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延虹
(河南商業(yè)高等??茖W校圖書館,河南 鄭州 450000)
目錄學是研究目錄工作形成和發(fā)展的一般規(guī)律,即研究書目情報運動規(guī)律的科學。圖書分類是目錄學研究的主要對象。中國古代圖書分類的活動開展比較早,在《周易·十翼》中的《序卦傳》編次匯總了六十四卦的卦名,說明排列次序和內(nèi)在聯(lián)系??鬃觿h定的“六藝”(詩、書、禮、樂、易、春秋)已初步具備了圖書分類的框架,為以后圖書分類體系的建立奠定了基礎。[1]自兩漢以來,古代圖書分類以六分法為基本方式。西漢劉向編定成《別錄》20卷,《別錄》,即“別集眾錄”的意思。其子劉歆在《別錄》的基礎上編纂成我國第一部綜合性的分類圖書目錄——《七略》?!镀呗浴肥俏覈夸泴W的開創(chuàng)性著作,它反映了當時的學術思想和流派,記錄了西漢末年一代文化典籍之盛。它系統(tǒng)地組織圖書的體式,是我國最早的圖書分類法。[2]南朝梁阮孝緒在《七錄序》中記載“其一篇即六篇之總最,故以輯略為名,次六藝略,次諸子略,次詩賦略,次兵書略,次數(shù)術略,次方技略”,故稱《七略》。為了從學術體系說明群書,按照書的內(nèi)容性質(zhì),除輯略外,分為六略(六類),六略之下分三十八種(小類),種下分六百零三家,家下列書,計一萬三千二百一十九卷??梢姡镀呗浴肥且徊肯到y(tǒng)嚴密的圖書分類目錄,成為我國歷代編制各種圖書分類目錄的典范,對于我國目錄學的發(fā)展有深遠影響。隨后東漢班固將《七略》重新剪裁、編次,散《七略》中的“輯略”,即關于該書學術源流的綜述于其他的六略中,刪去各書敘錄,門類條例一依《七略》,改寫成《藝文志》一卷列入《漢書》。現(xiàn)在我們?nèi)匀荒軌驈摹稘h書·藝文志》窺見《七略》的遺風。魏晉期間荀勖等編撰的《中經(jīng)新簿》已分四部,即《七略》的六藝略,乙部相當《七略》的諸子、兵書、數(shù)術、方技四略,丙部系由《七略》六藝略中之春秋類目所附的歷史書籍擴大而成,丁部既《七略》的詩賦略?!败髹糜忠颉吨薪?jīng)》更著《新簿》,分為四部,總括群書?!蹦铣R王儉《七志》中提出九分法,經(jīng)典志即《七略》六藝略,諸子志即《七略》諸子略,文翰志即《七略》詩賦略,軍書志即《七略》兵書略,陰陽志即《七略》數(shù)術略,術藝志即《七略》方技略,另外經(jīng)典志、諸子志、文翰志、軍書志、陰陽志、術藝志,再加上圖語志、(附)道經(jīng)、佛經(jīng)三類,計九類。
阮孝緒(479-536),字士宗,南朝梁陳留尉氏(河南尉氏)人。[3]年十三通五經(jīng)。二十五歲,阮孝緒就具備豐富的書目知識,加之對遺文隱記,頗好搜集,博采宋齊以來圖書,王公縉紳之館,茍能蓄集墳籍,必思致其名薄。凡在所遇,若見若聞,校之官目,多所遺漏,遂總集眾家,更為新錄。即所撰《七錄》較王儉撰《七志》著錄更為豐富,分類更有條理?!镀咪洝肥?,分為內(nèi)、外篇。內(nèi)篇:經(jīng)典錄、紀傳錄、兵錄、集錄、術伎錄;外篇:佛法錄、仙道錄。該書計收書五十五部,六千二百八十八種,八千五百四十七帙(量詞,用于裝套的線裝書),四萬四千五百二十六卷?!镀咪洝返淖刹粌H達到了當時全國綜合性系統(tǒng)目錄的最高峰,而且也使阮孝緒成為南朝梁代杰出的目錄學家。阮氏對目錄學之貢獻,據(jù)姚名達在《中國目錄學史》中指出“分類合理化、適應時代環(huán)境、工作科學化。阮錄在當時已將‘天下之遺書秘記,庶幾盡于是’,可以說是已盡到目錄學史上編集、創(chuàng)見之功?!盵4]
《七錄》的經(jīng)典錄、文集錄與《七略》的六藝略、詩賦略基本相同;子兵錄即合諸子略與兵書略,術伎略即合術數(shù)略與方伎略。只有紀傳略為《七錄》的新創(chuàng),充分地體現(xiàn)了《七略》六分法的原則?!皠?歆)王(儉)并以眾史合于春秋,劉氏之世,史書甚寡,附見春秋,誠得其例。今眾家紀傳倍于經(jīng)典,猶從此志,實為繁蕪,且《七略》詩賦不從六藝詩部,蓋由其書既多,所以別為一略,今依擬斯例,分出眾史,序紀傳錄,為內(nèi)篇第二”。[5]因此,縱觀《七錄》與《七略》的分類,在存在著明顯差異的基礎上更存在相互繼承和發(fā)展的關系。
