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涵[廣播電影電視管理干部學院制作系, 太原 030001]
作 者:王 涵,廣播電影電視管理干部學院制作系副教授。
《黑天鵝》講述女芭蕾舞演員妮娜如何沖破內心的束縛,將邪惡的黑天鵝生動地呈現出來的歷程。由片名來看,“黑天鵝”即是暗示了影片的主旨,歸納起來,它一共有三層意思:
第一,黑天鵝僅指芭蕾舞劇《天鵝湖》中的邪惡角色,她與白天鵝對立,搶奪王子的愛情與自由。
第二,黑天鵝指妮娜在芭蕾舞團所競爭的角色,這個角色事實上是第一個“黑天鵝”概念呈現出來的載體,只有競爭到了“這一個”黑天鵝,妮娜才有可能真正去體會《天鵝湖》中黑天鵝的內心世界。
第三,黑天鵝是人類內心深處靈魂黑暗的象征,也就是說黑天鵝存在于每一個人的內心深處,即弗洛伊德所提到的“潛意識”層面,這種本能的邪惡的欲念很有可能經過某一個觸發(fā)點被激發(fā)出來,進而來到現實生活中。影片《黑天鵝》中的妮娜,為了得到黑天鵝這一角色,需要釋放內心深處的欲念,將人類本性邪惡的一面激發(fā)出來,然后融入到角色當中,唯有如此,她才能夠戰(zhàn)勝對手,戰(zhàn)勝自我,達到她芭蕾舞事業(yè)的巔峰。
“黑天鵝”所體現的三重內涵在本片中被一層濃似一層地揭示出來,通過妮娜自身對“黑天鵝”三重含義的詮釋與本我的蛻變,影片由一段“白天鵝”芭蕾獨舞開場,再由結尾部分“黑天鵝”近乎瘋狂的舞蹈而達到高潮。
影片《黑天鵝》中,一直貫穿的沖突即是工具理性與情感釋放。這一沖突是通過三組人物來體現的:
第一組人物是妮娜和她的媽媽艾瑞卡。艾瑞卡本身也是一名舞蹈演員,由于種種原因,事業(yè)沒有達到她想要的巔峰,她將自己沒有實現的夢想寄托在了女兒妮娜身上,因此對妮娜進行嚴厲的管教,在她身上所體現的是一種工具理性的強大力量。她重視妮娜的身材、骨骼、基本功素養(yǎng)等任何一個同舞蹈技能相關的要素,但是卻忽略了對妮娜情感的觀照。而在妮娜身上,為了得到黑天鵝這一角色,她的情感必須要大量地釋放出來,因此這種情感釋放的需要就和母親身上的“工具理性”形成了她生活中的第一重沖突。
第二組人物是妮娜和芭蕾舞團總監(jiān)文森特·卡索爾之間的沖突。與上一組沖突不同,卡索爾所代表的則是情感釋放,他需要妮娜充分地釋放自己的情感,深刻地體會黑天鵝的內心世界,不要用理智來束縛自己,因為一個好的芭蕾舞演員,除了完美的基本功底之外,還需要用情感去體現足尖下所展現的靈魂深處。妮娜則由于受到母親灌輸的傳統教育,而變得有些拘謹,她試圖用理智來疏離文森特·卡索爾的激情,因此與他形成了一種情感與理智之間力量上的抗衡。
第三組人物并不存在于妮娜所生活的現實世界,而是存在于妮娜意念中的舞臺世界,即是黑天鵝的邪惡與白天鵝的善良完美之間的抗爭。從表面上看,妮娜具備了白天鵝應該具有的一切完美品質,她的舞姿標準而完美,這是她多年來苦練的結果,在這一漫長的過程中,妮娜用理智來約束自己,每一次訓練都要達到一個自己設定的目標,這種目標集中體現在芭蕾舞技術的純熟,因此妮娜跳的白天鵝是具有強烈目的意義的白天鵝,在這種目的驅使下,妮娜的舞姿變得愈發(fā)完美。但是從實質上來看,影片所要詮釋的并非是白天鵝身上的完美,而是黑天鵝用情感和欲望呈現在足尖下的一次次瘋狂旋轉,這種旋轉不僅僅是純熟的芭蕾舞技巧,更體現為旋轉過程中所傳達出來的那種邪惡,影片中,妮娜一直在為自己尋找這種邪惡的力量,她通過和母親、和對手莉莉的關系來反叛自己曾經的生活。最終,黑天鵝與白天鵝的抗衡在妮娜的公演上同臺競技,達到了高潮。
