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雪

1938年11月，日軍占領(lǐng)武漢后隨即向南擴張，企圖越過洞庭湖，侵占粵漢鐵路線上的重鎮(zhèn)——長沙。國民黨許多達官貴人聞此消息紛紛帶頭向桂林、重慶等地逃竄，長沙城內(nèi)的老百姓聽到風(fēng)聲后也都背井離鄉(xiāng)，前往它處。11月11日，時任國民政府軍委會政治部副部長的周恩來，按照軍委會統(tǒng)一布置，安排八路軍駐湘辦事處大部分工作人員先行向重慶轉(zhuǎn)移。他自己卻和葉劍英及少數(shù)幾個隨從人員留下來，以便處理緊急公務(wù)。

睡夢中瀕臨險境

11月12日，由于國民黨官員的擅自撤離，長沙市內(nèi)的軍警秩序開始混亂，警備司令部的官兵到處抓車、裝物，一些散兵游勇還在街上零星地放起槍來，搶劫錢物的事件頻發(fā)。當(dāng)晚，心懷戰(zhàn)事的周恩來不放心戰(zhàn)況，分別給軍委會政治部部長陳誠和湖南省主席張治中打電話，詢問敵情。陳誠和張治中給周恩來的答復(fù)均是：“敵寇遠在洞庭湖，一切平安。”獲知消息的周恩來第一時間把電話內(nèi)容原原本本地轉(zhuǎn)告給留守辦事處的人員，讓大家安心工作。

凌晨兩點多鐘，喧囂了一天的長沙城終于安靜下來。已經(jīng)勞累了數(shù)天的周恩來和葉劍英剛剛睡下，突然，寧靜的夜空傳來了聲嘶力竭的嘁聲，聲音特別恐怖。辦事處的邱南章首先被驚醒，他急忙跑出門外，一看驚呆了。全城火光沖天，熊熊的烈火映紅了整個夜空。人們在街上四處亂跑，爭相逃命。辦事處的房子這時也著了火。邱南章連忙拖住一個奔跑的中年人，詢問是怎么回事。中年人驚慌地說：“快跑吧，日本鬼子進城了，殺人放火了!”邱南章急忙轉(zhuǎn)身進屋，叫醒周恩來和葉劍英等人，告之“日本鬼子進城了，開始燒殺搶了”。邱南章一邊快速地收拾桌上的文件，一邊催促周恩來他們快走。周恩來心頭納悶，說：“張治中他們不是說日本人遠在洞庭湖嗎?怎么會這么快就進城了呢?怎么聽不到飛機轟鳴聲和槍炮聲?”葉劍英也心生懷疑。這時，火勢已經(jīng)蔓延到辦事處的院子里。邱南章等人顧不得周恩來說什么了，拽著周恩來就往大門口跑?？墒谴蠡饘⒋箝T牢牢封住，根本沖不出去。他們又轉(zhuǎn)身回頭走，終于從后門沖了出去。到了大街上再回頭看壽星街辦事處，火勢蔓延到了整個院子，周恩來居住的屋子已經(jīng)完全被大火吞沒。

邱南章想到了周恩來的汽車，可是前一晚還停放在門口的小汽車早已不見了蹤影，急得邱南章等人團團轉(zhuǎn)。周恩來聯(lián)想到白天國民黨部隊強行征集中央日報社汽車的事，估計到汽車可能被國民黨軍隊拖走了。于是，他安慰大家說：“不要急，車子不會丟的，可能被部隊借去了，我們徒步前進吧?！敝芏鱽硪恍腥诉呑哌吙矗灰姶蠼稚先求@慌的人群，扶老攜幼，拖兒帶女。跑的跑，哭的哭，十分混亂。有的跌倒了被人踩在腳底下，有的丟了東西也不知道還拼命狂奔，有的根本沒有方向到處亂竄。眼前悲慘的流亡圖使周恩來心如刀絞。他立即吩咐葉劍英等人同他一起疏導(dǎo)難民。此時的街上到處是火，路障重重，根本無法通行。周恩來當(dāng)機立斷，指揮老百姓向?qū)掗煹南娼呑呷ァ?/p>

到了湘江邊，江岸上、沙灘上已站滿了成千上萬的人。周恩來一邊安撫難民，一邊仔細地詢問目擊者有關(guān)大火的情況。據(jù)這些目擊者講，他們曾親眼看見穿著國民黨軍服和自衛(wèi)隊服裝的人挨家挨戶放火，至于“日寇進城了，開始燒殺搶了”都是聽人講的，沒有人見到日本兵。這就初步排除了日寇攻入長沙城燒殺搶的可能。當(dāng)進一步了解是國民黨軍隊故意人為縱火時，周恩來十分生氣。日軍還在120多公里外的汨羅河畔，國民黨就自亂陣腳，不顧老百姓生死而縱火焚城，其良心何在?這場惡火不知道要燒死多少傷兵、平民，不知有多少人從此將淪落為無家可歸的難民。

