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臻
白族審美文化探析
趙臻
白族是一個歷史悠久、文化獨特的少數(shù)民族。從白族神話、建筑、服飾、審美偏好四個方面對白族審美文化進行了探析,揭示了白族獨特的審美文化和審美精神。
白族;審美文化;神話;建筑;服飾;偏好
白族是一個有著悠久歷史,深厚文化底蘊的少數(shù)民族,在華夏五千年的歷史長河中留下了自己豐富多彩的身影,在中華文化史上刻下了不可磨滅的足跡。白族又是一個有著豐富審美文化的少數(shù)民族,她主要聚居在今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境內(nèi),本文以此為主要范圍,探討白族審美文化。
審美文化是一個外來名詞,它是隨20世紀西方現(xiàn)代主義和后現(xiàn)代主義思潮而傳入中國的,周文君先生認為:“‘審美文化’是一個外來學術(shù)術(shù)語,產(chǎn)生于19世紀中期,英國的阿諾德倡導一種‘審美’文化,后來斯賓塞直接命名為審美文化?!保?]
審美文化一詞進入中國以來,國內(nèi)學術(shù)界未有一個明確的界定與區(qū)分,這就決定了我們在探討白族審美文化時必須結(jié)合我國國情和白族文化的實際來重新定義審美文化,只有這樣對少數(shù)民族審美文化的探討才是可能的。
筆者認為,審美文化是一種散落在各民族文化中的文化形態(tài),它具體地體現(xiàn)為該民族對世界和自身認識上、實踐上的偏重和偏好。它以具體感性的方式出現(xiàn)在該民族的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也以這種或那種的方式出入于該民族文化和歷史之中,并以抽象理念灌注于該民族的文化中,成為該民族的文化精神內(nèi)核,并以種種可見或不可見的方式進行著自我復制和增殖。在思辨高度發(fā)達的民族那,它體現(xiàn)為對純美的抽象思考;在思辨能力不那么發(fā)達的民族那,它體現(xiàn)為融哲思于日常生活和感性事物之間的統(tǒng)一狀態(tài),前者表現(xiàn)為“美”,后者表現(xiàn)為“善”(美尚未從善中完全脫離)。二者之間沒有高低之分,只有思維偏向或偏好之別。
本文從白族文化中的神話、建筑、服飾、審美偏好等四個方面來探討白族審美文化。
白族擁有眾多的神話傳說,它極其博雜而又豐富地涉及到白族人民生活和精神的各個方面。在此,我們將白族的神話和傳說統(tǒng)稱為神話,這是一個廣義的神話,其依據(jù)為探討白族的審美精神時無需做出細致的區(qū)分。
白族神話傳說極為豐富,其人物既有儒、道、釋三家,又有自身獨具特色的本主崇拜和自然崇拜等,大理白族地區(qū)廣為流傳的神話傳說筆者認為可粗略分為:創(chuàng)世神話、英雄神話、命名神話三種。在白族神話傳說中,歌頌的多是為民造福的人物和自然物,如觀音菩薩,她在白族人民心目中是智慧、善良、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象征。在大理白族文化中,觀音的地位遠勝于其他神祗,白密在某種意義上是觀音崇拜。觀音為民造福的事情很多,其中有一則為觀音服羅剎,它被稱為白族的創(chuàng)世神話,正是在和羅剎斗法中,觀音開辟出今天的大理壩子。觀音在白族神話和信仰中舉足輕重,正如《白族的觀音崇拜》一文中所言:“地是觀音贏得后給的,王是觀音點化后立的,就連民也是觀音顯化后保的?!保?]
