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海龍
摘要:階層關系是社會結構的核心和基礎,是決定該社會和諧的內在要素。而社會運動則是社會和諧的最重要的外在表征,它折射、沖擊、調整社會階層關系。轉型期我國階層及其關系發(fā)生巨大變化,以階層為基礎的社會運動逐步凸顯,面對當前各階層社會距離日漸分離并拉大趨勢,要建構一個健康的和諧社會,則要更加關注底層社會民生的改善,更要維護底層階層的政治、法律等權利,促進社會流動,增加中產階層,推進社會階層結構的轉型,為社會運動的良性化運行創(chuàng)造社會結構條件。同時堅持公開透明的原則對待各種社會運動并以一種開放的態(tài)度與開拓的勇氣兼收并蓄,吸納各種社會運動的合理訴求,排除其不良成分,以一種制度化的手段逐步積累其進步成果則是促進社會階層關系和諧的關鍵,進而為社會主義社會的科學發(fā)展奠定基礎,
關鍵詞:轉型期;和諧;階層關系;社會運動
中圖分類號:G23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2529(2009)06-0067-05
一、引言
黨的十六大明確提出要建立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在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實踐中,人們開始越來越深刻地認識到,現(xiàn)代社會不僅是一個倫理共同體,同時也是一個利益共同體。因為,利益結構是社會結構的物質基礎,并且是決定該社會和諧程度的重要因素。而階層關系則是利益結構的集中體現(xiàn),是社會結構的核心和基礎。在我國社會轉型的過程中,經濟制度的調整帶來了階層利益關系的變化,并且由這種變化導致利益矛盾和沖突,從而出現(xiàn)各種形式的社會運動,而社會運動則是各種社會矛盾和沖突的集中爆發(fā),是一個社會結構中最深層次問題的集中體現(xiàn)。同時社會運動又重構、形塑新的階層關系,從而進入新一輪的階層與社會運動關系的循環(huán)。
普遍的觀點認為,轉型期是社會安全問題的易發(fā)期,因為社會的不安定因素往往產生于向新的社會結構過渡的階段。一個國家的社會和諧狀況與該國的社會階層結構形態(tài)是密切相關的,并且社會結構的不穩(wěn)定將成為經濟社會發(fā)展的巨大瓶頸。通常,社會結構不穩(wěn)定并延續(xù)時間過長的國家,其社會和諧的程度就相對較低,甚至容易引發(fā)社會動蕩和危機;而在社會結構上能夠盡快消除內在差異和對立的國家,其社會和諧就具有堅實的基礎。這已經被國際社會普遍看作是一個國家能否建立現(xiàn)代社會,走出傳統(tǒng)社會的衡量標志,甚至還把它視為社會持久向前發(fā)展的動力。目前泰國的局勢則為這個理論觀點做了強而有力的注腳:他信是泰國戰(zhàn)后唯一一個干完4年任期的總理,在任內,他成立人民銀行,扶持中小型企業(yè);延緩農民償債3年;建立“鄉(xiāng)村百萬銖發(fā)展基金”;實施“30銖醫(yī)療計劃”;發(fā)展具有地方特色的“一村一產品計劃”等。這些措施減輕了民眾負擔,改善了社會福利保障狀況,使他信在占人口70%的中下階層中獲得了巨大的支持和聲望。而占人口約30%的社會中上層、知識階層以及地方世襲領主等,則對他信勢力一味“討好”基層選民、損害中上階層的利益不滿。在人數(shù)上,他們處于少數(shù),因此在每次大選中均難撼動他信勢力;但在經濟上,他們控制的財富占該國經濟的80%以上,在政治、經濟和輿論上影響力更大,因此當他們“組織起來”,總能對以多數(shù)票當選的政府形成巨大沖擊。于是相對于泰國政府的變動,反政府力量則不斷更換,從黃衫軍到紅衫軍運動,泰國社會也一直在各式社會運動中顛簸,受損失的則是泰國社會的共同利益與長遠發(fā)展。
