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新全
1950年2月,春寒料峭。重慶遠郊的歌樂山林園隘口、沿成渝公路兩旁,站滿了荷槍實彈的解放軍戰(zhàn)士。劉伯承、鄧小平率重慶黨政軍各界領導在此迎候主持西南工作的另一位領導人——賀龍。這是他們三人進入西南以來的首次見面。
前面來了一列車隊,開道的護衛(wèi)軍用卡車上架著輕重機槍,賀龍的吉普車來到劉、鄧面前停下。身穿皮夾克的賀龍從車里走出。劉、鄧、賀三人緊緊握手。
珠聯(lián)璧合頻傳捷報
劉伯承和鄧小平,這兩個來自“天府之國”的四川老鄉(xiāng),是長期的搭檔:可謂珠聯(lián)璧合,相得益彰。
就說是早解放重慶還是晚解放重慶那一仗吧!1949年11月1日,劉鄧率二野主力和四野一部共40萬大軍發(fā)起川黔戰(zhàn)役,在南起貴州天柱、北達湖北巴東寬500公里的地帶上,展開凌厲攻勢,一下子打亂了蔣介石的整個西南防御部署,以排山倒海之勢,迅速解放了貴陽、遵義,酉秀黔彭,三路大軍分別在涪陵、長壽,南川、綦江,江津、巴縣展開,西南重鎮(zhèn)——重慶,已處在三面包圍之中。遠在北京的毛澤東密切關注著西南戰(zhàn)局的發(fā)展。11月27日,他電告劉鄧,提出暫時不打重慶,以便吸引更多的敵軍增援后一并殲滅的想法。而此時,劉伯承、鄧小平剛下達了部隊相機占領重慶的命令。
是按主席所言,還是照命令行事,劉鄧二人舉棋不定。
二野司令部作戰(zhàn)室里,鄧小平抽煙沉思。劉伯承看著地圖。還是劉伯承打開了這沉悶的氣氛,說道:“毛主席的戰(zhàn)略意圖很明顯,有老蔣這殘杯剩羹在重慶,那么圍在他身邊的蒼蠅就飛不遠,等他們聚成一團,我們再聚而殲滅之?!?/p>
“現(xiàn)在的情況是,在我重兵壓境之下,一旦老蔣棄城而逃,那么圍在他身邊的殘兵敗將,就一定會退守川西、西康,進而流竄云南,那么后果不堪設想。”鄧小平說。
二野參謀長李達介紹說:“據重慶地下黨的同志介紹,蔣介石已經布置軍統(tǒng)特務對全市兵工廠、發(fā)電廠、鋼鐵廠等500多個重要目標實施爆破,準備把重慶炸成一片廢墟?!?/p>
鄧小平滅掉煙蒂,鄭重地說:“我建議盡快攻克重慶,不給蔣介石任何喘息的機會。重慶早解放一天,國民黨破壞重慶的威脅就減少一天,這與毛主席關于解放西南、經營西南的指示是一致的。所以我建議按原計劃提前解放重慶,并盡快給毛主席說明?!?/p>
劉伯承點頭示意:“我同意,我想毛主席會認真考慮我們的意見的,毛主席聚而殲之的戰(zhàn)略是正確的,但是現(xiàn)在敵情發(fā)生變化,作為前線指揮員,應該視敵情而作決斷,這符合毛主席一貫倡導的實事求是的作風嘛?!?/p>
看到劉、鄧的電文,毛主席不由得贊嘆二人有膽有識。他當即表示,劉伯承、鄧小平在第一線,最有發(fā)言權。在回電中,毛澤東說:“你們早日奪取重慶的計劃是適當?shù)?。?/p>
11月30日,重慶回到了人民的懷抱。
再說進軍西藏與和平解放西藏。1950年1月2日,出訪蘇聯(lián)的毛澤東從莫斯科發(fā)來寫著四個A的急電。他改變了原來準備由彭德懷率部從新疆、青海進軍西藏的計劃,決定把進軍和經營西藏的任務改由西南局來完成。