可見,觀音是大理白族文化的核心,她在某種意義上是一種象征,大理白族之所以深深熱愛觀音,除了宗教信仰的原因外,筆者認為觀音形象表現(xiàn)了白族審美文化的核心,這個核心由兩點構(gòu)成:一是為民造福;二是以人為本。
(一)就為民造福而言
白族神話中雖然儒道釋和本主崇拜相雜,但是無論是儒家、道家人物或釋家人物以及本主衡量他們的標準都是一樣的:就是看他們能否為民造福。如能為民造福,不管是作為自然物還是普通人,不論是英雄還是霸主,不論是動物還是神話人物,不論是釋家人物還是儒家人物、抑或是道家人物,等等,無不是因為造福一方而受到崇拜,有的甚至進格為本主,接受所造福村子的供奉。
相反,不管是何方神圣只要敢禍害百姓,就會被白族人民所鄙視、叱責,甚至罷黜。在大理地區(qū)廣為流傳的“凡夫俗子攆神靈”型的故事,便是這種精神的象征。“‘凡夫俗子攆神靈’型故事敘述某一執(zhí)掌地方的神靈因疏忽或劣跡遭致凡人的狀告,此神靈因而被遷任或罷職。此類故事旨在揭露神靈的不察與不公,述說凡夫俗子對神靈的嘲弄和不滿,洋溢著普通民眾的自豪之情?!保?]值得注意的是該故事類型中的普通人所罷黜的不僅有儒道釋的人物,更有不稱職的龍王和本主,罷黜的手段除了狀告外,還有直接的對抗,如劍川木匠用木頭雕成小黃龍趕走大黑龍的本主神話等。
可見,為民造福是白族信仰和崇拜中的核心原則,符合該原則的,不論是什么,都可以成為白族的神,反之則會遭到聲討和罷黜。
(二)就以人為本而言
白族的神話與其他少數(shù)民族神話的區(qū)別在于:它在某種意義上呈現(xiàn)出了古希臘神話的特征——神人的同形同性。換言之,在白族神話中神可以和凡人配合,可以享受人間的生活而不用擔心會犯“天條”,神既有人的性格和好惡,也有嫉妒、憤怒、仇恨等,神和神、神和人之間會發(fā)生戰(zhàn)爭。對此,畢芳認為:“細讀白族本主神話,我們驚異地發(fā)現(xiàn)白族本主神話竟與古希臘神話不謀而合,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具有強烈的世俗性和人間氣息?!保?]同時,白族神話中的這種特性,使得白族人能很好地對待和看待神的世俗生活,這在另一方面也可以說是白族人的自我意識和強大,它使得他們可以平靜地看待神的世俗生活,也可以從自身的角度去衡量神,進而奉神或罷黜神。這種從自身出發(fā)來衡量神的便是人本思想,它與造福民眾是一脈相承的,或者說二者是互為因果的。
正是這種以人為本、造福民眾的審美文化精神,才使得白族人能夠創(chuàng)造出豐富多彩、近于古希臘式的神話。同時,這種精神滲透于白族人的日常生活,這就能夠很好地解釋張曙暉先生所發(fā)現(xiàn)的事實:“村民在選舉村委成員時,并沒有考慮其宗族因素,他們考慮的因素主要有二:一是能力因素。以能不能掌握全局,有沒有魄力,有沒有膽量,能不能給村民帶來實實在在的好處,能不能公平公正地處理村務作為首要標準……二是人品因素。衡量了能力因素后,就要看這個人正不正直、善不善良,心理有沒有裝著群眾。如果是肯定的就投他的票,反之則不投票給他?!保?]筆者認為,白族審美文化中的造福民眾,以人為本的精神正是造成上述事實的根本原因。
白族民居是白族建筑中極具特色的部分,正是由于白族對家的高度認同和關(guān)注,才會有在中華民族建筑史上獨具特色的白族民居。白族民居的基本樣式有“一房兩耳,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還有兩院相連的‘六合同春’,樓上樓下全部貫通的‘走馬串閣樓’,以前三者居多?!保?]除此之外,有錢人家還有一房三進即三個四合院相連的情況。其中“三坊一照壁”和“四合五天井”是白族建筑中的代表。
