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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法殿軍張雍敬

      2011-02-17 08:40:01祝平一
      自然科學史研究 2011年4期
      關鍵詞:宣城張氏

      祝平一

      (中研院 歷史語言研究所)

      一代學風之改變可從兩種人覘之:一是開風氣之先的學術先鋒;一是力挽狂瀾的學術殿軍。學術界的新人類與舊傳統(tǒng)間的抗衡,構成了學風轉變的大概?;蛟S是因為人類科技之力如此強勢,使得歷史學家在回顧人類科技的進展時,總是將眼光落在那些獨領風騷的科技先覺者。人們時常贊嘆新科學思潮崛起時,那些因沖決羅網(wǎng)而受迫害的壯烈英雄;卻一味責難試圖力挽狂瀾的人為守舊人物。守舊人物因不在現(xiàn)代人的知識系譜中,便有如生存競爭中遭淘汰者,而被忽視。

      歷史學者是過去的先知。他們以時間的終點為起點,追溯和詮釋歷史的發(fā)展。但也常因后見之明的優(yōu)勢,反而使他們常不自覺地帶有目的論的傾向,以過往的歷史,合理化現(xiàn)時的進步。尤其在探討何以某些文明的科技發(fā)展能如斯長進時,科技史家更易落入目的論的陷阱。種種有關“中國何以未能發(fā)展出現(xiàn)代科技”的論題,亦多與史家的目的論傾向,因而忽略了那些對現(xiàn)狀沒有貢獻的歷史行動者有關。

      歷史學者當然也有避開目的論的策略。有些史家以路徑依賴(path dependence)的想法討論歷史上人們的選擇如何一步步地影響其后的發(fā)展,并指出人們的選擇不必然依據(jù)理性,而與當時的偶然性事故或環(huán)境有關。歷史學者的工作因而不在指出歷史發(fā)展的必然,更不在歌頌當下的進步,而在描繪歷史上各種不同的可能性。

      科學哲學家孔恩(Thomas Kuhn,1922—1996)則以典范(paradigm)的轉折,解釋科學史的發(fā)展。他藉馬克斯·普朗克(Max Planck,1858—1947)的話:“新的科學真理并不是借著使它的反對者信服、解悟而勝利,而是因為它的反對者都死光了,新生代都熟悉這個新真理”[1],以說明科學典范之轉變,無法化約成理性的判準。雖然孔恩的想法受到不少批判,但恰可配合路徑依賴的思路,指出避免目的論的重要策略在于呈現(xiàn)學風或思想轉變時各種不同的可能性,指出過去的人們可能有的選擇,及這些不同方案間的差異。而這些不同方案間的爭議,便成為科技史研究的重要切入點,藉著爭議,指出各種想法的預設,以避開歷史線性發(fā)展的目的論[2]。

      本文的主角張雍敬正是一位在西方歷算已成為主流,卻仍極力抵拒的反潮流人物。張氏雖不曾以歷算著稱,其著作亦流傳不廣,影響有限,但研究張氏,正可顯出明末清初時,中國歷算家應對西方歷算之不同策略,并未“百川匯?!彼频赜蛭鞣綒v算。

      本文是張雍敬(1642?—1719?)生平的側寫。筆者在粗探過張氏的《定歷玉衡》①《定歷玉衡》現(xiàn)藏上海復旦大學善本室,筆者感謝該館主任吳格先生介紹該書入藏的經(jīng)過。后[3],覺得該書值得更細致的研究,但要更深入地研究張氏,必須嫻熟中國各代歷法的計算方式,以考查張雍敬如何重建古歷,并評估《定歷玉衡》較西方歷法精確的宣稱。也許張氏言過其實,但就像當時許多中算家所聲言,傳教士將歐洲的歷法技術植入中國陰陽合歷的架構后,的確也產生不少新的問題,而且其預測并不見得占絕對的優(yōu)勢。這些資料值得科技史研究者細細檢證。在這方面,筆者力有未逮,因假此文,介紹張氏的生平,并討論《定歷玉衡》的目錄和序的問題,以為研究該書的引玉之磚。

