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濤

（河南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河南 開封 475001）

北平《世界日報》1937年關(guān)于郭沫若與鳳子的一則報道

劉 濤

（河南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河南 開封 475001）

本文發(fā)掘出北平《世界日報》1937年4月關(guān)于鳳子與郭沫若的一則報道，該報道為研究鳳子?xùn)|京之行提供了較詳盡史料，其中關(guān)于郭沫若贈詩鳳子的記述，對研究郭沫若1937年歸國前的生活與詩歌創(chuàng)作，具有重要價值。

郭沫若；鳳子；佚詩；史料

筆者在查閱北平《世界日報》時，在該報1937年4月24日第5版“東京通訊”欄，發(fā)現(xiàn)一篇新聞報道，題目為《日筆會在東京宴請鳳子》，對鳳子1937年4月到東京出演《日出》的盛況，有詳細報道，其中，還涉及到郭沫若的一些珍貴史料。為使研究者對該報道所了解，筆者將其整理如下：

日筆會在東京

宴請鳳子

郭沫若在答宴席上賦詩感懷

秋田雨雀對鳳子演技極贊美

鳳子定月底由日返國

【本報東京通訊】《日出》在東京上演，因鳳子?xùn)|來而引起國際劇壇的注意，本報前曾有通訊報告過。最近日本筆會特于日前宴請了她一次，到會會長島崎藤村，副會長堀口大學(xué)及作家三十余人。席間由堀口大學(xué)略致歡迎詞后，鳳子亦作了一個簡單的演說，謂筆會是一種有國際性的組織，這種組織在我國亦有相當(dāng)?shù)臍v史，本人雖非會員之一，里面亦有不少認識的朋友。這次為演《日出》來東京，希望因此能從藝術(shù)上建筑起中日兩國間真正的友誼。

日本筆會之外，日本國際映畫協(xié)會，松竹映畫公司及其他團體以及個人的招待等，足足忙了她一兩個星期。

最近她為答謝日本各界的招待起見，在銀座藤里容回宴各界。到郭沫若，秋田雨雀，堀口大學(xué)，新居格，近藤春雄，望月百合子等十余人。秋田雨雀對鳳子的演技，贊美不止。他說日本目前新劇界女演員中，缺少有文學(xué)修養(yǎng)的人材。山本安英在這方面雖稍有成就，但演技上仍不及鳳子的深刻。鳳子對劇中人感情的變化把握得住，《日出》第四幕最后陳白露自殺的場面，如果對文學(xué)修養(yǎng)不夠，決不能有此成績，秋田雨雀那天很高興，他在鳳子的紀念冊上寫了兩句WaetWhitman的話：“年青人美，老年人更美”。郭沫若那天亦遠從千葉趕來，他說沒到銀座已多年了，這地方真不容易找。他贈給鳳子兩首七絕：“生賦文姬道蘊才，霓裳一曲入蓬萊，非關(guān)逸興隨兒戲，欲起燎原自死灰”；又：“海外爭傳火鳳聲，櫻花樹下囀春鶯……”。

從這兩詩中可以見到郭氏近來的心境。席間大家贈詩給鳳子的很多，都請郭氏譯成中文。替近藤春雄的詩譯成一首五絕：“花謝葉成陰，明春可再尋；與君雖遠別，相見待來令”。那天鳳子告訴大家，約在四月底回國，并希望將來有機會再度來日。（二十日）

1937年春，鳳子應(yīng)“中華留東同學(xué)會話劇協(xié)會”之邀，赴日本東京，在神田一橋講堂公演全本《日出》，轟動一時。關(guān)于鳳子?xùn)|京出演《日出》的大概情況，鳳子在《〈日出〉及其他（東京通訊）》[1]、《雜憶東京之旅——我在東京演〈日出〉》[2]、《回憶阿英》[3]、《一個業(yè)余劇作者的回憶：從“復(fù)旦劇社”到“戲劇工作社”》[4]、《重訪“一橋講堂”——訪日雜記之一》[5]等文中有較為詳細的講述。張彥林《綺才玉貌——鳳子圖傳》[6]等書對鳳子?xùn)|京游歷的敘述，依據(jù)的就是上述文章。在這些文章中，鳳子回憶了自己在東京受到日本文化界的熱烈歡迎及自己參與日本文化界活動的一些情況，但只是泛泛而論，不太詳細?！妒澜缛請蟆返膱蟮绖t為我們研究鳳子在東京的生活，提供了更為翔實的第一手史料。

