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迅
中國人民解放軍原炮兵副司令員、黃埔十期學生、北京市黃埔軍校同學會會長高存信將軍晚年曾回憶了一段奇特的經歷??箲?zhàn)后期,他曾作為冀中軍區(qū)聯(lián)絡科科長接待美軍觀察團成員參觀根據(jù)地的地道,并與日軍意外遭遇。1944年,抗日戰(zhàn)爭進入反攻階段,國際反法西斯統(tǒng)一戰(zhàn)線日益擴大。當時,在中國戰(zhàn)場上,我敵后根據(jù)地的戰(zhàn)略地位引起了美國總統(tǒng)羅斯福的重視,他主動提出,希望能派美軍觀察組到中國共產黨所領導的敵后抗日根據(jù)地進行考察。經中共中央同意,1944年12月下旬,美軍開始向敵后根據(jù)地派觀察組,其中一名叫艾斯·多蘭的美軍上尉被分到冀中抗日根據(jù)地考察。當時,冀中軍區(qū)臨時成立了聯(lián)絡科,高存信任聯(lián)絡科長負責陪同接待工作。根據(jù)安排,多蘭先后參觀七、八、九分區(qū),高存信帶他參觀了各式各樣的地道口,有炕沿下的,鍋底下的,夾皮墻里的,磨盤底下的……同時還帶他鉆了兩條地道。多蘭看了既感新奇又欽佩。
1945年1月21日晨,多蘭到了九分區(qū),同去的還有攝影記者石少華以及參謀、干事等。為了保密,高存信、多蘭一行換上了便衣,打扮得和老百姓一樣。這天下午3點多鐘他們到達九分區(qū)駐地——任邱縣邊關皮里村。晚飯后,高存信帶多蘭開始參觀村里的地道。這里的地道,有干線、支線,村內戶連戶,向外通各村;地道內設有通氣孔、嘹望孔、射擊孔;能防毒、防水、防煙;地道不僅能容納全村所有村民,還能容納幾百人的戰(zhàn)斗部隊。多蘭不斷贊揚地道的巧妙和工程的巨大,并不時豎起大拇指表示欽佩。
當晚,考察團一行在邊關皮里村落腳,準備第二天去白洋淀考察,誰知就在這天晚上出現(xiàn)了敵情。凌晨4點多鐘,突然一陣槍響,把考察團從睡夢中驚醒。向外一看,日寇的騎兵由南向北壓來,邊跑邊打槍,情況十分危急。高存信急中生智讓大家鉆地道,由于洞口小,多蘭個子大,鉆洞時費了點勁。還沒等屋里的幾個人完全下去,南邊的平房上已經上來了敵人,接著就向房內開槍。大家剛入洞,敵人就破門闖進了院里,氣勢洶洶地向北屋沖來。由于情況緊急,多蘭下地道時把照像機、地圖和筆記本忘在了屋里,敵人發(fā)現(xiàn)了這些東西,可能認為地道里藏的人不一般,因此就拼命破壞洞口。他們先是向洞里扔了幾枚手榴彈,接著就大聲喊叫:“放毒!灌水!挖洞!”為防萬一,大伙脫下棉衣堵在地道的拐彎處,然后每人把包頭的毛巾拿下來,撒上尿,準備應付敵人放毒時捂在嘴上防毒。皮里村的地道是防御性的蛇形地道,比較狹窄,在里面行動得彎著腰,低的地方還要爬行。多蘭個兒高,曲著腿彎著腰坐在那里,翻譯馬振武挨著他坐著,向他介紹敵情的發(fā)展和對付敵人的辦法,他一邊聽一邊點頭,顯得比較鎮(zhèn)靜。日偽軍第一次下地道時吃了虧,不敢貿然再下,于是就在上面挖。先是放水,后又用煙熏,結果均告失敗。黃昏前,地面上的槍聲停了,地道里傳來上面的通知:敵人撤了,大家可以出來了。多蘭伸了伸已經蹲得麻木了的腿,從洞中鉆了出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伸了伸腰,緊張情緒頓時消失了。此時天已黑了下來,分區(qū)魏洪亮司令員趕來決定,馬上撤離皮里村。
出了地道方知,敵人來時,房東大娘為了掩護大家,沒來得及下地道,慘遭了敵人毒打。大娘一聲不吭地躺在炕上,被敵人砍傷的手用毛巾裹著。原來,敵人進屋時發(fā)現(xiàn)了多蘭沒來得及帶走的皮包、照相機和筆記本,抓住房東大娘,逼問地道里藏著什么人,大娘寧死不說,鬼子揮起大刀兇殘地向她砍去,大娘用手一擋,手指被砍掉了,立刻昏了過去。聽了鄉(xiāng)親們的訴說,大家都十分敬佩。多蘭聽了翻譯給他講的情況,豎起大拇指,連聲說:“偉大!偉大!”
像邊關皮里村這樣的戰(zhàn)斗,在冀中平原上可算是家常便飯,但對多蘭上尉卻是一次洗禮,使他第一次見識了冀中平原敵后根據(jù)地軍民依托地道堅持抗戰(zhàn)的實踐。多蘭回到軍區(qū)駐地,楊成武司令員接見了多蘭,向他詢問了鉆地道的感想,多蘭贊揚說:“地道了不起!日軍必敗!中國必勝!八路必勝!”
美軍觀察員多蘭上尉在我軍的軍史中曾被提及,但他參加華北平原地道戰(zhàn)的經歷卻史所未載。如果不是通過高存信將軍的回憶,它也許會像千千萬萬生動曲折的歷史細節(jié)一樣,湮沒在了歷史的長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