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玲
(北京語言大學人文學院,北京 100083)
鄧拓研究中的“價值評價”觀點述論
李 玲
(北京語言大學人文學院,北京 100083)
到目前為止,鄧拓評價仍在相互關聯(lián)的兩個方面形成觀點不盡相同甚至富有爭議的局面:一是對他政治忠誠品格的價值評價,二是對他書生氣質與政治家素質的不同見解。不同觀點及相關爭議,主要并非源于歷史事實的撲朔迷離,而是源于研究者價值立場的差異。本文著重審視鄧拓研究中的價值評價狀況。
鄧拓研究;政治品格;書生氣;政治家;價值評價
鄧拓(1912—1966)以知識分子身份投身革命,是我們黨內的著名才子,曾經深得黨內高層欣賞,先后長期擔任中共中央晉察冀分局機關報《晉察冀日報》社長兼總編輯、中共中央機關報《人民日報》總編輯兼社長,并主編出版了第一部《毛澤東選集》。此外,他還出版學術專著《中國救荒史》,發(fā)表系列雜文《燕山夜話》、《三家村夜話》(合作),影響廣泛。然而,1950年代中后期他卻失去了毛澤東同志的信任,被斥為 “書生辦報”、“死人辦報”,“文化大革命”一開始又被誣陷為 “反黨分子”、“叛徒”,1966年含冤自殺,是 “文化大革命”中第一個自殺的中共黨內高級干部。1979年,中共中央批準北京市委徹底平反 “三家村”反黨冤案,恢復鄧拓等人的黨籍和政治名譽,為鄧拓舉行追悼會。悼詞評價鄧拓是“中國共產黨的優(yōu)秀黨員、忠誠的無產階級革命戰(zhàn)士”。鄧拓在政治上的忠誠、在黨的新聞工作上的貢獻重新獲得了黨組織的認可。紅色知識分子鄧拓一生的理想追求、命運遭遇,典型地反映了 20世紀中國知識分子與革命之間糾結難解的關系。
鄧拓平反后,他的親人、戰(zhàn)友紛紛著文悼念他,海內外學者也從政治、歷史、文化、文學、新聞等多角度展開豐富多彩的鄧拓研究。我國大陸內,1979年至今發(fā)表在各類期刊中的鄧拓回憶和鄧拓研究的專題文章在 150篇以上,部分文章先后結集為《悼念鄧拓同志》、《憶鄧拓》和《人民新聞家鄧拓》;《人民日報回憶錄》中也收錄了多篇對鄧拓的回憶文章。①六位作者先后出版了鄧拓傳記:王必勝的《鄧拓評傳》、《鄧拓》,顧行、成美的《鄧拓傳》,龐旸的《鄧拓和他的家人》,朱秀清的《書生豪情:鄧拓》,李輝的《鄧拓:文章滿紙書生累》,張帆的《才子鄧拓——一位蒙冤者的血淚人生》。②徐鑄成、王若水、袁鷹、胡績偉、李莊、蘇雙碧、朱正、錢江、胡平等都在相關著作中涉及鄧拓評價。
這些文章和傳記,通過大量發(fā)掘詳細的歷史資料,確定了江青、姚文元對鄧拓的指控是莫須有的,確認了鄧拓毫無疑義是一個忠誠的革命者,一致認為他在政治領域忠誠于共產黨、忠誠于毛主席,在個人道德領域謙遜溫和、平等待人、責任自擔。但到目前為止,鄧拓評價仍在相互關聯(lián)的兩個方面形成觀點不盡相同甚至富有爭議的局面:一是對他政治忠誠品格的價值評價,二是對他書生氣質與政治家素質的不同見解。不同觀點及相關爭議,主要并非源于歷史事實的撲朔迷離,而是源于研究者價值立場的差異。
本文希望梳理中國大陸的鄧拓評價,從一個角度觀察當代中國社會對待紅色遺產的不同態(tài)度。本文著重審視鄧拓研究中的價值評價狀況,眾多側重于史料梳理的重要文章、著作則不在論述范圍之內。
各類關于鄧拓研究的文章著作都一致確定鄧拓在政治方面的忠誠品格,但不同歷史時期、不同作者所著重闡釋的鄧拓的政治忠誠品格卻有所不同,價值評價也有所差異。這些觀點分為三類。
第一類是贊美鄧拓忠于馬列主義、忠于毛澤東思想。這一類觀點意在反駁江青、姚文元關于鄧拓“反黨”、“叛徒”的政治誣陷,著重通過強調鄧拓對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忠誠來為鄧拓平反,并意圖通過贊美鄧拓堅持群眾路線等馬克思主義原則來恢復黨的優(yōu)良傳統(tǒng)。這類作者由于把康生、江青、姚文元等視為不真正代表黨和領袖的奸佞,因而在整體立場上是不觸及對黨和領袖的歷史反思和維護領袖威信的。這類文章著作大量出現(xiàn)在 1970年代末和 1980年代,作者有一些是與鄧拓素不相識的學者,但多數(shù)是鄧拓的戰(zhàn)友、同事、親人。1990年代和 2000年代鄧拓戰(zhàn)友寫作的傳記延續(xù)了這一思路。