《黑天鵝》在視聽語言的運用上,主要有三大特色:一是兩級鏡頭的大量運用;二是在兩級鏡頭運用的基礎上,所呈現出來的兩種聲音組合形式,分別為現實中的芭蕾舞音樂以及妮娜意念中的內心音響世界;三是以音樂速度為依托的剪輯風格。
最為典型的全景鏡頭出現在影片開頭的妮娜的那場白天鵝獨舞鏡頭,以一種全景式的冷靜的客觀視角出現,配有高調頂光,將鏡頭的疏離感更為強烈地呈現出來,妮娜在這種氛圍下一個人獨舞,舞姿完美,這是她多年來以“白天鵝”身上的完美來要求自己的結果。這一全景鏡頭的情感色彩是淡漠的,并沒有融入到妮娜的內心世界中去,此刻,妮娜是孤獨的舞者,盡管她如同白天鵝一樣完美,但這種完美也僅僅建立在對舞者內心激情的抵觸情緒之上。
當不帶有任何主觀色彩的鏡頭出現時,配合的音樂實際上僅僅以音響的方式出現,也就是說音樂在形式上、表層意義上仍然是音樂,有完整的樂思以及相應的節(jié)奏、旋律模式,但是它并非為了某一樣事物或者某一個人而專門創(chuàng)作,而是作為客觀環(huán)境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因此這種音樂從本質上來講是一種音響。在主人公妮娜尚未產生所謂“叛逆”的思緒以及行為之前,這種音響以較為常規(guī)的狀態(tài)出現在多場妮娜或妮娜和芭蕾舞團團員們共同舞蹈的場面中,呈現出來的狀態(tài)是極度客觀而冷靜的。
主觀鏡頭通常出現在妮娜感情波動的場面中去,此刻,音樂不再以客觀音響的狀態(tài)出現,而是以真正主觀情緒的襯托為動力,去展現人物的內心世界。這個時候的音樂是為劇情和鏡頭而專門設計的原創(chuàng)性音樂,有可能不具備完整的樂思、節(jié)奏或者旋律模式,但是每一個不同的音高都具備相應的響度、長短以及音色,使得聲音和畫面融為一體,與妮娜本人的情緒配合得天衣無縫。
影片結尾部分的剪輯所呈現出來的樣式展現了《黑天鵝》整部作品的風格,剪輯的直接動力來源于音樂的速度,速度變快,剪輯的頻率也變快,鏡頭的長度相應地變短,期間穿插妮娜內心世界的主觀鏡頭,在平行蒙太奇的剪輯風格中,妮娜完成了由白天鵝到黑天鵝的蛻變。
表演并非她的全部。這是對娜塔莉·波特曼最為核心,也是最為直接的詮釋。她并非不熱愛表演,只是她對表演的熱愛是一種“抽離式”的冷靜的熱愛,也正是因為對表演的這種情感,娜塔莉·波特曼才能夠以一種純粹客觀的角度去正確理解影片《黑天鵝》中兩種極端的情感。而事實上,對角色的深入理解主要來源于娜塔莉·波特曼的兩個特質:一是猶太人天性的敏感與聰慧;二是她在哈佛大學經歷過的正統心理學課學習。尤其是后者,從某種意義上講,幫助了她去深刻地洞察人物的內心,這種洞察是理性地分析與適當的情感體驗相結合的產物,具備了這樣的狀態(tài),才有了《黑天鵝》中無數次掙扎的妮娜,才有了好萊塢最佳女主角獲得者的桂冠與榮譽。
她可以站在好萊塢的領獎臺上,也可以以哥倫比亞大學客座講師的身份從事學術研究,她的選擇從不缺乏,但面對每一樣事情,冷靜總是大于無止境沖動式的熱愛。娜塔莉·波特曼無疑是好萊塢那個充滿異數的“黑天鵝”。
《黑天鵝》作為一部描述芭蕾舞演員由理智到情感的升華蛻變過程的影片,展現了在嫻熟技巧之外情感的超人力量,事實上,任何一門藝術形式的完好呈現,都需要以技巧為依托,以情感為超脫之力量?!逗谔禊Z》的巧妙之處在于利用芭蕾舞劇《黑天鵝》自身的角色特征來呈現演員的成長歷程,白天鵝的完美與黑天鵝的邪惡集中在主人公妮娜一個人身上,使得妮娜作為調和這一矛盾的主體而苦苦掙扎,她在現實生活與舞劇中徘徊,最終找到了足尖上的那唯一的支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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