西南局接到電報后,劉伯承在第二野3個兵團、9個軍中反復權衡率軍入藏人選,再三掂量后,連夜找鄧小平商定。當劉伯承找到鄧小平詢問他的想法時,鄧小平不假思索地說,讓“地主”去吧。劉哈哈大笑:“不謀而合,好,好,就讓‘地主去吧?!薄暗刂鳌笔菑垏A的綽號,因為他領導的十八軍中,有學生4500人之多,占整個二野的近60%,張國華被戲稱人才“地主”。
1950年1月15日,劉、鄧首長在重慶西南局機關里接見了十八軍師以上主要領導干部,傳達了黨中央、毛主席解放西藏的決策、方針和部署。鄧小平對西藏的歷史與現(xiàn)實、政治與軍事、宗教與神權進行了深刻的闡述。他特別強調,西藏是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均有特殊性,政策性很強。解放西藏有軍事問題,也有政治問題,但軍事與政治比較,政治是主要的,要軍事政治協(xié)同解決。解放西藏要靠政策走路,靠政策吃飯,同時還必須解決補給問題,解決公路問題。此后不久,鄧小平又將此次談話內容歸納為兩句話,叫做“政治重于軍事,補給重于戰(zhàn)斗?!?/p>
接著,劉、鄧首長為進藏部隊題詞,劉伯承題道:“精細研究藏族同胞物質的思想的具體生活情況,切實執(zhí)行共同綱領,民族政策?!编囆∑筋}為:“接受與完成黨所給予的最艱苦的任務,是每個共產黨員、每個革命軍人無上的光榮。”
1950年8月,當西南軍政委員會委員、西康省副主席格達活佛以西南局談判代表的名義,進藏向西藏當局宣講《共同綱領》和共產黨和平解放西藏的十大主張之時,在昌都被英國特務福特在食物中投毒殺害,后又焚尸滅跡。
噩耗傳來,劉伯承、賀龍、鄧小平等極其悲痛,西南局和西南軍政委員會聯(lián)名在重慶舉行了隆重的追悼會。在《悼詞》中,劉伯承高度贊揚了格達活佛的一生?!八缭?936年就任博巴政府(西康藏族地區(qū)蘇維埃政府)副主席,就給長征中的紅軍很大的幫助。1936年7月1日,朱德總司令給他留下了‘紅軍朋友,藏人領袖的親筆題詞,并將紅軍傷病員交給他照料。他曾在拉薩佛寺多年,獲得格西學位,在僧侶中有相當?shù)挠绊?。他是經中央同意,以西南局和談代表的名義先于解放軍進藏的。他是為和平解放西藏而死的?!?/p>
劉伯承親筆寫了挽聯(lián):
具民族精神,功烈永垂民族史
增幾多悲憤,追思應續(xù)國殤篇
賀龍、鄧小平寫的挽聯(lián)是:
為和平解放西藏,慘遭帝國主義和反動分子毒害而光榮殉國的格達委員永垂不朽!
劉伯承、賀龍、鄧小平高度贊揚格達活佛為和平解放西藏的獻身精神。
1951年5月23日,《中央人民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關于和平解放西藏辦法的協(xié)議》在北京簽字。1951年10月,十八軍和各路進藏部隊進駐拉薩,西藏宣告和平解放。
親密無間“頓號”難進
劉伯承與鄧小平相互尊重,情同手足的關系是有口皆碑的。1950年2月,西南局召開干部大會。劉、鄧、賀都講了話。鄧小平在審閱這則新聞時,對劉伯承、賀龍的講話只作了少許的修改,而對他自己的講話卻一筆勾掉了。然后,把他第一個講話人的名字,勾圈在劉、賀之后,只留了一句:“鄧小平也講了話?!编囆∑秸f:“新聞要短些。我們幾個講的都是一個中心意思,何必要多寫我呢?”