“三坊一照壁”和“四合五天井”這兩種建筑大同小異,重點討論其中有特色的照壁和格子門。就“三坊一照壁”來說,它和“四合五天井”的重大區(qū)別在“照壁”上,照壁是白族建筑中特有的一種形式,它“正對正房,其高度一般與正房的屋檐齊或略低,同正房等寬。照壁墻頭兩邊頂端上翹,形如鳥翼伸展,飛檐滴水,青瓦白墻,上部或彩畫山水書法詩詞,或正中鑲嵌圓形有山水花紋的大理石,盡收山水入庭院。照壁下建有花壇,種植四時花木,多栽種金竹、山茶、梅、蘭、菊等花卉,常年開著萬紫千紅的花朵?!保?]照壁以青色和白色為主,白色劇中并占絕大部分面積,四周和頂部則為青色,在照壁的正中,一般有四字雋語主要為“清白傳家”、“紫氣東來”、“海晏河清”、“山水清音”等等。
白族的庭院無論是“四合五天井”還是“三坊一照壁”,其內(nèi)陳設都大致相同,在白族庭院中除了花草樹木外,獨具特色的當屬堂屋的門面和“堂軸”。堂屋門面由“三合六扇格子門組成,每扇上下各分兩段。上段采用多層鏤空雕,用剔透法雕刻出帶神話色彩的白鶴青松,鷺鷥荷花、老鷹菊花、孔雀玉蘭等圖案。鏤空是為使堂屋有足夠的光線和通風。下段雕以各種飛禽走獸和花草魚蟲的浮雕,工藝極為精巧,栩栩如生。木雕堂門窗花的著色,多數(shù)人家喜歡用對比色和原色來渲染,顯得金碧輝煌?!保?]
堂軸是白族堂屋中掛在正中間的畫軸,一般由刺繡而成,它由兩旁的兩個副軸(類似對聯(lián))和主軸構(gòu)成,主軸上部有橫寫的箴言(四字),下面為手繡的圖畫,一般以福祿壽為最常見,其代表了白族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從白族民居的特點可以看出白族的審美文化精神——以人為本,它體現(xiàn)在照壁中對大自然的熱愛、對詩書禮儀的敬崇、對美好品格的向往。正如伯曼所言:“只有當人們開始對耕種的土地感到厭倦的時候,才會把原始自然作為美去感覺和體驗?!保?]很明顯,白族人民從未對自己所耕種的土地感到厭倦,相反是深深熱愛著這塊土地及其上的事物,才會把自然萬物納入到自己生活的空間中來審美,同時透過這種審美來確認并相信自我精神的充溢和喜悅,只有這樣才會從自我的“清白傳家”外化為“海晏河清”,才可能從“紫氣東來”的自然旋律中領(lǐng)悟“山水清音”的美。
同時,“四合院”中的“四合”象征、體現(xiàn)著白族審美精神中的以人為本,在追求民居的宜居中,與天和、與地和、與人和,在“和”的過程中以我為主,彰顯了自我的主體性,有愛自然的人本精神;堂軸中的圖畫與題字,是白族人以人為本,關(guān)注現(xiàn)實并在現(xiàn)實中悠然自得,以象征的手法追求美好生活,祈求現(xiàn)實中的美的體現(xiàn)。
服飾是每個民族所必有的生活日用品,然而,其在滿足現(xiàn)實需求時也會打上民族審美精神的印跡。從某種意義上說,服飾本身是一個意義的載體,它傳遞著該民族的審美精神和價值偏向等抽象意蘊。
白族服飾有男女之別,男女服飾在蜚聲中外的電影《五朵金花》中得到了很好的體現(xiàn),限于篇幅只探討白族女性服飾。白族女性服飾從總體上來說遵循“青年重亮麗,中老年重穩(wěn)重和實用。”[8]的原則。由于“已婚婦女和姑娘們的差別,主要在于頭飾和衣服的色彩,其余沒有太大差異?!保?]在大理古城地區(qū)中老年婦女不再用包頭而改用一種雜青有色的頭巾,服飾的顏色為藏青色,據(jù)說此顏色與白密有關(guān)。白族年輕女性的服飾亮麗,包頭上意喻了大理四景“下關(guān)風、上關(guān)花、蒼山雪、洱海月”。披肩上“四邊編成網(wǎng)墜,中間以反差強烈的色彩挑繡福、祿、壽、喜、百鳥爭春、群芳斗艷、吉祥如意等圖案?!保?]白族女性服飾色彩鮮艷而輕巧,與大理地區(qū)冬無嚴寒、夏無酷暑的氣候相應。