      張雍敬的生平有不少簡介([4],989頁;[5],817、898頁)②該書資料引自張庚的《國朝畫征續(xù)錄》。今人周駿富所編的《清人傳記叢刊》中除了收有《清儒學案》與《疇人傳》所收的張雍敬傳外,其他清代的畫史亦多收有張雍敬的傳,只是這些傳記都抄自張庚的《國朝畫征續(xù)錄》,也因而沿襲了該書中將《靈鵲軒詩集》視為張雍敬作品的錯誤。實則《靈鵲軒詩集》為張翊清之詩集。此或許是因為靈鵲軒為張雍敬之祖居,座落于新塍福德坊之祥里,且張雍敬現(xiàn)存的《醉高歌》傳奇只有由其弟張翊清出版的靈鵲軒刻本,因而將翊清之著作誤植為雍敬。雍敬無后,翊清子輝(或作煇)祖為其繼嗣。,最常見的是《疇人傳》中的記載:

      張雍敬字簡庵,秀水人也。著《定歷玉衡》,博綜歷法五十六家,正歷術之謬,四十有四,成書一十八卷,其說主中術為多。裹糧走千里,往見梅文鼎,假館授餐逾年,相辨論者數(shù)百條,去異就同,歸于不疑之地,惟西人地圓如球之說則不合。與梅氏兄弟及汪喬年輩,往復辨難,不下三四萬言,著《宣城游學記》。([6],504頁)

      這篇簡傳取材自朱彝尊(1629—1709)《曝書亭集》中為《定歷玉衡》所撰的序和杭世駿(1695—1772)《道古堂文集》的〈梅文鼎傳〉,驥附于梅文鼎(1633—1721)傳末,仿如以張雍敬所堅持的錯誤觀點——否認大地為球體——映襯梅文鼎歷算大師的地位?!懂犎藗鳌返谒氖碇兴榻B的人物都和梅文鼎有關,可算是梅文鼎傳的附傳。在19世紀更多西學新知輸入后,科學也在中國的知識系譜中日漸成為主流,民初《清史稿》的“疇人傳”甚至已刪去張雍敬的簡傳。張雍敬的歷史定位,似乎只是梅文鼎的配角。他就像歷史洪流里的浪花,如此地微不足道;也和歷史中多數(shù)曾經(jīng)活過的人們一樣,他的存在與否,對歷史一點也沒影響。生命的循環(huán)是那么的自然,以致不認命的反抗都銷聲匿跡于歷史的煙塵中。若不是最近《續(xù)修四庫全書》重新挖掘出《定歷玉衡》的抄本,我們恐怕永遠無法理解他的觀點和歷法技術。除了他自己的著作外,張氏最詳細的材料見于《新塍瑣志》。本文便以此為基礎,為張氏立傳。

      像許多明、清異代之際的士人,張雍敬也是位多才多藝的奇士,雖然在各個知識領域中,他都只是配角。他的弟弟張翊清說他:

      穎悟絕世,時藝而外,詩、文、詞、賦,以及律呂、篆畫、圖章,靡不可以名世。然易成而易棄,不自珍惜。所相為終身,歷學填詞而已。([7],1667頁)

      翊清甚至稱美他的填詞為“四百余年之一人”;其歷學為“二千余年之一人”([7],1668頁)。潘耒(1646—1708)亦稱贊他“天資穎悟,文心巧妙”[8]。此外,他“善草蟲,布署花草,本宋人勾染法,工細多致”,并留有一冊《雞冠花譜》([5],899頁)。張氏早年從事舉業(yè),“工制舉文”。八股文成了他的學問工底,他甚至將制藝的作法,移撰傳奇:他認為時文的寫法即戲曲之作法。也許因舉業(yè)的關系,他也留下一些經(jīng)疏([5],898頁)①這些著作是:《書經(jīng)參注》、《子貢詩傳集注》、《春秋義》、《左傳平》、《四書參注》、《六經(jīng)余論》、《四書講義箋是》與和歷法有關的《春秋長歷考》([5],898頁)。。他的“詩豪俊……又善填曲,工畫”([5],817頁),詩集名為《環(huán)愁草》,另一部詩文集曰《閑留集》?!董h(huán)愁草》成書于1688年,后來收入《閑留集》。從他的《閑留集》自序,可以看出他自負非常。他說他作詩“每初落稿輒自狂喜,謂可不讓古人。再讀之而覺其弗如,三復之而彌覺其弗如。”因此,他的詩都“隨成隨棄”,也因而詩文集只有一卷。在詩文上,他不愿為古人之牛后。他說:

      且生平立志,不欲后人。嘗謂我詩即佳,何如李、杜。即李、杜若矣,而世之稱者曰李、杜、張。第三人,我不屑也。文即佳,何如韓、歐、蘇。即韓、歐、蘇若矣,而世之稱者曰韓、歐、蘇、張。第四人,我不屑也。而況廁我于古人之中,其位置不知幾何等乎?以故,半生之中,東涂西抺,亦不知凡幾,而未嘗存稿。([5],899頁)

      這種不落人后,但又清楚知道他人的成就與自覺自己在某一領域中的位置,多少解釋了他何以“裹糧走千里,往見梅文鼎”,在與之辯論后,將不合處記在他的《宣城游學記》,堅持地平之說到底([10],589—670頁)。

      張雍敬早年過著半隱居的生活,據(jù)他的方外好友釋海鷗閑若形容,張氏“高臥衡茅四十春,青松為友竹為鄰”([11],875頁)。像許多清初的士人一樣,他也曾游歷天下,找尋機會,釋海鷗閑若說他“一朝忽為蒼生出,獨走京華挾奇術”([5],899頁)。這或許指的是康熙辛酉年(1681)的那次遠游。在行旅中,張雍敬以詩為日記,留下了《環(huán)愁草》的集子([9],900頁)。釋海鷗向他要了這部集子,還寫了一首《讀張簡庵先生環(huán)愁草賦贈》的詩送他,兩人也因此結緣。張雍敬的詩文集名曰“閑留”,即取該集中詩文為釋海鷗閑公而留,可見他頗感釋海鷗之知遇([5],836—837頁)。根據(jù)釋海鷗詩中的敘述,張雍敬“遨游公卿不一遇,慷慨狂歌氣無敵。太息奇才不見容,信是長安道途窄。仰天大笑出長安,負奇應為時人嫉?!?[11],875頁;[5],833頁)張雍敬沒有在京城遇到慧眼的知音,他于是游歷天下,一度寄居杭州,最后又回到了故鄉(xiāng)新塍,并埋骨于此([5],806頁)。

      盡管張雍敬有像釋海鷗這樣的崇拜者,但他的同鄉(xiāng)陳梓(1683—1759)對張雍敬的詞卻頗不以為然。張雍敬死后,他的親人整理遺稿,就序于陳梓,未料陳在一封信札中說:

      仆生平最厭此種著述,八股壞人心術,況加以填詞區(qū)區(qū)以圣嘆、實甫自居者,尤不足論已。聞渠天文頗精,得之曉庵先生,不應荒俚至此。觀所附書目,如《定歷玉衡》、《閑道編》、《四書箋》,是及批晚村《講義》等,儼然由歷而通于學者。乃以淫辭綺語,垂教后來,亦可笑已?!绱说葧?,只合付之灰燼,專以歷稿行世,縱未必全是,或成一家言,足備參考。([5],836頁)①案:此信未收入陳梓六卷本或是十六卷本的《陳一齋先生文集》。

      陳梓除了批評張氏的制藝之學外,也指責張氏的填詞,這指的應是《醉高歌》等傳奇作品。陳梓不屑張雍敬靡麗之詞風,然而《醉高歌》乃改編自元人夏庭芝《青樓集》中的《金鶯兒》。其本事乃賈伯堅與妓女金鶯兒相戀,二人不畏險阻,終成眷屬的故事。張雍敬以“代圣人立言”的時文作法,鋪衍而成傳奇,其語綺旎,其實正合劇情之需要。對張氏而言,陳梓實非知音,而知音正是張氏一生窮索而難遇者。

