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沁
極光
——讀《渴望生命——梵高傳》
余沁
你可曾發(fā)現(xiàn),在一輛快速行駛的車上是聽不見外面的聲音的。于是一個人若是因著一個確定的目標筆直地一往無前,那么便能放下身邊的一切人事。
總是會有因著絕對的美麗而去追逐的人,當旅者看見旖旎的極光,便要窮盡一生去追尋它,肉體和精神都在所不惜,為的只是靈魂。
我看過他的很多畫,他的油畫是我所見的畫作中最能打動人心的,夢中看見他在Auvers-sur-oise的麥田上奔跑,描繪風的形狀。他穿過迂回黯淡的長廊,然后用槍結(jié)束了他一生的蕩氣回腸和無規(guī)則的自由。
所以人的生命,絕對不能以一時的得失勝敗來做計量。他是世界上最孤獨的人之一,而只有他的眼睛才能發(fā)現(xiàn),一種布滿畫面蜷曲的線條,都是天地萬物運動不已的輪廓。
——他的大腦彌漫著黑色的迷霧。時而露出清明,時而一片混沌。
他最初的作品壓抑而低沉,正如他曾經(jīng)在他管理的礦區(qū)中看到的黑瘦的人們,他吃著干冷的黑面包時被教會撤了職,猶如一具干尸一般沒有活氣,礦工們所說的“基督一般神圣的人物”在不久之后被遺忘,陷入了潦倒的生活和不為理解的孤獨,開始作為一個畫家而行走。這個時候的他接觸了很多不同流派的同行們,與彼此爭吵,最終發(fā)覺他們難以取得平衡,他大喊著“巴黎要把我變成無可救藥的野獸”,一邊離開了這個物欲橫流的都市,來到了阿爾。他畫的鳶尾,藍色的散亂在紅棕色的泥土上,虛假精致,仿佛葉子和花瓣的縫制品。上面既沒有他,也沒有天地,有的只是漸欲迷人眼的萬花,相同的顏色,相同的形狀,彼此復(fù)制,共同迷茫。
這個旅者拖著行囊辛苦地奔波,尋找自己要行進的方向,他以藝術(shù)維生,卻不知道他可以被帶領(lǐng)到哪個地方。
——亂作一團的神經(jīng)剛剛出現(xiàn)一點頭緒,忽然整個神經(jīng)系統(tǒng)全部爆裂,亂絲碎絮般漫天狂舞。
有些地方和寓意,注定是存于心底的記憶,并不會有別人知道和懂得。只要在這里,他就會覺得好。一言不發(fā),不動聲色。他在阿爾畫了很多向日葵,未經(jīng)粉飾的鉻黃燃燒在藍色的背景之上,從孔雀綠到品藍,肆意伸展的花瓣極似他的紅發(fā),被阿爾的陽光分噬。他發(fā)了瘋,也看見了藝術(shù)的極光——即是靈感,他被自己最大的敵人——精神錯亂折磨得痛不欲生,卻看到了自己繪畫的本真,他畫出了最具生命的東西。
五支在花瓶里的向日葵,每一支都有靈動的色彩和狂妄的姿態(tài),作為一個因不平等和社會罪惡而發(fā)瘋的失敗的“傳教士”,梵高是19世紀寫實主義的替罪羊之一;而他稱為“可怕的清醒”的心境的調(diào)子是那么高,直到現(xiàn)在,所有人都能聽到它,這說明了為什么1888年畫的《向日葵》今天仍是美術(shù)史上最受歡迎的一幅靜物畫,一幅以植物為題的《蒙娜麗莎》。
旅者終于追索到了極光的蹤影,他在路上堅定不移地坎坷奔波。
——只有藝術(shù),一切的文字、畫像、雕塑、音樂……來自靈魂深處的表達,才能跨越時間、生死、國界、政治、秩序、規(guī)則……所有的一切。
他看到生命的殘酷,面對面前巨大璀璨的極光,他離開了地面。在忍受了兩天的劇痛后,他追逐到了他要的完美。一切藝術(shù)家都是理想主義者,他們憂郁是因為他們永遠不能達到絕對的美麗和無規(guī)則的自由。要找到罕見的極光,必須前往寒冷難忍的兩極,在等待了無數(shù)個寒風刺骨的嚴冬之后,在極晝前夕黑到極致的蒼幕下,絕對美麗和無規(guī)則自由的極光在天空出現(xiàn)。這種生命的真實恰好是要用生命本身去典當,人生中并沒有絕對的潰敗,只是等價交換的原因。
正如當時所見,他是個敗者,生前并沒有售出一幅畫,被世人認為是一個瘋子。然而這個精神病人的畫中并沒有黑暗的元素,而是極端的光明。他沒有畫過極光,但他的畫給人極光的觀感,就像是真實地見到了自然中存在的這種圖景一般。只有從他的深刻而明亮的描繪中我們發(fā)現(xiàn),其實荒誕才是生命的本真。
他將自己的血液涂抹在寒冷之中,收獲了生命中最耀眼的自由。
離世俗最遠,而最接近神性的,文森特·梵高。
[點評]美妙的閱讀是一次心靈之旅,余沁同學在讀罷 《渴望生活——梵高傳》一書后,用細膩敏銳的筆觸,勾勒出孤獨的梵高跌宕起伏、布滿坎坷與矛盾的藝術(shù)人生軌跡,展開了一次與藝術(shù)家的思想碰撞。作者筆靈心慧,將根植于文森特·梵高靈魂深處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使命感,比喻為神秘的“極光”,不同凡味,意蘊深厚;文章布局精巧,通過對梵高經(jīng)典畫作的生動解讀,詮釋了這位天才畫家交織著執(zhí)著和偏激、純粹和痛苦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理念。(孫建峰點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