祥林嫂是魯迅小說《祝?!分械囊粋€經(jīng)典形象。作者通過情節(jié)的構(gòu)思和環(huán)境的構(gòu)造,塑造了一個受封建禮教迫害的婦女的形象。對這個人物形象的理解把握,我們可以從文中幾次對祥林嫂神態(tài)的描寫入手。
文章采用了倒敘的手法,我們先把文章結(jié)構(gòu)按照時間順序理清。祥林嫂第一次出場是在“有一年的冬初”,初來魯家的祥林嫂穿著素凈,兩頰略微有些紅潤,眼神一直是“順著眼”,“順著眼”的課下注釋為“垂著眼”,這神態(tài)足以證明她是一個溫順、馴良的女子。祥林嫂之所以以這種“看”的方式出現(xiàn)在看者面前,除了心地淳樸使然,還在于作為一個寡婦,作為一個弱者,在內(nèi)心深處她期望獲得他人的認可,這種認可她想通過出賣自己勞動力來獲得,這也恰恰符合了魯家用人的期待值。所以,祥林嫂獲得了暫時的屬于自己的位置,而且“口角邊漸漸有了笑影,臉上也白胖了”。這也是這個安分耐勞的女子的短暫的幸福。
對這短暫的幸福,祥林嫂格外珍惜,甚至是謹慎地對待。除了勤快的勞動,還表現(xiàn)在對自己未來處境的擔憂。她淘米時看到的可疑的人,使她“忽而失了色”,隨著婆家人的逼嫁,祥林嫂短暫的幸福結(jié)束了。
祥林嫂又回到了魯家,這次回來比第一次來時遭受的打擊更大。祥林嫂選擇再回魯鎮(zhèn),是因為曾經(jīng)在這里獲得過人們的認同,實現(xiàn)了自身的價值。這次,祥林嫂失去了丈夫和兒子,與第一次出場相比,“兩頰上已經(jīng)消失了血色”,依然“順著眼”,但“眼光沒有先前那樣精神了”,足見這次打擊的巨大。從這里,我們看到了祥林嫂的脆弱,精神和體力被孤獨撞擊而破。另一方面,我們又看出她的堅強,遭到變故后,她依然力圖尋求自身的價值實現(xiàn),回到魯鎮(zhèn)魯家去勞動,盡管這次她沒獲取像前次那樣的好評。我們注意到,這次回來祥林嫂帶回來一個故事,就是日夜不忘的阿毛的故事。祥林嫂借著這個故事打動了四嬸,打動了鎮(zhèn)上的女人,其實這也是祥林嫂獲取人們認同的途徑。當然,祥林嫂沒忘了勞動,這也是他獲取主人認同的最根本的原因。但在這次重壓下,她的手腳記性大不如前,“死尸似的臉上終日沒有笑影”,也就難以再獲得主人先前的認同。但這對祥林嫂的打擊還不是致命的。當祥林嫂想在祝福準備時節(jié)大顯身手時,四嬸的“祥林嫂,你放著吧”讓她不得不“疑惑地走開”。
直到聽了柳媽的一番話,祥林嫂才得到啟示。柳媽給她講了死后靈魂受罰的事,她聽后“臉上現(xiàn)出恐怖的神色”,第二天“兩眼上便都圍著大黑圈”?,F(xiàn)實中人們對她的冷淡她也略知一二,可死后還要受到殘酷的懲罰,靈魂沒有歸屬,不得安寧,祥林嫂真的害怕了。她傾盡所能去廟里捐了門檻,回來后“眼光也分外有神”,因為她覺得自己贖回了自己的靈魂,自己最大的精神束縛已經(jīng)解除,自己獲得解脫的同時,現(xiàn)世中的人們也會重新審視她,認可她。然而當祥林嫂滿懷欣喜地投入到祝福準備中時,四嬸的一句“你放著吧,祥林嫂”使祥林嫂“受了炮烙似的縮手,臉色同時變作灰黑”,“眼睛窈陷下去”。祥林嫂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捐了門檻,人們還是認為自己“不干凈”,是不是這意味著自己的靈魂并未得到解脫呢?不被人們認可的現(xiàn)實與渴望被人們認同的現(xiàn)實與理想之間的矛盾在捐門檻后產(chǎn)生了更為激烈的沖突,在這夾縫和沖突中,祥林嫂的精神陷入了絕境。當“我”回鄉(xiāng)再見到祥林嫂時,祥林嫂的臉上已經(jīng)消失了先前的悲哀的神色,仿佛木刻一般,“只有那眼珠間或一輪”,足見其麻木的情狀。她已經(jīng)淪為乞丐,不只在物質(zhì)上已經(jīng)極端貧困,精神上也被現(xiàn)世和來世的歸屬折磨得奄奄一息。魯鎮(zhèn)上的人都否定祥林嫂,祥林嫂從魯鎮(zhèn)人那里已經(jīng)得不到任何的安慰和信任。當祥林嫂看到了從外鄉(xiāng)回來的“我”,她好像有了希望,希望能從“我”這里得到一個公正合理并有安慰性的解答,所以“她那沒有神采的眼睛忽然發(fā)光了”?!拔摇睂`魂和地獄問題的回答支支吾吾,祥林嫂最后的希望也破滅了,在驚懼疑惑和絕望中死去。
死去的祥林嫂還要飽受人們的非議,被四叔稱作“謬種”。在這樣的社會中,活著比死更難,死去是祥林嫂這樣的弱者的必然結(jié)局,也是最終的解脫,這就是魯迅先生筆下的“吃人的社會”?!拔摇庇涀×讼榱稚┠请p眼睛,那眼中神采的變化正是祥林嫂內(nèi)心的變化,也是祥林嫂被社會吞噬的映像。
(郭永珍 江蘇省連云港市新海高級中學22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