因此追求階層關系和諧是構建和諧社會的重要路徑。從這個意義上講,準確把握社會階層結構狀況,正確認識、調整和應對在階層結構基礎上的社會運動和在各種形式的社會運功中對階層結構的折射和重塑,是造就現(xiàn)代和諧社會環(huán)境的重要條件。階層關系和社會運動的研究便是一個很有價值的課題。在這項研究中階層是指人們在根本利益一致基礎上所產生的具體利益多樣化和差異性的共同體。它不僅僅具有經濟上的含義也有文化、政治、品味等的社會含義。而社會運動的概念在這項研究中是廣義的,它有不同的存在形式:集體行動、狹義的社會運動、社會革命,但出于我們研究的需要,我們把他們都稱之為社會運動,因為一方面他們之間本身的內涵和界限并不是十分的清楚與一致,學界至今對他們的各自的內涵和界限還是有著諸多的不同意見。另一方面他們本身也具有諸多的共同點,無論學界對他們的內涵與界限有著如何的多樣化和不一致,但基本都認可他們的集群性、對抗性與變動性。而這些共同點對我們的研究來說更加顯得重要,因此在我們的研究中把他們都通稱為社會運動,就是指在許多個體參加的具有一定對抗性的制度外的變動性的集群政治行為。
鑒于在以往的研究中對我國轉型期階層關系和社會運動所展現(xiàn)的新特征還沒有引起很好的關注,且大多從靜態(tài)的結構關系狀態(tài)去研究,因此在這項研究中我們既要從動態(tài)的角度去研究階層關系的變遷,同時也努力一改以往在研究社會運動中一方面僅僅關注從階級(階層)到社會運動的單向模式,試圖努力建立突出從社會運動到階級(階層)特征的雙向研究模式;同時也努力部分地改變過分強調社會運動對社會建設消極作用的思維觀念。
二、社會運動分析視角下的階層(階級)關系
在很長的歷史時段里,階級與革命曾經是社會政治生活的主題。一般都認為革命是發(fā)軔于極端不合理的階級關系。同時階級研究也一直是西方社會學、政治學等學科爭論最為激烈的領域之一,階級和階級斗爭問題也一直是西方學術界眾說紛紜的一個話題,但總的說來形成了兩個大的流派:一是馬克思主義階級理論與階級運動觀念,馬克思的階級理論與階級運動分析迄今為止仍是西方學術界影響最大的理論之一,業(yè)已成為一切關注政治的社會問題研究的基石和出發(fā)點。階級和階級斗爭是馬克思主義理論的重要范疇,階級分析法是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分析方法。階級的存在勢必意味著不平等的存在,也就必然存在矛盾、對立、沖突和革命。馬克思主義者從階級產生的根源、階級關系的發(fā)展以及階級的最終消亡等方面對人類歷史作了深刻剖析,形成了馬克思主義的階級運動觀。而另一流派則是非馬克思主義的,其中又主要以韋伯為首創(chuàng)者,馬克斯·韋伯試圖從根本上否定階級問題的重要性,他認為,生產資料所產生的生產關系不是經濟分化的唯一原因,這種關系對于產生階級的各種市場關系不起決定性作用;強調社會分層的多維性,提出了地位群體的觀念,并將它與按經濟劃分的階級的觀念嚴格區(qū)別開來。因此在傳統(tǒng)權威社會向法理權威社會轉型的過程中,由于地位群體的變化,從而導致沖突性社會運動的出現(xiàn)。而在兩位經典社會學家的時代里,剛好是宏觀的大型社會運動此起彼伏,這些源于階級矛盾的社會運動沖擊、調整了社會關系,并引起了社會學家的深刻思考。
二戰(zhàn)后,世界呈現(xiàn)兩大主要體系(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的對立與分化,一方面是作為資本主義社會階級矛盾與階級運動結果出現(xiàn)的社會主義社會;另一方面面對日益激烈的階級矛盾和階級斗爭,資本主義社會本身做了重大的調整。資本主義普遍性的經濟社會保障制度的確立和工人
