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德宗
(重慶三峽學院文學與新聞學院,重慶萬州 404100)
三峽作家與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
陶德宗
(重慶三峽學院文學與新聞學院,重慶萬州 404100)
在近百年中華文壇上,活躍著百余位三峽籍作家。他們不僅把已有兩千年歷史的三峽文學推向了新的高潮,而且對各領域與各時段的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皆有突出貢獻。全面考察現(xiàn)當代三峽作家與中華文學的關系,對推動三峽文學和三峽文化的建設發(fā)展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三峽作家;中華文學;創(chuàng)造貢獻;區(qū)域個性
在中國現(xiàn)當代文壇上,活躍著一批三峽籍作家。舉其主要,便有何其芳、甘祠森、楊吉甫、方敬、羅泅、秦肅三、冉樵子、劉孟伉、馬識途、羅廣斌、蔣孔陽、張永枚、張永權、聶華苓、雪飛、陳義芝、虹影、周康渝、呂紅文、鄢國培、李喬亞、熊建成、向求緯、柏銘久、歐陽玉澄、謝聲顯、映泉、李傳峰、葉梅、陳宏燦、陳孝榮、胡世全、朱亞寧、王楚華、劉國偉等一百余位。他們或沖出夔門、或漂泊海外、或扎根三峽;或以小說名世、或以詩文見長、或因戲劇揚名,但他們皆以根植于三峽大地的文學創(chuàng)作為已有兩千多年歷史的三峽文學譜寫了時代新篇,并以自己在詩歌、散文、小說、戲劇等各領域的出色創(chuàng)造,為中國文學近百年的發(fā)展作出了寶貴奉獻。
三峽作家參與中國新文學建設始自1930年代初期。當時,時代大潮正推動著中國新文學主潮發(fā)生了由文學革命到革命文學的重大變化。在這一歷史轉型期中,甘祠森等三峽青年積極投身其間,并從文學創(chuàng)作、文藝斗爭和倡導大眾文藝三個方面為左翼文學的發(fā)展作出了自己的貢獻。如甘祠森在《小說月報》上發(fā)表的詩歌《揚子江》,在《拓荒者》等左聯(lián)重要刊物上發(fā)表的《劫場的洗禮》等多篇作品以及出版的長篇小說《夜哨班》,便是左翼文學的可喜收獲。與此同時,他還積極參加了左聯(lián)反對國民黨文化圍剿的斗爭和對自由主義文學思潮的批判,并在《萌芽》上發(fā)表了《關于梁實秋自稱無產(chǎn)階級的一點更正》等重要評論。此外,他還在《大眾文藝》上與郭沫若、郁達夫、柔石、馮乃超等共同列名發(fā)表了《我們希望大眾文藝的意見》,對左聯(lián)倡導大眾文藝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正當甘祠森在上海為革命文學呼嘯吶喊之時,另一個三峽青年何其芳卻在北大校園里精心“畫夢”,并以他的著名詩集《預言》加入了1930年代初現(xiàn)代派詩群的合唱,成為有名的“漢園三詩人”之一。在《預言》中,他把西方現(xiàn)代派詩歌的超脫抽象與中國詩歌的美艷沉厚相融匯,刻意追求想象的新奇、意象的美麗、意境的朦朧、語言的綺麗和詩歌的音樂性,成功創(chuàng)造了一種以謹嚴的章句結構為基礎的開放性詩體。從而使他的詩作于淡淡的象征色彩中散發(fā)出濃濃的中國古典詩歌的幽香,形成了一種柔婉、細膩、濃艷的獨特詩風,成為1930年代中國詩壇上最優(yōu)美的詩作之一。
