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祖江

長在眼睛上的距離

我本想看書

看寫在書上的真理

可是

每每一睜眼

都逃不過先看到一段空氣

然后才看到書

然后才看到書上的真理

我本想瞻望自己

瞻望自己的人生歲月

可是

每每一睜眼

也依然逃不過先看到一段空氣

然后才看到自己

然后才看到自己的人生歲月

如果我想看到自己的臉

即使在空中劃了一條長長的弧

視線也到不了我想要的終點

我還得借助鏡子

先把自己偽裝到里面

然后才看到空氣

然后才看到已變成了空氣的自己

如何才能讓自己不先看到空氣

我想了又想依然不得其解

還是那長在眼睛上的距離最老實

一開始就給我以明明白白的交代——

把自己變成空氣

或者

把自己變成真理

一句話

一句話

走在路上說

一個字也許就那么一步

一句話

坐在車上說

一說可能就是好幾里

一句話

在土地里說

說完或許就是一季

一句話

一說就是一生

比如我對父親的叫喊

一句話

父親整整等了一生

也沒等到兒子的應(yīng)答

桃花開了又謝了

究竟同春天預謀了多久

同陽光預謀了多久

同自己預謀了多久

當綠葉們與三月破門而入時

滿樹的桃花啊

你準時趕到了

站在春天的枝頭

除了沉默

就剩下色彩繽紛

供小草仰望

供大地仰望

這滿樹的桃花啊

是懼怕迎面追上來的滾滾春雷么

開過之后又趕緊謝了

你說

你怕一開口

嘰嘰喳喳鳥兒們

就失去了叫聲

面對天氣

一連幾天綿綿細雨

妻說她好煩

陽光把她鎖在一間狹窄的屋子里

看不到頭頂廣闊的天

她孤獨

地里的莊稼也孤獨

而我

端坐屋里

守著一片屬于自己的天

再不用為瑣事煩憂

再不用為無聊發(fā)愁

高興還來不及

只是這時的我們

共同忽略了一個不爭的事實

之后

細雨必將過去

之后

陽光也必定到來

我們究竟生活在哪里

突然想起這個問題時

我其實正走在平坦的大道上

我其實正生活在光明的世界里

我看得到他人

也觸摸得到自己

這是一個讓人發(fā)笑的問題

甚至讓自己也感到發(fā)笑的問題

我們究竟生活在哪里?

想起這個問題

是因為我在那突如其來的一念之間

首先想到了人的存在

不光有人間

還有天堂和地獄

我于是就想

什么是人間什么是天堂什么是地獄?

都說人間平常天堂很美地獄可怕

只是我一直弄不明白

我們?yōu)楹斡X得有時生活很美有時又覺得生活可怕

是不是有時我們真的活在人間

有時我們又活在天堂和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