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瑜
內(nèi)容摘要:對深藏于日本書道博物館的《三國志·吳志·虞翻傳》10行殘卷之流傳、公布、著錄情況進(jìn)行詳細(xì)梳理,研究該殘卷文字中分屬于通假字、虛詞和語篇的三處異文,指出其凸顯古寫本近古存真的價值所在。
關(guān)鍵詞:書道博物館;《三國志·吳志·虞翻傳》;殘卷
中圖分類號:G256.1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文章編號:1000-4106(2011)02-0114-06
Textual research on a ten lines fragment of DunhuangManuscripts: Biography of YU Fan in Annals of WuKingdom of The History of Three Kingdoms in thecollection of Shodou Museum of Japan
XIAo Yu
Abstract: This article had made a careful textual research on a fragment scroll of the ten lines of Yufan Bi-ography in Wu Annals. Books of the Three Kingdoms which in the collections of Shudou Museum Japan, whilearranging its spreading ,publishing and cataloging information, this article indicate the fragment of DunhuangManuscripts has an important value of saving real face by three variant.
Keywords: Shodou Museum; Ynfan Biography in Wu Annals "Books of the Three Kingdoms; A Fragmentof Dunhuang Manuscripts
百年來在敦煌和吐魯番兩地共計出土了6種《三國志》古寫本殘卷,分別藏于我國新疆博物館的《吳志·吳主傳》、《魏志·臧洪傳》,藏于敦煌研究院的《吳志·步騭傳》,藏于日本的《吳志·虞翻陸績張溫傳》、《吳志·虞翻傳》10行殘卷及《吳志·韋曜華覈傳》。
其中,《虞翻傳》殘卷雖然只有10行,但是一直深藏于日本書道博物館,國內(nèi)學(xué)界鮮見此殘卷圖版。1976年3月,每日新聞社《重要文化財19書跡·典籍·古文書》公布了深藏于東京書道博物館的《虞翻傳》10行殘卷圖片。2005年,筆者于復(fù)旦大學(xué)撰寫博士論文期間,借助現(xiàn)代化的圖書流通手段,通過上海圖書館向日本東京國立圖書館申請文獻(xiàn)傳遞上述1976年每日新聞社公布的圖片,從而獲取了《虞翻傳》殘卷的圖版及一批發(fā)表于日本學(xué)術(shù)刊物、內(nèi)容涉及《虞翻傳》研究的文章。
《虞翻傳》10行殘卷的流傳及研究情況,國內(nèi)學(xué)界知之甚少。本文擬就其流傳、研究與著錄情況略作梳理,在對殘卷形態(tài)作全面介紹的基礎(chǔ)上,對殘卷文字中的三處異文進(jìn)行較為深入的研究。
另外還需說明的是:本文初稿成于2006年1月博士論文撰寫期間。2007年3月高田時雄先生所撰《李滂と白堅——李盛鐸舊藏敦煌寫本日本流入の背景》發(fā)表于《敦煌寫本研究年報》創(chuàng)刊號。其中涉及白堅與《三國志·虞翻傳》殘卷流傳關(guān)系的內(nèi)容,與拙文大體相同。筆者此次修改,參考了高田先生的大作。但因拙文內(nèi)容還涉及海內(nèi)外學(xué)者研究《虞翻傳》的成果及筆者對《虞翻傳》殘卷本身異文的研究,故不揣鄙陋,乞請方家指正。
一《虞翻傳》10行殘卷流傳、研究及著錄概述
1.1《虞翻傳》10行殘卷流傳情況
《吳志·虞翻傳》10行殘卷出土?xí)r間、地點不詳。其內(nèi)容正好下接《吳志·虞翻陸績張溫傳》80行殘卷,二者字體同出一人之手。片山章雄認(rèn)為是1924年左右出土于吐魯番。1925年,白堅從某人處獲得《虞翻傳》殘卷前篇,并將之影印行世。
