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寺院故事的情節(jié)范式及其文化意蘊
在教法昌明的唐代,高度發(fā)達的佛教對人們的生活產(chǎn)生了極為重要的影響。佛教寺院為爭取民眾的更多支持,日趨世俗化,成為不可缺少的社會文化活動的中心。在這樣的社會生活背景下,以佛寺為主要背景和空間場景,真切生動地反映當時寺院狀況的小說便應(yīng)運而生,可稱為寺院小說,或者寺院故事。這些小說體現(xiàn)了宗教性與世俗性交織的文化特點,其中以士女遇合、鬼怪夜話、道徒顯術(shù)等幾種類型最為突出。
眾生平等的觀念使佛寺以博大的胸懷吸引了來自社會各個階層的男女信徒,佛寺也因此成了故事中男女戀愛的遇合之地。如《鶯鶯傳》中張生與崔鶯鶯在蒲州普救寺相戀的故事,《廣異記·李元平》記李元平與紅衣女子在睦州東陽精舍共相繾綣的故事,《纂異記·楊禎》寫楊禎與長明燈精化的女子在長安石甕寺暮來朝往的故事。這些兩情相悅的愛情之花都是在佛寺之中隱蔽開放的,他們不為世俗社會所認可,最后也都以分手訣別而告終。如此莊嚴的宗教場所,為何成為小說家們筆下男女偷情的場所?
首先,佛寺容客的社會功能為士、女的邂逅相戀提供了諸多機會。佛寺對俗客的接納,自南北朝時期便屢見不鮮。到了唐代,這種現(xiàn)象更為普遍?!疤煜滤掠^,多被軍士及官吏、諸客居止,狎而黷之,曾不畏忌。緇黃屏竄,堂居毀撤,寢處于象設(shè)之門,庖廚于廊廡之下”[1]。《鶯鶯傳》的故事發(fā)生在貞元年間,由小說可知,佛寺容宿的對象不僅有張生這樣的獨身男客,還有像崔家這樣婦孺、奴仆眾多的大家庭。佛寺無差別地為四方俗客提供賃居、寓宿,使它成了小說家們精心安排,而又頗能得到公眾認同的男女邂逅地。而且,由于寓宿者往往有獨立的僧院居住,如楊禎與奴仆獨居石甕寺文殊院,故而燈精能自由出入而無人驚擾;李元平因與紅衣女郎同居一僧院,故而能觍顏不舍,追逐相見。這確實為偷情提供了便利的條件。
其次,佛寺場景的特殊性也通過小說體現(xiàn)出來。如《纂異記·楊禎》中,夜來與楊禎相就的紅裳女子非狐、非鬼,自稱“西明夫人”,又熟知楊禎家中之事,只是懼怕風雨霾晦,這都暗示著其本相。后來,楊禎的乳母發(fā)現(xiàn)并熄滅了西軒的長明燈,揭示了她為長明燈所化的事實。長明燈,是指燃于佛像前,晝夜長明不熄滅之燈,又稱佛前海燈。寺院為令施者得福,于佛前燃燈,且晝夜不斷,長燃不熄。據(jù)劉饣束《隋唐嘉話》載:“江寧縣寺有晉長明燈,歷久,火色變青而不熱。隋文帝平陳,已訝其古,至今猶存。”[2]小說《纂異記·楊禎》中的“西明夫人”就是這樣一盞歷久不滅的長明燈所化。非佛寺則不能出此燈精,因此,可以說此篇小說中佛寺的場景具有特殊意義,是不可置換的。
再者,佛寺場景的設(shè)置也透露出重要的文化信息。如《廣異記·李元平》中,紅衣女郎自敘與李元平前世的情感糾葛:
女云:“己大人昔任江州刺史,君前生是江州門夫,恒在使君家長直。雖生于貧賤,而容止可悅。我以因緣之故,私與交通。君才百日,患霍亂沒故,我不敢哭,哀倍常情。素持《千手千眼菩薩咒》,所愿后身各生貴家,重為婚姻,以朱筆涂君左股為志。君試看之,若有朱者,我言驗矣?!痹阶砸暼缙溲?。益信,因留之宿。久之,情契既洽,歡愜亦甚。欲曙,忽謂元平曰:“托生時至,不得久留,意甚恨恨?!毖杂?,悲涕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