議論性散文和抒情散文是1930年代初中國散文創(chuàng)作大潮中最引人注目的兩朵浪花。如果說前者的的代表是魯迅后期的雜文創(chuàng)作,那么引領后者之風騷的便是何其芳的《畫夢錄》。這部思想情調(diào)與《預言》非常相似的抒情散文集,既常把三峽風情帶進其中,又借此制造和渲染某種感情氣氛,表現(xiàn)自己幻滅、惆悵、孤凄、痛苦的復雜心緒??傮w性的象征描繪、結構的精巧、語言的優(yōu)美和描寫的細膩,更是《畫夢錄》突出的審美特征?!懂媺翡洝返膭?chuàng)作,顯示了三峽作家為使散文成為一種獨立的和更為藝術化的創(chuàng)作而進行的探索創(chuàng)新。作為《大公報》文藝獎的得主和1930年代抒情散文中的藝術精品,《畫夢錄》在中國現(xiàn)代散文發(fā)展史上具有突出的歷史地位。
地域文化書寫是1930年代重要潮流之一。沈從文、沙汀、艾蕪、李劼人、周文、羅淑、吳組緗、柔石、臧克家等各具特色的創(chuàng)作,集中顯示了這一創(chuàng)作潮流的豐碩實績,其間三峽作家的可貴奉獻也不能忽視。何其芳和楊吉甫1930年在北平合辦并以三峽河灘命名的的《紅沙磧》雖僅出三期,但作為由三峽作家創(chuàng)辦的第一份鄉(xiāng)土文學刊物,也是三峽作家推動是時地域文化書寫的積極努力。除《紅沙磧》外,何其芳的散文集《還鄉(xiāng)雜記》,也是此時三峽鄉(xiāng)土文學中頗有影響的作品。是時的三峽作家中,真正專心致力于三峽鄉(xiāng)土文學建設的是楊吉甫。他在與何其芳合辦《紅沙磧》以后,又在北平《晨報》、《京報》和巴金主編的《水星》等刊物上,陸續(xù)推出了《更夫》、《李二嫂》、《瘋了的胡媽》和《長慶》等描寫三峽鄉(xiāng)民生活的短篇小說?;氐饺f縣后,他一面在《萬州日報》和《川東日報》分別開辟文藝副刊《枇杷》、《小詩》和《川東文藝》,熱心培育三峽文學新人和澆灌三峽鄉(xiāng)土文學之花;一面傾心于描繪三峽田園風光和農(nóng)家生活的小詩創(chuàng)作,僅1935年,他在《小詩》??捅逼健冻繄蟆犯笨习l(fā)表的小詩便有93首,迎來了他詩歌創(chuàng)作的第一個豐收時節(jié)。在這些小詩中,楊吉甫通過自己所擇取的一個個田園風光和農(nóng)家生活片斷,成功組接起一幅優(yōu)美迷人的三峽風情畫卷,其間涓涓流淌的,正是詩人對故鄉(xiāng)三峽的深愛和三峽鄉(xiāng)民淳樸寬厚的人性與人情。其迷人的美感正如與楊吉甫同一時代的另一三峽詩人方敬所說:“他那些玲瓏可愛的小詩好象自然流露出來的,純凈、雋麗,氣韻天城,宛如輕柔的風與溫和的微笑?!盵1]楊吉甫這些三峽田園風光小詩,明顯受到了中國古代詩人陶淵明、王維,現(xiàn)代詩人冰心,印度詩人泰戈爾和日本俳圣松尾芭蕉等古今中外詩人詩作在藝術風格上的深潛影響,“但吉甫的小詩到底還是他自己的,有其個人獨一無二的特色?!睏罴Φ娜龒{田園小詩,不獨是三峽文學中超越前人的藝術創(chuàng)造,在中國現(xiàn)代小詩發(fā)展史上也有繼往開來的重要意義。
