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　靜

兩個樂于自揭秘密而后繼續(xù)表演的魔術師,讓魔術界銜接上了科學界

潘恩和泰勒是一對絕妙搭檔,他們在拉斯韋加斯演出開始時的絕活之一,是由沉默寡言的矮個子泰勒出演的點煙魔術。他在舞臺上一邊悠閑地踱步一邊點著了一支香煙,吸了一口,隨手將其丟在地板上,并將煙踩滅,然后,他又從西服口袋里取出另一支香煙點著。

這里面并沒有魔術,是不是?——但是,當泰勒轉(zhuǎn)過身,觀眾看到他身體的另一側,他再做一套相同的動作,這一次觀眾看到了,他剛剛做的大部分動作,其實只是精心編制的假象。泰勒并沒有踩滅第一支香煙,而是將煙放到了手心里,然后再將香煙插到一只耳朵里;而所謂第二支香煙,只是一只鉛筆頭兒。放在鉛筆頭兒上的也不是打火機,而是一個手電筒?？墒?這種幻象被魔術師演繹得如此完美,以至于當泰勒告訴你它的真相時,你仍難以相信,會感覺魔術的每一步看起來都那么逼真。

魔術師發(fā)表論文

魔術的訣竅正是所謂的看似簡單。而且關鍵的一點是,即使是抽煙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經(jīng)過仔細檢查,也可以分解成真抽煙和幻象?！叭藗兿氘斎坏卣J為那是真的,”對于泰勒來說,魔術不僅僅是娛樂。他希望用自己的魔術,揭開人們?nèi)粘８杏X的假象,使人們意識到真實和“準真實”之間的不同——世界太大了,刺激無處不在,人的大腦并不能觀察到一切。因此,大腦會采取快捷的方式,用相對簡單的算法按照事物被推測的樣子構建出一幅逼真的圖像。魔法師正是巧妙利用這些規(guī)則的人?！澳忝勘硌菀粋€魔術,實際上都是在運用實驗心理學?！?/p>

現(xiàn)在,這一工作性的實驗發(fā)生了學術轉(zhuǎn)型。幾年前,泰勒參加了一個由美國巴羅神經(jīng)學研究所研究人員斯蒂芬?麥克尼克與蘇珊娜?馬丁內(nèi)斯-康德招募的魔術師和幻象師同行團隊,共同研究魔術的神經(jīng)科學。去年夏天,他們終于在《自然評論?神經(jīng)學》雜志上發(fā)表了一篇叫做“舞臺魔術的注意力和意識”的文章,介紹他們的研究。泰勒是該文的合作作者之一。此文的發(fā)表在某些研究人員稱之為魔術學的領域是一個標志性事件,它把對舞臺魔術的認識挖掘到了大腦的功能層面。

這篇論文的第一作者麥克尼克說:“戲法成功是因為只有魔術師知道,我們是如何在直覺水平上觀察世界的。就算知道會上當,我們還是看不出所以然,這就說明魔術師是在一個很深的層面上蒙騙了我們的心智。”通過對這些騙術的逆向重建,麥克尼克希望能夠照亮人們的精神漏洞,正是這些漏洞使得我們會看到一個女人被鋸成兩截,或一只兔子出現(xiàn)在稀薄的空氣中。馬丁內(nèi)斯?康德說:“早在科學家確定這種認知幻象之前,魔術師就已經(jīng)在利用它們了。

揭秘了,你還是不明白

潘恩和泰勒最初一起出道是在1975年,在費城街頭和文藝復興節(jié)上演出。一次為了打發(fā)晚餐的多余時間,泰勒當眾練上了他自己版本的杯與球魔術,杯和球是一個古羅馬魔術師的經(jīng)典魔術,涉及一系列的“消失”和“互換”,球會在倒扣的杯子下出現(xiàn)或消失。泰勒當時并沒有帶任何道具,所以他用的是揉皺的餐巾及水杯。

泰勒說:“眼睛可以看到運動,但思維卻無法理解這些運動?！彪m然他告訴了人們這個戲法的秘密,觀眾還是會被“欺騙”,因為人的感覺仍然跟不上幻覺。

最終,潘恩和泰勒版的杯與球終于上演了,他們的節(jié)目大受歡迎。但魔術界的反應卻是暴怒,甚至是暴力威脅,因為魔術界的基本規(guī)則是“不要告訴人們戲法是怎么變的”,而潘恩和泰勒揭露了一個古老的秘密!兩個自命藝術家的滑稽表演人破壞了魔術的神秘性。

這番批評引起了媒體的注意,卻使得人們更想看到潘恩和泰勒。不久,他們在萊特曼節(jié)目中(美國著名電視節(jié)目)表演了杯和球。這一魔術成了他們第一場在百老匯表演的標志性節(jié)目。他們的魔術不是一般的騙人把戲,他們用透明的杯子迫使觀眾對抗幻象的真實來源——自己大腦硬件的限制。

