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學海
(海寧市文聯(lián),浙江 海寧 314400)
歷史脈絡里的寒冷與溫暖
——蕭殷小說分析
王學海
(海寧市文聯(lián),浙江 海寧 314400)
蕭殷的小說是對底層百姓蒙受生活煎熬與戰(zhàn)爭苦難的沉重敘事,對人壓迫人的黑暗現(xiàn)實的寫實批判。同時,他還借小說的敘事與場景描寫,凸顯人性的覺醒,流瀉出人性的溫暖與光澤,以應對人世的冷酷與齷齪。由還原意識內(nèi)容,過渡到社會人類學視域的思考,是蕭殷小說的核心意義所在。
蕭殷;小說;敘事;人性覺醒
翻檢蕭殷的小說,我們又一次扯開了歷史塵封的沉重一頁,同時也看到了蕭殷作為一個舊中國的知識分子,運用小說揭示底層勞苦百姓蒙受戰(zhàn)爭苦難與生活煎熬的現(xiàn)實,以及作者在小說中表達的對那個時代的生命感悟及責任思考。
由花城出版社1984年2月出版的《蕭殷自選集》中,共有14篇小說,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生路》、《芋園》、《災》和《倒閉》?!渡贰泛褪捯笤缙谄渌鼛灼≌f一樣,講的也是底層百姓尋找工作養(yǎng)家活口的故事,然其情節(jié)的設置、人物的刻畫、環(huán)境與細節(jié)的描寫,均已見出作者較鮮明的審美意識與深刻的批判精神。小說借阿榮在磚廠找工的事,引出他失敗回家的沉重壓抑,接著便引出挨餓要吃奶的孩子阿金,這既增加了壓抑沉重的氛圍,又讓人產(chǎn)生懸念去思考孩子的媽媽的種種。童養(yǎng)媳出生的孩子媽蘭嫂,在窮人家長大,貧苦中成長,卻偏偏擁有強壯的身體,這給小說增添了一抹希望的亮色。然而,為了孩子,為了家庭,蘭嫂和男人們一樣到車站做牛馬似的挑夫活。照說,即使她男人阿榮一時找不到工作,只要她挑得到東西,就能讓全家喝口粥湯,也是可以勉強活下去的。然而,偏偏是風雨專打破漏屋,活蹦亂跳好端端的兒子阿金卻突然跌傷了,還因流血過多而昏迷。醫(yī)院當然是有的,但“一打聽,至少要十塊錢,這不比上天還難么”[1]709?小說雖然沒有直接描寫官僚、軍閥、地主老財?shù)葘Πs家的欺詐、壓迫,但是這短短的一句話,深刻地揭示了空氣般彌散在平民百姓生活中的人剝削人、人壓迫人的制度對他們生活的擠壓。因為無錢治病,孩子阿金死去了。特別要指出的是,蕭殷在這里以小說表達社會的痛苦,已沖破了其它小說描寫對象是工人農(nóng)民的成規(guī),將“公務員”(統(tǒng)捐局衛(wèi)兵)的阿榮作為小說主人翁,讓讀者看到他寫作時的多元趨向與社會學上的開闊思考,這與同時期只寫工人農(nóng)民如何貧苦如何受壓迫的小說相比,無疑拓展了小說創(chuàng)作的多元文化視野。尤其令人刮目的是小說的結(jié)尾,小說沒有循讀者想象慣例——阿榮由于身體瘦弱又不熟悉挑夫行當,根本搶不到生意;或他被同行欺打受傷生病而死;或因妻子健壯惹人妒恨受人暗算,甚至被行業(yè)霸頭們欺壓奸侮而走上自尋短見之路等,來以悲劇形式結(jié)束小說,而是跳開這一套路,筆鋒一轉(zhuǎn),將日本鬼子占領車站,鎮(zhèn)上再沒有挑夫的情景冷酷又無情地推到阿榮面前,推到為阿榮一家之生計忐忑不安的讀者面前?!