隨著抗日戰(zhàn)爭的爆發(fā),為民族解放而歌的抗戰(zhàn)文學成為中國新文學的時代主潮。一切有愛國良知的作家都努力用自己燃燒著愛國熱情的作品去激勵民眾投身抗戰(zhàn)。在這一神圣而悲壯的新文學大潮中,同樣有三峽作家的熱情參與??箲?zhàn)爆發(fā)后,三峽曾一度成為外地入川作家的暫居之地,三峽作家也紛紛奔回故土,一時間三峽大地文人云集,抗戰(zhàn)文藝運動紅紅火火。楊吉甫與何其芳、方敬于此時先后合編《川東日報》副刊《川東文藝》,并獨自主編過《川東日報》副刊《長城》。而另一三峽作家羅泅則在《川東日報》主編《金戈》半月刊,隨后又組織“朝暾文藝社”并出版《朝暾》文藝叢刊。這些由三峽作家創(chuàng)辦的文藝刊物與文學社團,匯聚起三峽本土作家和外來作家,為三峽地區(qū)的抗戰(zhàn)文學運動寫下了光輝的一頁。在熱心推動三峽抗戰(zhàn)文學運動的同時,何其芳、楊吉甫、羅泅、方敬等三峽作家還寫下了許多抗戰(zhàn)文學作品。僅羅泅一人,所寫詩歌便達七百余首,散文百余篇,足見三峽抗戰(zhàn)文學是何等興盛。何其芳的名詩《成都,讓我把你搖醒》,更是以其悲憤的吶喊震動了萬千讀者的心,在巴蜀內(nèi)外產(chǎn)生了廣泛而強烈的社會效應。與何其芳一樣,在抗日救亡的怒瀾驚濤沖擊下,方敬也毅然沖出自己狹小的生活與詩歌圈子,奮然投身時代洪流,為救我中華發(fā)出了悲壯的吶喊。為宣傳抗戰(zhàn),他先后在成都與何其芳合編《工作》半月刊,在貴州主編《大剛報》文藝副刊《陣地》,詩集《聲音》、《行吟的歌》、《受難者的短曲》和散文集《生之勝利》、《記憶與忘卻》等,更是方敬在那充滿苦難與血淚的歲月中,呈現(xiàn)給抗戰(zhàn)文學的優(yōu)秀作品。方敬這些寫于戰(zhàn)爭年代的詩歌,受到前蘇聯(lián)漢學家契爾卡斯基、瑞典漢學家馬悅然等國外評論家的一致好評。新文學史家司馬長風也稱他屬于那種在戰(zhàn)前已“有出色的作品,以及參加之后仍堅持藝術水準的詩人”[2]香港《開卷》雜志在1978年還發(fā)表林真的著名文章,提醒人們《別忘了,方敬》。
延安文藝座談會以后,在毛澤東《講話》精神指引下發(fā)展壯大起來的解放區(qū)文學,開啟了中國新文學發(fā)展史上一個歷史新階段。在這一代表著中國新文學發(fā)展方向的文學大潮中,也同樣活躍著三峽作家的身影。于1938年奔赴延安的何其芳,在新的天地與生活中,毅然向“舊我”告別,寫出了《我歌唱延安》、《生活是多么廣闊》等與《預言》風貌迥異的作品,成為解放區(qū)文學最早的寶貴收獲,在盡情歌唱延安,反思檢討“舊我”和面向大眾寫作等方面,皆首開延安文學風氣之先。
從新中國成立到“文革”爆發(fā)這17年的當代小說創(chuàng)作中,革命歷史題材的小說創(chuàng)作明顯居于主導地位,并產(chǎn)生了《保衛(wèi)延安》、《紅旗譜》、《紅日》、《紅巖》、《林海雪原》等具有史詩品格的優(yōu)秀作品。其間占有突出地位的《紅巖》,就是三峽作家羅廣斌與楊益言合著的作品。在此之前,他們已合著了《圣潔的鮮花》、《江姐》、《小蘿卜頭》等報告文學和革命回憶錄《在烈火中永生》。這部根據(jù)作者在重慶“中美合作所”集中營親身經(jīng)歷寫成的長篇小說,以獄中斗爭為主線,以重慶城市地下斗爭和三峽地區(qū)的農(nóng)村武裝斗爭為副線,在解放戰(zhàn)爭的廣闊背景上,成功描寫了特定環(huán)境中一場極為特殊的斗爭,展示了黎明前夕的濃重黑暗,并成功塑造了許云峰、成崗、齊曉軒、江竹筠等革命先烈群像和徐鵬飛等反面人物形象,具有很高的教育價值、審美價值和悲壯的史詩品格,充分顯示了三峽作家對“文革”前17年文學的卓越貢獻。
