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敏
這是一個受人關注的群體,1995年夏天,從進入公眾視線的那一刻起,他們身上就被賦予了太多的責任和期待。他們的公選經(jīng)歷,是安徽干部選拔任用制度變革的一個縮影。
1996年元月,《決策》雜志曾以“特別策劃”的形式推出安徽首批十名公選廳干的專訪,14年后,我們又對目前在任8位干部中的5位進行了回訪。作為安徽公選初探時期的見證者,他們的口述為我們呈現(xiàn)了一段富有質(zhì)感的歷史記憶。
第一輪思想攪動
《決策》:1995年入夏,安徽省委決定公開選拔10名副廳級領導干部,這個消息在省內(nèi)外引起了巨大反響。盡管安徽不是第一個“吃螃蟹”的省份,但是一次性拿出10個廳級崗位,這在全國也算“大動作”,請問當時帶來了哪些觀念上的沖擊?
賀凌:1995年2月,《黨政領導干部選拔任用工作暫行條例》出臺,同年6月,安徽就決定公開選拔10名副廳級干部,成為《暫行條例》最早的實踐者,安徽公選工作最大的特點是行動快、規(guī)模大。
在我看來,當時帶來的觀念沖擊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干部選拔工作從神秘走向公開,從伯樂相馬走向了賽場選馬。俗話說,“是騾子是馬,拉出去溜溜”,干部選拔過程體現(xiàn)了公平競爭,正面沖擊了跑官要官行為。二是沖破了論資排輩的老觀念,1995年第一次公選廳干,報名條件之一就是設定了45周歲以下,過去這個年齡段的人還很少能夠走向廳級崗位。
劉健:1995年公開選拔10名廳干,在安徽干部選拔任用歷史上是一次重大變革,當時連我們也沒有認識到這次選拔對安徽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會帶來哪些變化。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影響越來越深刻,從那以后,干部選拔走向了公開透明、民主評價的道路。
可以說,這既是一場改革也是一個創(chuàng)舉,使得從事基層工作、專業(yè)技術工作和埋頭工作的干部,有機會去競爭比較好的崗位,去發(fā)揮更大的貢獻。
《決策》:我們注意到安徽首次公選召開了一個動員大會,當時的省領導還在動員會上特別強調(diào)對符合報名條件的要“逐人進行動員”,對于報名參加公選的干部來說,當時是不是有所顧慮,為什么?
陳文華:說起公選報名,坦率地說我就是組織部門“動員”的結果。當時我45歲,當了3年區(qū)長,年齡到了報名條件的上線,又是地方培養(yǎng)多年的女干部,做一把手也很得心應手,沒有想去參加競選。我是出差在外地的時候接到市委組織部通知,領導當面約談,鼓勵符合條件的同志參加選拔,我這才下決心去參與競爭。
汪建國:對于第一批公選廳干來說,的確感慨很多。當時,公開選拔畢竟是一件新鮮事,有顧慮很正常。一是因為競爭職位行業(yè)跨度很大,大家都沒有經(jīng)驗,覺得心里沒底。二是當時的干部群眾中確實有少數(shù)人把參與公平競爭與伸手要官等同起來。我記得當時公選宣傳工作力度很大,目的就是讓整個社會充分了解、積極支持和參與這項改革,為公開選拔創(chuàng)造良好的社會環(huán)境。
當然,是否參加公開選拔,對每個人來說都是重大的人生抉擇。一邊是可預期的上升空間,一邊是充滿不確定因素的公開競爭;一邊是輕車熟路的業(yè)務工作,一邊是充滿挑戰(zhàn)的全新領域。經(jīng)過這一場公選鍛煉,也培養(yǎng)了干部隊伍的競爭意識。
難忘的公選經(jīng)歷
《決策》:報名、筆試、面試、考察,這4個月時間,對每一位參加公選的廳干都是一次寶貴的經(jīng)歷,請問當時有哪些事給您留下了深刻記憶?