潘恩和泰勒的其他一些節(jié)目為感覺研究帶來了更直接的線索。在牛仔魔術里,一名觀眾拿到一臺攝像機,潘恩說,他要讓一頭塑料小牛在他手上消失,他請這名觀眾代表來拍攝小牛消失的錄像,然后投影到大屏幕給劇院里其他觀眾觀看。結果,這名觀眾雖然一直將鏡頭鎖定在潘恩讓人眼花繚亂的手勢和根本不可能消失的小牛上,并在取景器里仔細查看,卻依然沒有看出奧妙。

“這個魔術的想法直接來自科學,”泰勒說,“我們向人們展示,他們觀察事物的能力是多么糟糕?！边@一現(xiàn)象叫做“變化盲視”,最初來自英國心理學家理查德?懷斯曼,他于2007年記錄了一種簡單的紙牌魔術,一幅紙牌的背面被奇跡般地從藍色變成了紅色。過程中,懷斯曼的襯衫、他助手的襯衫、桌布和背景幕全都變色了。但絕大多數(shù)觀眾看的是紙牌魔術解密而錯過了其他變化。當聚光燈照在在物品上的時候,我們會對光束之外的明顯變化視而不見。而魔術師所做的,從本質(zhì)上講,就是誤導,在正確的時間將聚光燈移到正確的地方。

魔術師的房子

在拉斯韋加斯山麓,泰勒設計了自己的房子,他總是很高興地帶首次造訪的客人四處參觀。他指著走廊上的一個窗口開始帶客人游覽,通過這個窗口可以看到下面美麗城市的霓虹燈夜景。

可是,如果你沿著走廊走過去,就快走到頭之前,你會撞到一面玻璃墻。原來,這個“窗戶”實際上是一個反射影像;走廊的兩端是一個角度精確的鏡子門。泰勒說:“你沒有看到幻象是因為你根本沒想到它的存在。你總是會假定我沒有騙你,這個走廊是個正常的走廊,而在撞墻之前,這些假定好像都很成立?！?/p>

這個假窗戶只是一個開始,在這所房子里,還有一個實際上是一扇門的書架,這里的燈泡似乎可以神奇地改變顏色,還有一尊神奇的銅質(zhì)熊雕像會說出你在想什么牌,他的客人,包括同行魔術師也常常對此設計百思不得其解。“我曾經(jīng)請安吉爾(美國魔術師)來過,他也猜不到熊的魔術是怎么變的?！碧├照f,“魔術表演是一種競爭,觀眾正在試著合計你的戲法,他們沒有停止自己的懷疑——他們正在打算揭露你的詐術?！闭沁@個原因讓魔術如此之難:就算是觀眾知道將被欺騙,魔術師也必須將謊言兜售給他們,這樣一來,只有把幻象做得比真的更真才行,不然就不存在魔術了。

《自然評論?神經(jīng)學》的文章列出了現(xiàn)代魔術的9大基本“魔術效應”,從消失,復原到心靈遙感和超感官知覺(ESP)。雖然這些基本技巧已經(jīng)被演繹得無窮無盡:你可以“復原”一根割斷的繩子,一個被鋸成兩半的助手,一張被撕碎的紙,每一個效應都依賴于特定的感知現(xiàn)象。這可能就是為什么揭開一個魔術的“秘密”經(jīng)常讓人灰心喪氣。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秘密就是我們很容易上當,我們的大腦充滿了盲點。

神偷的鬼蜮伎倆

論文的另外一位合作作者、傳奇神偷魔術師阿波羅?羅賓斯所用的技法也是麥克尼克和馬丁內(nèi)斯-康德的研究對象,當研究人員詢問他的絕招——他如何能在一個人知道要被扒的時候偷走他的錢包時,他們聽到了令人驚奇的答案:羅賓斯回答說,只有當他騰出一只手做弧形運動時,魔術才能成功,做直線運動就不行。根據(jù)這位神偷的說法,這些弧線在幾毫秒內(nèi)分散了“受害者”眼睛的注意力,這些時間足夠他用另外一只手拿走他們的財物。

起初,科學家們無法解釋這一現(xiàn)象。為什么弧線會讓人們把目光從正確的地方移開呢?但是隨后,他們開始思考人類眼睛的掃視,這種眼睛的快速間歇性移動,是在視野內(nèi)盯住一點然后再盯住另一點,它可以搶先有意識地決定從哪里變換凝視的目光,掃視屬于人體產(chǎn)生的最快運動,這就是為什么神偷輕易得手的原因:眼睛實際上比手更快?！斑@是科學家以前從未考慮過的想法,”麥克尼克說,“當人們看到一只手以直線移動時,會自覺地尋找終點,這被稱作追逐系統(tǒng);而當一只手以半圓形移動時,人們的掃視似乎會短路,弧形并沒有告訴眼睛這只手會移動到哪里,所以,人們就盯著看這只手,而沒能注意到神偷的另外一只手已經(jīng)鉆進了他們的口袋。麥克尼克說:“神偷找到了我們感覺運動的弱點,他給我們的眼睛看弧線,這樣就可以另外拿走東西?！?/p>

迄今為止,一直是魔術師們在教導著科學家,除了上面所說的牛仔魔術,科學家卻一直沒有給出多少回報。泰勒已經(jīng)花了足夠的時間和研究人員一起思考,也許,舞臺魔術新種類產(chǎn)生的關鍵,正是在實驗室中揭示人類感知的漏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