除羅廣斌的《紅巖》外,另一三峽作家馬識途對本期革命歷史題材小說創(chuàng)作也作出了重要貢獻。其長篇小說《清江壯歌》和《找紅軍》等多部短篇小說集,多取材于中共所領導的川東與鄂西地區(qū)的革命斗爭。曾經(jīng)贏得普遍贊譽。馬識途在這一題材領域里的小說創(chuàng)作,一直持續(xù)到新時期。自進入新時期以來,年事已高的馬識途連續(xù)推出了《夜潭十記》、《三戰(zhàn)華園》、《巴蜀女杰》等反映川東鄂西革命歷史斗爭的小說,在這方面長達數(shù)十年的堅持,使他成為中國當代文學中書寫川東鄂西地區(qū)革命歷史小說作家中的第一人。另一三峽作家王英先描寫解放之初鄂西地區(qū)剿匪反霸斗爭的長篇小說《楓香樹》,所續(xù)接的也正是《清江壯歌》的創(chuàng)作路數(shù)。這些作品不僅和《紅巖》一樣,自覺匯入了特定時代的文學大潮之中,而且具有濃郁的地域文化氛圍。
對“文革”前17年文學作出重大貢獻的三峽作家,還有著名軍中詩人張永枚。作為一位創(chuàng)作生涯與新中國同齡的三峽作家,張永枚的名字是和當代軍旅文學緊緊連在一起的。迄今為止,他已出版了《騎馬挎槍走天下》等17部詩集,《省港奇雄》等3部長篇小說,《五朵紅云》等3部歌劇以及詩劇《孫中山與宋慶齡》、現(xiàn)代京劇《平原作戰(zhàn)》等大量作品。其創(chuàng)作雖涉足多種文學領域,但他主要還是一位詩人。他的詩歌,始終追求著一種譜曲能唱,離曲可誦的部隊氣派與民歌風味,具有較為鮮明的藝術個性。作為一位軍中詩人,他的詩作和李瑛一樣,是當代軍旅詩歌的重要組成部分。作為一位三峽之子,他的詩歌那濃郁的民歌風味,又在深層結構上折射著三峽文化基因特別是三峽民歌的深刻影響。他在“文革”時期寫成并轟動一時的詩報告《西沙之戰(zhàn)》,雖曾招致多種批評,但其對我軍軍魂與民族正氣的張揚和在文學形式上的新探索,以及他作為一個軍中作家對軍旅文學之基本品格的堅持,是不可簡單否定的。
在文學思潮與創(chuàng)作潮流密集更迭,新人新作不斷出現(xiàn)的新時期,三峽文學作家隊伍迅速擴大,文學創(chuàng)作也更趨活躍。支撐新時期三峽文學大廈的除馬識途、張永枚等老作家外,便主要是諶容、張永權、周康渝、李喬亞、向求緯、呂紅文、鄢國培、映泉、李傳峰、葉梅、陳宏燦、陳孝榮、胡世全、朱亞寧、柏銘久、熊建成、歐陽玉澄、謝聲顯、溫傳昭、王代軒、汪黔初、杜之祥、劉國偉、龍劍平等一大批破土而出的文學新秀。雖然他們中有的年齡并不年輕,但文學成名卻在新時期。這支活力沖涌的生力軍,不僅在三峽文學發(fā)展史上繼往開來,對新時期文學也多有貢獻。
在這批三峽作家中,知名度最高的無疑是諶容。其以《人到中年》為代表的諸多作品,雖并不具有三峽風味,但仍是三峽作家的寶貴奉獻。和諶容一樣成名峽外的三峽作家還有“周氏兄弟”中的周康渝。從故鄉(xiāng)三峽走進北京電影學院再到上海電影制片廠和瀟湘電影制片廠,正是他從迷醉三峽民間傳奇到一心撲在影視世界中的人生軌跡。以《湘西剿匪記》、《秋收起義》、《雍正皇帝》等為代表的數(shù)十部深受廣大觀眾歡迎與好評的影視作品,使他成為新時期影視中的一位著名編導,其《湘西剿匪記》、《天國恩仇》、《模范丈夫》、《特殊身份的警察》等影片分別進入當年“全國十大賣座影片”排行榜。與成功的兄長相較,作為弟弟的周康林卻是一位失敗的英雄。他曾籌組三峽影視制作中心,并下決心要制作出大型電視系列片《長江三峽風光傳奇》,他認為:“三峽的自然風光和人文景觀似乎只有用影視藝術才能真實、細膩,準確地加以表現(xiàn)。