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馬海霞

我想最后看一眼,看一眼那因遮風(fēng)擋雨而被歲月剝蝕的老屋。搬家的鄉(xiāng)親鄰里都忙碌著在院外往車上裝東西,我站在空空的屋里。屋子太老了。煙火熏染的廚房墻壁發(fā)黑,屋頂掛著一些蜘蛛棄置的在灰塵和蒸汽共同作用下的破網(wǎng),有些黑黃的椽子、柃子負(fù)重得微微彎了腰,灶臺像一雙失明的眼睛發(fā)枯般塌陷……

我不忍看下去、想下去。這我們曾無數(shù)次在里面驅(qū)寒、送暖、燒水、煮飯的老屋,當(dāng)我們離開它的時候,它蒼老得已不能說話。而我,又怎能忘記那些在困苦歲月里它所給予的溫暖呢?我忘不了廚房里噴香的飯菜,忘不了在飯桌旁家人圍坐的情景。蒼老的廚房見證著我的成長、我的健康,見證著過去的時光,也見證著父母為升起炊煙的操勞和養(yǎng)育兒女的艱難。他同父母一樣慈祥而深情!

兩個側(cè)房是做臥室的。家具和被褥全搬走了,兩盤光光的大炕,像干癟的臉憂傷地盯著屋頂。它似乎也看了我一眼,而轉(zhuǎn)頭過去的時候,卻也淚水溢滿了雙眼,它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我站在它的旁邊,最后摸了摸還有些微熱的炕。對面的窗欞反射著斜入的陽光,撫過我的頭漸漸地垂了下去……我慢慢地拉上窗簾,留這最后一線光在屋里,讓它們攙扶著、依偎著吧。家里的人全搬走了,來年,舊燕還會回來嗎?老屋孤苦伶仃,如果說我的依戀和思念對它是一點安慰,那這些被我在意念中關(guān)住的光線,就是它唯一的偎依了。

聽媽媽說,沒人住的老屋往往會頹然倒下。我想,那是因為老屋是有思想有感情的,故人離去,留下孤獨的它憂傷而絕望,再也不抗?fàn)庯L(fēng)雨,再也不抵擋霜雪。因為沒了它關(guān)愛的人,它感情的依靠倏然遠去,沉沉的失落,冗長的無望。就像一位失去所有親人的耄耋老人,精神的支柱倒了,就無望地溘然去了。

我坐在飛馳的車上,最后看一眼孤獨佇立在草原上的老屋。老屋,你的孤獨是我沉甸甸的掛念,有一天你終將會老去,而我始終又怎能忘卻那些共同的歲月?

起風(fēng)了。吹起的沙塵翻飛在老屋的周圍,像佇立在風(fēng)中的奶奶那被風(fēng)肆意吹散的白發(fā)。我聽見老屋在嗚嗚作響,它正目送著我們漸去漸遠,漸去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