首先,鄧拓 1940年代宣傳毛澤東思想的功績,是被反復引用的鄧拓忠誠于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論據(jù)。聶榮臻說:“他畢生從事黨的宣傳工作,努力宣傳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和黨的方針、政策。1944年 5月,在中共晉察冀中央局的領導下,他主持編輯出版了《毛澤東選集》,這是中國革命出版史上第一部毛澤東同志的著作。他為這部選集寫了《編者的話》,滿腔熱情地闡述了毛澤東思想對指導中國革命的偉大作用?!盵1](P3)劉瀾濤、鄭天翔、李葆華等也在 80年代初以文章或書信方式證明鄧拓選編第一部毛選的歷史事實。[2](P87-88)陳克寒、李筠、陳春森的回憶文章都強調了鄧拓 1940年代在晉察冀邊區(qū)宣傳毛澤東思想的事實。③贊美鄧拓宣傳毛澤東思想的功績,在價值立場上自然也就把對領袖的忠誠視為共產黨員應有的品格。這是 1970年代末和 1980年代中國社會普遍的價值立場。在當時忠奸對立的思維模式中,許多作者激烈否定“文化大革命”對鄧拓的迫害,把江青姚文元對鄧拓的迫害視為黨內奸臣對忠良的迫害,視“林彪、江青”等為 “披著黨的外衣,作踐黨、殘害黨的蛇蝎和豺狼”,[3](P243)因而,除胡績偉等少數(shù)作者外,他們一般鮮有涉及對毛澤東本人所犯錯誤、黨所犯錯誤的批評。
其次,許多作者贊揚鄧拓貫徹“全黨辦報”方針、堅持群眾路線的新聞思想,以此證明鄧拓的馬克思主義新聞家特質。王必勝的《鄧拓評傳》較早對鄧拓的新聞實踐、新聞思想做了較為全面、細致的考察,他指出:“鄧拓新聞思想的核心是重視黨報宣傳工作的重要作用,加強黨報的高度政治責任心和無產階級新聞工作的群眾路線的思想。”[2](P74)強調鄧拓注重黨報的宣傳作用,自然就在客觀上證明了鄧拓是 “政治家”辦報,這在 1980年代的歷史語境中自有為鄧拓平反的意義;同時,強調鄧拓的群眾路線,在為鄧拓平反之外,還有倡導中國共產黨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以清除文革遺毒的思想價值。但 1990年代至今,中國思想界對自由主義報人傳統(tǒng)已經有充分闡釋之后,許多研究鄧拓新聞思想的論文,仍然停留于對照中國共產黨自延安以來的新聞主張從而贊美鄧拓的黨報實踐和黨報理論這一單一層面上,很少能夠在中國現(xiàn)代新聞多元性的廣闊背景上更加宏觀、更加富有歷史感地評價鄧拓黨報新聞思想的歷史意義和歷史局限。④究其原因是,至今為止,我們國家新聞政策,仍然延續(xù)著從蘇俄移植到延安再延續(xù)到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紅色傳統(tǒng),這自然便框定了許多新聞理論研究者在黨性原則單一框架內闡釋問題的思路。
第二類是贊美鄧拓追求真理、自覺抵御極“左”思潮的忠貞品格。這類文章著作的關注點多落腳于鄧拓的雜文創(chuàng)作和鄧拓在《海瑞罷官》批判中的政治操守,不僅高度評價鄧拓在 60年代對江青、姚文元等人的抵制,而且還贊揚了鄧拓對新中國成立后毛澤東同志錯誤的自覺或不自覺修正。這類文章不再以忠奸道德對立的歷史分析模式來回避領袖和黨的功過,在對歷史是非更為細致的辨析中不再把對黨和領袖的忠誠強調為至高的政治美德,其鄧拓評價中內含著這樣的價值尺度:黨和領袖的功過也必須實事求是地接受歷史的檢驗。這類文章著作著力于一分為二地辨析中國共產黨的傳統(tǒng),力圖延續(xù)其理想主義色彩、其歷史承擔意識,而揚棄其極 “左”路線和派性斗爭痼疾。