1950年6月,鄧小平主持的西南軍政委員會正在召開。會議研究到劉伯承、賀龍、鄧小平三位首長的排名問題,劉伯承說:小平同志是中共中央西南局第一書記,理所當然該排第一。鄧小平說:伯承同志是西南軍政委員會主席,應該排第一。說完,他機敏地征求賀龍的意見,賀龍點了點頭,表示贊同。鄧小平果斷地說:好!就這樣決定。接著,他鄭重宣布:今后報紙公布首長排名次序是劉伯承、賀龍、鄧小平、張際春。
曾在第二野戰(zhàn)軍擔任新華社分社社長、新華社前線特派記者的李普說過:“劉鄧之間是難以放進一個‘頓號的。”劉鄧不能分離,然而1950年10月,劉伯承調離西南,到北京主持籌建陸軍大學。離別前夕,兩位老戰(zhàn)友依依話別,難舍難分!臨別時,劉伯承把自己36年前的一張照片送給鄧小平作紀念,在照片背后,劉伯承還提筆寫下了如下的贈言:
1916年袁世凱稱帝,發(fā)生反袁戰(zhàn)爭。我在討袁戰(zhàn)爭中于是年陰歷2月27日在四川豐都城腦頂受傷,右眼殘廢。為此,前一年所照之像,歷經36個年頭始獲之。置之座右,此博一粲。
這是劉鄧之間摯友深情的永久紀念!分手后,鄧小平把劉伯承的珍貴照片珍藏在家中并銘記在心。
1958年春夏,在全軍開展的“反教條主義”運動中,國防委員會副主席、軍委訓練總監(jiān)部部長、南京軍事學院院長劉伯承受到錯誤的批判。當時的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央軍委副主席林彪含沙射影地說:“有人一提起學習就想到外國,專學外國的東西,以為只有外國的東西才是好的。這就是迷信,一定要打破迷信觀點?!薄安灰徽劦酵鈬臇|西就津津有味,把本國的東西看作是‘土包子?!薄拔覀兊慕涷灪茇S富,不能把黃金當黃土甩掉了?!彼€說:“有的單位不把毛主席軍事著作作為軍事基本教材,只作為參考材料,是不對的。有的單位連參考也沒有列上,就更不應該?!绷直脒@樣說是不點名地攻擊訓練總監(jiān)部和軍事學院,攻擊主持這兩個單位工作的劉伯承。
“反教條主義”運動,是一次夸大我軍現(xiàn)代化、正規(guī)化建設過程中某些失誤的黨內斗爭。它的出現(xiàn),表明我軍在建軍新階段,對如何借鑒外軍經驗,產生了認識上的偏差。而林彪的談話對運動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1958年6月,毛澤東在中南海談到軍事學院和訓練總監(jiān)部的工作時,帶有責備的口氣批評道:“不知道軍事學院、訓總到底有多少馬克思列寧主義。馬列主義本來是行動指南,而他們當作死條條來啃,馬克思、列寧在的話,一定批評他們是教條主義。”毛澤東當場指定,鄧小平任反教條主義領導小組組長。鄧小平婉拒道:“主席,還是請其他同志擔任組長吧!”毛澤東說:“你是中共中央總書記,黨政軍都要管,非你莫屬。”話說到這個份上,鄧小平不好推遲。
1958年7月,在上海治病療養(yǎng)的劉伯承,接到軍委的指示,到北京出席軍委擴大會議,并在會上作檢討。劉伯承抱病赴京,左眼球紅紅的,呈失眠狀態(tài),眼壓高達73度,不得不住進北京醫(yī)院,一面治療,一面準備檢查材料。
對劉伯承是否要在會上作檢查的問題,毛澤東關照說:“讓劉伯承同志好好休息,可以不來參加會議作檢討,表示過態(tài)度就可以了。”
鄧小平也說:“劉伯承同志工作積極認真,對組織是尊重的。他今年已66歲了,又有病,不要搞得太緊張?!?/p>
豪爽、耿直的陳毅,看到劉伯承這個樣子,心里更是難受。他趕到北京醫(yī)院,對劉伯承說:“你寫啥子檢討嘛!要寫,我替你寫,寫一百個字就行了。”
