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立志
司法亂象拾零
安立志
有一類國人極易患上“健忘癥”,剛剛吃上幾頓飽飯,就忘了餓肚皮的滋味。剛剛擺脫“無法無天”的“文革”浩劫,“還是法制靠得住”言猶在耳,就忘了“依法治國”的莊嚴承諾,批發(fā)兼零售地干起了以權代法、知法枉法的丑惡勾當。積中國古老傳統(tǒng)之薪傳,已經(jīng)實現(xiàn)司法獨立的臺灣地區(qū),尚然不時冒出法官貪贖、枉法裁判的丑聞,何況人治仍然大于法治的大陸地區(qū)。司法亂象,俯拾即是,采擷數(shù)則,并非蠡測。
警察在任何社會都是必要的,為了公民的安居樂業(yè),為了社會的安全穩(wěn)定,公民用稅賦雇傭警察,并賦予其履行職責的公權力。豈知在一些地方,“公權”竟然變成“私權”,“公安”竟然變成“私安”,警察居然成為一些單位的門衛(wèi)與保鏢。頃見報道,沈陽市27名屬地公安機關、派出所的領導,被聘任為27家省市醫(yī)院及醫(yī)療中心的安保工作副院長,職責是指導醫(yī)院開展治安防范工作(2010年7月4日《中國青年報》)。沈陽市某些公安機關可能早已忘記了《警察法》的明文規(guī)定:“人民警察不得從事營利性的經(jīng)營活動或者受雇于任何個人或者組織。”常識告訴人們,警察可以受雇于醫(yī)院擔任副院長,當然也可以受雇于大學擔任副校長,更可受雇于銀行擔任副行長。家家都有治安防范的借口,處處都有利益均沾的機會。在此種情況下,“瓜田李下”、“拔葵去織”的古訓顯得如此迂腐,倒是沈陽警方體現(xiàn)出了更多的“與時俱進”。在警察擔任副院長的醫(yī)院中,在將患者作為防范對象的體制下,人們不想可知,一旦發(fā)生醫(yī)患糾紛,患者要想保障自身的合法權益,既無可能也無脾氣。所謂“不占職數(shù),不拿待遇”云云,如果沒有忘記由警察擔任股東的、導致43人慘死的前年發(fā)生的深圳龍崗舞王俱樂部的“9·20火災”,就不難看到利益的貓膩與教訓的深刻。
警察作為社會中的強勢力量,如果像沈陽部分警察那樣,僅僅是某些社會機構或利益集團的門衛(wèi)與保鏢,如果只是被動或不作為,亦不失為社會之大幸。然而,這些門衛(wèi)和保鏢,受了東家的香火,拿了主人的好處,不可避免地要聽從東家的召喚,服從主人的指揮,一旦他們變被動為主動,從不作為到亂作為,即意味著一些警察蛻變?yōu)槟承┬蚶娲罄械募叶∨c打手,這對普通百姓來說,無疑于災星降臨,大禍臨頭?!督?jīng)濟觀察報》記者仇子明,只因連續(xù)報道上市公司凱恩股份的關聯(lián)交易內(nèi)幕,竟被該公司所在地的遂昌警方以“涉嫌損害商業(yè)信譽罪”全國通緝(2010年7月29日《中國青年報》)。當?shù)鼐綗o視新聞媒體的監(jiān)督權利,無視報道內(nèi)容的是非曲直,無視設定罪名的法律要件,甚至無視通緝對象的法律身份,不知是聽從了“政績”的權威指令,還是服從了“老板”的一面之詞,甚或奉旨于政商聯(lián)盟的“總體部署”,不僅對記者仇子明全國通緝,居然刑拘了只是轉帖文章的某公司職員甕安余。
