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萊蒙托夫短短的一生中,他對三位女性產(chǎn)生了較為熱烈的愛情,并且為之留下了愛情組詩,她們是:蘇什科娃、伊萬諾娃和洛普欣娜。不過,“對于萊蒙托夫的生平有重要意義的只是他對瓦爾瓦拉·洛普欣娜的愛情,這愛情一直保持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天,并且反映在那些具有那個時期特點的作品中,如《里戈夫斯卡婭公爵夫人》和《當(dāng)代英雄》,以及詩歌和劇本《兩兄弟》”。
瓦爾瓦拉-亞歷山大羅芙娜·洛普欣娜(1815—1851),是萊蒙托夫外祖母斯托雷平娜在莫斯科的遠(yuǎn)親。她的姐姐瑪麗婭、兄弟阿列克謝都是萊蒙托夫的好朋友。]831年末,在莫斯科大學(xué)讀書的萊蒙托夫認(rèn)識瓦爾瓦拉后對她一見鐘情。她聰穎美麗,熱情奔放,具有詩人氣質(zhì),深得詩人鐘愛。而她也對詩人作出了熱烈的回應(yīng)。十分了解詩人的友人阿·帕·尚一吉列伊對此寫道:“當(dāng)他是一個大學(xué)生時,熱烈地愛上了……瓦·亞·洛普欣娜,她像明麗的白晝一樣,年輕、可愛、聰明,而且確確實實地令人神往:這是個熱情洋溢、詩意盎然的熾烈的人兒,很討人喜歡。我現(xiàn)在還記得她那柔美的目光和清麗的笑容…萊蒙托夫?qū)λ母星槭潜灸艿?,但也是真摯的、?qiáng)烈的,這種感情幾乎保持到他生命的最后一息……”
然而,1832年8月,由于參加反對淺薄粗俗的馬洛夫教授,萊蒙托夫被迫離開莫斯科大學(xué),而去到彼得堡讀大學(xué),他倆不得不分離。詩人到彼得堡后,在上流社會交際場合出入,對她有所淡忘,尤其是為報復(fù)蘇什科娃而采取的一度過分親近的舉動,傳到洛普欣娜的耳里,使洛普欣娜產(chǎn)生誤會。于是,1835年5月,在父母的壓力下,洛普欣娜不再等詩人,嫁給了十分富有而又冷酷無情的中年貴族巴赫美捷夫。這一強(qiáng)加給她的婚姻是不幸的,她終生愛慕著詩人,并且因為苦悶而過早去世。洛普欣娜結(jié)婚的消息喚醒了詩人的情感。這年底,萊蒙托夫和她在莫斯科會面,產(chǎn)生了劇本《兩兄弟》的構(gòu)思。值得一提的是,洛普欣娜夫婦還作為原型,分別出現(xiàn)在小說《里戈夫斯卡婭公爵夫人》和《當(dāng)代英雄》的《梅麗公爵小姐》中。詩人終生對洛普欣娜一往情深,他曾借《兩兄弟》中的主人公尤利·拉京之口描述了自己與洛普欣娜相識、相戀及始終不渝的愛:“我們最初相識時,除了友誼,我對她沒有任何特殊的感情……同她談話,使她歡樂,我就高興——僅此而已。我喜歡她的性格:這種性格使我看到那種熱情、堅強(qiáng)和高尚的氣度,看到在我們的女子中少有的出色的東西,一言以蔽之,點燃潛藏的火花,難道需要許多古老的、過時的,令人神秘的東西——經(jīng)常的會面、經(jīng)常的散步、不知不覺中的眸子的閃亮、偶然的握手嗎?……她在我心中突然發(fā)光了;這個姑娘使我心醉,她把我迷住了;她身子的周圍有一種魔力的圈,我跨進(jìn)了它的界限,已經(jīng)不能自己了:她取得了我的崇敬,她加熱了我的愛情:我把命運(yùn)交給了她;當(dāng)我把她擁抱在懷里親她那火一般的肩臂的時候,她既不要求許諾,也不要求發(fā)誓;但她自己卻發(fā)誓永遠(yuǎn)愛我——我們分手了——大家認(rèn)為她沒有感情,她的那種舉動只是猝發(fā)癥——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緣由——我?guī)е芸旆祷貋淼膱远ㄏ敕x開了她。她曾經(jīng)是我的。我也曾經(jīng)相信過她,如同相信自己一樣。分別了三個年頭,這是折磨人的、空虛的三年,我已遠(yuǎn)遠(yuǎn)地走向另一種生活了,但珍貴的愛情伴隨著我。當(dāng)我在別的女人們中間時,有時會有片刻的忘憂。