但是,在當時那種政治氣氛下,劉伯承不能不帶病出席,在會上作檢討。
其實,具有高度政治智慧的鄧小平,在反教條主義過程中,力保劉伯承過關。在軍委擴大會議之前,他向毛澤東匯報工作時說:“主席,你不是說二野能打仗嗎?沒有司令員,哪有我這個政治委員,打仗主要靠司令員?!泵珴蓶|聽后頻頻點頭。鄧小平的這些話,在廬山會議之后的一次會議上也講過。當林彪在會上說二野打仗主要靠鄧時,鄧小平說,不對,我只是政治委員,沒有劉,哪有鄧。寥寥數(shù)語,道出了劉鄧幾十年來的戰(zhàn)友深情。
歷史終究是公正的。1980年秋,鄧小平代表中共中央明確指出:“1958年批判劉伯承搞教條主義,那是不公正的。完全可以說,伯承是我軍現(xiàn)代化、正規(guī)化建設的奠基人之一。他在這方面的重大貢獻,永遠值得我們珍視?!?/p>
1986年10月7日,劉伯承逝世,鄧小平率全家同老戰(zhàn)友告別時,他在悼詞中,又鄭重地提起那張體現(xiàn)殷殷戰(zhàn)友情的珍貴照片:
伯承久病,終于不治。我和他長期共事,相知甚深。他的辭世,使我至為悲痛。伯承早年從軍,戎馬一生,在辛亥革命后的護法戰(zhàn)爭中,他就是“手持青鋒衛(wèi)共和”的一員猛將。我至今還保留著他贈給我的1915年攝的照片。那時他22歲,風華正茂,雄姿英發(fā)。我們前后共事十三年,感情融洽,工作非常協(xié)調。我比他小十多歲,性格和愛好也不盡相同,但合作得很好。人們習慣地把“劉鄧”連在一起,在我們兩人心里也覺得彼此難以分開。
鄧小平感人至深的悼詞,充分表達了劉伯承和鄧小平戎馬一生中結下的誠摯深厚的戰(zhàn)友情誼。
智斗奸商心有靈犀
鄧小平與賀龍神交已久??谷諔?zhàn)爭時期,賀龍是一二○師師長,鄧小平是一二九師政委。1940年百團大戰(zhàn)后,賀龍所在的晉綏軍區(qū)相當困難。中央號召各戰(zhàn)略區(qū)支援,劉伯承、鄧小平所在的晉冀魯豫軍區(qū)勒緊腰帶,節(jié)衣縮食,支援了晉綏軍區(qū)不少物資和彈藥。
鄧小平與賀龍的直接交往,是從解放大西南開始的。當劉鄧遵照毛主席制定的大迂回、大包圍的戰(zhàn)略方針,出其不意地發(fā)起川黔戰(zhàn)役,截斷敵人退往滇緬邊境的道路時,賀龍率領一野十八兵團在陜南頻頻發(fā)起攻擊,配合劉鄧的行動。貴陽、重慶解放后,二野三、五兵團和四野五十軍從東西南三面包圍了成都,賀龍率部開始發(fā)威,攻劍門關,占武都(今江油),從北面直赴成都。二野的將士們占領進成都的最后一道屏障——獅子山,已經望見成都的城郭。鄧小平急電指揮成都戰(zhàn)役的楊勇、杜義德,指出:“一野十八兵團在進軍大西南戰(zhàn)役上功不可沒,應與二野平分秋色;二野一兵一卒不能進成都,要讓賀老總帶領十八兵團進成都……”這樣二野的腳步在鄧小平的一紙電文中停留在成都城門外。1949年12月27日,成都宣告解放。30日,賀龍率部進成都。
鄧小平與賀龍在解放大西南是如此,在建設大西南中更是互相信任,互相尊重,建立了無比深厚的情誼。
1950年春節(jié)前后,重慶、成都物價漲風突起。以重慶為例,市場主要商品平均價格較1月份上漲了1.08倍,糧食與棉紗率先沖高,大米較1月份上漲了1.92倍,面粉上漲1.99倍,20支棉紗上漲1.03倍。此次市場物價大幅波動,十分反常。以前重慶市的物價是與上海物價息息相關的,其物價漲幅從未高出上海的物價漲幅,但此次重慶的物價遠遠超過了上海的物價水平。以折實單位相比,2月份上海是6角,而重慶達到8角。成都的物價也大體相當。鄧小平與賀龍通過調查,發(fā)現(xiàn)是投機商在背后囤積居奇,再加上國民黨特務從中搗亂,大有擾亂西南市場的趨勢。鄧小平、賀龍決定在成渝兩地打一場“兩白(大米和棉紗)戰(zhàn)爭”。