有些事情可以這樣設想,如果公權力成為謀取私利之工具,那么,它比奸商和毒販更要便利百倍。據(jù)2010年5月5日《新京報》報道,河北靈壽縣6位農(nóng)民,本來不符合羈押條件,依然被警方收押。交了保證金的5人取保候?qū)?那個不識相的村民則被判刑。采訪結果令人驚訝,此6人的拘留證居然全是假的。知情人士曝出內(nèi)幕,拘留證造假背后,有一條黑色利益鏈:收取保候?qū)彵WC金,繼而罰沒,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潛規(guī)則”。人們不僅突發(fā)奇想,當此結構調(diào)整之秋,產(chǎn)業(yè)升級之際,批發(fā)拘留證以謀利,或許成為一個新的經(jīng)濟增長極,成為公安機關專營的產(chǎn)業(yè)鏈。只是擔心,如此一來,不知將有多少無辜百姓被投入牢房、鎖進鐵窗。“欲加之罪,何患無證”?將偽造拘留證作為謀利手段,隨意將社會公眾作為拘留對象,營利手段如此簡便,經(jīng)營對象如此豐沛,這比之當年的黑奴交易、當代的人口販賣,不僅利益多多,而且“進步文明”。人們往往從現(xiàn)在推知未來,假拘留證可以批量制造,假逮捕證、假判決書當然也可以批發(fā)、零售。人們感嘆,從靈壽的假拘留證到上海的釣魚執(zhí)法,中國的某些公安機關,怎么越來越像黑社會,這樣的國家機器如何保障社會之安定,又如何不會成為社會動亂之根源?如何保障人民之生計,又如何不會成為荼毒人民之工具?對這種殘民以逞的惡性事件,一位公安局負責人竟然稱為執(zhí)法之“瑕疵”,而一位受害者卻這樣說,“這法律還讓人相信不?”
盡管上訪(申訴、控告、檢舉)也是公民合法的憲法權利,盡管各級機關層層設立了專職信訪機構,然而,即使在京畿重地,首善之區(qū),仍然進行著明火執(zhí)仗的迫害上訪人員的“截訪”行動。原因無它,蓋上訪者沒有通過合法途徑解決問題。如果說上訪者純屬“法盲”,不懂法律的話,那么,在職法官何以成為“上訪人員”?據(jù)《中國青年報》2010年7月27日報道,湖北省孝感市中級人民法院助理審判員馮繽,一連3天身穿法官服,胸佩國徽,站在省高級法院大門口的警戒線外,手舉大大的“冤”字牌“上訪”,可謂中國法制史上一大奇觀!一個法官無法維護妻子的合法權益,一個法官提出申訴無人理睬,甚至本人也被所在法院免除職務,于是“上訪”。這難道就是中國法律途徑之現(xiàn)實?這讓人不由得想起《水滸傳》中的武松,正因為合法途徑走不通,最終才選擇了揮刀殺人。這位馮法官放棄司法而上訪,是因為對司法已經(jīng)失望還是因為什么?讓人不可思議的是,何以他竟選擇了一條較之法律更為艱難的維權途徑?
司法亂象之產(chǎn)生,肇端于體制之弊端。在一個公權力缺乏制度制約和制度監(jiān)督的政治架構中,司法亂象是不可避免的。這幾年,英國歷史學家阿克頓“權力趨向腐敗,絕對權力絕對腐敗”的名言,在我國的政治法制論壇和文章中被反復引用。然而,“言者諄諄,聽者藐藐”,雖然鄧小平同志在改革開放之初就曾發(fā)出警告,“不改革政治體制,就不能保障經(jīng)濟體制改革的成果,不能使經(jīng)濟改革繼續(xù)前進……”。政治體制改革的滯后,正是目前各類社會矛盾集中爆發(fā)的根本原因。本文涉及的司法亂象,全部來自官方媒體,涉及了一些地方的行政與司法機關,這些機構無疑屬于我國政治體制的組成部分。在我國市場機制發(fā)生扭曲變形的情況下,無論是權力與資本的勾結,還是公共資源的濫用,抑或政府官員的變質(zhì),從根本上講都源于我國政治架構制度安排上的先天缺陷。現(xiàn)代政治的無數(shù)事實證明,缺乏制約與監(jiān)督的公權力,如同跳踉咆哮、跋扈肆虐的食肉動物。要確保公權力不危害公共利益,不傷及無辜百姓,唯一有效的途徑就是將公權力關進籠子或者戴上鐵鏈,只有這樣才能確保公民的基本權利,才能實現(xiàn)社會的安定祥和?!?/p>
(作者單位:山東省工會管理干部學院)
責任編輯:張功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