      在《醉高歌》傳奇的序中,張氏以王實甫(1260—1336)之《西廂記》要數(shù)百年之后方得金圣嘆(1608—1661)獨到之評點,可見文章知己難求:

      甚矣,文章知己之難也?!擞鲋偈乐h,而幸之有若旦暮,則非以百世為可必也?!枪趟F乎知己者,貴于生同時,而無取乎曠世而相感也;貴于面相識,而無取乎聞聲而相思也。然而難矣,蓋天之生才有限,日月之精英,山川之靈淑,恒必越數(shù)百年而后生一人焉。([12],1659—1660頁)

      知己之所以難求,不僅是生平際遇的問題,而是天才難逢。張氏因此認為欲求他人之知己,還不如以自己為知己:

      夫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人以為他人知我,勝我自知;我則以為我之自知,更

      勝于人之知我。我自知我,又何待于百世?并何論日暮哉?([12],1659—1660頁)張雍敬之自負,可見一斑,然而這亦可見他期盼知音的孤獨。更奇的是,他之自信非比尋常。當他在多年后尋得自己的《醉高歌》傳奇等數(shù)種,驚訝于自己的文思,甚至得意到自為評點:

      驟讀之而驚,以為此非詞家所能有也;再讀之,疑以為此非我才所能辦也。……遙憶當時杳如隔世,恍若三十年前作者一人,三十年后讀者又一人也。第覺當日所命之意,皆今日我意之所欲吐,當日所造之語,皆今日我口之所欲宣。欣賞之至,爰為之評之點之,……而我則一人而如兩人?!覟槲抑?,我與我遇,得諸己而有余矣,而又何所俟,而何所憾也耶!([12],1661頁)

      陳梓或是因其自負之狂態(tài)、或不喜傳奇之文類,而詆貶張雍敬。張雍敬雖然心高氣傲,他對于自己所從事的志業(yè)卻相當投入。他自謂:

      少年時,凡一切詩文技藝,不學則已,學則不爐不扇,不寢不食,發(fā)憤以求之,不過拚數(shù)月工夫,無有不得力者。([13],1665—1666頁)

      張氏之個性亦由此可見。求知己以論文,或許也成了他積極往見梅文鼎,與之問難的動力。

      張雍敬之所以翻出三十年前的舊作,并為之評點,乃因康熙庚辰(1700)那年,有人向他請教時文的作法。他于1706年從宣城回來,可見18世紀初他還活著?!蹲砀吒琛穫髌婵?738年,翊清的序作于1719年,當時已稱雍敬為“先兄”,可見張雍敬已然謝世。張雍敬去世的時間事涉《定歷玉衡》的成書年代。今本《定歷玉衡》有楊燮勖撰于乾隆己卯年(1759)之序,但筆者頗疑這可能為康熙己卯年(1699)之誤。在序中,楊自謂是張氏之友人,二人應為同時代人。若張于1719年前便已謝世,則楊序作似不可能作于乾隆己卯。其次,《定歷玉衡》的本文,未避乾隆諱,可以推測這個抄本在乾隆以前便已抄畢。其前朱彝尊與楊燮勖的兩篇序文卻皆避乾隆諱。楊序中有一乾隆名諱之“曆”改為“歷”的痕跡,應是在抄稿時為避諱而改,可為楊序較早寫成之輔證。這兩篇序可能在乾隆年間才補抄,因而將康熙己卯年誤作乾隆己卯。又,雍敬之方外好友釋海鷗卒于雍正五年,時年八十二歲;為文批評張雍敬文章不足傳世的陳梓卒于1759年,其他與張雍敬認識的人也都死于18世紀初,益證楊序作于乾隆己卯年之可能性甚小。而且1699年時,張雍敬已大致完成《定歷玉衡》,因此,楊氏之序作于此時應是合理的推測([14],424頁)。據(jù)楊序,張雍敬花了二十余年的時間才完成《定歷玉衡》([14],424頁)。而張雍敬自謂:“中年多病,既而學道”([13],1666頁),因而摒棄詩文。其弟謂:“夫填詞,小數(shù)也。視歷道之精微囦奧,大不相侔?!笨梢姀堄壕此^學道,學的其實是歷算([7],1667頁)。若張氏于18世紀初去逝,那么他可能生于崇禎至順治兩朝之際。若據(jù)釋海鷗謂張雍敬高臥四十年后,才于1681年出山,那么張氏大約生于1642年,而歷學則是他回鄉(xiāng)后所專注的學問,時間上也合于張氏中年以學道的說法。