權利一定程度的制度性的法律保障,尤其是新興的科技革命做大了整個社會可分的蛋糕,從而使得階級矛盾有不同程度的緩和,階級運動有讓位于新型社會運動的傾向,開始呈現(xiàn)出一些新的特征。從而引發(fā)了自20世紀七八十年代以來,隨著丹尼爾·貝爾提出“后工業(yè)社會的來臨”,西方學術界開始討論“階級消亡”的話題,隨之而起的就是西方發(fā)達社會的社會運動的去革命性化,為數(shù)眾多的社會運動都在體制內進行,因此人們把西方社會甚至稱之為“運動社會”,階級運動有向階層化演化的傾向,呈現(xiàn)出一系列的新的特征及其有關爭論和思考。尤其是規(guī)模宏大的社會革命在穩(wěn)定的資本主義時期則相對鮮見得多,而在局部范圍內以階層為基礎的社會運動則此起彼伏,社會運動也在與資本主義的國家政權對抗的條件下又逐步為資本主義政權所容忍并加以利用。很明顯,西方的社會運動在體制化的過程中取得了有效的成就,在基本矛盾沒有得到解決的情況下,使得資本主義的矛盾提前得以預示或部分地宣泄,社會運動正逐步成為發(fā)達資本主義社會的“穩(wěn)定器”和“安全閥”,成為推動資本主義改良以避免更大的革命性社會運動的工具。
但從馬克思主義的視角來分析,無論社會運動的形式如何演化,都離不開階級的基礎。我們清楚的是一方面資本主義社會的基本性質、基本矛盾沒有改變,但另一方面資本主義社會的社會結構形式卻做了有效地調整,其中最關鍵的是階級結構形式的轉換:一是由金字塔型的階級結構向“紡錘型”的社會階級結構轉換,大量工人通過社會流動逐步成為社會中間階層,并由反體制的力量逐步成為追求社會穩(wěn)定與發(fā)展的主導力量,正是因為中產階層的這一特性,使得很多國家甚至把培育和發(fā)展中產階層作為國家的重大社會政策之一。也正是如此,中國也明確提出要大力培育中等收入階層。二是與新的生產力相適應的生產關系的多維化,尤其是新的生產力正在逐步形成一個去等級化的“網絡社會”,則是階級繼續(xù)分化的基礎,階級逐漸分化為各個不同階層,階級界限仍然清楚的條件下,階層的邊界逐漸突出并凸顯,因此對于西方發(fā)達資本主義的社會運動所呈現(xiàn)的新的特征,一般來說都認為與其階級結構形式的轉換相對應的。因此階層關系與社會運動關系的演化又呈現(xiàn)出新的特征。
三、轉型期我國階層關系與社會運動的現(xiàn)狀
在建國后,經過社會主義改造后,國內的階級狀況主流的觀點都認為是:兩個階級一個階層,即工人階級和農民階級以及工人階級內部存在著一個知識分子階層;另外也虛擬了一個資產階級當權派,作為階級斗爭運動的對象。自1978年黨的工作重心由“以階級斗爭為綱”轉移到“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中國社會正式進入了轉型期,在轉型期由于兩個方面的原因使得我國的階級、階層本身及其關系開始向多元、復雜的方向發(fā)生轉化:一是社會政策的轉變,其中主要有80年代由計劃經濟向商品經濟轉變,90年代又向市場經濟邁進,直到21世紀前十年市場經濟的基本確立,與此伴隨的是社會保障制度的巨大變革;二是巧合的是,與社會政策相伴隨的是以生產力發(fā)展推動的社會生產方式的變化。在這短短的幾十年的時間里,中國基本經歷了農業(yè)手工勞動向機械工業(yè)化,再向信息網絡社會的轉變。這兩大變化在根本上重構了中國轉型期的階層關系。
除了原有的兩大主體階級,一個階層之外,一些新的階層從它們之間生長,演變出來。原來的工人階級分化出專業(yè)技術人員階層,經理人員階層等;而農民階級則分化出私營企業(yè)主階層、個體工商戶階層、商業(yè)服務業(yè)員工階層及農業(yè)勞動者階層等;還有外資企業(yè)及其中外合資企業(yè)等產生的新的職業(yè)階層等,其中最顯著的是:首先是農民工群體的形成,并以此為基礎對原有社會階層結構的進一步沖擊。其次原來是作為工人階級一部分的國家與社會管理者、知識分子在作為工人階級一部分的基本屬性沒有改變的前提下,本身也在分化之中,與一般普通工人階級,農民階級的社會距離有拉大的趨勢。而同時原來作為社會主體力量的工人階級和農民階級的一部分則逐步由于種種原因比較大數(shù)目的成員淪為社會底層的弱勢階層。面對此種變化,社會階層結構日益多元和分化,對中國階層的研究也日益成為一個顯學。幾乎當前的國內的社會學的領軍人物都對此都有研究,還引起了國外的關注。盡管他們各自依據(jù)與標準各有不同,但總的來說,它表明轉型期中國社會階層的多元分化已經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且日趨復雜。但本研究的根據(jù)自己的需要將階層劃分為:精英階層,中產階層,底層階層,三大階層彼此有不同的生活邏輯和利益追求。
