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 瑩
摘要:身份認同是當代人文、社會、政治領域里的一個重要議題。由于其建構必須使用一套共享的符號系統(tǒng),因此大眾傳媒與身份認同之間具有密切的關系。而影像憑借其可及性與仿真性在身份認同的建構中占據了重要地位,影像空間為人們的各種身份認同提供了想象性資源。但是認同建構并非一個單向的過程,受眾對媒介所提供的可能性將進行不同的選擇以完成自我的建構。
關鍵詞:影像身份認同建構受眾
對各種身份的把握——無論是自我還是他人,都處處存在于日常生活、人際互動之中?!拔?們)是誰”、“他(們)是誰”、“如何對待自己與他人”,這些問題,人類自嬰兒始,便從未停止過發(fā)問與論證。在視覺文化日益興盛的當今社會,對于身處影像景觀中的人們來說,屏幕就是他們認識自我的那一面鏡子,人們將之予以內化并借此掌握自己。那么,鏡子的魔法在哪里?人類的身份與這面鏡子的關系又是如何呢?
影像:身份建構的資源
鏡像理論為我們認識身份提供了這樣一種思維方式:任何一種身份(男人/女人,中國人/西方人)都不是自然而然存在的,它必須被社會建構出來才能產生不同類別的存在。媒體,便是協助社會建構身份的一種工具。借由媒體的中介,一群本來在空間上分離的個體,卻因此可以在想象的層次上發(fā)生互動,他們雖身處不同的地域,卻因為共同看一份報紙、收看一檔節(jié)目,或是共同參與同一個事件的討論,進而產生時間上的共時性,形成一種新的、以媒介為外圍疆界的想象社群,加強人們對自我身份的認同感。而在眾多的媒介中,影像憑借其無遠弗屆的可及性與仿真性挑起了傳達想象關系、建構身份認同的重擔。
影像,跨越了語言與文字識讀能力的限制,將不同世界、不同文化的一切壓縮到人們眼前,既為他們的身份建構找到了歸屬感,也提供了諸多的可能性。如春節(jié)聯歡晚會將全世界中國人統(tǒng)一在“中國人”這一國家民族身份認同中,而日、韓偶像劇則為哈日族、哈韓族的身份建構提供了想象性資源。當媒介的可及性范圍不斷擴大時,人們的想象社群會跟著擴大,人們身份認同的范圍也會不斷地重組。
同時,影像的直觀性和仿真性也將這一功能發(fā)揮到了極致。由于影像傳播以真實存在的現實為原型,又借助科學的透視和記錄手段,人們會有意識或無意識地將影像的虛構當做現實?!八话憧瓷先ナ菦]有作者的?!湍敲春唵蔚卦谖覀兊钠聊簧铣霈F,由他們的片頭音樂和開頭的工作人員表切入,它們吸引我們進入一個通過地圖、空中鏡頭和近距離坐落位置的鏡頭,也許還通過主要演員的近景而實現的一個虛構世界?!雹?/p>
如電影,雖然是虛構的,然而在整個觀影的情境中,觀眾卻可以進入情節(jié)形成想象性的認同,被眼前的事物所召喚、吸引,并產生了投射、移情的心理作用。而在電視散漫的文本中,盡管認同是短暫的,但是由于受眾接觸電視媒體的時間較其他媒體長,在長期觀看電視的過程中,也會使受眾在片斷的符號訊息中,不斷建立主體認同的位置,根據個人的身份,建構對零碎片斷訊息的認同,如國族認同、性別認同、階層認同、消費認同等多元的認同。那么這樣一些身份的認同是如何呈現在具體的影像內容中的?各種建構身份的影像,其言說策略又是什么?
實踐:身份建構的多元局面
以集體為導向,建構國族身份,是人類身份建構最為傳統(tǒng)的一種類別。在這一訴求的影像文本中,往往將鄉(xiāng)土情懷或國家意識根植在傳播的影像中,以人民過去獨特的歷史經驗、熟悉的文化傳統(tǒng)、與愛鄉(xiāng)或愛護國家的榮譽感為出發(fā)點,構建一個想象的共同體,塑造國家、民族的美好形象,博取受眾之好感,促使受眾認同其立場。如每年的春節(jié)聯歡晚會會在適當的時候報告一下在過去的一年里,這個國家在各個方面取得了多大的成就。每一場歌舞都關涉國家繁榮景象,每一段相聲小品都體現中國社會和諧與中國人的良好品質。在這樣一番傳播中,我們從中感受到一個國家的成長和崛起,并因為中國人這一身份而倍感自豪。
同樣,性別也是身份建構領域一個比較古老的話題。例如西部片中的牛仔形象,把上帝扔在身后,把人的責任、自由和來福槍扛在肩頭,一個人單槍匹馬地去建立法律、結交異域文明、拓展人類的精神和生存空間。這種線路明確、剛硬的影像編碼,為觀眾(尤其是男性觀眾)提供了一種控制和權力的狂想,凸顯了一種他們與主人公自戀式的認同的可能。而連續(xù)劇中塑造的女主人公形象則溫柔、善良、隱忍、堅強,她既符合女性角色的社會規(guī)范,但同時又聰明能干,在不威脅既有社會制度的前提之下,以母親或妻子的身份發(fā)揮個人的才華,促進家人生活的福祉。