首先是重慶的“大米戰(zhàn)爭”。大陽溝,時至今日仍然是重慶著名的農貿市場,但在當年,這里卻是與不法投機分子進行較量的第一線。那時候全重慶名頭最響亮的米販子都匯集在這里。他們雇人排隊搶購糧店平價出售的糧食,糧商以政府公布的牌價每擔糙米7元購進,又以16元一擔高價轉手拋出,造成市場物價波動,各糧店脫銷,人心浮動,排隊搶購越來越多。不法糧商滿以為政府糧庫存糧不多,變本加厲地搶購;各面粉廠的廠商也搶購小麥囤積居奇。頓時,糧食市場出現(xiàn)緊張。洞悉這場“大米戰(zhàn)爭”的鄧小平召集重慶市政府和糧食局的負責同志研究對策,他說:“要穩(wěn)住,不要亂了陣腳。他們漲我們也漲嘛!讓他們漲,到時間叫他們吃不完兜著走。這就好比‘牛已過河了,如拉牛尾巴是回不來的;只有牽牛鼻子,牛才會跟你走。”他宣布兩項措施:1、由重慶市政府對大陽溝不法糧商泰洪澤、萬金安等,依法進行查處,打擊奸商的囂張氣焰;2、政府國營糧店掛牌米價也上調到16元一擔,各區(qū)街基層干部出動向群眾作宣傳解釋。不法糧商不知內情利令智昏,趁機大量搶購,囤積等候再漲獲暴利。鄧小平急令川東、川南行署連夜調運大量糧食進重慶,僅10多天時間,全市糧店統(tǒng)一掛牌:糙米每擔壓降為7元原價,大量供應。這個“先放后收”的良策,使重慶的糧價很快穩(wěn)定了下來,群眾則拍手稱快,米販子們驚惶失措,賠盡老本,牛角沱富民面粉廠的老板鮮伯良驚嘆說:“這一來,叫我賒了老本。共產黨不僅會打仗,而且還會管理經濟,這么快把物價穩(wěn)住,是我們工商界所料不及的。”
成都的“棉紗戰(zhàn)爭”與重慶的“大米戰(zhàn)爭”同時進行。成都解放后,投機商人操縱銀元市場、米糧和棉紗市場。人民政府雖然命令禁止銀元黑市、抓了一些銀元販子,可是幕后的操縱者沒有受到有效打擊,人民幣繼續(xù)貶值,米糧價和棉紗價幾乎一天幾個樣,銀元黑市猖獗,人心惶惶。賀龍命令一批軍用卡車開到重慶,把重慶的大批棉紗暗地運到成都,然后在市場上按投機商哄抬起來的高價拋出去,棉紗大王們照例都吃了進去,把一件棉紗的價格從400萬至500萬元(舊幣)哄抬到1700至1800萬元。而此時,政府在市場上繼續(xù)大量拋售,棉紗大王不惜高價吃進,他們的資本都陷進去了。
賀龍指示人民銀行把銀根抽得緊緊的,叫他們借不到憑以投機的人民幣。他們不知道政府從哪里搞來這么多棉紗,開始吃不住了,不得不停止吸收。這時,政府才開始降價拋售,1600、1500、1400,一直壓價。他們慌了,不得不跟著往外拋。政府便以較低的價格再買進,接著繼續(xù)壓價,1200、1100、1000,一直壓到700多,600多,看趨勢政府還要壓價拋售。他們怕再降,帶來更大的損失,便驚慌失措地把現(xiàn)存的棉紗,以500萬元左右的低價拋出來。政府全部收買了。這時銀行逼他們還本付息,幾頭擠壓,那些大王不得不宣布破產。政府把他們掌握的棉紗抓了過來,穩(wěn)定了價格,其他跟著棉紗漲價的東西也漲不上去了。
投機商們嘗到了鄧小平和賀龍的厲害,同時也看到了共產黨平抑物價、安定生活的決心。
“淮海戰(zhàn)役”同鼓號角