劉健:面試時既緊張又激動,有一道面試題我至今記憶猶新。評委要我用3分鐘時間講述經(jīng)歷過的一件小事,我就講了自己剛參加工作時的事情。一次,我發(fā)高燒,一位老師傅在病床前看護了幾天幾夜,盡管這位師父家庭也很困難,但他把家里所有的好東西都拿出來,為我補養(yǎng)身體,就是這么一件小事,激發(fā)了我對組織、對社會的感情,也激發(fā)我在此后的人生道路上奮發(fā)向上。在面試考場,這個小故事也打動了在場的每一位考官。
陳文華: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公開選拔工作的公開、公平。說實話,剛開始的時候,社會上還有很多人在觀望,是不是真能做到公開、透明。以我報考的省民政廳副廳長崗位為例,5個考察對象中有3個人是本系統(tǒng)的干部,其中還有一位民政廳的處長。我走上這個崗位后分析自己的優(yōu)勢,可能一是女干部,二是自己有基層工作經(jīng)驗。事實說明,這項工作真正體現(xiàn)了公平、透明、競爭、擇優(yōu)的原則。
《決策》:公開選拔作為新生事物,整個社會對這個群體關注度很高,期望值也很高,請問當時有哪些切身感受?
賀凌:說起社會關注,我想到一件事。1995年底,我走上省電子局副局長崗位,讀高中的孩子轉(zhuǎn)學成了一件頭痛事。合肥一所中學領導從教師那里偶然得知這一情況,當即研究決定“為公選廳干解決后顧之憂”,孩子不僅順利轉(zhuǎn)學,還免收轉(zhuǎn)學費。這件小事說明,當時整個社會都在關心、關注著公選工作和公選干部。
《決策》:空前的社會關注會不會也是一種無形的壓力呢?
汪建國:通過公選走上領導崗位的干部,更要發(fā)揮出自己的能力水平,不能讓人家說考試行,工作不行,所以分外有壓力。1996年整整一年,我跑遍了全省縣級稅務局調(diào)研,通過調(diào)研,別人的間接經(jīng)驗可以轉(zhuǎn)化為自己的經(jīng)驗。同時,還要跟班子學習,參加任何一個會,出席任何一個活動,我都當做是一次學習的機會。
劉春霞:對公選干部來說,職位的升遷不等于能力的提升,不等于水平的提高,而意味著責任更大、任務更重、要求更高。走上領導崗位以后,更要注重在學習中提高認識,在實踐中提升能力,老老實實做人,認認真真做事。
選擇與改變
《決策》:作為第一批公選廳干,公選提供了一個什么樣的平臺?
賀凌:就我自己的經(jīng)歷來說,我是學雷達工程的,先在科研單位工作,然后進政府機關就把專業(yè)丟掉了。公選給了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感覺自己轉(zhuǎn)了一個圓圈又回到愛好的專業(yè)崗位,的確是非常幸運的,所以,1995年底上任電子局副局長時,我就說自己就是一名歸隊的“老兵”。
《決策》:在14年中,有人輾轉(zhuǎn)多個地方,也有人十多年堅守在同一部門。這些年中,您認為最具挑戰(zhàn)性的工作是什么?
劉健:14年中,我從省工商局到亳州市、到淮南市,再到省民政廳,從省直單位到地方再回到省直單位。這些年,經(jīng)歷的崗位多,角色不斷變化,這期間感覺常務副市長的角色最難把握。俗話說,“吃飯要吃素、穿衣要穿布,千萬不要做常務”,但是,正是在地方擔任常務副市長那幾年對我來說是最寶貴的鍛煉機會。
汪建國:在這些年中,我最難忘的是擔任省財政廳副廳長的6年。我剛到財政廳的時候,安徽稅費改革啟動一年時間,由于取消了鄉(xiāng)統(tǒng)籌和村提留,義務教育問題、計劃生育問題,一系列矛盾凸現(xiàn)出來,安徽作為全國稅費改革的試驗田,到底是進還是退?這段時間,由于兼任稅費改革領導小組辦公室常務副主任,工作任務重、節(jié)奏快。盡管很累,但是很充實,讓我覺得所做的工作每一步都向為農(nóng)民減輕負擔的大方向在靠近。
《決策》:盡管大家的工作經(jīng)歷各不相同,第一批公選廳干有沒有哪些群體性的特征呢?
劉春霞:1995年安徽首批公選廳干,都有豐富的人生閱歷。下放農(nóng)村,當過知青,招工回城,好幾位同志都是在1977年恢復高考時考上大學。年輕時大家有相似的人生經(jīng)歷,又很幸運地成為安徽省第一批公選廳干??梢哉f,這批人身上既反映了改革開放的成果,也反映了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的成果。
汪建國:現(xiàn)在的領導崗位,很少是因為能力不行做不好,而是責任心沒到位做不好,社會對公選干部這個群體給予了更多的關注,這也讓我們多了一份責任感和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