1929年后,《虞翻傳》10行殘卷從白堅處散出,為中村不折購得,藏于日本東京書道博物館。1930年8月,內(nèi)藤湖南于恭仁山莊漢學(xué)居為《虞翻陸績張溫傳》80行殘卷和《虞翻傳》殘卷作跋文,并摹寫《虞翻傳》10行殘卷。1931年7月,武居陵藏影印《古本三國志》出版時,作《古本三國志邦文解說》。武居氏除影印《虞翻陸績張溫傳》80行殘卷外,還影印了內(nèi)藤湖南摹寫的《虞翻傳》10行殘卷,同時還收錄內(nèi)藤湖南的跋文《晉人寫三國志殘卷跋》。
1.2《虞翻傳》10行殘卷研究概述
1973年5月,姚季農(nóng)《兩種古卷一一吳書寫本與宋紹熙本三國志??庇洝酚膳_灣古籍史料出版社發(fā)表,對《虞翻傳》10行殘卷作了簡單研究。1978年12月,大川富士夫《古本三國志》發(fā)表于《立正大學(xué)文學(xué)部論叢》第62號,對《虞翻傳》10行殘卷的出土、流傳情況作了詳細(xì)的介紹,并用靜嘉堂所藏北宋咸平本對校《虞翻傳》10行殘卷,但沒有深入研究其中的異文。1980年10月,蔣天樞作《三國志·吳書·虞翻、張溫傳校記》。該文發(fā)表于北京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1981年出版的《紀(jì)念陳垣誕辰百周年史學(xué)論文集》。據(jù)《虞翻傳》10行殘卷作考證札記一條,內(nèi)容涉及“魏”古寫本字形作“巍”的考證。
2005年12月,吳金華、蕭瑜發(fā)表《(三國志)古寫本殘卷中值得注意的異文》,文刊華東師范大學(xué)中國文字研究與應(yīng)用中心編《中國文字研究》第6輯(廣西教育出版社)。該文對《虞翻傳》10行殘卷的研究作了簡要概述,同時舉3例說明了殘卷在古字、異文、通假等問題研究中的價值。
1.3《虞翻傳》10行殘卷著錄情況
有關(guān)圖書著錄《虞翻傳》10行殘卷的情況,目前我們收集到以下信息:(1)1952年之前,書道博物館自編《書道博物館所藏經(jīng)卷文書目錄附解說》,記有“《三國志》吳志第十二虞翻傳,晉寫本,吐魯番出”。(2)1952年,日本文化財產(chǎn)保護(hù)委員會出版《重要文化財產(chǎn)目錄(美術(shù)工藝品)》著錄《虞翻傳》10行殘卷。(3)1959年6月,《書道全集》第3卷,收日比野丈夫《三國志吳志殘卷》,提及《虞翻傳》10行殘卷。(4)1976年3月,每日新聞社《重要文化財19書跡·典籍·古文書》第84頁,公布《虞翻傳》10行殘卷圖片。(5)1991年,片山章雄發(fā)表《吐魯番·敦煌發(fā)現(xiàn)の(三國志)寫本殘卷》,文刊《東海史學(xué)》第26號。(6)1996年,榮新江所著《海外敦煌吐魯番文獻(xiàn)知見錄》由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書中提及《虞翻傳》10行殘卷。(7)2000年,季忠平譯片山章雄《吐魯番·敦煌發(fā)現(xiàn)の(三國志)寫本殘卷》一文,文刊《文教資料》2000年第3期。(8)2005年,磯部彰編集《臺東區(qū)立書道博物館所藏中村不折舊
藏禹域墨書集成》(文部科學(xué)省科學(xué)研究費特定領(lǐng)域研究“東アヅア,出版文化の研究”研究成果),由東京二玄社出版,該書卷中第345頁收錄《三國志·吳志·虞翻傳》殘卷圖版。
《虞翻傳》10行殘卷出土于20世紀(jì)前期,雖經(jīng)白堅和日本一些出版社影印流布,但中國學(xué)術(shù)界知之者甚少。跟傳世本對比,《吳志·虞翻傳》10行殘卷共有三處明顯的異文。但廣泛收錄80行《虞翻陸績張溫傳》殘卷異文的張元濟(jì)《校史隨筆》及《百衲本二十四史??庇洝穼Υ酥蛔治刺?,特別重視古寫本的易培基《三國志補(bǔ)注》對此也付諸闕如,令人有遺珠之嘆。
二《虞翻傳》10行殘卷形態(tài)與錄文
2.1《虞翻傳》10行殘卷形態(tài)簡介
1976年3月,每日新聞社出版的《重要文化財19書跡·典籍·古文書》第84頁公布《虞翻傳》10行殘卷圖片下有6行關(guān)于《虞翻傳》10行殘卷的解說文字。其文如下:
120三國志吳志第十二殘卷1卷(全文)/東京害道博物館24.5×1909.0cm晉時代/白麻紙鳥絲欄中に隷書をもつて書寫/され10行を存する。上野家本(別揭)/の前に続く殘卷である。吐魯蕃出土。