此外,建構人類身份,除了族群與性別外,階層也是我們區(qū)分自己與別人的一個重要標準。各個社會階層在其圈子不斷擴大的過程中,會漸漸生產出一套屬于本階層的符號系統(tǒng)(例如生活習性、品位、行為方式,等等)。這套符號系統(tǒng)經由影像的傳播,引起受眾的注意,既為人們的對號入座提供了確定性因素,也為他們改造、規(guī)劃自我進入特定的階層提供了參考目標。如進入消費社會后,人們通過視覺廣告,在自己、別人的消費方式與身份認同之間建立起直接的聯系。廣告中,“中產階級生活方式”是被以下概念描繪的:豪宅、私家車、時裝、珠寶、晚宴,還有情調。中產階級的特質則為擁有獨特性、開創(chuàng)性,做事高人一等、超越平凡、清新脫俗,而且有理想、有品位、有獨立思考與判斷能力以及有充分自信心的人。
當然,在我們的影像空間中所建構的身份認同遠不止這四項內容,而且在影像傳播的建構實踐中,不同類別的身份建構大多是相互交叉的,并非通過塑造固定、本質、永久的形象來召喚受眾的身份認同。因此,霍爾曾提出,在“后現代主體”的階段中,主體經驗達到的是一種“破碎的、重組的、多元的而并非單一化的,有時互相矛盾或無法決定的一種‘多重認同”②。
選擇:身份建構的自我策略
身份認同的建構從來不是單方面完成的,既有塑造具體形象、提供想象性資源的一方(如傳媒),也有對文本形象、觀念進行認同繼而實踐、確定并表達身份的一方(如受眾)。相對于傳媒的建構方案,受眾在接收影像后所進行的身份建構策略,我們大體可將其分為兩種:接受影像的召喚,認可其中的他者形象及價值判斷體系,繼而實踐之;抗拒影像中預設的身份認同,貶損其中的他者形象及價值判斷體系,以新的方式創(chuàng)造自我身份。
影像世界與日常生活的相似性與關聯性往往會使觀眾以對號入座的方式將自己嵌入影像虛構的世界,體驗其中人物的經驗感覺,也會將影像世界中的人物關系、問題解決模式與價值判斷體系重新投射回真實世界,來安慰自己在現實生活中受到的挫折,提供解脫困境的可能。尤其是影像世界中精心建構的主人公形象,往往能夠激發(fā)觀眾的自我存在感,他們在對媒介形象的認同過程中,會找到自己與主人公相似的特質,使其主體性向主人公所展示的身份類別滑移,并且身體力行地嘗試這種可能性。穿著打扮、舉止言行以媒介形象為參考,在認同過程中重構自身的主體特質。
人們甚至會在某一特定的影像文本周圍形成一個群體,一個僅向“內”開放的共有文化空間,這個空間將他們作為一個群體從其他文化的“他者”中分離出來,將自身界定為單獨的一個文化人群。③他們觀看、了解、評論某一影像文本甚至“照葫蘆畫瓢”似的并不是為了顯示自己有多么喜歡,而是為了顯示自己通過媒介獲取的一種參與某種特定文化的身份。那些充分了解某特定影像資源的人體驗著文化的優(yōu)越感,那些一無所知的人卻可能因為不擁有這樣的文化身份而產生自卑感。這同樣也是人們建構身份認同的一種方式。
但是在人們找尋自我的途中,總是伴隨著改變自己主體身份的需要和沖動。因此,在受眾群體中,還存在著一群生產力極強的人們,他們表現出的并不是對原初文本的尊崇,不是在影像的他者形象中尋求相似性,而是采取一個對抗的立場否定媒介形象所透露的意義。如具有批判思維的受眾可能會認為影像空間中所塑造的女性形象(無論關注外在美還是內在美)都是再次鞏固了男權主導的社會現實,使得現代女性無法沖破傳統(tǒng)性別陳規(guī)的牢籠,諸如此類的解讀方式,為該類受眾確立了女性主義者的身份。更有甚者,將原影像文本作為貶損對象來建構一個全新的、另類的自我認同。如網絡視頻惡搞者,因無法認可原初文本所建構的身份,便對其中的主要角色一一置換,對原影像的他者進行“胡鬧”的描述,迅速地建立起一個獨特的身份——“惡搞時尚群體”,推動了自身認同的積極構建。
總之,受眾的身份認同與建構,因為涉及社會心理層面,比之傳媒實踐要復雜和微妙得多。他們對于身份認同的建構不僅是為了指引生活,促進良性社會互動,有時亦是一種策略。因此,我們不得不承認,身份認同的意義是可以擴大的。倘若我們不再執(zhí)著于鞏固與強化一致的身份認同,而是承認受眾進行多元選擇來滿足自我認同的正當性,那么社會成員之間便可超越疏離,將排外或征服的毀滅性行為改造成為創(chuàng)造性、建設性的行為。
注釋:
①斯圖爾特·霍爾編,徐亮、陸興華譯:《表征:文化表象與意指實踐》,商務印書館,2003年版,第379~380頁。
②朱全斌:《由年齡、族群等變項看臺灣民眾的國家及文化認同》,《新聞學研究》,第56期。
③陳蒙:《“謎化”的承繼與建構——解讀周星馳的電影文化》,《新聞大學》,2003年秋季刊。
(作者為湖南大學廣播影視藝術學院講師)
編校:鄭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