尤其是在三峽工程動工上馬之際,為三峽留真影,葆青春并用現(xiàn)代化的大眾藝術傳播海內(nèi)外更是當務之急?!盵3]系列片計劃百集,已寫成劇本的有《東方建筑奇觀——石寶寨》,《長江三峽明珠——白帝城》,《神農(nóng)架風光傳奇》,已拍制完畢的有《鬼城豐都》等。作為一項宏偉的三峽文藝工程,曾引起海內(nèi)外有識之士的強烈關注,《人民日報》、《光明日報》和《中國青年報》也曾宣傳報道和發(fā)表署名評論。然此舉終因無資金保障而被迫擱淺,周康林及其團隊也只好仰天長嘯,抱無限遺憾。
在這時期三峽作家中,“張氏兄弟”中的張永權是相當引人注目的。這位飽吮了長江三峽乳汁的三峽之子于1965年便告別三峽,到了云南。迄今為止,他已向人們奉獻了《邊寨花月夜》、《綠葉的深情》等6部詩集,《高山聽霧》、《南國紅豆》、《云的故鄉(xiāng)》等8部散文集,《佤山恩仇記》、《桃花流水》等兩部長篇小說以及《神駿之歌》、《走進獨龍江》等長篇報告文學和《湖畔說文》等多部文藝評論集,是當今云南高原上最負盛名的作家之一。張永權和其兄張永枚一樣以詩成名,但他的創(chuàng)作優(yōu)勢卻似乎是散文。在他的散文中,雖不乏對三峽故鄉(xiāng)的深情書寫,但更多的還是對西南邊疆風情畫的傾情描繪。在這些作品中,他努力表現(xiàn)著西南多民族兄弟那熱愛祖國、維護民族團結、愛好和平的可貴情愫,勤勞、善良、勇敢、頑強的美好心靈,同時也寄寓著抒情主人公對邊疆山水和人民的摯愛。在大西南邊疆文學發(fā)展史上,張永權的創(chuàng)作,在1930年代的艾蕪、1950年代初的“西南三星”(公劉、白樺、雁翼)與當今云南高原眾多文學新秀之間,起著繼往開來的重要作用。
在新時期的三峽作家中,除前述早已走出三峽并在更闊大的天空中展翅奮飛的諶容、周康渝和“張氏兄弟”外,還有一大批一直在三峽鄉(xiāng)土文苑里辛勤耕播和收獲的作家。他們生活在三峽,寫作在三峽,其創(chuàng)作題材也多取自三峽厚土與大江,其作品更是飄散著濃郁的三峽鄉(xiāng)土氣息和籠罩著厚重的三峽文化氛圍,具有鮮明的三峽鄉(xiāng)土文學特色。
新時期三峽鄉(xiāng)土文學作家群的創(chuàng)作,既有鮮明的群體特色,又紛紛高揚起了自己的藝術個性,顯現(xiàn)著屬于作家自我的美學追求。如呂紅文,易繼魁之用散文傾情書寫大小三峽;杜之祥對下川東革命英烈的深情緬懷;黃濂清對三峽現(xiàn)代文化名人的深情追憶;寧發(fā)新、穆陶等對屈原、王昭君等三峽歷史文化名人的不同書寫;王月圣、映泉、陳孝榮、葉梅等對改革開放中的鄂西農(nóng)村尤其是土家族人民的多維描繪;溫傳昭、廖百書之執(zhí)著于三峽農(nóng)村題材的小說創(chuàng)作;王代軒、汪黔初深情地為三峽內(nèi)外的兒童們奉獻著精神食糧等,堪稱百花競放、各呈異彩,而又交相輝映。
在新時期三峽詩人中,向求緯與柏銘久是最負盛名的詩人。但向求緯所吟唱的是一曲曲深情的三峽戀歌,而柏銘久詩歌則是人與自然處處呼應又充滿矛盾的美學展示。前者樸素清新活潑如飛珠濺玉的三峽清泉,后者苦澀迷蒙厚重如冬日峽谷不散的濃霧。二者之間的風格差異是顯而易見的。至于向求緯寫成于2009年的敘事長詩《老鄉(xiāng)何其芳》,不僅是當今三峽之子對前輩三峽之子的深情呼喚,更是以詩為名人寫傳記的藝術探索。