由報道可知，由于鳳子出演《日出》的成功和產(chǎn)生的反響，日本筆會特舉行宴會，對她進行宴請。參加此次宴會的有日本筆會會長島崎藤村、副會長堀口大學(xué)和其他作家三十余人，鳳子在宴會上還發(fā)表了演說。日本筆會1935年11月26日成立于東京。該會是由詩人、小說家、劇作家等組成的民間團體，宗旨是改變?nèi)毡疚膶W(xué)與世界的隔絕狀態(tài)，加強與各國文化界的聯(lián)系，增進相互了解。[7]（P596）日本筆會這次宴請鳳子，就是旨在加強中日之間文學(xué)界的交流與友誼。報道寫于“1937年4月20日”，從報道中“日前”兩字可推斷，日本筆會宴請鳳子的時間，大致可確定為接近1937年4月20日之前的某個時間。這時正值日本大舉侵華前夕，中日間民間的這種交往與友誼，顯得彌足珍貴。除日本筆會之外，報道還提到日本國際映畫協(xié)會、松竹映畫公司對鳳子的招待，也是鳳子回憶文章所沒有涉及到的。

報道還披露了鳳子在東京的另一項重要活動，可補回憶文章之不足，即她為答謝日本文化界的盛情招待，在東京銀座回宴各界友人。報道詳細交代了參加宴會的人員及宴會的具體情況，其中值得關(guān)注的為日本著名作家秋田雨雀對鳳子的贊美、題詞和郭沫若給鳳子的贈詩、譯詩。鳳子在其回憶文章中只是簡單提及秋田雨雀對鳳子的贊美，由報道可知，秋田雨雀對鳳子的贊美主要著眼于她的演技與文學(xué)修養(yǎng)兩方面。秋田雨雀認為鳳子演技的深刻與其文學(xué)修養(yǎng)有直接關(guān)系，正因鳳子能深刻把握劇中人物感情的變化，所以才能獲得演出的巨大成功。他的贊譽，代表著日本文學(xué)界對中國話劇藝術(shù)成就和演出水平的充分肯定。

關(guān)于郭沫若贈詩鳳子一事，鳳子在其文章《懷念郭老》[8]、《雨中千葉——訪郭老故居》[9]中有記述，龔濟民、方仁念《郭沫若傳》對此事也有記載。不過，鳳子《雨中千葉》的講述有不完善之處，《郭沫若傳》依據(jù)鳳子文章，難免以訛傳訛。《雨中千葉》對此事記述如下：

“一九八零年秋末，在杭州舉辦現(xiàn)代題材歌曲討論會，我曾收到一封信，告我一九三七年曾和我一塊訪問郭老的留日學(xué)生吳汶的情況。信是吳汶的友人寫的。并抄錄了兩首當(dāng)時郭老贈給我和這位吳汶同志的詩。郭老給我的詩是：

海上爭傳火鳳聲，櫻花樹下囀春鶯，

歸時為向人邦道，舊日魴魚尾尚赪。

……

據(jù)吳汶同志回憶，詩是寫在我們從東京買的玉版箋上，寫時還對我們解釋了‘火鳳聲’‘魴魚赪尾’的詞義?！?/p>

上述記述使人誤以為郭沫若在東京贈給鳳子的只有一首詩。鳳子的說法來自吳汶《作詩容易改詩難——記郭老改詩》一文[10]。吳汶為留日學(xué)生，當(dāng)時曾陪鳳子一起去千葉拜訪郭沫若，他在該文中稱郭沫若贈給鳳子的詩本來是：“生賦文姬道蘊才，霓裳一曲入蓬萊，非關(guān)逸興隨兒戲，欲起燎原一死灰?！焙髞?，他對此詩不滿，隨后把它改為“海外爭傳火鳳聲……舊日魴魚尾尚赪?！币勒諈倾霐⑹?，郭沫若在東京贈給鳳子的只有一首詩。事實果真如此嗎？由北平《世界日報》這則報道可知，郭沫若當(dāng)時贈給鳳子的應(yīng)是兩首詩，吳汶所說的其中一首乃另一首所改而來是不正確的。鳳子在《懷念郭老》一文中修正了《雨中千葉》的說法，認為郭沫若贈給她的是兩首詩而不是一首，對于吳汶所持的“一詩乃另一詩所改而來”沒有采信。