但在愛’隋的第一次閃亮之后,我立即會覺察到她們的極大差別——哪一個也不能使我迷戀……”熱愛洛普欣娜的詩人在1831至1841年間,為她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詩歌,主要有:《致……》(“你可把希望叫做夢幻”)《致 》(“命運(yùn)讓我們萍水相逢”)《聽我說,或許,當(dāng)我們離開》《致……》(“放下你白費苦心的操慮”)《致……》(“我的朋友,我突然痛苦啊!”)《致……》(“我的歌充滿憂愁,但有何必要”)《她并未用她那高傲的美色》《祈禱》《我倆分離了,但你的姿容》《我要用這篇遲獻(xiàn)的詩章》《從那神秘而冷漠的半截面具下》等,從而構(gòu)成了文學(xué)史上有名的“洛普欣娜組詩”。此外,詩人還把長詩《惡魔》獻(xiàn)給她,并且寫了獻(xiàn)詩。
“洛普欣娜組詩”較全面地反映了洛普欣娜的特征、他們的相愛以及分手后詩人的思念。
洛普欣娜十分純真,就像一位天使,《致……》寫道:“你可把希望叫做夢幻,/你可把虛妄叫做真情,/你可不信贊美和保證,/但對我的愛定要相信!//這種愛誰也不能不信,/我的目光什么也不掩飾;/對你偽善我覺得罪過,/因為你簡直是位天使:這首詩后來略經(jīng)修改納入《惡魔》的獻(xiàn)詩中。詩歌創(chuàng)作于1831年,此時,詩人剛剛愛上洛普欣娜,因此他一方面稱贊她純真有如天使,一方面又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證自己的愛絕對真誠,因為“對你偽善我覺得是罪過”?!端⑽从盟歉甙恋拿郎穭t用對比的手法表現(xiàn)了洛普欣娜的外貌美和心靈美:“她并未用她那高傲的美色,/去誘惑活潑可愛的青年,/她并未把無言的鐘情者們,/吸引在自己的身后邊,/她的體態(tài)并不像是女神,/她的酥胸沒有波浪般隆起,/更無一個人把她認(rèn)作/自己的圣物而匍匐在地。/但是她的一舉一動,/她的微笑、言談和姿容/是如此充滿活力和靈感,/是這般洋溢美妙的清純。/但有如美好歲月的回憶,/她的聲音洞穿我心靈,/我的心兒既愛又痛苦,/幾乎羞于承認(rèn)這愛情?!痹娙税蚜钏y忘的伊萬諾娃與洛普欣娜兩相對照,一個性感動人,體態(tài)優(yōu)美如女神,酥胸如波浪般起伏,善于用高傲的美色誘惑青年;一個則純真樸實,但微笑、言談和姿容充滿活力與靈感,洋溢著美妙的清純,以致詩人覺得自己不夠純潔,感到既深愛又痛苦,幾乎羞于承認(rèn)這愛情?!稄哪巧衩囟淠陌虢孛婢呦隆芬辉娨布雀桧灹寺迤招滥韧饷裁?,更歌頌了其心靈的純潔美,而貶抑了其他搔首弄姿的美人的空虛靈魂。
組詩也寫到他們萍水相逢,但很快就發(fā)現(xiàn)兩人志趣相投,如《致……》:“命運(yùn)讓我們萍水相逢,/你身上有我,我身上有你,/心靈和心靈結(jié)成了朋友,/縱然它們無法相伴走到底!//恰似一泓春水映照出了/那遙遠(yuǎn)的淡藍(lán)色的蒼穹,/它在平靜的波面上輝耀,/也隨派濤的洶涌而顫動。//啊,愿你成為我的天空,/成為我嚴(yán)峻的風(fēng)暴的友人;/任憑風(fēng)暴在我們中轟鳴吧,/我降生就為不離它而生存。//我降生就為讓我整個世界/成為我勝利或破滅的見證,/但指路明啊,但有你在,/人們的褒揚(yáng)或傲笑不值分文!//他們的心不理解詩人,/他們的心不會愛詩人的心,/也不會懂得他的悲哀,/也無法共享他的歡欣。”兩人一見,便深感雖然只是萍水相逢,但你身上有我,我身上有你。這不是那種沒有內(nèi)涵的一見鐘情,而是兩顆純真詩意的心靈飛速地相互理解、產(chǎn)生默契,千年難遇,因此它根本不顧及兩人今后能否相伴走到底,很快就發(fā)展到心靈與心靈結(jié)成了朋友。正因為如此,詩人希望她能成為自己的天空,并且自豪地宣稱她是自己的指路明星,“但有你在,人們的褒揚(yáng)或傲笑不值分文!”