根據(jù)《重要文化財19書跡·典籍·古文書》公布的殘卷信息可以知道:《虞翻傳》10行殘卷,起于“果如翻言”之“果”、迄于“伏地陽醉”之“醉”,存100余字,現(xiàn)藏日本書道博物館。這份10行殘卷和出土于新疆吐魯番的《虞翻陸績張溫傳》晉寫本殘卷在內(nèi)容前后銜接;從字體看,10行殘卷與《虞翻陸績張溫傳》80行殘卷出自同一人手筆,估計原先是一個卷子,后來由于某種原因才裂為兩截。
2.2《虞翻傳》殘卷前篇圖片與錄文
殘卷圖片如圖(圖1)所示,為方便起見,我們用簡體字錄文,以“(1)、(2)……”表示行次,“□”表示完全殘缺的文字,部分殘缺但仍然可以辨認(rèn)的文字用()括起來以示區(qū)別,其余均為可清晰辨認(rèn)的殘卷文字,依次錄文如下:
(1)□□□□□□□□□□□果如□(2)(言權(quán)曰)卿不及(伏)羲□□東方朔□(3)比矣魏將于禁為羽口獲(系在)城(中)(4)權(quán)至釋之請與相見他日權(quán)乘馬出(5)引(禁)□行翻呵禁(曰)爾降虜何敢(6)與吾君齊馬首也欲抗鞭擊禁(權(quán))(7)呵止之后于樓船會群臣飲禁聞樂(8)(流涕)□又曰汝欲以為求(免)邪權(quán)悵(9)□□□(權(quán))既為吳王歡□之(末)自起(10)□□□□(地陽醉不持)□□□□□
三《虞翻傳》10行殘卷異文研究
我們比照宋刻本及其他傳世本《三國志》之后,發(fā)現(xiàn)古寫本有異文三處,具體見下表。接著,我們還列出唐宋以后類書與《史書》中所引《虞翻傳》10行殘卷的文字,以作參考。
3.1《虞翻傳》10行殘卷不同版本異文對照表
3.2唐宋以來史書、類書所稱引《虞翻傳》文字情況
3.2.1王欽若《冊府元龜》卷460稱引文字如下:
吳虞翻為騎都尉時,魏將于禁為蜀將關(guān)侯所獲,系在城中。大帝至,釋之,請與相見。他日,帝乘馬出,引禁并行。翻呵禁曰:“爾降虜,何敢與吾君齊馬首乎?”欲抗鞭擊禁,帝呵止之。
3.2.2司馬光《資治通鑒》卷68稱引情況如下:
孫權(quán)與于禁乘馬并行,虞翻呵禁曰:“汝降虜,何敢與吾君齊馬首乎?”抗鞭欲擊禁,權(quán)呵止之。
3.2.3鄭樵《通志》卷120稱引情況如下:
果如翻言。權(quán)曰:“卿不及伏羲,可與東方朔為比矣?!蔽簩⒂诮麨橛鹚@,系在城中,權(quán)至釋之,請與相見。他日,權(quán)乘馬出,引禁并行。翻呵禁曰:“爾降虜,何敢與吾君齊馬首乎?”欲抗鞭擊禁,權(quán)呵止之。后權(quán)在樓船會群臣飲,禁亦與焉。禁聞樂流涕,翻曰:“汝欲以偽求免邪?”權(quán)悵然不平。
3.2.4郝經(jīng)《續(xù)后漢書》卷65下下引此段文字情況如下:
果如翻言。權(quán)曰:“卿不及伏羲,可與東方朔為比矣?!蔽簩⒂诮麨闈h所獲,械系城中,權(quán)至,釋之,請與相見。他日。權(quán)乘馬出,引禁并行,翻呵禁曰:“爾降虜,何敢與吾君齊馬首乎?”欲抗鞭擊禁,權(quán)呵止之。后權(quán)御樓船,會群臣飲,禁聞樂流涕,翻又曰:“汝欲以偽求免耶?”權(quán)悵然不平。
從王欽若《冊府元龜》、司馬光《資治通鑒》、鄭樵《通志》對《吳志·虞翻傳》10行殘卷涉及內(nèi)容的引用情況來看,《虞翻傳》10行殘卷中的三處異文在宋代就已經(jīng)定型。到元代郝經(jīng)著《續(xù)漢書》時,引用宋本《吳志·虞翻傳》,一仍其舊。由此看來,古寫本的三處異文屬于早期版本異文,頗有探討的價值。
3.3《虞翻傳》10行殘卷異文細(xì)探
異文1:何敢與吾君齊馬首也——,何敢與吾君齊馬首乎
傳世本“翻呵禁曰:‘爾降虜,何敢與吾君齊馬首乎”的“乎”,古寫本中作“也”。該異文大川富士夫、姚季農(nóng)均出校,但未作進(jìn)一步研究。經(jīng)考察,筆者認(rèn)為古寫本“也”勝于傳世本“乎”,理由如下:
第一,“也”、“乎”均為語氣助詞,都可表示反問語氣,這是語言事實,毋須多言。
第二,“何敢+語氣詞”這一語法格式,在《三國志》中出現(xiàn)了四次,分別是:
《魏志·董卓傳》注引《獻(xiàn)帝起居注》:“郭多,盜馬虜耳,何敢乃欲與吾等邪?”《魏志·董卓傳》注引《獻(xiàn)帝起居注》:帝言諸兵:“汝不卻,何敢迫近至尊邪?”《吳志·諸葛恪傳》:近漢之世,燕、蓋交遘,有上官之變,以身值此,何敢怡豫邪?《吳志·虞翻傳》翻呵禁曰:“爾降虜,何敢與吾君齊馬首乎?”