在新時期的三峽小說創(chuàng)作中,鄢國培以《璇流》、《巴山月》和《蒼海浮云》構成的“長江三部曲”具有里程碑意義。這部從1979年開始出版的3卷長篇小說,以涪陵和民成兩大輪船公司在千里川江上的斗爭,展現(xiàn)了中國民族資產(chǎn)階級的命運和翻卷在浩浩川江之上的歷史風云。獨特的選材、眾多的人物、廣闊的場域、濃濃的川味、恢宏的氣勢和亦雅亦俗的格調(diào),使它在新時期三峽文學中獨秀于林。其廣泛熱烈的社會反響,又使它成為新時期文學名作之一。熊建成和謝聲顯也是新時期三峽文苑中實績豐碩、影響較大的小說作家,兩人美學追求的不同也是較為明顯的。熊建成喜寫三峽農(nóng)村,并喜歡通過一朵朵生活浪花和一個個人生片斷的描寫來具象反映改革開放給三峽農(nóng)村帶來的變化以及這一時代的世間百態(tài)與各色人生。除書寫改革開放中的三峽農(nóng)村外,熊建成小說的另一重要題材是對解放前川東游擊隊的執(zhí)著書寫。長篇小說《四十八槽》和電視劇本《浴血拂曉》是他在這一題材領域的代表作。人到中年方步入文壇的謝聲顯,其審美鏡頭則對準改革大潮沖擊下的三峽都市,努力從民族興衰與個人浮沉、文化反思與當代意識、理性思考與激情奔涌的結合中展示當代改革者的風采并揭示其歷史使命,深刻揭示改革的艱巨性和復雜性,是謝聲顯小說主要的美學追求。這種追求在他與程地宇合寫的長篇小說《涅磐》中得到了集中顯示。
在新時期三峽鄉(xiāng)土文學中,李喬亞堪稱代表性作家。他已向人們奉獻的作品主要有《山鬼》、《紅狐》、《美麗的陷阱》等中短篇小說集,長篇小說《神秘的羅漢樹》和長篇報告文學《三峽工程大潮汐》、《三峽之子》、《為了金色醉秋》等。在李喬亞的小說中,最具審美價值的是他描繪三峽山野風情的系列小說,如《猔羊》、《山鬼》、《巴人劍》、《兩個神槍手》、《生命交響曲》、《紅狐》、《哭嫁》、《野人峽》等。在這些作品中,李喬亞把他的筆觸伸向那遠離現(xiàn)代都市的山野,既為我們描繪了神奇迷人的山野風光,展示了種種古老而奇特的地方習俗,更精心刻畫著他最熟悉的三峽鄉(xiāng)民,同時也以象征、魔幻等現(xiàn)代派手法描寫了紅狐等靈氣十足動物。但不管是寫山水草木,還是寫人和動物,李喬亞似乎都在執(zhí)著尋找著從歷史縱深處流傳過來的地域文化精神——“三峽魂”。這是三峽人千百年來在與自然和命運的斗爭中所形成的生命意志和精神意志,李喬亞對三峽魂的執(zhí)著表現(xiàn),使他的作品蒸騰著濃濃的三峽地域文化氛圍,內(nèi)蘊著一種使人感悟、激動與震撼的精神力量。
在新時期三峽鄉(xiāng)土文學中,如果說李喬亞是執(zhí)著于“山”,歐陽玉澄則是傾情于“水”。其《川江漲水》、《漁殤》等50多篇短篇小說,《太陽溪》、《安家溪》、《噢,白水溪》等10余部中篇小說和《巴水蒼?!返乳L篇小說,絕大多數(shù)皆與水緊密相連。他用自己的作品描繪著近百年的長江三峽、千里川江、城鎮(zhèn)碼頭、各路船幫和重大事件,在蒼茫的巴水之上和特定的時代場域之中,努力展示著三峽大地的歷史風云和三峽人的生存狀態(tài)與生命意志,張揚著三峽地域文化精神。其以萬縣船幫命運寫百年川江航運歷史的《巴水蒼?!?,與鄢國培的“長江三部曲”同為一脈且遙相呼應。他和李喬亞一個寫“山”、一個寫“水”,在三峽鄉(xiāng)土文學創(chuàng)作中,具有突出的典型性和代表性。
當時光流進新世紀以后,活躍在中國當代文壇上的三峽作家隊伍及其創(chuàng)作趨向較之上一世紀已發(fā)生了較為明顯的變化。