白族女性服飾上的大理四景“風、花、雪、月”和披肩上的眾多圖案,無不是一種鮑桑葵所言的象征主義,這是一種廣義的自然象征主義,其實質(zhì)即“用感官形式體現(xiàn)看不見的實在的觀念?!保?]用自然四景和眾多植物、動物圖案表現(xiàn)的正式白族審美文化中的以人為本的精神,只有在主體意識強化的基礎(chǔ)上,才會熱愛自然,用自然萬物來象征自我,洋溢其中的是白族人民熱愛現(xiàn)世、熱愛生活的情感。
白族有自己獨特的審美偏好,這種偏好在某種意義上塑造并影響了白族的民族性格和民族文化,并從中衍生出相關(guān)的審美物。白族文化受到漢族文化的影響較久,在白族審美觀中也包括了漢族的審美觀,在此主要探討白族獨有的審美偏好。白族獨特的審美偏好主要有:以白為美,偏愛茶花,喜用大理石制品。
就以白為美來說,白族有尚白的傳統(tǒng)。白族對白有著不同的含義,白不僅有純潔、干凈等普通意義,還有道德意義,如白族民居中照壁上常雋寫“清白傳家”四字箴言既為了顯示自家的家風,也是對后人的勸誡。白色可以說在某種意義上融入了白族人的性格基因中,白既是對光明、純潔的象征,也是白族人對做人要正直、善良性格的期許。
就偏愛山茶花來說,山茶花是大理最多的花卉之一,大理山茶無論是在品質(zhì)還是種類上均飲譽世界,山茶在大理得天獨厚的環(huán)境中長得最好、開得最美,深受白族人民喜愛,白族人家?guī)缀趺繎舳加猩讲琛9P者認為任何民族對某種事物的偏愛,其根源在于該事物能夠較好地反映該民族的民族精神,因此白族人對山茶花的偏愛,其中必然沉淀著白族濃厚的民族精神。
就大理石制品來說,大理石是大自然對白族人民的恩賜,大理石又稱“礎(chǔ)石”,在長達幾千萬年的地質(zhì)作用中生成各種各樣的圖案,其風格神似于中國的山水畫,大理石制品種類很多,大到可做屏風,小的可為各種生活器皿。大理石上的圖案天成、各類其物,有極高的觀賞價值。大理石制品也因此深受白族人的厚愛,究其原因,筆者認為大理石上的各式天然圖案,極似自然萬物,在觀賞大理石制品中,白族人又可再次領(lǐng)會或展示與天地同游,以我為主的審美精神。同時,大理石質(zhì)地堅硬,色彩多樣,頗合白族文化中對性格的期許:堅強、才華。
綜上所述,白族的審美文化主要由白族神話、建筑、服飾、審美偏好四部分組成,它表現(xiàn)為白族神話中的以人為本和為民造福兩大觀念,外化為建筑中民居的在追求宜居中,與自然萬物相合,服飾中用自然萬物來象征自我,審美偏好中對自我優(yōu)秀品質(zhì)的追求和贊賞。白族審美文化的核心是以人為本、為民造福,白族審美文化的各種形態(tài)和形式,都只不過是這種精神的外化和體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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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1999(2010)09-0161-03
趙臻(1979-),男,白族,云南大理人,碩士,遵義師范學院(貴州遵義563002)初等教育系講師,從事審美人類學、文藝美學研究。
2010-01-14
貴州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資助項目“云南白族與貴州苗族審美文化研究”(0604143)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