蘇雙碧、王宏志的《圍繞批吳性質的上層爭論》、《巨星隕落在序幕中》等多篇文章,細致梳理了文革初期“三家村”批判的歷史事實,高度贊揚鄧拓與彭真等一起努力 “矯正”毛澤東、江青的《海瑞罷官》政治批判軌道,堅持“把批吳納入正常的學術討論之中,以百家爭鳴的方式,來繁榮和發(fā)展社會主義學術”的正直立場。他們既通過辨析史料證明彭真、鄧拓從無“反對毛主席”的思想,也直接點明毛澤東同志發(fā)動“文化大革命”的錯誤,推崇共產黨人自覺抵制領袖錯誤的歷史責任感,從而在對歷史善惡的反思中達到重構黨內優(yōu)良傳統(tǒng)、揚棄黨內排除異己斗爭哲學的目的。[4](P265-279)
對鄧拓反 “左”立場的贊揚,更多落腳于其 50年代末和 60年代的雜文創(chuàng)作上。1979年顧行、劉孟洪就高度評價說:“……鄧拓同志的《燕山夜話》,對‘左’的傾向從來是針鋒相對,堅持斗爭的。他在《燕山夜話》中所談的,正是大多數(shù)人心中所想而又不敢直言的話?!盵5](P122-123)王必勝在 1986年寫作的傳記中評價鄧拓雜文“有相當數(shù)量是作者在政治生活不正常的狀態(tài)下有感而發(fā)的,也有的是對社會生活中一些重要的思想感言的。所以,站在時代探索者的前列,對社會問題認真的思考和大膽針砭時弊,是它們的一個鮮明特色?!盵2](P187)他們高度贊揚了鄧拓雜文反 “左”中所呈現(xiàn)出的歷史承擔精神。周揚 1983年說:“鄧拓同志作為黨員作家,他是嚴于律己,遵守黨的紀律的,但同時他對那個時期某些錯誤的政策和做法也持有自己的看法。我以為他那兩年集中寫作的大量雜文,正是他內心這種矛盾心理的一種反映?!盵6](P6)周揚的鄧拓評價,在 “黨的紀律”和黨員的獨立見解、黨員的歷史反思責任中維持一種兩難的張力。這是兩種忠誠觀念在周揚心靈中交鋒的結果,一種忠誠觀念是無條件地忠誠于黨,一種忠誠觀念是在對歷史的忠誠中反思黨和領袖的得失。周揚談鄧拓也正是他自己的夫子自道。周揚在 1980年代“清除精神污染”運動中的處境也與 60年代的鄧拓一樣,處于兩種價值原則的矛盾中。1990年代曾彥修聯(lián)系五六十年代的政治背景,把鄧拓雜文分為 “間接反 ‘左’”和 “直接并深刻的反 ‘左’”兩類,盛贊《燕山夜話》“可以稱得上是解放后特一流的好雜文?!盵7](P485)。曾彥修分析《廢棄“庸人”政治》的思想價值說,“他把一切毫無根據(jù)專說大話、吹大牛的超個人英雄主義的作風,竟看作是一種‘庸人’的行為,一下子就把這種神圣不可侵犯的東西,從天上請到了地下,而且是在地下很不神圣的地方。這確是一種非凡的大膽的深刻見解:鄧拓竟把無條件的 ‘天王圣明’政治,叫做‘庸人政治’”[8]。曾彥修的價值尺度已經從周揚的兩難境地轉為視追求真理、反思極 “左”政治為至高的正確立場了。
第三類是,關于鄧拓自殺研究方面,最初的研究側重于贊揚鄧拓的精神氣節(jié),晚近的研究則反思了鄧拓思想中的愚忠因素,并深入對鄧拓文化心理展開多層面分析。
鄧拓在遺書中既堅決否定了江青、姚文元、戚本禹對他的政治誣陷,又高呼“偉大的、光榮的、正確的中國共產黨萬歲!我們敬愛的領袖毛主席萬歲!”鄧拓自殺前抗爭精神與忠誠意識相交織,引發(fā)了不同的闡釋和評價。鄧拓平反之初,對鄧拓自殺的闡釋側重于兩點,第一點是從鄧拓遺書的解讀中贊美鄧拓對黨無怨無悔的忠誠。丁一嵐說,“他把一顆共產黨員的熾熱的心最后獻給了敬愛的黨”,“鄧拓同志至死沒有背叛他的信仰?!盵9](P17)第二點是贊揚鄧拓的 “士可殺,不可辱”的傳統(tǒng)士人精神、書生風骨。這兩個關注點折射出的是,1970年代末、1980年代的社會思想中,傳統(tǒng)士人風骨盡管經過“文化大革命”的沖擊也仍然植根于許多人心中。1990年代中期李輝則把上述兩點結合起來,說,“誰會想到,他竟會用這樣的方式,最終將文人傲骨與政治家的責任感、名譽感結合在一起!”[10](P40-61)1990年代蘇雙碧、王宏志在贊美鄧拓肉體與理想信念同在的生命意識時,對鄧拓理想信念的闡釋,深入為對“以黨、國家、民族利益為重的”信念的堅守,認為,“促使他走完最后的人生之路,主要并不僅是他被批判的處境,而應是有更深層次的思想內涵:其一,彭真的被批判,并打入彭、羅、陸、楊的反黨集團之中,他從感情上無論如何接受不了。這不僅是因為彭真是他的領導和知己,彭真在關于《海瑞罷官》討論中的一系列主張都是以黨、國家、民族利益為重的,都是正確的。彭真的被打倒,說明這場討論的正確意見已被扼殺。”[4](P277-278)