值得一提的是，鳳子兩文中所提的“海外欣傳火鳳聲”一詩，在不同的文章中，文字上稍有差異，《懷念郭老》中此詩為：

海外欣傳火鳳聲，櫻花樹下囀春鶯。

歸時為向邦人道，舊日魴魚尾尚赪。

該詩第一句《雨中千葉》為“海上爭傳火鳳聲”，《懷念郭老》則為“海外欣傳火鳳聲”?！妒澜缛請蟆返膱蟮罏椤昂Ｍ鉅巶骰瘌P聲，櫻花樹下囀春鶯……”與吳汶《作詩容易改詩難——記郭老改詩》一文所記相同，應(yīng)該是正確的。因此，該詩起句應(yīng)為“海外爭傳火鳳聲”。

該詩第三句《雨中千葉》為“歸時為向人邦道”，《懷念郭老》為“歸時為向邦人道”，“邦人”指“國人”，“人邦”明顯有誤?！稇涯罟稀芬晃乃浾_。

綜合以上兩點，該詩正確的版本應(yīng)為：

海外爭傳火鳳聲，櫻花樹下囀春鶯。

歸時為向邦人道，舊日魴魚尾尚赪。

鳳子《雨中千葉》一文收入其文集《畫像》時，完全依據(jù)《光明日報》本，該詩錯誤一仍其舊，龔濟民、方仁念《郭沫若傳》對郭沫若贈詩鳳子之事，完全依據(jù)鳳子《雨中千葉》一文，認為郭沫若贈給鳳子的只有這一首詩，且所錄該詩版本完全依據(jù)《雨中千葉》一文，延續(xù)了文中的失誤之處。[11]（P165）

郭沫若贈鳳子的“生賦文姬道蘊才”一詩則不存在版本問題?！稇涯罟稀匪浽撛?，依據(jù)新發(fā)現(xiàn)的郭氏墨寶，字句上與吳汶所記一致，與《世界日報》報道所記該詩也完全相同。由此可證明《世界日報》對該詩的報道是屬實可信的。

郭沫若贈給鳳子的這兩首詩不見于《郭沫若全集》文學(xué)編，亦不見于《郭沫若佚文集》和《郭沫若舊詩詩詞系年注釋》，可視為郭沫若的兩首佚詩。在這兩首外，鳳子《雨中千葉》一文還提到郭沫若贈給吳汶的一首詩：

老去無詩苦百思，窗前空負碧桃枝。

編將隱恨成桑戶，坐見春風(fēng)入棘籬。

該詩與郭沫若1937年在東京所作《又當(dāng)投筆》所押韻同，亦作于1937年，《郭沫若全集》沒有收錄，同樣是首佚詩。

《世界日報》報道還提及郭沫若為鳳子譯詩一事，亦為鳳子回憶文章及《郭沫若傳》所未載。報道提及郭沫若曾把日本作家近藤春雄贈鳳子的詩譯成一首五絕：

花謝葉成陰，明春可再尋；

與君雖遠別，相見待來令。

該詩作為譯詩，亦應(yīng)收入郭沫若的全集之中。

綜上所述，《世界日報》有關(guān)郭沫若與鳳子的這則報道，其中所披露史實，多為兩人文章與傳記所無。它的發(fā)現(xiàn)，對研究他們在東京的生活創(chuàng)作及友誼，對研究中日文學(xué)之間的交往，皆具重要的史料價值。

（責(zé)任編輯：廖久明）

[1]封禾子（鳳子）.《日出》及其他（東京通訊）[J].《國民》周刊（上海），1937，1（5）.

[2]鳳子.雜憶東京之旅——我在東京演《日出》[A].舒乙，姚珠珠主編.鳳子——在舞臺上在人世間[M].中國文史出版社，2007.

[3]鳳子.回憶阿英[J].新文學(xué)史料，1979，（2）.

[4]鳳子.一個業(yè)余劇作者的回憶：從“復(fù)旦劇社”到“戲劇工作社”[J].新文學(xué)史料，1988，（1）.

[5]鳳子.重訪“一橋講堂”——訪日雜記之一[J].中國戲劇，1981，（7）.

[6]張彥林.綺才玉貌——鳳子圖傳[M].河南人民出版社，2008.

[7]高書金，劉紹周等主編.日本百科辭典[M].吉林人民出版社，1990.

[8]鳳子.懷念郭老[A].舒乙，姚珠珠主編.鳳子——在舞臺上在人世間[M].中國文史出版社，2007.

[9]鳳子.雨中千葉——訪郭老故居[N].光明日報，1981-8-16（4）.

[10]吳汶.作詩容易改詩難——記郭老改詩[J].黃巖史志，1991，（7-8期合刊）.

[11]龔濟民，方仁念.郭沫若傳[M].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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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2-18

劉濤（1971-），男，河南省南陽人，河南大學(xué)文學(xué)院副教授、博士，主要從事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史料、現(xiàn)代文學(xué)理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