鞍s……像著了魔似地跳起來竄到房里叫:‘難道這種賣苦力的生涯也不容我們過下去么?!”[1]710“蘭嫂聽了這話,喉嚨里象給什么堵住似地:‘天啦,這世道叫我們怎么活下去!……”[1]710是道貌岸然的腐敗政府的無能,是無視他國主權(quán)的日本鐵蹄的踐踏,將困頓、饑餓、掙扎和絕望中的民眾一步步推向了死亡的深淵。蕭殷在其創(chuàng)作談中曾說過,寫這小說是“九一八事件以后,由于日本帝國主義的步步逼進,不僅農(nóng)村破產(chǎn)更加惡化,亡國的威脅也日益加深。于是,心中有許多激情要迸發(fā),有許多積憤要吶喊……”[2]這是一種精神的審美,也是蕭殷創(chuàng)作小說的積極動因?,F(xiàn)實的殘酷、社會的黑暗、人民的苦痛、國家的貧弱,讓蕭殷拿起筆來,以小說為武器,刺戳花朵下的膿瘡,揭露國民政府偽善下的罪惡和日本侵略的罪行。我們知道,20世紀20年代,中國知識分子的目光,已開始探測與關注鄉(xiāng)土中國的農(nóng)民問題、城市居民的失業(yè)問題,并逐漸發(fā)現(xiàn)了政治腐敗的主因與錯綜復雜的社會原因,在發(fā)現(xiàn)這些問題與苦難的同時,知識分子自身也陷入了由此帶來的精神上的脅迫與折磨,并在思考中逐漸有了新的認識,正是在此過程中,文學的審美想象以及文學對社會的精神擔當,也就在他們創(chuàng)作的小說人物中,有了新的發(fā)展與提升。
《災》和《倒閉》也是兩篇上乘的小說?!稙摹贩从沉似疵N田的農(nóng)民到頭來只能被社會拋棄而餓死的殘酷現(xiàn)實?!兜归]》描寫了即便是處于社會中層的小業(yè)主,他們在艱難維持生計的最后,不是坐牢就是出逃的悲慘結(jié)局。這是中國大革命前夜農(nóng)村與城市的凄慘圖畫,也是廣袤的神洲大地百業(yè)凋零、餓殍遍野的現(xiàn)實寫照?!稙摹返娜〔碾m與當時其它同類小說題材相似,但作者將故事情節(jié)置于整個社會變動的大情勢之中,這就不得不令人嘆服。七月的平原,禾苗茁壯,豐收在望。然而勤勞的阿赤突然遇上了妻子因勞累過度而流產(chǎn)的大事,尚未享受豐收的喜悅,生活的災難竟又降至。阿赤無奈,只好偷偷拿了地契去財主家作抵押借錢為妻治病。然病未去治,災又空降:城里的米價,每百斤七塊半又跌至六塊八!這無疑給豐收在望的農(nóng)民又狂打了一記令人暈玄的大耳光?!胺凑偸俏覀兂蕴潱 盵3]阿赤的話道出了億萬農(nóng)民長期壓抑的心聲,也反映了當時中國農(nóng)民的實情。不管是戰(zhàn)爭還是自然災害,到頭來,一切災難全攤到了普通老百姓的頭上。社會,就是這樣的不公平——小說表達的,正是這么一個時代的病相。然而,災難的空降猶如日本鬼子的炸彈那樣,接二連三地狂轟下來:突然,大雨滂沱,一連十幾天的暴雨,先是沖決了堤岸,爾后又淹沒了長勢正旺的莊稼,后來甚至沖毀了房屋。當撤退上山的一班人驚魂未定地喘息下來時,阿赤才猛然想起,患病的妻子還躺在床上。勤勞、拼搏、希望;禾苗長勢旺盛、豐收在望;妻子流產(chǎn)、地契抵押、借債治?。