1990年代,中國文化對人的生命意識的闡釋較新時期之初有了深入的拓展;人文精神大討論開展后,知識分子們在討論社會歷史問題的同時,也更加關注自身的靈魂拷問。人們?yōu)猷囃睾┒蓝笸蟮臅r候,也不禁追問鄧拓自身是否有精神缺憾。甘競存認為鄧拓之死,“其內在的原因除了書生氣之外就是他那根深蒂固的個人崇拜觀念。”“其實他對毛澤東并沒有真正深入全面的認識,凡是個人崇拜都不可避免地帶著盲目性和非理性因素?!雹堇盍岱治鲟囃氐奈幕睦?認為“對自我生命意義的自覺意識,恰恰是他投身革命、忠誠于革命的根本動力。其中的內在邏輯是,鄧拓認為個體生命要超越時空的局限性,就必須與歷史理性掛上鉤,只有馬列主義才是代表歷史必然規(guī)律的唯一真理?!薄班囃匾环矫婢哂谐絺€體生命的有限性的高度自覺,另一方面,他從來沒有讓個體生命的自覺走向對歷史理性法則、意識形態(tài)法則的質問。鄧拓的悲劇是忠誠者的悲劇。這一悲劇燭照出意識形態(tài)原則的殘酷性,也燭照出把歷史理性意識形態(tài)化,并且把意識形態(tài)組織、意識形態(tài)領袖絕對懸置于個體獨立性之上這一觀念自身的內在缺憾?!盵11]李玲既指出了鄧拓生命邏輯中崇高與蒙昧并存的狀態(tài),同時還把反思的焦點聚集在意識形態(tài)法則本身;其評價中內含著這樣的價值尺度:個體生命體驗應該成為反思歷史理性、意識形態(tài)法則的有效資源。丁帆則從現(xiàn)代知識分子精神建構的角度指出了,“后人總是以忠君的悲劇來歌頌臣子的忠貞不二,殊不知,正是這種忠貞阻礙了中國的士大夫們向現(xiàn)代公共知識分子的轉化!”[12]甘競存、李玲、丁帆的觀點,體現(xiàn)了當代中國知識分子對人的獨立意識的珍視、對生命異化狀態(tài)的敏感,體現(xiàn)了論者自身的公共知識分子文化立場。
以上三種評價鄧拓政治忠誠意識的立場之間,盡管有交叉,但還是呈現(xiàn)出明顯的差異,然而卻都能在鄧拓身上找到確實的論據(jù),究其原因,首先是鄧拓自身人格蘊含著多重因素,而在不同歷史情境中他凸顯出的人格特征也有所不同;其次,不同論者關注鄧拓身上不盡相同的人格側面,而且價值評價也不同,正展示了后毛澤東時代政治文化領域內多種價值立場多元并存、但不同階段又有各自的主流的局面。
關于鄧拓 “書生氣”與 “政治家”素質的不同見解,從抗戰(zhàn)時期一直延續(xù)至今,是鄧拓精神價值評價中的另一個熱點問題。
書生氣,往往是指一個人具有豐厚的書本知識,而且這種知識積淀還深刻地影響了他的人格特征。這種影響可能是正面的,也可能是反面的。正面影響,就是指一個人因為有知識而視野廣闊、長于獨立思考,因而具有反思現(xiàn)實的能力,而且在行動上往往遵循理想的召喚,并不屈服于權威、不計現(xiàn)實功利;反面影響,則是指一個人過分眷注于書本知識,容易教條化、容易優(yōu)柔寡斷,從而失去感觸現(xiàn)實的敏銳性和處理現(xiàn)實問題的決斷性。書生氣可能對人產生正負兩面的影響,但并不是每個書生身上都必然會平均地出現(xiàn)其正負兩面因素。對每一個人書生氣的分析就要根據(jù)實際情況界定其具體特質。事實上,20世紀中國社會對知識分子的評價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都存在著以假想的負面影響遮蔽其實際的正面價值的偏頗。