這種變化首先表現(xiàn)在三峽作家隊伍的整體狀況上,給人的強烈感覺是名人漸少而新人增多。在波瀾壯闊的20世紀,三峽作家群中有不少人進入了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名家之林,并具有突出地位,但隨著歲月的流逝和生老病死等不可抗拒的自然規(guī)律,老一輩三峽作家有的已在20世紀中后期先后辭世,如何其芳、楊吉甫、方敬、羅廣斌、劉孟伉、羅泅等。有的雖然健在,但由于年事已高,創(chuàng)作活力已明顯漸退或已難于從事寫作,如聶華苓、雪飛、馬識途、張永枚等;就是周康渝、呂紅文、張永權、柏銘久等“30后”和“40后”的三峽作家,大多數(shù)也已年屆7旬。因此,在當今仍活躍于當代文壇之上的三峽作家,真正堪稱海內(nèi)外知名作家的,在虹影之外暫無他人。這既是三峽作家整體實力明顯減退的表征,也是三峽文苑在短期間很難彌補的缺失。盡管李尚朝、何佳、余公、陳虹、徐培鴻、劉文婭、歐陽斌等一大批“60后”、“70后”“80后”的文學新人在不斷涌現(xiàn),其中多數(shù)人的文學創(chuàng)作還起步于1990年代,但畢竟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其文學影響一般都尚未沖出夔門。與何其芳、方敬、楊吉甫、馬識途、羅廣斌、張永枚、聶華苓、雪飛、諶容、周康渝等前輩三峽作家之創(chuàng)作成就、文學影響和文學史地位,似乎還很難相比。
對三峽移民進行近距離、多視角和多形式的書寫,是發(fā)生在新世紀三峽文苑的又一突出變化。庫區(qū)百萬移民的搬遷和搬遷后的百萬移民,不獨是政治的、社會的、新聞的、中外的關注焦點,也是三峽作家關注的重點對象和三峽文學的重點表現(xiàn)對象。在新世紀的三峽移民文學書寫中,既有報告文學、散文與詩歌,也有小說、影視與戲劇。在三峽作家?guī)缀跞巳藚⑴c的這一創(chuàng)作潮流中,代表性和影響力相對較大的是偉巴編寫的話劇《移民金大花》和《三峽人家》?!兑泼窠鸫蠡ā返臅鴮懼攸c在于一個“搬”字。它真實書寫了以金大花為代表的庫區(qū)移民在搬遷上的很多困難、顧慮和矛盾,同時也真實表現(xiàn)了他們從不想搬、反對搬到愿意搬、主動搬的心路歷程,表現(xiàn)和歌頌了以為國家舍小家為核心內(nèi)容的三峽移民精神。該劇于2007年獲國家“五個一”工程獎,并在第9屆中國藝術節(jié)上獲第13屆優(yōu)秀劇目獎?!度龒{人家》可視為《移民金大花》的姐妹篇,它的書寫重點是一個“和”字。隨著廣大移民的如期搬遷,三峽庫區(qū)的主要問題已不再是移民們搬與不搬的矛盾沖突,而是廣大移民在搬遷后安定不安定與和諧不和諧的問題。共同生活在一個小區(qū)內(nèi)的多家移民,他們有很多作為凡人小事的矛盾與苦惱,也都希望自己所在的小區(qū)、所在的城市和各自的家庭能變得更加美好。這是庫區(qū)人民的強烈愿望,也是黨和政府的實際行動?;\罩在這部劇作之上的,正是一種安定和合的社會氣氛。該劇于2009年入選國家舞臺藝術精品工程30強,并成為國家舞臺藝術年度資助劇目。由于這兩部劇作所寫的,都是三峽庫區(qū)廣大移民的真實故事、真實心態(tài)與真實情景,讓大家親切可信,因此很受庫區(qū)廣大人民歡迎,僅在三峽庫區(qū)腹心萬州一地,就創(chuàng)造了演出達200場以上的佳績。