隨著新的階層出現(xiàn)和舊階層的分化,在轉型期的中國,實際上也在由表面的階層簡單平等向復雜的縱向分離和橫向分化加速演化,同時表現(xiàn)出兩種趨勢:一是階層的均衡與平等化趨向,二是階層的分化和極化趨向。從目前的趨勢采講后者更加明顯。一方面國家社會政策的轉變在推動社會階層平等的同時卻存在制度的潛功能,使得社會階層的分化和極化現(xiàn)象日趨明顯,舊的社會均衡機制被打破而新的平衡機制還在改革和探索之中,并至今還沒形成。另一方面社會流動機制發(fā)生局部異變,部分結構僵化,固化,定型的趨勢日漸強勢。社會階層的再生產世襲機制有再形成的可能。也就是說,過去人們常說的“農之子恒為農、商之子恒為商”的現(xiàn)象開始出現(xiàn)了。十幾年前,我們社會中有了“第二代富人”的說法,近幾年中又有了“第二代窮人”的說法,這說明社會地位的繼承和世襲的現(xiàn)象開始出現(xiàn)。我們可以看到自90年代末以來在這三個階層的交流機制局部地被堵塞,并在有意或者無意地拉開彼此的距離并形成各自相對分離的社會圈子:
精英階層正在逐步建構成一個精英社會,并有可能形成一個學界日益關注的精英結盟的現(xiàn)象,著名學者孫立平先生認為在上個世紀90年代初即已經開始形成一個政治精英、商業(yè)精英、知識精英等的聯(lián)盟,由這個精英聯(lián)盟組成的總體性資本的精英集團雖然人數(shù)少,但對于社會決策的影響力頗大。因為,這個集團同時占有政治、經濟和權力資源。在有關政策的討論中,如貨幣政策、產業(yè)政策等的,都可以看到他們日益擴大的影響。中產階層也在日常生活中形成一個市民社會,我們知道在一個紡錘型的社會中,中產階層占主體,由于中產階層本身的政治、社會、文化品性,使得它追求社會的穩(wěn)定,同時也是社會活力與發(fā)展的主導力量。而在中國的金字塔型的社會結構中,中產階層遠未占社會主體,同時它還面臨著幾個問題:一是后繼乏力。由于社會流動機制局部僵化,許多底層社會的人士通過自己的努力進入中產階層的阻力加大;二是受到上層精英的排斥,中國社科院社會學研究所副研究員張宛麗通過研究發(fā)現(xiàn):當代中國社會處于發(fā)育期的“新中產階層”正在遭遇“精英陷阱”:這一群體遭遇了來自“精英聯(lián)盟”的“權力排斥”,向上流動及發(fā)展的機會受阻,而且事實上他們本身的社會地位和權益也在近年來也開始受到上層精英的侵蝕。三是孤獨的中產階層還有可能淪落:“新中產階層內部形成以權力為核心評價的金字塔型不平等結構”,很可能尚未發(fā)育成型
即遭遇“兩極分化”。因此中產階層在自身認同無法建構的同時它與社會期望的品性又有落差。李培林先生在自己的研究中發(fā)現(xiàn)中國的中產階級有向下偏移的現(xiàn)象,從而導致階級的客觀歸屬和主觀認同不一致的現(xiàn)象。底層階層也在形成一個底層社會,曾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底層社會被人為地遮蓋,隨著改革的深化和推進,一些問題開始得到顯現(xiàn)和突出:一是底層社會結構重構,在計劃經濟時代,城鄉(xiāng)二元結構使得底層社會的主體相對封閉地共存于農村,與社會的其他階層相對隔離開,隨著市場經濟的確立和社會政策改革的推進,一些有較強社會排斥感的底層階層開始在城市聚集;二是底層社會人數(shù)劇增,上世紀80年代末的企業(yè)破產,產生了為數(shù)眾多的下崗待業(yè)工人與在城市化的浪潮中進城的農民工也一起構成了城市社會底層的中堅力量,而在上世紀90年代末的住房、教育、醫(yī)療等社會保障制度的市場化改革,又使得底層社會負擔加重,并且有使得更多的中產階層淪入底層社會的風險。