政治家素質一詞在中國文化中也有兩層含義,一層是指一個人有無政治理想以及堅持理想的操守。這一層面上的政治家素質往往與書生氣的正面價值相生相長、相互重合。政治家素質的另一層含義是指一個人有無政治權謀。政治權謀可能成為實現(xiàn)政治理想的手段,但自身不具有政治理想的內涵,而與書生氣風馬牛不相及。政治家素質這兩個層面在道德評價上的差別即在于有無理想維度。有時籠統(tǒng)地說有無政治家素質,則可能產生兩個層面意思的混用,而在邏輯上產生偷換概念的現(xiàn)象。
鄧拓在世時,關于他的評價,就一直存在著書生氣兩層內涵和政治家素質兩層內涵被混用的情況。后毛澤東時代,人們對鄧拓書生氣和政治家素質的辨析,在不同階段不同作者之間也存在著內涵不同的現(xiàn)象;而內涵的整體變遷傾向又體現(xiàn)了時代文化對待知識分子傳統(tǒng)、對待紅色遺產不同態(tài)度的整體變化傾向。
(一)革命隊伍對鄧拓 “書生氣”的否定
鄧拓 1937年以知識分子身份投身革命,其學識與才華使他能夠很好地承擔起黨的宣傳工作,其書生特質正是成就《晉察冀日報》十年功績的必要因素。然而革命隊伍中始終存在著關于他“書生氣”的負面評價。戰(zhàn)友婁凝先回憶,“不止一次地聽到一種說法,認為鄧拓同志敏學好求,未免有些書生氣?!盵13](P39)原人民日報社社長張磐石在回憶錄中說,1949年,中央安排鄧拓出任《人民日報》總編輯,負責新華社工作的廖承志私下對張磐石說:鄧拓 “筆桿子硬,也有學問。他雖有書生氣,但有中央領導可發(fā)揮得更好。”[14]可見,在當時的革命語境中 “書生氣”是一個貶義詞,與革命的“政治家”素質相對立。然而,眾多回憶文章表明,鄧拓在實際工作中恰恰十分注意調查研究、堅持群眾路線,并無教條主義傾向,并無 “書生氣”中的負面特質。這樣看來,對鄧拓 “書生氣”的反感,并非源于鄧拓自身的缺點,而是革命隊伍中的農民文化和黨文化中蘊含著輕視知識分子文化的特殊傾向。
1958年鄧拓在《新聞戰(zhàn)線上的社會主義革命》的報告中,延續(xù)毛澤東批評 “書生辦報”的思路,批評了辦報中的 “書生氣”,但是他并沒有延續(xù)毛澤東把“書生氣”與“政治家”對立的思路,而是把 “書生氣”的內涵闡釋為“關門辦報,脫離實際,八股腔調,老一套辦報方法”。鄧拓這里把 “書生氣”的負面價值界定為新聞工作中與 “群眾路線”相對的“脫離實際”的辦報作風,體現(xiàn)了鄧拓這樣一介書生、這樣一位新聞家注重感應現(xiàn)實的新聞理念和工作作風。對毛澤東 “書生辦報”話語的延續(xù)與挪移,也體現(xiàn)了鄧拓于反“右”這個特殊歷史時期在服從組織、服從上級與實事求是、堅持真理這二者之間自覺不自覺地猶疑彷徨、努力追求平衡的心態(tài)。
(二)革命文化對鄧拓 “書生氣”的認同
首先,盡管于特定時期,在置換概念內涵的前提下,鄧拓曾經延續(xù)了毛澤東批評“書生氣”的話語,但實際上,就總體而言,鄧拓是十分珍視自己“書生氣”中的正面價值的。鄧拓盡管忠于領袖,卻并不認同毛澤東對自己的批評。他1959年在人民日報的告別會上說自己是“文章滿紙書生累”[15](P120),解釋到這句詩時,他“語氣間有點兒自責,也有點兒自信”。[16](P118-119)1960年參觀東林書院時,鄧拓又做詩道:“莫謂書生空議論,頭顱擲處血斑斑?!盵17](P165)1960年代,鄧拓在琉璃廠的商號中偶見一枚刻好的印章“書生習氣未能無”,便買下作為自己的閑章。這些說明,鄧拓是十分珍視自己的那份“書生氣”的。在鄧拓心目中,“書生氣”中所蘊含的追求真理、尊重知識的價值取向,與他追求革命的政治理想,是一致的。他在思想深處并沒有被革命文化中輕視書生氣的這一價值維度所同化。在忠誠于共產主義事業(yè)的大前提下,鄧拓在自我評價問題上,又在一定程度上存在著“士”這個階層的某些獨立的自我意識。
