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不僅指人的社會性還包括人的動物性。人作為動物其最基本本能就是性欲。人需求七情六欲,而性欲則是人類欲望的中心點,因為人類的起源是由于性交行為,兩性交合則是人類“欲望中的欲望”。人類所美稱的“愛情”其根本無非是以性欲的渴求為基礎,中國古賢人便說過“食色性也”。相反,性欲望往往能折射出更豐富的人性,另外,人的動物性和社會性揉和在一起則會折射出更為復雜或矛盾的人性,如西方電影《本能》、《 苦月亮》通過性欲描寫所揭示出的人性。
藝術作品要展示深刻的人性,就要承認性欲描寫在作品中的重要作用。排斥這一點,藝術作品中就很難彰顯人性的魅力,從而感染觀眾。中國傳統(tǒng)文學作品大都有通過性欲描寫來展示豐富多彩的人性。如《西游記》中“高老莊”和“女兒國”的故事;《水滸傳》中潘金蓮和西門慶通奸的故事;《西廂記》中張生深夜跳墻與鶯鶯偷歡的情節(jié)。當然,承認性欲描寫對人性揭示的重要性,并不是說任何藝術作品都一定對性欲本身尤其是性交行為要做深入細致的描寫。
性描寫在西方藝術中一直是一個重要題材,電影雖1895年才誕生于法國,但西方電影很早便出現(xiàn)了對性欲的描寫,如《藍天使》、《潘多拉魔盒》等。當代西方電影對性描寫則更加開放,如《37度2》、《本能》、《云上的日子》、《迷墻》、《發(fā)條橙子》等。1905年中國電影誕生之后,便緊隨世界電影的步伐,出現(xiàn)了很多極富人性的優(yōu)秀作品,如《神女》、《小城之春》等。然而新中國成立后,電影成為政治宣傳的重要工具,尤其文化大革命期間,電影被高度政治化和形式化,人性的復雜性被“高大全”的形式所全部概括,人性被徹底低估甚至抹殺。
八十年代初,第五代電影的出現(xiàn)標志著中國電影進入當代。從本質(zhì)說,中國當代電影和之前電影的一個重要區(qū)別就是在內(nèi)容上反映了人性的解放,體現(xiàn)為對自由的渴望,對愛情的大膽追求,對未來生活的無限向往和對陳舊制度的反叛;在電影表現(xiàn)風格上創(chuàng)作者追求個性化的影視語言。為了表現(xiàn)人性的深度,中國當代電影則開始大膽嘗試對性欲望的描寫。例如電影《紅高粱》中我的爺爺和我的奶奶在高梁地野合,《向日葵》中少年對父母做愛的不理解,《菊豆》中菊豆和養(yǎng)子的通奸行為,又如電影《霸王別姬》、《畫魂》、《村妓》、《英雄》、《孔雀》、《色界》、《蘋果》、《頤和園》都以不同形式表現(xiàn)了“性欲”這一人性中的重要主題。
中國當代電影在表現(xiàn)愛情題材或表現(xiàn)性與社會某種關系的影片時,也在試圖通過性欲望的描寫去折射出更為復雜和真實的人性。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反映了中國封建社會“一夫多妻”制度下,在貴族階級大家庭里妻妾之間為“得寵”而進行明爭暗斗的故事。所謂“得寵”說白了就是為了爭得性愛滿足的主動權,從而得到更多的利益。這部電影反映了虛偽封建禮教制度下男性對性欲的統(tǒng)治性占有,及女性在這種扭曲的性統(tǒng)治制度下極其悲慘的地位,并進一步挖掘出由此社會背景而產(chǎn)生的人性間的較量。電影《色戒》中,為了全民族的抗日戰(zhàn)爭,年輕美貌的王佳芝不惜以自己的肉體迎得漢奸易先生的關注,以伺機暗殺他。然而易先生是一個性虐者,嬌弱的王佳芝承受著易先生一次次的性暴虐,她的精神同時承受著極大的煎熬。然而女人的天性使她對易先生產(chǎn)生愛情的美好幻想。當她把易先生引誘到指定地點等待埋伏好的同志暗殺,當易先生決定送給王佳芝一枚訂婚戒指時,王佳芝不由動了真情,她滿頭冒汗嘴角抽動著對易先生說“快走”。王佳芝美麗性感的肉體沒有得到真正的愛情,卻將她自己和所有參與暗殺計劃的同志送上了刑場。這部電影里出現(xiàn)幾場王佳芝與易先生的性愛場面,但它并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對整個應情節(jié)發(fā)展具有推動左營,同時對女性在情感面前的矛盾心理做了深刻的剖析。
中國幾千年的封建教化,使中國人在性方面表現(xiàn)出“偽道德”的面孔,性和道德扭曲在一起。正是因為有這樣一個根深蒂固的思想,即便是在改革開放三十年后的今天,當電影里出現(xiàn)性描寫時,民眾便一致地給予鄙視、批評甚至咒罵。
影片《紅高粱》公映后,導演張藝謀便背上了“惡意丑化國人”的罵名,其原因之一便是高粱地里“野合”的那場戲??涩F(xiàn)在回頭看那場戲,也只不過是運用紅高粱晃動的鏡頭來隱喻性愛場面罷了,并為未出現(xiàn)裸露的鏡頭。中國電影第一次出現(xiàn)全裸鏡頭是電影《畫魂》。電影還未公映,便吵得不可開交。當時關于全裸畫面如何在鏡頭中處理引起很大的爭論,最后導演不得已在鏡頭里裸體的關鍵部位打上馬賽克。真正有全裸和直接描寫性愛場面的電影是這兩年才出現(xiàn)的,如《色界》、《蘋果》、《頤和園》,但是這些影片不是遭到盡播就是遭到刪減,同時被更多的是民眾認為是“淫穢”、“炒作”、“影響兒童青少年的健康發(fā)展”、“中國電影導演就這點能耐”等。總之,當代電影但凡涉及到性的問題,便會遭到各方“謹慎”的批評,而不可思議的是,談及若干年的電影分級制度卻遲遲未得到解決。
值得反思的是,中國當代電影中大部分作品對性欲望的描寫并不成功的。有的電影對性欲描寫過于簡單,并沒有以此為基點對人性做更多地挖掘,表現(xiàn)手法上也缺少藝術性,如婁燁電影《頤和園》。而有的電影則純粹是通過性描寫,來刺激觀眾的眼球,以達到商業(yè)的目的,如張藝謀的影片《滿城盡戴黃金甲》中的“奶子陣”和馮曉剛電影《夜宴》中半裸按摩的場景,這無非就是“買肉”。
本文談電影中性欲與人性的關系,并不是說只要表現(xiàn)性欲就能很好的體現(xiàn)人性。對性欲的具體表現(xiàn)形式也要由導演的藝術追求和影片的具體內(nèi)容來決定,而并不是一定要對性愛場面做赤裸裸的描寫。性欲描寫與人性揭示的關系是文學藝術創(chuàng)作中一個永恒的話題。當代電影一方面在性欲描寫時力求對人性的揭示起到積極的作用,并通過更具藝術性和思想性的作品來感染和教育觀眾,堅決脫離低級趣味。另一方面希望我們的電影制度加快改革的步伐,盡快實行電影分級制度,施行更寬泛的電影政策,只有這樣中國當代電影中的“性”描寫才會脫離桎梏,中國電影則會走的更遠。
[1](德)叔本華《叔本華人性哲學》[M],李成銘譯,北京:九州出版社,2003年
[2]陳醉《裸體藝術論》[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0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