盡管對當前中國社會階層結構有著不同的判斷,有學者用“斷裂”和“失衡”來描述它;也有學者認為“社會緊張”在最近一段時期內難以消除?!爸袊傮w性社會在很短的時間內發(fā)生解體,整個社會被切割成無數(shù)的片斷甚至原子,也可稱之為社會碎片化”。還有學者認為,當前中國已經出現(xiàn)現(xiàn)代化社會階層結構雛形,但是結構并不合理,存在著引發(fā)社會危機的結構性因素。我們可以看到學者們基本都認可階層結構隱含的不和諧的因素是一個普遍的現(xiàn)象。在我們的研究看來,實際上轉型期的中國階層的極化趨向日漸明顯,并因此拉開了各個階層的距離和彼此的對立與沖突,成為各種社會運動的根源。社會運動的數(shù)量和形式都呈現(xiàn)出新的時代特征。對抗性的社會運動數(shù)量急速增加,新的抗拒形式不斷出現(xiàn),并有繼續(xù)演化的趨勢。自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群體性事件呈現(xiàn)出事件數(shù)量增多、涉及面廣、規(guī)模不斷擴大、參與人數(shù)多、行為越發(fā)激烈等特點。學者胡鞍鋼曾根據(jù)政府公開資料統(tǒng)計指出:“1995和1996年增長速度在10%左右,但1997年后迅速加快,1997至2004年期間的年均增長速度高達25.5%?!倍?005年發(fā)表的《社會藍皮書》表明,從1993年到2003年間,群體性事件數(shù)量已由1萬起增加到6萬起,參與人數(shù)也由約73萬增加到約307萬。實質上這個數(shù)字還在快速增長中。
同時自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以來,中國的社會沖突經歷了由知識精英主導的進取性爭權,到由工農為主體的反應性維權抗爭活動的轉變。群體性事件不僅僅在數(shù)量上增加,而且在影響范圍上逐步擴大,逐漸演變?yōu)槿珖缘氖录?,并且開始發(fā)生連鎖性的反應,越來越具有宏觀性的社會運動的特征,我們都可以看到這些社會運動后面的階層矛盾根源,已經到了必須要引起足夠的警覺和重視的地步了。2006年10月舉行的中共十六屆六中全會決議專門加上“積極預防和妥善處置人民內部矛盾引發(fā)的群體性事件,維護群眾利益和社會穩(wěn)定”的內容。這是改革開放后黨中央首次將處理群體性事件寫進中央決議。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社會運動所體現(xiàn)的社會警示意義就是必須從宏觀政策上重構社會階層關系,才可能實現(xiàn)科學發(fā)展,并最終實現(xiàn)全體人民共享經濟發(fā)展的成果,實現(xiàn)社會制度的鞏固和社會的長治久安。事實上日益擴張的社會運動即是對部分失衡的社會階層結構的反應,也部分地修正了失衡的社會結構,只是這種作用更多地以體制外的消極形式出現(xiàn),且并沒有形成有效的結構化的制度累積其積極成果。
四、和諧階層關系的建構路徑
社會階層結構和社會運動的關系實質是社會的一體兩面,作為社會結構核心的社會階層結構是靜態(tài)的,而社會運動則是動態(tài)的,社會階層結構是社會運動發(fā)生,發(fā)展的根本原因,并決定其運行的軌跡。而社會運動則能折射、表達社會階層的內部關系及其合理性,并能調整、沖擊、甚至根本性地改變社會階層結構。和諧社會建構的首要意義在于建構和諧的社會階層關系,而和諧社會階層關系的建構離不開社會運動的視角。
眾所周知,在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的過程中,目前我國的市場主導地位已經基本確立,1993年,黨的十四屆三中全會決定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到2000年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基本框架,到2010年建立的完善比較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本人認為除了一些特殊的領域,由計劃向市場的轉型已經基本完成,甚至在很多的領域市場的破壞性已經開始明顯影響到其建設性,要建構和諧的階層關系,對市場所奉行的效率原則進行局部地修正甚有必要了,針對市場原則所導致的階層對立和分化,應該更多地關注國家和政府責任:一方面更加關注底層社會民生的改善,也就是努力貫徹黨的“讓全體人民共享經濟發(fā)展的成果”的政策,防止兩極分化和資源新的不均衡聚集。