其次是,后毛澤東時代,一些認同革命意識形態(tài)但思想開放的知識分子,著意闡釋“書生氣”的正面價值。1979年的鄧拓追悼會上,一些挽聯(lián)挽詩在贊美鄧拓是一個堅定的共產主義者的同時,也贊美了鄧拓 “書生”特質中所蘊含的承擔歷史責任的價值?!叭竹R文章千古事,一肩擔易水;書生意氣畢臨終,鐵骨傲冰霜”,“書生奮飛如椽筆”,“誰說書生空議論,但求無愧董狐筆”,“……文章濟世董狐才。書生意氣宛然在,……”。從這些挽聯(lián)挽詩中可以看到,盡管文革才剛剛結束,傳統(tǒng)士大夫的歷史使命感和精神風骨已經在當時的文化認同中得到肯定。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婁凝先在回憶文章中,花了整整一節(jié)來證明鄧拓 “不是一個單純的書生”,而是“文武雙全”。他顯然在努力訂正革命文化對書生氣、對知識分子的偏見。婁凝先在回憶文章中提到鄧拓“文章滿紙書生累,風雨同舟戰(zhàn)友賢”的詩句時說“我想這里自然是有感而寫的。我個人理解,這恐怕不只是自嘲式的諷諫吧!?”楊仁凱在 “書生意氣宛然在”這個挽聯(lián)后加上了這樣的注釋:“鄧拓同志喜為人揮毫,有時在墨翰鈐 ‘書生習氣未能無’閑章一方,別具新解,發(fā)人深思。歷史無情,后之覽者,當有悟于斯旨耶?⑥”這兩位作者在 1979年寫作的這兩段文字,顯然已經以含蓄的方式明確反駁了毛澤東對鄧拓 “書生辦報”的批評。1986年胡績偉則以更為直白的方式說:鄧拓的“罪名先是 ‘書生辦報’,后來變?yōu)?‘死人辦報’。當時,我是很不理解的。老鄧精讀馬列、博覽群書,是通才又是專家,當然是書生。夠得上飽學卓識的學者,怎么能貶低為迂腐的秀才呢?”[18](P274)胡績偉闡述了鄧拓“要辦好報紙必須聯(lián)系實際、聯(lián)系群眾,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方針,認為“他是理論聯(lián)系實際、言行一致的,報紙也是辦得生氣勃勃的。怎么能指責他是什么‘書生辦報’,甚至 ‘死人辦報’,而不是 ‘政治家辦報’呢?”[18](P275)胡績偉對鄧拓的評價,直接反駁了把書生放在政治家對立面的思維模式,既肯定了鄧拓書生氣質中的知識價值,肯定了知識分子在政治實踐中的重要作用,同時他對毛澤東不點名的批評也展示了 80年代中期政治反思中解構領袖崇拜的思想深度。強調鄧拓書生身份與優(yōu)秀政治家素質的統(tǒng)一,體現(xiàn)了胡績偉等一部分紅色知識分子追求真理、自覺承擔社會使命、自覺反思歷史的人生追求。杜導正 1997年為張帆的《才子鄧拓》做跋時延續(xù)了這一思路,由鄧拓的命運展開思考,呼喚“保護中國人的創(chuàng)造性,保護中國的才子?!盵19](P369)
(三)革命文化之外對鄧拓 “書生氣”、“政治家”素質的不同見解
1990年代的中國,年輕一代知識分子中出現(xiàn)了站在紅色理想之外的立場上思考革命、重評歷史人物的聲音,從而也帶來了關于“書生氣”與“政治家”素質的概念轉移現(xiàn)象和鄧拓評價的變化現(xiàn)象。
李輝的《書生累——關于鄧拓的隨感》一文,著意辨析鄧拓政治家素質之外的文人氣質,從而在寫作者自我身份認同上把自己擺在了政治家之外,但這種文人身份認同,并沒有導致對政治家的否定,而是站在文人的立場上理解了鄧拓那一代人的政治追求。李輝理解丁一嵐關于“鄧拓并不是一個書生,……他是一個革命斗士,是一個在政治上有所作為并可能大有作為的人”的觀點,進而闡述說 “對于他們這代人,革命永遠是第一位的,對領袖的無比忠誠,也是歷史形成的,是無法改變也不可能改變”;他肯定“鄧拓并不像曾被指責的那樣是 ‘書生辦報’、‘死人辦報’,他也不是不懂政治的文人,相反,自投身于革命的那天起,他就與政治息息相關,在同時代的革命者中,他稱得上一個具有很高理論修養(yǎng)和政治敏感的人”[10](P42),“他的政治修養(yǎng)和素質,他的性格,還不足以使他成為一個被動地旋轉的風標,或者索性變?yōu)橐粋€淺薄的、毫無政治操守的政客”[10](P44)。李輝把政治素質與政客投機區(qū)別開來,視之為一個人堅持政治理想的理論自覺與行為操守,并高度贊美這一堅守理想的精神;而在把自己確認為過去革命歷史的“旁觀者”后,李輝又更加認同鄧拓身上善感的文人情懷。他十分珍視鄧拓受到打擊時所產生的 “惆悵和憂郁”的情緒,認為鄧拓的“惆悵和憂郁”“反而使豪邁和昂揚更為深沉。”李輝展示出在注重政治是非辨析的同時,更加重視個體生命豐富性、更加重視人的精神世界全面性的文化立場。