《七錄》內(nèi)篇五大類與逐漸成熟的四部分類法相近:經(jīng)典錄即經(jīng)部;紀傳錄即為史部;子兵錄改為子部,文集錄即集部;術伎錄中的大部分子目可并人子部,少數(shù)可劃入經(jīng)部、史部。實際上《七錄》、內(nèi)篇的五部采用的就是四分法。[6]眾所周知,人們以《隋書·經(jīng)籍志》為四部分類法完全形成和確立的標志,實際上,比較成熟的四部分類法早已包涵在阮孝緒的《七錄》之中。《隋書·經(jīng)籍志》以后,仿其體例和分類方法編制的目錄成為各種公私目錄的主流,經(jīng)唐 《古今書錄》、宋《崇文總目》及晁公武《郡齋讀書志》、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等眾多目錄的不斷發(fā)展完善,至清乾隆間《四庫全書總目》蔚為大觀。正如姚名達認為:“《阮錄》最大影響,就是做《隋書·經(jīng)籍志》的范本……《阮錄》的分類,對于后世的影響,也是非常大的。如道佛的分類,一直影響到后世的目錄學家;而其將文字集略的另列,亦開后世將類書另列的風氣?!盵7]因此,《七略》《七錄》和《隋書·經(jīng)籍志》三部目錄著作之間存在著密切的聯(lián)系和發(fā)展,其圖書分類法的主流由六分變?yōu)樗姆?,《七錄》則在其中起到承先啟后的關鍵作用。
余嘉錫認為,阮孝緒以前的目錄“大抵為公家藏書目錄;漢楊樸、劉向之著錄,乃起于奉詔校書;魏晉南北朝,則大抵為秘書監(jiān)丞職掌。其以處士而著書者,阮孝緒一人而已?!盵8]阮孝緒是一個“處士”,低下的政治地位,使他沒有機會接觸皇家藏書,因而著錄只能根據(jù)某些藏書家的目錄和流傳的官家藏書目錄,進行研究編目工作。但是,由于阮孝緒繼承和吸取了前人目錄的合理成就,因此他所撰《七錄》,比“官目”更為完備,特別是擺脫了單純收錄藏書的局面。
《七錄》總括群書四萬余,皆討論研核,標判宗旨,通過提要介紹作者事跡、圖書流傳等情況。雖然有些割析辭義,淺薄不經(jīng),而遠不逮劉向、劉歆,但大體上以他們?yōu)闇世K,繼承他們撰寫提要的遺風,并在體例上補充了王儉撰寫提要的不足。
阮孝緒通過研究,采用七分法:內(nèi)錄五篇,道經(jīng)、佛經(jīng),外兩篇,既表明佛道為附錄的含義,又確為七分,名實一致。同時,從現(xiàn)實出發(fā),使史書擺脫從屬地位,而獨立成類,專立《紀傳錄》,并列十二目,加以細分,這是前所未有的?!镀咪洝反蟠笸苿恿藞D書分類學的發(fā)展,對后世有著重要影響。
阮孝緒十分熟悉古代目錄學,認真研究了齊梁之前的目錄學發(fā)展過程,認為《別錄》的成書早于《七略》:“昔劉向校書,輒為一錄,論其指歸,變其訛謬,隨即奏上,皆載在本書,時又別集眾錄,謂之《別錄》,即今之《別錄》是也。子歆撮其旨,著為《七略》?!睆亩y(tǒng)一了對《別錄》、《七略》誰先誰后的爭論,并指明《漢書·藝文志》源于《七略》,盡管《七略》早軼,但通過《漢書·藝文志》可知《七略》的概貌。總之,阮孝緒在動亂的時代和家境條件比較差的情況下,獨立完成了一部搜羅比較完備的圖書目錄,在我國目錄學發(fā)展史上,應占有重要的地位。尤其值得稱道的是《七錄》雖然遺失,而《七錄·序》在《廣弘明集》中完整無缺地保存至今,成為我們研究中國古代目錄學的一篇極為重要的早期文獻。
阮孝緒編撰《七錄》,在《文集錄》中將集部之書分為四類:楚辭、別集、總集、雜文,他第一次將楚辭獨立成為圖書目錄種類,成為中國古代圖書的分類傳統(tǒng)。楚辭作為分體文學總集立于書目,《七錄》開其先例,不僅反映了魏晉以來文學專集編撰產(chǎn)生的事實,而且圖書目錄中集部的創(chuàng)立,反映了文學逐步擺脫經(jīng)學、依附學術而走向獨立發(fā)展的事實。
西漢時,劉向、劉歆父子編撰《別錄》《七略》等書、東漢班固《漢書·藝文志》、魏晉荀勖等編撰的《中經(jīng)新簿》、南朝齊王儉《七志》、南朝梁阮孝緒《七錄》、唐代魏征《隋書·經(jīng)籍志》、南宋鄭樵有《通志.校讎略》,至清代章學誠著成《校讎通義》,進一步總結了目錄學的豐富經(jīng)驗。而反映我國古代著述的規(guī)模最大、最全的目錄是《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和《四庫全書簡明目錄》。其間南朝梁阮孝緒《七錄》稱為七分法,對兩漢《七略》以來的六分法和魏晉以來逐漸盛行的四分法兩者都進行了揚棄和改造,他把兩大分類法的精華揉合起來,為中國圖書目錄分類由六分到四分的轉(zhuǎn)變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1] 王重民.中國目錄學史論叢[C].北京:中華書局,1984:149.
[2] 來新夏.古典目錄學[M].北京:中華書局,1991:79.
[3] 申暢.中國目錄學家傳略[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7:45.
[4] 姚名達.中國目錄學史[M].上海:上海書店,1984:5.
[6] 邱敏.略論六朝目錄中的圖書分類[J].江海學刊,2001(2):1231-133.
[7] 姚名達.目錄學[M].上海:商務印書館,1934:25.
[8] 余嘉錫.目錄學發(fā)微[M].長沙:岳麓書社,201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