目前,經過近30年的儲備,我們已經初步具備了一定的經濟基礎和條件,建立合理的分配機制則顯得更加突出:要在第一次分配的時候就努力貫徹公平原則,在第二次分配的時候更是要發(fā)揮社會政策的杠桿作用,努力平衡社會差距,同時要努力構建第三次分配的體制和條件,大力倡導慈善社會理念。當然我們已經看到政府在這方面的種種努力了:分配原則已經調整為“在再分配當中更加注意社會公平”,國家在公共設施的投入,公共產品的供給等方面也開始向鄉(xiāng)村等落后地區(qū)和弱勢階層傾斜。中央近期強調要建立完善新的社會保障制度,確保人民的基本生活等,但深度和廣度還遠遠跟不上社會發(fā)展的需要,尤其是與此相應的具體的制度還處于匱乏狀態(tài),遑論更多的保護社會中下階層的制度在具體的運行中出現(xiàn)的制度失效。另一方面應更加關注維護底層階層的政治、法律等權利?;鶎用裰?,政務公開,新的勞動合同法的實施,在一些地方甚至已經啟動的包括戶籍制度在內的其他系列改革都是有益的嘗試,但這些措施還缺乏系統(tǒng)性與規(guī)定性,很多都是在社會壓力下的被逼的反應式變革,與轉型期快速的社會發(fā)展變化需要的滿足相去甚遠。
以上的努力均在為社會的科學發(fā)展奠定基礎。同時從社會運動的視角來講,促使社會運動成為良性的社會發(fā)展的動力而不是具有破壞性的社會革命,由體制外走向體制內,就要建立合理的階層結構,實現(xiàn)階層結構由金字塔型向紡錘型轉變。目前就是要大力增加中產階層,一是要增加其收入,確保其能過上一個中產階層的體面收入,雖然經濟發(fā)展并不會自動造成中等階層的成熟壯大;但任何一個社會中產階層的發(fā)展壯大都是以經濟的快速發(fā)展為基礎和前提的。二是要維護其權利,保障中產階層不至于淪落,同時又要建立使得眾多的底層社會的人士能通過自己的努力進入中上階層的穩(wěn)定有效機制。此中關鍵又是確保教育公平,“不要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教育公平是社會公平之本,是打破階層世襲、實現(xiàn)底層上升的基本途徑。因此這也是教育改革無論如何都要堅持的原則和目標。
但我們不能忽視的是:作為社會運動本身不僅僅是由階級和階層關系所決定,同時它也能塑造社會階層及其關系。始于19世紀30年代的英國憲章運動和歐洲大陸的1848年革命,都可以視為爭取建立現(xiàn)代憲政民主制度的廣義“進步運動”。此后,歐美國家的中下階層憑借自己在民主體制中的“多數(shù)優(yōu)勢”,逐步爭取到了社會自由流動、教育普及、社會保障這些“建設中產階級社會”所不可或缺的條件;而從19世紀末到20世紀20年代,在美國歷史上稱為“進步時代”,既是美國下層的社會運動(以工會運動、農民運動為代表)最為活躍的時期,也是美國新中產階級為主體的社會階層結構基本成形的時期。2008年的全國網民反對西方摸黑中國的“3·14”打砸搶運動,汶川大地震的抗震救災運動,這些運動有典型的體制外特征,又與體制內力量合作,很多人都認為是中國公民社會的覺醒的時期,它可為中國社會運動發(fā)展的一個標志性事件。在運動中,各個階層自覺調整自己的行為,互相寬容、合作與相互理解也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水平。因此堅持公開透明的原則對待各種社會運動并以一種開放的態(tài)度與開拓的勇氣兼收并蓄,吸納其合理訴求,排除其不良成分,并以一種制度化的手段逐步積累其進步成果則為和諧社會階層關系的建構奠定堅實基礎,同樣也可以為社會的長遠發(fā)展提供經久不衰的動力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