王均偉的《書生之外的鄧拓》,延續(xù)了李輝關于鄧拓人格中書生氣質與政治家身份的二分法,但關于鄧拓書生氣質的界定,他并沒有沿襲李輝視之為文人敏感的內涵,更接近中國文化關于“士”的風骨的界定,包含了李輝關于鄧拓政治家堅守理想的耿介特質的界定;關于政治家的界定,王均偉更加關注政治生態(tài)對士的精神人格的扭曲,敏銳地批評了政治身份意識在特定時期造成了鄧拓的緊跟意識。王均偉認為,“鄧拓曾經是個書生,而且是個很出色的書生”,但其1960年前后寫作的《香山小唱》、《江南吟草》等詩歌“感覺不到日益嚴峻的形勢和個人跌蕩起伏的命運。能夠看到的是,對領袖英明的頌歌,對‘大躍進’的贊賞”,從而他得出結論說鄧拓“毫無疑問,他首先是黨的高級干部,忠誠于黨的事業(yè)。盡管滿腹經綸,才情四溢,也無法改變他作為政治家的第一身份”,認為政治家身份在59、60年的特定歷史時期使鄧拓失去了書生的正直本色,他說“一個政治家,或一個希望在政治上有所作為的人,很難完全不受政治氣氛的左右?!蓖瑫r王均偉也追問:“要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生存甚至在政治上更上一層樓,他有多少選擇的余地呢?”[20]王均偉以現(xiàn)代知識分子獨立人格標準拷問鄧拓的精神世界,同時也質問了 1960年前后嚴酷的政治環(huán)境。
王彬彬延續(xù)王均偉關于書生氣與政治家身份的概念界定,強調人堅持真理的精神風骨,鄙視政治上的跟風行為,但是王彬彬把王均偉關于鄧拓評價的辯證看法推向了極端,認為“寫《從天安門到全國》和《江南吟草》時自不待言,寫《燕山夜話》和《三家村札記》時,也仍然是作為‘政治家’的角色意識在主宰著鄧拓,所謂‘書生意氣’,即便有的話,也是微乎其微的”[21]。對照鄧拓雜文的寫作語境,他認為鄧拓雜文是“遵命文學”,他說,“鄧拓寫《燕山夜話》,寫《三家村札記》里的那些文章,也仍然是在迎合中共中央的‘口徑’”?!啊堆嗌揭乖挕泛汀度掖逶洝匪岢?往往也是其時的毛澤東和中共中央所提倡的;《燕山夜話》和《三家村札記》所反對的,也正是其時的毛澤東和中共中央所反對的?!睂τ谑欠瘛白衩钡拿舾?凸現(xiàn)王彬彬自身的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立場。這份敏感使他得以敏銳糾正了《劍橋中華人民共和國史》和《毛澤東傳》等海外著作夸大鄧拓思想中自由主義成分的誤解,⑦但以是否“迎合中共中央的‘口徑’”作為好雜文的重要思想尺度之一,這顯然又存在著對時代文化語境缺少歷史分析的缺憾。針對這一點,李玲認為,“政治家的身份使得鄧拓在領袖明確走向極‘左’的時候不可能站出來與領袖唱反調。……但是,可貴的是,當領袖進行反思的時候,鄧拓對時代、歷史、人民負責的使命感便壓倒了明哲保身的功利選擇。他義無反顧地以清醒務實的態(tài)度對時代的政治文化做出深度反思。盡管這種反思仍然相當謹慎地限定在不直接批判極‘左’的‘三面紅旗’上,并沒有直接指向意識形態(tài)專制的體制弊端,但是,在 1957年中國自由主義知識分子從整體上已經全面覆滅、體制問題屬于政治‘雷區(qū)’的情況下,時代的主要思想交鋒便是極‘左’狂熱與務實辯證這兩種體制內思想之間的交鋒消長,而鄧拓《燕山夜話》倡導的正是務實辯證、關注民生的思想方針,反思批判的正是極‘左’狂熱的思潮,并且在一定程度上間接消解了領袖崇拜的光環(huán)?!盵22]顯然,李玲強調對文化價值的批評標準應該看它對當時的文化建構起的是什么作用,而不應該以當下的自由主義文化立場這一高標去否定過去歷史時期的糾“左”努力。