      張雍敬從其父聞得歷理([15],447—448頁),但他研究歷學似乎特別狂熱,以致他專“攻歷學,一切翰墨事都輟不復作?!彼畬W⑷绱?,個中原因是他的好勝心。據(jù)其弟翊清謂:“先兄立志甚高,必欲居世之第一而后快?!钡宄跻驓v獄而引起的爭議,以及其后清廷使用西法,中算家雖有王錫闡(1628—1682)和梅文鼎這樣的好手,但情勢上遠遠無法與西法抗衡。這似乎讓張雍敬見到在這個專門而一般士人并不重視的領域中爭勝的一線之機。不但如此,歷法所象征的道統(tǒng)意涵,更是張氏所拳拳致意:

      夫歷學自漢以來,圣道猶未盡明。此誠古今之絕學,而可以收其功,故畢生之力從事于此。明圣道,斥異說,闡蓋天九重,著天地七政恒星之里寔盈縮,翕辟視差諸數(shù),以窮渾天之原,為綱弦諸立成,以立勾股測祘之本。書凡十有余種,蓋皆存歷理于一線,仔肩天地,權衡造化,料量法象,而振起千秋者也。([7],1667頁)

      從其弟之敘述,可見張雍敬對西法之不滿,并視闡發(fā)古法為辟異端之要務。他因此寫成了《定歷玉衡》18卷、《宣城游學記》1卷、《蓋天歷法》、《恒星考》、《弦矢立成》。雖然他一向主中法,反西法,但也入室操戈,研究西術,著成《西術推步法例》;此外,他還寫了《閑道編》,專門討論有害歷道的各種邪說([5],898—899頁)。他仿佛是一位專攻歷法的楊光先(1597—1669),從歷法技術切入,批判西學。

      《定歷玉衡》應是張雍敬歷學最早也最主要的作品,他相當重視此書,并請同鄉(xiāng)大儒朱彝尊為他作序。朱彝尊說張雍敬寫此書時,曾稽之于同鄉(xiāng)的另一位大歷算家王錫闡[16]。不過,據(jù)潘耒的“宣城游學記序”,《定歷玉衡》專主中法,成書時王錫闡已經(jīng)去逝,因當時歷算幾已成絕學,能與張雍敬論學的人不多,潘耒因此建議張雍敬去找梅文鼎。張雍敬欣然接受潘耒的意見,并于1696年往見文鼎,可是那年文鼎不在宣城。次年,張再次赴宣城([5],900頁),梅文鼎非常高興,為之“假館授餐、朝夕講論”[17]①雖然梅、張二人對于歷算的觀點不相同,但梅文鼎還是很懷念這段同修的情誼??滴跷迨哪?1715)他還寫了一首《懷張簡庵新城》的詩:“短檠棐幾追隨日,瞥眼違離遂十年。安得伊人設疑義,相將抵掌共談天?!?[18],337頁),梅文鼎也從張雍敬那里見到了王錫闡的一些作品[19]。在宣城期間,他除了和梅氏等人討論歷算外,也寫了一些詩文,收入《閑留集》([7],900頁)。從宣城歸來后的張雍敬似乎在歷法的立場上有些轉變,承認西法亦有其長,他告訴潘耒:“賴此一行,得窮歷法底蘊。始知中歷西歷各有短長,可以相成,而不可偏廢。朋友講習之益,有如是夫?!保?7]同時他也給潘耒看了他的《宣城游學記》,潘耒并為這本一卷的小書作序。潘耒在序中說自己對歷法認識不足,無以決其是非,但他倒是很欣賞張雍敬“既能舍己從人,析疑化異;而意所不愜,復不為茍同。輸攻墨守,務盡其說,而無留疑”[17]。這種理解別人長處,又擇善固執(zhí)的性格,和張雍敬寫詩為文的態(tài)度一致。潘耒并在序中借他人酒杯,澆心中塊壘。他說:

      西人歷術有發(fā)中人所未言,補中歷所未備者;其制器亦精巧可觀。至于奉耶龢為天主,思以其教易天下,則悖理害義之大者。徒以中國無明歷之人,故令得為歷官,掌歷事,而其教遂行于中國。天主之堂無地不有,官司莫能禁。……設中國無西人將遂不治歷乎?誠得張君輩數(shù)人,相與詳求熟講,推明歷意,兼用中西之長,而去其短,厘定歷法,典司歷官,西人可無用也。屏邪教而正官常,豈惟歷術之幸哉?序之以為學歷者勸 。[17]

      潘耒對于西法之不滿恐不始于此序,在此之前,他的哥哥潘圣樟(1628—1663)和好友王錫闡都是嚴厲而中肯的西法批評者([6],446—448頁)。只是潘耒在撰寫此序時,禮儀之爭已然爆發(fā)。教廷與清廷、西洋人與中國人間的關系日趨緊張,也因而潘耒寄望中國歷算家能合作無間,將西人與西教一并趕出中國。只是滿洲皇帝似乎已有一套分開西方歷算與西教的策略,因此,潘耒的想法雖然成為后來許多士大夫的共識,卻并未實現(xiàn)。

      從張雍敬惜字如金的個性看來,他的手稿可能大部分都沒出版。潘耒在《宣城游學記序》中說他看了張雍敬的《定歷玉衡》才介紹他去找梅文鼎討論歷法,而張于1696年第一次前往宣城,那么張雍敬在此之前便已完成《定歷玉衡》的初稿。又,書中討論《時憲歷》的部分提到“今康熙庚午”(1690)([15],553、590、596頁),則《定歷玉衡》的一部分可能于1690年左右便已完成。朱彝尊為《定歷玉衡》作序時,張雍敬已從宣城回來,而且在今本的《定歷玉衡》中,也新添了梅文鼎討論視覺和批評西法的言論([15],653—655頁),可見張雍敬在接觸梅文鼎后仍不斷修訂此書。

      今本《定歷玉衡》保留了兩份目錄,張雍敬在初稿的目錄中標出了他認為正確的、無需進一步修改的章節(jié),這些記號在修訂稿的目錄中卻消失了,但其內容仍保留著。比較兩份目錄,可以看出張雍敬在新稿中添加了一些章節(jié)以強化他的論點。從這些痕跡可以看出張雍敬寫作《定歷玉衡》時是何等謹慎,這頗合于他為詩作文皆不落人后的個性。然而更值得注意的是,盡管張雍敬時時在修改《定歷玉衡》,實際上他的觀點并沒有太大的改變。雖然我們很難從比較兩份目錄中判定張雍敬修改的幅度,但我們大致可以看出,張氏的修訂主要在章節(jié)的重新安排,原稿中大部分的內容并沒有多大的改變或刪除,且批判西法,一仍舊慣。今稿中新添的部分主要是卷二討論勾股算法、卷五的地輿海圖及地輿海圖說(其內容主要在于批判西方的地理知識)、卷六的南極圖(即南天的星圖)、卷十四討論歲星的內容,最后則是卷十八討論視覺和歲實大小①今抄本卷九的求上元和終元日躔、月離和五緯的方法可能是從原來卷九求上元和中元(當為終元之誤)氣朔七政躔度而來([15],541—545頁)。。從這些新添的內容可見張雍敬雖不時在修訂《定歷玉衡》,且他在見到梅文鼎后,雖對西法有較多的認識,但他主張中法、批判西法的立場和重建古法的努力,仍然前后一貫,并未因問學于梅文鼎而有軟化的跡象。