從本書例證來看,三國時期,“何敢”常常跟語氣詞“邪”搭配使用以表示反問語氣。故而我們推斷:傳世本《吳志·虞翻傳》中的“何敢……乎”格式不符合當(dāng)時的搭配習(xí)慣。但古寫本的“何敢……也”則切合當(dāng)時的搭配習(xí)慣,因為這里的“也”可看作“邪”的通假字。
第三,“也”、“邪”的語音相近。據(jù)《廣韻》。“也”字為羊者切,馬韻,以母;“邪”為以遮切,麻韻,以母。二字中古聲韻相同,只是聲調(diào)不同。故“也”、“邪”在魏晉南北朝時常常通用?!额伿霞矣?xùn)》就記載了這一情況。
而在古籍流傳過程中,“也”、“邪”也常常通用。如古寫本《虞翻陸績張溫傳》“世豈有仙人邪”句中的“邪”,到了宋刻本中就變成了“也”。清儒在校注群書時多發(fā)其例,可參《故訓(xùn)匯纂》,茲不贅述。
異文2:呵止之后于樓船一呵止之后權(quán)于樓船
古寫本“呵止之后于樓船”句,比傳世本少一個“權(quán)”字。此異文大川富士夫、姚季農(nóng)均已校出,但均未作進(jìn)一步研究。
從篇章語言學(xué)的角度考察該異文,我們覺得古寫本少一個“權(quán)”字,要優(yōu)于傳世本。下面筆者嘗試對這個小的語篇略作分析,以見其優(yōu)。先看這個語篇。
“他日,權(quán)乘馬出,引禁并行。翻呵禁曰:‘爾降虜,何敢與吾君齊馬首也?欲抗鞭擊禁,權(quán)呵止之。后于樓船會群臣飲,禁聞樂流涕,翻又曰:‘汝欲以為求免邪?權(quán)悵然不平。
這個語篇,由13個小句組成,共出現(xiàn)三個對
話人物,在語義上又可以分成兩個小的語篇,即“他日,權(quán)乘馬出,引禁并行。翻呵禁曰:‘爾降虜,何敢與吾君齊馬首也?‘欲抗鞭擊禁,權(quán)呵止之。”和“后于樓船會群臣飲,禁聞樂流涕,翻又曰:‘汝欲以為求免邪?權(quán)悵然不平?!?/p>
上下兩個小語篇的銜接處為“權(quán)呵止之。后于樓船會群臣飲”。銜接處兩個小句的主語都是孫權(quán)。古寫本后一小句“后于樓船會群臣飲”,省略主語孫權(quán),在銜接上形成了省略的現(xiàn)象,顯然比傳世本在兩個前后相續(xù)的小句中重復(fù)出現(xiàn)主語“權(quán)”更符合語篇的銜接原則和語言使用的經(jīng)濟(jì)原則。相反,傳世本“權(quán)呵止之。后權(quán)于樓船會群臣飲”,兩個相連的小句連續(xù)出現(xiàn)主語“權(quán)”,既顯語篇銜接生硬,又有悖于陳壽惜墨如金的風(fēng)格。
異文3:汝欲以為求免邪——汝欲以偽求免邪?