綜合多種對鄧拓“書生氣”與“政治家”素質評價,可以發(fā)現(xiàn),從戰(zhàn)爭歲月至今,“書生氣”這個詞的內涵正發(fā)生這樣的變化:由原先側重指稱其負面價值已經逐漸過渡到指稱其正面價值,究其原因是,時代文化在 20世紀中國社會中正逐漸發(fā)生由鄙視知識分子到標舉知識分子精神的變化。而 “政治家”這個詞則由原來的指稱其正面價值到正負面價值并存,正體現(xiàn)了人們對政治權謀的厭憎。與這些詞義變化相伴而生的是,人們對鄧拓的評價,已由最初的政治平反延伸到探索其精神世界的多層面,對鄧拓一生與不同時代文化關系的探討也更為細致。
[注 釋 ]
①顧行等籌劃編印:《悼念鄧拓同志》,(非正式出版物),1979年;廖沫沙等著《憶鄧拓》,福建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 1版;晉察冀日報史研究會編《人民新聞家鄧拓》,人民出版社 1987年第 1版;人民日報史編輯組編《人民日報回憶錄》,人民日報出版社 1988年第 1版。
②王必勝《鄧拓評傳》,群眾出版社 1986年第 1版;王必勝《鄧拓》,人民日報出版社 1996年第 1版;顧行、成美《鄧拓傳》,山西教育出版社 1991年第 1版;顧行、成美《鄧拓傳——一個畢生追求真理和光明的人》,山西教育出版社 2002年第 1版;張帆《才子鄧拓——一個蒙冤者的血淚人生》,海天出版社 1999年第 1版;張帆《才子鄧拓——一個蒙冤者的血淚人生》,海天出版社 2003年第 1版;龐旸《鄧拓和他的家人》,春風文藝出版社 1998年第 1版;朱秀清《書生豪情:鄧拓》,山東畫報出版社 1998年第 1版;李輝《鄧拓:文章滿紙書生累》,大象出版社 2000年第 1版。
③陳克寒、李筠《戰(zhàn)斗在思想理論路線的最前線》,《人民新聞家鄧拓》第 9-11頁;陳春森《毛椎十載寫縱橫》,《人民新聞家鄧拓》第 32-33頁。
④吳廷俊、陽海洪的《“健筆終存天地間”——論鄧拓與書生辦報》(《新聞大學》2006年第 4期)一文,從士人追求真理的精神這一維度來梳理鄧拓一生“書生辦報”的歷程,在黨報理論框架外尋找鄧拓新聞思想資源。
⑤甘競存《書生從政,如臨深淵——陳布雷、鄧拓死因剖析》,未刊稿。
⑥賴少其,沈鵬挽聯(lián);原晉察冀日報戰(zhàn)友挽聯(lián);于浩成挽聯(lián);楊仁凱挽聯(lián);婁凝先《風雨同舟戰(zhàn)友賢》;婁凝先《風雨同舟戰(zhàn)友賢》;楊仁凱挽聯(lián)自注。分別出自廖沫沙等著《憶鄧拓 》的 258、259、261、265、39、41、265頁。
⑦[美]R.麥克法夸爾、費正清編的《劍橋中華人民共和國史·革命的中國的興起 (1949-1965)》中由默爾·戈德曼撰稿的第十章認為:“鄧拓是和北京市委有聯(lián)系的知識分子—官員的領袖?!运麑Υ筌S進的馬克思主義的批評,結合著對‘五四’時期西方自由主義的價值觀以及儒家傳統(tǒng)準則(尤其是關懷農民處境的重申),為這批人樹立了知識分子的榜樣?!痹摃赋鲟囃氐娜N思想資源,其中“對大躍進的馬克思主義的批評”和“儒家傳統(tǒng)準則 (尤其是關懷農民處境的重申)”兩條無疑是很準確的,而“‘五四’時期西方自由主義的價值觀”這一條則是不準確的。鄧拓雖然是 30年代畢業(yè)的大學生,但從他青年時代開始寫作的系列文章看,他從沒有接受“西方自由主義的價值觀”。王彬彬的《鄧拓的本來面目》批評該書和[美 ]羅斯·特里爾的《毛澤東傳》“拔高”鄧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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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0292(2010)01-0068-07
2010-07-20
李玲,文學博士,北京語言大學人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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