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教育有多少理性

陳立武

教育是塑造人的品格和靈魂的事業(yè)，是傳播科學文化、傳承人類文明的事業(yè)。有了教育，人類才有了規(guī)范，才有了秩序，才有了理性。按理說，教育應該是最有理性的了，可是近些年來，我們的教育卻在盲目和沖動下失去了理性。

羨慕國外教育，顛覆傳統(tǒng)教育，讓我們莫衷一是

改革開放讓教育也風生水起，上世紀90年代達到頂峰。當幾千年的傳統(tǒng)教育讓人感到單調、繁冗，甚至有些辛苦難耐的時候，人們不免會蠢蠢欲動。一些漂洋過海的人在“大開眼界”后，急切地把國外的“先進見聞”帶回來。突如其來的自由、寬松教育，猛然呈現(xiàn)在國人眼前，不啻于平靜的湖水中投下一塊巨石，也猶如窒息的房間里吹來一股清風，那種欣喜甚至狂放，就像掘得了黃金寶藏一般。大贊國外的“素質教育”，痛批國內的傳統(tǒng)教育，似乎中國之落后皆因傳統(tǒng)教育這一“罪魁禍首”。一時間，敢闖敢干的、敢于標新立異的，成了中國教育的主力軍，而堅持傳統(tǒng)教育的人，被斥為守舊、落后，被邊緣化，沒有了底氣。

不錯，中國教育需要改革發(fā)展，傳統(tǒng)教育需要與時俱進。但一些最本質的東西，一些最基本的規(guī)律，是不能憑個人的好惡而輕率放棄的。再說，我們是否真正理解外國教育的先進精髓了呢？只是憑著一種新鮮，仿其表面是令人擔憂的。更何況，不問中國國情與外國國情的不同而照搬照抄，也非常令人擔憂。其結果不僅讓居主導地位的教師莫衷一是，也給居主體地位的學生帶來思想動蕩、素質滑坡。一個民族有一個民族的傳統(tǒng)，只有適應本民族的才是最好的；外來民族的優(yōu)秀之處，只能借鑒，不能照搬，這才是最需要堅持的一種科學精神。

回過頭去看看被國人奉為“榜樣”的國外教育，可能會有另一種感受在心頭。一位華裔美國教師指出：“美國教育最為人稱道的就是其輕松愉快的過程，可實際上，教育規(guī)律走遍全世界都是一樣的，學習必然要經歷艱苦操練。美國式的輕松愉快是以犧牲相當?shù)慕逃|量為代價的?！薄耙恍W生經過十幾年的學習，文化知識幾乎等于零，甚至不具備基本的運算與寫作能力，美國中小學生的數(shù)學水平排在全球倒數(shù)第二?！?/p>

國人聽了可能感到吃驚與詫異：他們培養(yǎng)了那么多諾貝爾獎獲得者，怎能說基礎教育這樣差？不錯，他們的頂尖人才確實不少，但同時也產生了大量的“次品”甚至“廢品”。中國雖然沒有一位真正的諾貝爾獎獲得者，但中國人占據(jù)著美國相當多的高精尖技術職位，也是不爭的事實。難道這沒有中國基礎教育的功勞？所以，不少美國人反而羨慕中國的教育制度，并有了向中國學習基礎教育的呼聲。耶魯大學校長就認為美國的教育應以中國為榜樣，他說：“有人熱衷于用諾貝爾獎獲得者和精英富翁的數(shù)量來證明教育的成敗，這是很不恰當?shù)?，大可不必將無法得獎的不滿都發(fā)泄在中國的教育制度上。中國的教育讓多數(shù)人受益，這個出發(fā)點并沒有錯?！?/p>

顯然，美國也在羨慕我們的教育制度，就像我們崇尚他們的教育制度一樣。但是，美國難以學好我們的這一套，就跟我們也難以學好他們那一套一樣，因為兩個國家的國情不同，民族特點不同。

倡導“素質教育”，痛批“應試教育”，讓我們言行不一

“素質教育”的提法已有十多年了。對于這一倡導，人們不會反感，因為這是一種趨勢，也是教育所追求的結果。但對于這一稱呼，特別是將其與以前所謂的“應試教育”相對比提出來，不免給人帶來冰火兩重天，完全不相容的感覺。

什么叫“素質教育”與“應試教育”？兩者有何截然區(qū)別？到現(xiàn)在也無人能給予一個明確的回答。其實，“素質教育”只是一種概念上的東西，甚至可以等同于“教育”這一泛稱——教育不就是為了培養(yǎng)國民乃至人類的素質嗎？至于把以前的教育稱為“應試教育”，那是對教育的一種誤解——我們的教育不仍然培養(yǎng)了一大批高素質的人才嗎？新中國的一代代建設者們，甚至到現(xiàn)在仍是學界泰斗、人之楷模們，不正是那種教育制度下培養(yǎng)出來的嗎？如果把用考試選拔人才稱為“應試教育”，那現(xiàn)在不仍然在堅持這一規(guī)則嗎？如果把強調考試、“擠獨木橋”的教育稱為“應試教育”，那么現(xiàn)在“逢進必考”不是比過去更有過之而無不及嗎？所以，把以前的教育簡單稱為“應試教育”，確實讓人費解。