劉、鄧、賀在西南聯(lián)手打了很多漂亮的殲滅戰(zhàn),如征糧剿匪、和平解放西藏、改造國民黨90萬起義部隊、興修成渝鐵路等等。然而,最具典型意義的是在減租退押上。早在進城之初,鄧小平就意識到“西南的真正戰(zhàn)爭是在農村,由反霸、剿匪、減租退押,直到土改的斗爭中”。他強調指出:這一運動是西南反封建斗爭中的“淮海戰(zhàn)役”,千萬不要低估封建勢力的反抗,他們將采取各色的非法的(包括武裝的)和合法的形式來同我們斗爭,千萬不要疏忽大意,認為這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減租退押必須和清匪反霸緊密結合,只有取得清匪反霸勝利,減租退押才能順利進行,只有減租退押的徹底完成,才能改變農村階級力量對比,鞏固農村陣地。
1950年7月27日,西南軍政委員會首次全體會議通過決議,今冬明春在農村開展清匪反霸、減租退押運動。農民聞訊,奔走相告:“今年減租,明年分田,要翻身了?!?/p>
正如鄧小平所料,減租退押遇到了西南封建地主階級的嚴重抗拒。從原國民黨舊軍人、工商界人士和民主黨派的頭面人物,到農村的中小地主,大都反對共產黨的這個政策,因為這直接損害到他們的經濟利益。在西南軍政委員會上,其代表人物強調西南地區(qū)民窮財竭,地主實際不富,租押一時難以減退;有的聲稱會引起諸多糾紛,不要自找麻煩;有的說押金已按年扣租,不該退還;有的借口土改將行,何必多此一舉;更有的甚至重彈地主養(yǎng)活農民的老調。一時間議論紛起,人心不定。針對封建地主代表人物的錯誤言論,西南軍政委員會主席劉伯承斬釘截鐵地說:“減租減息作為土地改革的準備條件,這是共同綱領明文規(guī)定了的,西南人民必須為此而努力奮斗?!瓬p租本身就是一場嚴重的階級斗爭。如果不打垮封建地主階級的統(tǒng)治,如果不充分發(fā)動農民群眾,如果不保障農民的佃權,其結果必然是明減暗不減,或先加后減等現(xiàn)象的普遍發(fā)生。同時惡霸地主和特務分子必然千方百計地造謠破壞,制造混亂,乃至組織所謂‘游擊戰(zhàn)爭,以達到破壞減租的目的?!眲⒉写罅x凜然的態(tài)度,震撼了某些上層人物反對減租退押的囂張氣焰,博得了軍政委員會大多數(shù)成員的熱烈贊同。
劉伯承還親自說服弟弟劉叔禹在開縣帶頭減租退押,起了很好的示范作用。
鄧小平與劉伯承密切配合,在7月31日軍政委員會第一次全體會議上鞭辟入里地分析道:“談到退押退不退得起的問題,許多具體材料證明是退得起的。西南的銀元估計在一萬萬以上,工商界手上沒有什么,農民手上有也只是一兩塊,都是在地主身上。如果地主在今天拿出一部分銀元來退押,問題就解決了?!斵r民組織起來,覺悟起來,從一個自在的階級變?yōu)橐粋€自為的階級的時候,如果地主再采取抵抗的方法,恐怕要吃點苦頭的?!?/p>
西南軍區(qū)司令員賀龍直截了當指出:“清匪、反霸、減租、退押運動,是西南斗爭中的‘淮海戰(zhàn)役,也是全軍今冬明春的中心任務與戰(zhàn)略任務?!边@是說給封建勢力及其代表人物聽的,言外之意,如果破壞、造謠和聚眾抵抗,人民解放軍是毫不手軟的。
西南的“淮海戰(zhàn)役”,從1950年7月以后作準備工作,10月開始試點,11月全面展開,到1951年4月中旬為止,在208個縣、7個市郊、6600余萬人口,即占全西南人口83%的地區(qū)宣告勝利結束。全西南從減租退押和懲治不法地主中得到果實,折合大米77億斤,農民實得果實達大米60億斤。僅退押一項,四川農民就從地主手中收回押金折大米150萬噸,每戶農民平均159公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