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 夫
盛夏的大巴山之行,催我無數(shù)次淚下的是那些遍地俯拾的紅軍故事,而更讓我回腸蕩氣的是鄉(xiāng)親們熱情捧上的那一碗碗老鷹茶。當年,紅四方面軍數(shù)萬將士在大巴山浴血奮戰(zhàn),一舉創(chuàng)建了中國第二大紅色根據(jù)地,因此,在這塊英雄土地上積淀下來的紅軍歌謠、紅軍故事深深地融入了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滿山遍野叢叢簇簇的老鷹茶樹,在危難時刻掩護了紅軍,救濟了紅軍,是那段紅色歲月不老的見證。
老鷹茶在《植物學》中屬樟樹科灌叢植物,我國主要生長在大巴山和武夷山的高山峭崖上,而那些地方正是山鷹筑巢建立營盤的處所。諾水河畔的老藥農(nóng)告訴我說,山鷹孵出兒女后,每天要頻頻外出狩獵,以供子女發(fā)育時不斷膨脹的飲食需要。這個空檔也正是毒蛇、老鼠覬覦鷹巢的時候,好在有“友鄰”老鷹茶的枝葉平時散發(fā)出的一種淡淡香氣,這種氣體是蛇鼠之輩的感官所不能接受的,它們往往嗅而卻步。所以,如果巢穴附近沒有生長老鷹茶樹,聰明的鷹爸鷹媽便會隔三差五地叼幾枝老鷹茶樹枝放在窩邊,以庇護寶寶們在巢中安全成長。
老鷹茶的葉片和桿梗都含有大量對人體有益的元素,《本草綱目》里說老鷹茶“矚目提神、生津潤肺”。生長在這里的山民們祖祖輩輩都與老鷹茶結下了不解之緣。老鷹茶有芽茶和梗茶之分,就是在春季和秋季分別將老鷹茶的嫩芽和梗桿采回去,淘冼干凈,風干,再用竹簡或布袋密封儲藏起來。每天只需拈幾片撮幾根放進水中,便可濃濃釅釅地烹煮一大壺茶色酡紅、其味糯香的老鷹茶來,可供一家老小扎扎實實地喝上一天。
歷史的長河里,茶總是謀事決策者們的愛物。而在大巴山人的眼里,紅軍的戰(zhàn)斗故事與老鷹茶又是密不可分的。紅四方面軍在大巴山創(chuàng)建川陜革命根據(jù)地之初,條件艱苦,環(huán)境惡劣,總部機關經(jīng)常是燈火通宵達旦,徐向前、王樹聲等首長連續(xù)幾個晝夜不合眼是家常便飯。要驅困提神,老鷹茶自然不可少。大巴山的老人們回憶說,總部首長個個都是茶癮大過飯癮,一天不吃飯誰也不會吭聲,可茶缸中片刻少了茶水便要豎鼻子瞪眼睛拍桌子。據(jù)說當時的張國燾還為此更換過兩茬警衛(wèi)員。老鷹茶成為了紅軍軍需物資中不可缺少的東西,當時的政治部主任張琴秋還抽調了十多名女戰(zhàn)士,專職采摘和焙制老鷹茶,以保障師、軍及總部首長的茶葉供給。紅軍離不開老鷹茶,老鷹茶滋養(yǎng)了蘇區(qū)。
在那段難忘的歲月里,貧苦人家誰沒有用老鷹茶招待過紅軍呢。紅軍文化是巴山的魂靈,老鷹茶是巴山的神韻。紅軍巖、紅軍洞、紅軍渡、盼紅臺等凝結著軍民魚水深情的紅色景觀,燦若群星般地吸引住了世界的目光。而老鷹茶卻如大巴山的父老鄉(xiāng)親們一樣樸實無華,只知一味地為革命為社會奉獻著。只要有一捧土,老鷹茶就會頑強地生長,無怨無悔地付出,從不計較得失。紅軍,巴山人民,老鷹茶,三者的品行有著驚人的相似,這種共同的東西在殘酷的戰(zhàn)爭歲月里互促互動,相輔相成,凝結成牢不可破的鋼鐵長城。今天,這筆偉大的精神財富又成為燭照天下的巴山之魂。
依依不舍地作別大巴山時,老藥農(nóng)突然闖進我的房間,將一大把青枝綠葉的老鷹茶塞進我手里說,知道你很喜歡老鷹茶,但這東西太賤,有錢人不屑買它,有身份的人又不愿意喝它,所以它進不了商場入不了賓館。農(nóng)貿市場的地攤上有賣,但偏街小巷的,你不好找。昨晚我便上山采了這些,趕大早給你送來了。
這就是巴山人,這就是巴山的老鷹茶。我緊緊攥住老人青筋凸暴的大手,熱淚簌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