的確,熱愛詩人的洛普欣娜不彼理解詩人,而且無微不至地關(guān)愛著他。當(dāng)她得知詩人不久前對伊萬諾娃十分傾心,便“想探知他失戀的隱痛,好設(shè)法安慰他”。但詩人不為所動,并寫下了《致……》一詩:“放下你白費苦心的操慮,/請不要盤問往日的底細(xì);/其中你發(fā)現(xiàn)不了任何事/可以增強(qiáng)你對我的愛意!/你愛,我信,這就夠了,/愛的是誰,你不必知道;/向你傾訴生活的空虛陰暗,/對我將會是多大的苦惱。/我決不會毀掉這顆心的/圣潔的幸福,我不敢說:/我就不值得受人的愛憐,/我自己已把一切都看破;/心靈曾經(jīng)珍惜過的一切/如今對于它已成為毒藥,/對于它痛苦非常地可愛,/有如同路人、兄弟和財寶。/你講句柔情蜜意的話,/就要我的生命作獎勵物,/但是,朋友,別提過去,/我不會出賣自己的痛苦?!痹谠姼柚性娙耸銓懥藘煞N感情:第一,是對自己過去的尊重,不愿出賣自己的過去,這體現(xiàn)了詩人一貫的極端自尊的個性;第二,更重要的是自己的過去太可憐、太空虛、太陰暗,不愿讓純真樂觀的戀人因此而毀掉“圣潔的幸?!薄@一點,在另一首《致……》中得到更明確也更集中的表現(xiàn):“我的歌充滿憂愁,但有何必要!/朋友,你永遠(yuǎn)聽不出它的奧妙。/從我為之而生和苦惱的人的嘴上,/我的歌不能把圣潔的笑容趕跑。//你耳際飛不去我的一詞或一音——/我莫名的痛楚發(fā)出的不安之聲。/你的柔情不可能給詩人以慰藉:——/他又何苦擾亂你心靈的平靜。//啊,不是的!只是我轉(zhuǎn)念一想到,/眼淚將使你洋溢幸福的明眸暗淡,/我就想窒息胸中回蕩的狂熱歌聲,/縱然從前為了它你才把詩人愛戀。”
很快,由于要到彼得堡讀大學(xué),萊蒙托夫離開了莫斯科,不得不與戀人分別。在彼得堡,盡管詩人在上流社會中遇到過不少令他怦然心動的女性,但他在心靈深處依舊愛著洛普欣娜,并且一再寫詩表達(dá)自己的深情,如《我倆分離了,但你的姿容》:“我倆分離了,但你的姿容/依舊在我的心坎里保存,/像韶光留下的依稀幻影,/它仍在愉悅我惆悵的心靈。//我雖然委身于新的戀情,/對你的倩影卻難解難分,/如冷落的殿堂總還是廟,/推倒了的圣像依然是神?!边@個深受無神論影響的人,甚至十分虔誠地為她向圣母瑪麗亞《祈禱》,希望瑪麗亞保佑她,賜福給她,讓她得到體貼入微的人陪伴終生,并且希望她死后的靈魂能像但丁筆下的貝婭特里齊和歌德筆下的瑪甘淚那樣進(jìn)入天堂:“圣母啊,我如今向你祈禱,/對著你的圣容和你的光輪,,不求你拯救,不為戰(zhàn)事祈禱,/不向你懺悔,也不對你謝恩。//我祈禱,更不為我這空寂的靈魂,/不為我這個飄零者的受苦的心;/我要把一個純真無邪的少女,/交給冷漠塵世中熱情的保護(hù)人。//請把幸福賜給受之無愧的心,/讓體貼入微的人們伴她終生,/讓她那善良的心靈有所希冀,/享受青春的光輝和暮年的寧靜。//待到辭別塵世的時刻來臨,/無論是沉寂的夜晚或喧鬧的清晨——/求你派一名最最圣潔的天使,/到病榻前接引她那美好的靈魂?!贝送猓瑢懹?841年詩人去世那年的《不,我如此熱戀的并不是你》一詩雖然不是直接獻(xiàn)給洛普欣娜的,但也表現(xiàn)了對她的一片深情:“一不,我如此熱戀的并不是你,/你的芳姿對我啊失卻了魅力:/在你身上我愛那往昔的惆悵,/和那早已消失了的青春時期。//二有時當(dāng)我看著你的面龐,/盯著你的雙眸久久地凝望,/此刻我在進(jìn)行神秘的交談,/然而并不是對你傾訴衷腸。//三我在和年輕時的女友暢敘情懷,/在你的面頰上尋找另一副面頰,/在健談的嘴上尋覓沉默了的嘴,/在眼里探尋明眸熄滅了的火花。”(以上譯詩均見《萊蒙托夫全集》第二卷,顧蘊(yùn)璞譯,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詩歌雖然是寫給另一女性的,但他明確宣稱,自己熱戀的并不是她,而是青春時期所愛的洛普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