在自先秦“屈(原)宋(玉)”以降的三峽文學發(fā)展史上,現(xiàn)當代三峽文學不過是很短暫的一個階段,在整個中華文學中的地位和影響,也不及先秦和唐宋時期的三峽文學那樣輝煌燦爛。但是,她仍以大量本土作家的不斷出現(xiàn),對三峽鄉(xiāng)土的執(zhí)著書寫,對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建設的積極參與和杰出貢獻而彰顯著自己鮮明的時代特色與地域特色。在本時期的三峽作家身上,也都承傳著來自前輩三峽作家愛我三峽、開拓創(chuàng)新,包容開放與愛國為民的精神傳統(tǒng)。這既是三峽文學的百年之變,也是三峽文學的千年之常。這種“變”與“?!钡牟煌_\動,將使三峽文學在新的歲月里走向新的輝煌。
[1]方敬.楊吉甫的詩蹤文跡[M].萬州:萬縣日報社,1998.
[2]司馬長風.中國新文學史(下卷)[M].香港:香港昭明出版社有限公司,1978:188.
[3]周康林.三峽影視.發(fā)刊詞[Z].萬州:三峽影視制作中心,1993.
Abstract:Over the past hundred years, more than 100 Three Gorges writers have been active in Chinese literary world. They not only push the Three Gorges literature with a history of 2000 years to a new height, but also have made prominent contributions to the Chinese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in every field in every period. In order to promote the construction and development of the Three Gorges literature and culture, it is of significance to make a comprehensive review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contemporary Three Gorges writers and Chinese literature.
Key words:Three Gorges writers; Chinese literature; prominent contributions; regional personality
(責任編輯:鄭宗榮)
Three Gorges Writers and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TAO De-zong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Three Gorges College, Wanzhou 404100, Chongqing)
I206.7
A
1009-8135(2010)05-0084-06
2010-04-25
陶德宗(1951-),男,重慶奉節(jié)人,重慶三峽學院文學與新聞學院教授,主要研究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