坏久椎鴥r、大雨沖堤、莊稼淹沒、房屋沖垮、病妻在床……一連串的情境,在小說的敘事中似電影境頭般搖晃著閃現(xiàn),整個小說,恰似一出扣人心弦的獨幕劇,將生活中喜劇的閃影與悲劇的多味重疊,濃縮地呈現(xiàn)在讀者的視野與心靈中,讓讀者通過文字的有限閱讀,直觀又無限放大地看到了當時中國農(nóng)民活生生被折磨的一幕。作者雖亦身處在這樣艱難的環(huán)境中,但他并未躲在“小我”中置身事外,作小資式的呻吟,而是通過社會與自然等的諸多災難的典型描寫,為掙扎在生死線上的廣大農(nóng)民,表達出了特有的責任感與人道主義的審美情懷。相比同時代的某些作家,蕭殷的憂患意識確實是難能可貴的。
《倒閉》講的是小業(yè)主興和米鋪老板何侃的故事。處于賒給農(nóng)民大米艱難境地中的何侃,眼見自己的米鋪也將日不敷出,不料晚上張富翁因移居香港又來討債,而且是三百元的大數(shù)目,而泰隆錢莊上,何侃還欠著四百元。無奈,何侃只好再借高利貸三百元。年關到了,人家欠何侃的錢怎么討也討不回,而張任生、三奶又來催債,更何況還有高利貸利上加利的欠債、泰隆錢莊的欠款,在萬般無奈下,何侃只得逃走了。承接《倒閉》,蕭殷又寫了續(xù)篇《沉落》。何侃到了廣東珠江,找鄉(xiāng)友未成,只好流落街頭,淪為乞丐。最后,“陡的一塊硬東西壓到他裂著龜紋似的腳脛上,原來是一位闊太太的高跟鞋跟,把他干裂的腳脛踏破流著血?!盵4]可想而知,逃出來的何侃最后的下場會是何等凄慘。由《倒閉》到《沉落》,我們不僅看到了小業(yè)主由生到滅的過程,而且看到了整個中國民族資本經(jīng)營者的萎糜衰敗。這是文本自覺的民族意識在蕭殷創(chuàng)作中的流動,這是自我矛盾與自我尋找中企求自我突破的時代民族精神的底層顯現(xiàn)。在蕭殷的敘事里,讀者看到了他對社會疾患的深度認知,在欲望與恐懼、生計與家庭的交織描寫中,他讓讀者直面這類群體的無助與絕望,讀者也由此看出了作者對悲涼凄落時代的寫實批判。
在蕭殷的小說中,我們還發(fā)現(xiàn)了蕭殷創(chuàng)作的另一種精神指向——人性的精神關懷,其代表是《芋園》和《瘋子》。
一個美麗的愛戀故事,被包裹在沾滿泥丸的芋園里。兩顆情投意合的心,讓每次激烈的沖動真實地演繹曾經(jīng)的夢想。在實實在在的肉的交合中,宣告了想要的自我之實現(xiàn)和幻滅。這就是《芋園》,寂靜里有光的透亮,幽深中有熱的升騰。林子和梅姐,決不僅僅是偷吃野食的奸淫之人,更重要的是,他們是沒有一定明確的理性目標,但內(nèi)心深處滿蘊著朦朧的、潛在的向往自由的沖動的代表。自然,兩人最后的結(jié)局必然是封建制度的犧牲品,“就在這一天夜時,小河里浮著兩個尸首,那是牢牢地擱在一起的”[5]。他們是一個民族一個國家處于現(xiàn)代性前夜的人們向往現(xiàn)代、追求現(xiàn)代的一份祭奠,更是一個具有現(xiàn)代意識的作家,在發(fā)現(xiàn)自身所處環(huán)境的糜爛衰敗、毀國禍民的毒霧之后,以深度的精神批判與生命的全力吶喊,試圖驅(qū)散這團毒霧,追尋百姓真正的希求,并把它作為一個知識分子內(nèi)心真正的需要,從而去確立自我人生的一個崇高的座標。這是小說的審美性,也是蕭殷自我追求的美學價值。