“素質教育”是我們追求的目標，但絕不是否定以前的教育而標新立異，這是由教育發(fā)展的客觀規(guī)律決定的?！八刭|”與“應試”本來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應試”永遠不能被廢除。假如說是為了抑制激烈的升學競爭，而以素質教育稱呼來喚起人們思想意識的改變，對于還不能普及大學甚至高中教育的中國來說，還缺乏現(xiàn)實基礎。況且，這里面還有許多問題需要深入研究。比如，為培養(yǎng)全面的素質，增加了這個素質達標那個素質評價，使本來就負擔過重的學生，又無形中增加了負擔。又如，為破解考試弊端，一些名牌院校開啟“面試錄取”之先河，但據(jù)說其難度也不亞于高考；且不說難以把握其“公平、公正”的尺度等難題。再如，平時我們高談素質教育如何抓，成果如何顯著，可最后歸結到的不還是中高考的達線率、升學率？

真乃是“轟轟烈烈搞素質，扎扎實實抓應試?！泵康礁呖肌⒅锌冀野?，電視、廣播、報紙上有關狀元、升學率的宣傳鋪天蓋地，有人喜氣洋洋，有人垂頭喪氣，誰能說自己逃掉了“應試”？中國的國情在這里，中國的社會現(xiàn)狀在這里，國民的思想意識在這里，我們應當勇于承認并坦然面對這一現(xiàn)實，盡力去引導，去改變，而不是口頭上講一套，行動中做一套。

強調人性關愛，忽視嚴格要求，讓我們憂心忡忡

人類的進步發(fā)展，往往使人類自身越來越脆弱?？纯瓷鐣F(xiàn)實，仔細品味這句話，真是很有道理。計劃生育的國策，獨生子女的時代，再加上國人重家庭、親情的傳統(tǒng)，重“香火延續(xù)”的風俗，對下一代關愛有加自然難以避免。當然這并沒有錯——在生命的成長過程中，對處于弱勢生命的保護、珍愛，是一種讓人敬仰的行為，閃耀著人性的光輝。可人類社會也如化學反應中的質量守恒一樣，此多就彼少。當今時代，社會對青少年已是關愛有余而教育、約束不夠，出現(xiàn)了明顯的失衡現(xiàn)象。

近些年來，從上到下出臺了不少對青少年保護的法律、法規(guī)，甚至還出臺了對未成年人違法、犯罪不予追究刑事責任的特殊措施（社會對此存在爭議）。但現(xiàn)在青少年犯罪率呈上升趨勢，給我們敲起警鐘——只保護，不約束與教育，只會縱容違法與犯罪，反而不利于青少年的健康成長，更不利于國家的長治久安與未來發(fā)展。

家庭教育問題也越來越突出，對獨生子女的嬌慣、遷就，對“留守兒童”的放任等，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學校教育因為受到上面兩方面的制約，受到對青少年保護、關愛片面認識的影響，已處于步履維艱之中。教師不敢嚴格管理，對學生的教育手段越來越弱化；比如，對犯錯誤學生進行必要的懲處，常常遭受各方面的質疑，甚至大聲批評學生都會引發(fā)爭議。教師稍不注意，就會被指責不關愛未成年人，學生家長動不動就“向媒體曝光”，甚至會告上法院。于是乎，學生壞習慣越來越多，越來越嚴重，學生越來越難管教。教師謹小慎微，畏首畏腳，不能大膽施教。

更有甚者，個別學生公然辱罵、毆打老師，讓老師致殘致死也時有發(fā)生。師道被踐踏，教師還敢管學生嗎？教育的功能還能得到體現(xiàn)嗎？這種失衡的保護，最后損害的不僅僅是某個孩子，而是一代人，甚至是國家的未來?！敖滩粐?，師之惰?！苯逃慌で乃季S所左右著，學校還要不要嚴格管理，學生還要不要嚴格要求？教育界很困惑，老師們很迷惘，那些遵循傳統(tǒng)教育思想，希望嚴格要求以錘煉出較高素質國民的負責老師很無奈，很焦慮……

教育很偉大，因為它傳承文明，傳播圣火，使人類卓越而有理智。教育又很艱辛，因為它塑造的是人，錘煉的是靈魂，沒有標準模式。所以，教育最需要有理性，需要均衡、協(xié)調甚至中庸，不能急功近利、盲目沖動、感情用事。

（作者單位：安徽鳳陽高等師范學校）

責任編輯 蕭 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