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坡陽光

李興民

離開小坡這個小山村已經(jīng)快十年了，但時時還會想起在這里的時光。那年，我剛從師范畢業(yè)，被分配到小坡小學作實習老師。一段短暫而充實的山村教師生活，留下了記憶中難以忘懷的美好風景。

一個細雨霏霏的日子，我走近了小坡，走近了西海固西部山區(qū)一所普通的鄉(xiāng)村小學。雖然滿懷著初出茅廬的激情和憧憬，但當把鋪蓋卷兒隨意放置于校園一問破舊的土坯房時，自己的心情一如山區(qū)的天氣陰霾而又潮濕。草草收拾了一下堆放雜物的黃泥小屋，算是在這個小山村有了屬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了。學校安排我擔任五年級的班主任和語文老師，兼教二年級數(shù)學和全校學生音樂課。整所學校包括我在內(nèi)僅有五名教師。

第二天清晨早早起來，天氣居然放晴了，一群小鳥在晨曦中歡快地鳴唱，整個山村還在詩意地蒙朧著。在兩旁鮮草上掛滿露珠的鄉(xiāng)間小道上，我一邊跑步一邊感受著小坡清新的空氣，一邊看著學生迎著朝陽三三兩兩走向?qū)W校。學校坐落在村里一個向陽的坡臺掌掌上，雖然校舍略顯破舊，但總是迎著整個山村的第一束陽光。緊張而忙碌的教學活動開始了，盡管精心備好了教案，但第一節(jié)課下來我還是明顯地感到，孩子們學習基礎差，一股隱隱的壓力向我襲來。我所帶的五年級，只有一個班十七名學生，但年齡相差大，最大的都快十五歲了。十七名學生每每在課堂上睜著求知的眼睛總在鞭策和激勵著自己。

村子很偏遠，沒有集市也沒有飯館。學校教師中三名由當?shù)孛褶k教師轉(zhuǎn)正，過著半耕半教的生活。每天放學后諾大的學校就剩我和另一名新分來的男教師了。閑暇無聊的黃昏，我們就走上對面的山坡。坐在紫苜蓿花盛開的地埂上，看農(nóng)人侍弄土地，聽遠山不時傳來“花兒”。好長時間自己做的清湯寡水的洋芋面和從家里帶來的干糧吃得沒味了，于是我們商量著改善伙食。我們終于打聽到了村里有一位姓王的老人家里攢著雞蛋，隔段時間就去數(shù)里之外的集市上去賣。我們走進了這家農(nóng)戶，一個50多歲的回族老阿媽養(yǎng)著一群土雞，她的老伴幾年前就去世了，兒子兒媳也雙雙外出打工，老阿媽一個人帶著孫子，一邊供養(yǎng)孫子在村小上學一邊操持家務。我們說明了買些雞蛋回學校煮面的來意，老阿媽從一個盛有糧食的面缸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些雞蛋。聽說我們是村小的老師，老人堅持不要錢把雞蛋送給我們。后來，老人隔三差五地把攢下的雞蛋送到學校。我們內(nèi)心久久不能平靜。我們知道，這些雞蛋是老人用以換針線換油鹽醬醋給孫子扯新表裳的全部，而我們僅僅教這個村里孩子們識了幾個漢字。

一天傍晚。我正在黃泥小屋備課，突然有兩個孩子氣喘吁吁大汗淋淋吃力地抬著一個小桶走進來。這是我的一個學生和他的不到七歲的妹妹抬來了一桶燴萊。孩子手里還提著一包油香，夾著羊肉塊。把東西放下后孩子只說了一句話：老師，我們家今天過“爾曼里”了。待孩子轉(zhuǎn)身走時，我的眼眶突然濕潤了。這倆娃家離學校四五里路。而且還要跨過一條溝呢!在白崖這一帶，回族農(nóng)戶每遇重大節(jié)日才會宰羊，舉行虔誠而盛大的“爾曼里”，做最好吃的招待親戚鄰里和來客。這一頓羊肉燴菜的晚餐，竟讓我長久地回味。

我盡己所能，給孩子們上好每一節(jié)課。在那所偏遠的山村小學校里，我還開辟了“第二課堂”：組織學生在校園里聲討美國轟炸我國駐南聯(lián)盟大使館，讓孩子們懂得愛國；給學生通俗地講“西海固文學”，讓孩子們知道我們貧困山區(qū)的一種清潔向上的精神；帶領學生到離學校不遠的沙溝大寨山林場采摘蕨菜，讓孩子們感受自然的博大和蓬勃。

后來，要離開學校和孩子們了，心里有一種難言的傷感和不舍。再后來，我從事了與山村教師生活很遠的另外領域的工作，與小坡漸行漸遠。而在那一個山村、那一段時光中學會的感恩和在平凡中奉獻。卻一直伴隨著我走向更遠。不論在國土資源管理部門，還是在政府機關秘書崗位，不論從事城市管理，還是在鄉(xiāng)鎮(zhèn)基層掛職鍛煉，我都兢兢業(yè)業(yè)，絲毫不敢懈怠，在不同的工作環(huán)境中盡最大努力踐行著“為人民服務”的宗旨。

將近十年后的某一天，好像一場約定。我又走近了小坡。我欣喜地看到了山梁上退耕還林后蔥蘢的樹木，看到了一行行梯田上旺旺生長的莊稼，看到翻建后嶄新的學校成為山村一道最美的風景線，我也聽到了從大山深出傳來朗朗的讀書聲。這天，也是雨后初晴。

小坡的陽光竟如此明媚。

責任編輯楊風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