力主查明真相

周恩來同大家一起渡過了湘江，往衡陽轉(zhuǎn)移。途中遇到了辦事處的救護車，搭便車到了湘潭。在湘潭，周恩來巧遇了郭沫若等政治部三廳人員。大家聚在一起自然要談?wù)撻L沙大火的事，難免義憤填膺，認(rèn)為應(yīng)該盡快弄清楚事件真相。在查清楚真相之前，當(dāng)務(wù)之急是如何安撫那些精神上受到嚴(yán)重打擊的難民。周恩來談了自己想組建收容團的想法，得到了大家的認(rèn)可后，周恩來等人指揮政治部三廳的政工人員立即行動起來組建收容團，臨時收留難民。在工作過程中，工作人員查到了周恩來汽車的下落，原來是被白崇禧的輜重團偷去了。郭沫若立即讓三廳的人去輜重團要回汽車。輜重團起初不肯歸還，后來郭沫若設(shè)法和白崇禧聯(lián)系上，由白崇禧寫了一封親筆信，輜重團這才將汽車歸還。

收容團基本建好后，開始有秩序、有組織地，安排收容難民。而此時，周恩來和葉劍英郭沫若等人則迅速返回長沙，弄清楚大火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們站在長沙郊外的關(guān)帝廟廢墟上，憑眺長沙城，到處是烈火熊熊，濃煙滾滾，一片狼藉。劫后余生的災(zāi)民們不停地扒著灰堆，尋找親人的尸體。好多尸體燒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橫躺在殘磚破瓦旁，沒有人去掩埋。失去親人的兒童坐在地上啼哭不止，無人照顧。悲痛之際，周恩來對郭沫若和葉劍英說：“這場大火完全是人為的，日軍根本沒有攻占長沙。假如日軍來了，一定會窮追不舍，怎么會這樣平靜呢?我現(xiàn)在就找陳誠去。”說完，周恩來立即帶著郭沫若和葉劍英前往駐扎在西郊的軍委會政治部。

周恩來的突然到來，讓陳誠一愣，但是也多少猜到了幾分原因。他連忙出迎解釋說：“恩來，軍隊沒有下命令放火，否則怎么會不通報你這個副部長呢?蔣委員長已知曉此事，正嚴(yán)令我們政治部從速查清事情真相，我正在四處派人找你呢。”周恩來反問道：“既不是日軍，又不是國軍，是誰呢?辭修，你問了張治中了嗎?”隨后，陳誠撥通了湖南省主席張治中的電活，張治中說沒有下命令放火，他正在嚴(yán)查此事，若有消息立即上報政治部和委員長。周恩來向陳誠建議說：“這場長沙大火引起了傘國各界的關(guān)注，蔣委員長令政治部查處，我們應(yīng)迅速做好三件事：其一，查清真相，要有說法；其二，搞清楚火災(zāi)的人財物損失；其三，做好善后處理工作，盡快滅火，使人們安定下來。”陳誠表示非常贊同，并邀請周恩來同他一起實地察看了還在焚燒的長沙城。

經(jīng)過多方秘密調(diào)查，政治部基本上查清楚真相。原來此火既不是軍委會下令放的，也不是湖南省政府下令放的，而是湖南省長沙軍警利民團自衛(wèi)隊所為。雖然無數(shù)證據(jù)證明縱火是下面軍警不遵守規(guī)定的私自行為，同最高軍事當(dāng)局和張治中等人無關(guān)，但張治中也坦率地承認(rèn)這場大火與“焦土政策”有關(guān)。武漢棄守后，蔣介石曾親臨長沙主持召開軍事會議，確定了“焦土抗戰(zhàn)”的政策。國民黨最高軍事當(dāng)局接著又制定了長沙被敵占領(lǐng)后將徹底毀城的計劃，以免長沙被敵所用。11月12日上午9點，張治中接到蔣介石侍從室主任林蔚的電話，傳達“我們對長沙要用焦土政策”。不久，張治中又接到蔣介石的《文侍參電》。電文中說：“限一小時到。長沙張主席。密。長沙如失陷，務(wù)將全城焚毀。望事前妥密準(zhǔn)備，勿誤!中正文侍參?！遍L沙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