      雖然因禮儀之爭,而使?jié)M州皇帝禁教,但他們使用西人作為技術專家的政策并未稍改。18世紀的中國歷算家,則在“西學中源”的說法下,接受了西法,并以之考證古籍。而考證文本的生產,益發(fā)證明了西學的確源于中國的想法。在此情勢下,張雍敬恢復古法的努力,后繼無人。一向爭強好勝的張雍敬可能也沒料到,他畢生的心血,換來的只是一場錯誤。不過,張雍敬的文本至少呈現(xiàn)了清初中西歷算之爭的復雜性,西法雖成為主流,但中算家并沒有被完全說服,而仍各自在發(fā)展自己的論點、校正西法乃至利用西術開展新的算法。18世紀的歷算史,便在西法在朝,中法在野,以歷算結合文獻考證的方式,并轡而行。

      致 謝本文是國科會計劃“四目相識:十七、十八世紀中、西視覺文化的交會”(NSC92-2411-H-001-053)的部分成果,特此申謝。本文完成于馬克斯·普朗克科學史研究所,筆者感謝薛鳳(Dagmar Sch?fer)教授在訪問期間所提供的協(xié)助。

      1 孔恩.科學革命的結構[M].第2版.程樹德,等譯.臺北:遠流出版公司,1994.206.

      2 Steven S,Schaffer S.Leviathan and the Air-Pump:Hobbes,Boyle and the Experimental Life[M].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5.

      3 Pingyi Chu.Adoption and Resistance:Zhang Yongjing[張雍敬]and Ancient Chinese Calendrical Methods[A].Günergun F,Raina D(eds.).Science between Europe and Asia:Historical Studies on the Transmission,Adoption and Adaptation of Knowledge(Boston Studies in the Philosophy of Science,vol.275)[C].Dordrecht,Heidelberg,London,New York:Springer,2011.151—161.

      4 (清)朱士楷.新塍鎮(zhèn)志[A].中國地方志集成·鄉(xiāng)鎮(zhèn)志專輯[Z].第18冊.上海:上海書店,1992.

      5 (清)鄭鳳鏘.新塍瑣志[A].中國地方志集成·鄉(xiāng)鎮(zhèn)志專輯[Z].第18冊.上海:上海書店,1992.

      6 (清)阮元.疇人傳[M].卷40.臺北:世界書局,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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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清)潘耒.醉高歌·序[A].蔡毅.中國古典戲曲序跋匯編[C].濟南:齊魯書社,1989.1666.

      9 (清)鄭鳳鏘.新塍瑣志·著述·閑留集序[A].中國地方志集成·鄉(xiāng)鎮(zhèn)志專輯[Z].第18冊.上海:上海書店,1992.8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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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清)張雍敬.醉高歌·自序[A].蔡毅.中國古典戲曲序跋匯編[C].濟南:齊魯書社,1989.1659—1662.

      13 (清)張雍敬.醉高歌·總評[A].蔡毅.中國古典戲曲序跋匯編[C].濟南:齊魯書社,1989.1662—1663.

      14 (清)楊燮勖.定歷玉衡序[A].續(xù)修四庫全書[Z].第1040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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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清)朱彝尊.定歷玉衡序[A].續(xù)修四庫全書[Z].第1040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481.

      17 (清)鄭鳳鏘.新塍瑣志·宣城游學記序[A].中國地方志集成·鄉(xiāng)鎮(zhèn)志專輯[Z].第18冊.上海:上海書店,1992.899.

      18 (清)梅文鼎.績學堂詩文鈔[M].合肥:黃山書社,1995.337.

      19 (清)梅文鼎.勿庵歷算書記[A].四庫全書[Z].第795冊.臺北:商務印書館,1983—1986.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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