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熊怪的幸福生活

思 呈

黑熊怪可謂是《西游記》妖怪中最有品位的一位。他第一次亮相時,黑風山很靜謐,芳草坡前,一個黑漢,一個道人,一個白衣秀士,正坐在那里高談闊論。這黑漢便是黑熊怪。僅“芳草坡前”四個字,仿佛可見那陽光如洗,聞得那草木芬芳。三兩知己坐而論道,講立鼎安爐,白雪黃芽,哪怕是旁門左道,也樂在其中。

黑熊怪住的洞穴,基本上每個參觀者都會羨慕。孫悟空是來打架的,也忍不住暗道:“這廝也是個脫垢離塵,知命的怪物?！庇^音首次進入黑風洞,也發(fā)出了相似的感慨。

正如海德格爾所說的那樣,黑熊怪“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不僅居住環(huán)境一流,生活內(nèi)容也很滋潤。他的朋友圈子十分別致,除了有道行的妖精們,還有觀音禪院里的資深收藏家金池長老。黑熊怪邀請金池長老參加“佛衣會”的時候,請柬里提到“屢承佳惠,感激淵深”,這個“佳惠”就是收藏家們之間的交流。

收藏是種貴族式愛好,就算經(jīng)濟上富裕,閱歷上和心態(tài)上也必須跟得上。取經(jīng)路上,其他只想著要吃唐僧肉的妖怪們都沒有這類愛好,不然的話,注意到唐僧這件袈裟的,就不會僅有黑熊怪一位了。

黑熊怪的性情,值得咂摸一番,最獨特的是那股灑脫勁兒。從觀音禪寺里“拿”走了錦斕袈裟后,他不是藏著掖著,而是大擺筵宴,還邀請觀音禪院里的金池長老前來參加,邀請函里的外交措辭優(yōu)雅得滴水不漏:“夜觀回祿之難,有失救護,諒仙機必無他害。生偶得佛衣一件,欲作雅會,謹具花酌,奉扳清賞?！?/p>

不知該說黑熊怪是坦然,還是無賴,但可以斷定,此人心理素質(zhì)絕對一流。他與孫悟空的打斗過程,也證明了這一點。第一場打得十分激烈,不分勝負,紅日當午了,他便舉槍架住鐵棒說,不打了,吃飯去。急性子孫悟空氣得直罵:“真漢子哪有打半天就要吃飯的?老孫在山根下壓了五百余年,也未嘗些湯水,哪里便餓呢?”但任孫悟空怎么激將,黑熊怪就是不理,撤身入洞,該干嘛干嘛。第二次打斗,又是不分勝負,這時天晚了,黑熊怪又說不打了。孫悟空氣得大叫大跳,道:“兒子莫走!要戰(zhàn)便像個戰(zhàn)的,不可以天晚相推。”

被菩薩收伏后,黑熊怪去落伽山當了守山大神,進入公務員編制,這到底是不是他的愿望呢?黑熊怪也許不稀罕這“公務員”身份,但肯定清楚這身份帶來的穩(wěn)定性和安全感。

他自家門前那一副對子—“靜隱深山無俗慮,幽居仙洞樂天真”,基本可以看作是黑熊怪的理想。問題是:深山真能“靜”嗎?這仙洞又是否能“幽”?黑熊怪在黑風山的小資生活,總有嚴重的不安定因素。與幾個朋友坐在山坡上談經(jīng)說道,冷不丁就會被半空里殺出來的孫悟空殺掉一個,雖然他有武功可防身,但打打斗斗非他所愿,躲躲藏藏更不合他的志趣。

在落伽山也許會少一些不得而知的樂趣,但依黑熊怪的“生活Q”,把守山生活過得風生水起,也未必不可能。也許有一天,孫悟空在落伽山的芳草坡前,又能看到黑熊怪坐而論道,那時又是一個陽光如洗的春日,鳥啼人不見,花落樹猶香,正如多年以前。

編 輯/石用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