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缺嘴兒

曹德權(quán)

有侯缺嘴兒在，村民們干活便憑添許多樂趣，有好事者逗他玩，故意激怒他，找他罵人，他由于上嘴唇天生一個缺口齊鼻孔，說話不關(guān)風(fēng)，話從他嘴里出來便走調(diào)，且伴著濃重的鼻音。村民們只覺受聽。

侯缺嘴兒惱了罵人最上口的一句是：“我日你們祖祖喲，狗日的爛賊！”語音從他嘴里一出來便成了“我一你們肚肚喲……”村民們便轟地笑起來，有的笑得氣都透不過來。那時節(jié)還沒包產(chǎn)到戶，男人們活兒重，一天到黑在田地里勞作真是太疲勞，有侯缺嘴兒在，幾個二桿子娃兒便總要逗著他鬧，這樣便覺得田地里的日月好混些。

侯缺嘴兒家除了父母外，還有哥哥和嫂子，另外還有兩小侄兒。一次，他哥哥在幫人拆房子時摔了下來，立時便七竅出血啞了氣。從此他家便成了弱勞戶，日子過得很艱難。

侯缺嘴兒的哥哥死了后，村民們干活時好長一段時間不逗他罵人玩了，他呢，一天到黑悶著頭干活，從此如啞巴了一般不言語，過了很久，二桿子們開始逗他罵人，他竟再不氣惱后罵人，只怒目相向斜視他們幾眼。

侯缺嘴兒長到二十好幾時，那模樣自然是不招姑娘喜歡的，成家立業(yè)怕是不現(xiàn)實的了，在村民們眼里，他像是沒長大的娃兒，人們?nèi)允蔷幹▋憾核[。一次，一個二桿子見逗不惱侯缺嘴兒，就對他說：“缺嘴兒，怕是想婆娘了吧？你們家不是還空閑著一個嗎？你們那嫂子好逗人兒喜歡吶！你是不是……”

這下可不得了了，好久不曾罵人的侯缺嘴兒日媽道娘七大姑八大姨地將那個二桿子罵了個地暗天昏。人們此后便弄清了，言語中只要傷及到了她嫂子，那是比挖他祖墳都要傷人的事。惟其如此，不時總有二桿子不怕招罵專把他同嫂子扯在一起。

此后人們發(fā)現(xiàn)，侯缺嘴兒十分關(guān)照他嫂子，干活回家后，挑水打米，砍柴打豬草，凡要動點力氣的活兒他都不要他嫂子干，只說你帶好我的侄兒就行了，不要整得太累。

日子久了，村民們看出些形跡，有好心的婆娘們就去給他嫂子說：“你男人也死了好些日子了，你也舍不得丟下兩個娃兒另外走一家，我們看缺嘴兒這個人雖然有點殘疾，但天生的，不影響干活不影響過日子的，原來也是一家，干脆你們合個床吧！”

他嫂子直搖頭，說“不”。

日子年復(fù)一年。

村民們照樣和侯缺嘴兒開玩笑，逗他鬧，此后說到他嫂子時，他不罵人了，有時還笑笑，一臉幸福，干活更起勁了。

這后來的某一天，終于有人發(fā)現(xiàn)，侯缺嘴兒嫂子的肚子鼓了，人們便同侯缺嘴兒開起了更大的玩笑：“缺嘴兒，還看你龜兒不出來喲，幾時暗地一使勁，把你嫂子的肚皮弄大了？！”

這次更不得了了，侯缺嘴又開葷罵人了，且天天罵，不管人們?nèi)菦]惹他，他都要罵人，一罵大半天，罵到第五天上，他不罵了。他不能罵人了，他喝了半瓶農(nóng)藥。

他嫂子伏在他尸體前，痛哭失聲：“缺嘴兒你冤枉啊，都怪嫂子不好啊……”

五個月后，他嫂子生下個胖男孩，村民們都搖頭嘆息：“唉，缺嘴兒好歹也留了個后?。　笨扇弊靸旱纳┳诱虼逯袔讉€婆娘宣布：“我不能冤了缺嘴兒，這孩子是侯長勝的！”

侯長勝是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