《虞翻傳》10行殘卷“汝欲以為求免邪”中的“為”字,在傳世本中作“偽”字。該條異文大川富士夫、姚季農(nóng)均已出校,但未作考察。那么古寫本的“為”字該怎么去理解?在今人譯本中這句話怎么翻譯?這兩個問題都值得深究。試作以下三方面的探討。
首先,看“偽”字本義。許慎《說文解字》:“偽,詐也。”除表示本義之外,“偽”還以“為”的通假字身份在先秦典籍中出現(xiàn),表示“人為”之義。先秦時荀子在《性惡篇》中提出:“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不可學(xué)、不可事而在人者謂之性??蓪W(xué)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謂之偽。”王先謙集解引郝懿行說,認(rèn)為“荀書‘偽皆讀‘為”。
其次,從早期典籍用字情況來看,“為”在古代典籍中常常以“偽”字異文的面貌出現(xiàn)。
《詩·唐風(fēng)·采苓》“人之為言”??追f達(dá)正義:“王肅諸本皆作‘為言,定本作‘偽言”。
《左傳·定公十二年》“子為不知”。陸德明《釋文》:“一本‘為作‘偽?!?/p>
《禮記·月令》“毋或作為淫巧”。鄭玄注:“今《月令》‘無于時作為為‘詐偽?!?/p>
對于這些現(xiàn)象,段玉裁在《說文解字注》“偽”字注中認(rèn)為:“經(jīng)傳多假‘為為‘偽。如《詩》‘人之為言即‘偽言;《月令》‘作為淫巧,今《月令》云‘詐偽淫巧;《古文尚書》‘南偽,《史記》作‘南為?!蹲髠鳌贰疄樽x‘偽者不一,蓋字涉于‘作為則曰‘偽?!庇纱丝磥?,在早期漢字使用過程中,“為”和“偽”都可表示“作為”之義。
王念孫《讀書雜志·(漢書第六·魏豹田儋韓王信傳)》“陽為”條“儋陽為縛其奴,從少年之廷,欲謁殺奴。顏師古曰:陽縛其怒,為殺奴之狀也。今流俗書本‘為字作‘偽,非也,陽即偽耳,不當(dāng)重言之。念孫按:‘為字古通作‘偽?!艜鵀樽侄嘧鱾握f見《史記·淮南衡山傳》。陽偽即陽為,《史記》作‘為,本字也,《漢書》作‘偽,借字也。師古不識古字,而讀為‘詐偽之‘偽。故改‘偽作‘為,而反以古本為俗本?!?/p>
顏師古在初唐之時就已經(jīng)把當(dāng)時流行的《漢書》版本中的“陽偽”的“偽”字錯解為“詐偽”之義,從而改“偽”作“為”。足見“為”和“偽”在用法上的糾葛在唐初就已讓學(xué)者困惑。
回到《虞翻傳》10行殘卷中的這條異文,依筆者揣測,陳壽在寫作《虞翻傳》的時候,極有可能用“為”字來表示“人為,做作”,但在后來的流傳過程中,“為”被改作“偽”。
最后,從上下文義來看,虞翻認(rèn)為“于禁流涕”整件事情是于禁做作故意裝出來的。對于“汝欲以偽求免邪”這一文句,不同的《三國志》今注今譯本的理解各不相同。
該句在蘇淵雷主編的《三國志今注今譯》中被翻譯成“你想用假象求得赦免嗎?”而王靜芝主編《白話三國志》的翻譯是“你想用故作悲傷的假情假意,來求得被釋放嗎?”《三國志》日譯本小南一郎則譯作“你想用言不由衷的辦法來求得赦免嗎?”方北辰在《三國志注譯》中對“偽”的注釋是“偽裝(的可憐相)”。
結(jié)合上文對“為”和“偽”的考察,我們認(rèn)為王靜芝主編的《白話三國志》和今鷹真主編的《正史三國志》對傳世本“偽”的理解顯然要比蘇、方兩家的理解更貼近原書。
四小結(jié)
《虞翻傳》10行殘卷自出土以后,國內(nèi)學(xué)界知之者甚少。在上個世紀(jì),目前已知的中國學(xué)者只有白堅、蔣天樞、姚季農(nóng)等得見或研究《虞翻傳》10行殘卷。筆者利用文獻(xiàn)傳遞,獲取了1976年每日新聞社公布的《虞翻傳》圖版。該殘卷雖僅lO行,但有三處異文,分別為語法方面(也——乎)、語篇方面(“權(quán)”字的有無)、通假字方面(為——偽)。本文的研究表明,《虞翻傳》10行殘卷的三處異文,在宋代就已經(jīng)消失,應(yīng)該是流傳過程中被改動的結(jié)果。而對《虞翻傳》殘卷的深入研究也表明,這三處異文都顯示出古寫本近古存真的特點,對《三國志》傳世本的研究、對中古時期寫本異文特點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