在小說《瘋子》中,作者顯然是以另一種形式的反證方式來展現(xiàn)民眾疾苦,更以此境暗喻彼境的想象,詮釋一個瘋子的苦難史。如果說瘋子的瘋是因為女兒被搶被殺,那么,造成他瘋的一定是更瘋的對手——這正是蕭殷所關注的“比較重大的社會主題”[6]。瘋子是被逼瘋的,他不過是被逼瘋的成千上萬的老百姓之一,而導致這一類瘋子的正是那個不講公道、不講人情的社會,正是那些惡霸,那些鄉(xiāng)長,加上那些道貌岸然的紳士,正是這一類貪婪、狠毒的真正瘋子們,做出的一樁樁非人性的罪孽之事,才導致了玉姐父親的變瘋。是的,首先是這個社會瘋了,它瘋得開始在吞噬構(gòu)成社會最基本的元素:百姓。小說以它荒誕的形式雕鑿了那個時代一座瘋的群像,揭示出社會對人性無情的摧殘、對家庭的瘋狂破壞與戕害的無邊的罪惡。這正是小說《瘋子》極其深刻的社會意義所在,也是文學史中作為歷史縮影的小說的歷史意義所在。
在這里,我們不能不提到蕭殷的另一部小說《烏龜》。作者通過主人公“我”對一群人追圍辱罵陸伯的感性認識與理性認知的描寫,剖析了“我”的靈魂的感悟過程?!拔摇逼鹣葞状伪硎境鰧︵従雨懖膮拹?,直至“我”溺水被陸伯救起,才開始重新審讀常常被眾人疏遠嘲弄惡罵的“烏龜”陸伯。故事及小說并非簡單地告知讀者,“我”從無知到親近到深讀陸伯與“烏龜”這個名詞,以及陸伯蒙受被誤讀的冤屈,小說更深遠的意義在于,作者借故事的曲折發(fā)展、小說的敘事與場景描寫,凸顯出主人公“我”的人性覺醒,以及其覺醒的深度與社會學美學價值。這既是主人公“我”對社會的認知與感悟,更是作者對現(xiàn)實苦難的尖銳批判,是蕭殷筆間流瀉出的人性的溫暖與光澤。
小說的力量,有時會像風暴一樣,掀開讀者的心靈,同時帶出我們的內(nèi)力,與之共舞。蕭殷以小說人物中的那份無助、孤獨、孱弱、憂傷、痛苦,乃至絕望的悲之形象去對應舊中國衰敗的社會面貌,是對新文學人物群像的一份貢獻。在當時社會境況及內(nèi)在構(gòu)成面前,蕭殷表現(xiàn)了極大的同情心與主動性。作為一個有良知的知識分子,他絲毫不屈從于壓抑霸道的反人民力量,更沒有流俗于逃避消極的行列,而是以生命的自覺感受、思想的主動碰撞、身源的巨大活力,對備受戰(zhàn)爭、貧困、災難和壓榨的人群傾注了極大的熱情與心血,以敏銳的觀察、沉著的思索、無情的揭露、深刻的批判,寫下了一個個催人淚下的故事,刻畫了一個個身受相同苦難而又遭受不同境遇的文學人物形象,為中國的新文學建設留下了一頁厚重的歷史遺存。
蕭殷與其他一些作家一樣,不回避自殺的題材。《狗運的一生》中的狗運出生的那一年便死了母親,他被寄養(yǎng)在叔母家里,受到叔母的虐待,飽受同伴孩子的欺侮。在學校,由于“不講衛(wèi)生”,一個骯臟的形象,讓他也“被疏遠”,永遠成為一只失群的孤雁。最為可怕的,是他一生兩次被誣陷做賊,不久唯一的親人父親也去世了。于是,狗運只好去干苦力做挑夫,但因經(jīng)常攬不到活,只好餓一頓飽一頓,被迫借債。逼債、坐牢,讓一向沉默懦弱的狗運變成了暴烈、狂躁的狗運。他一不順心回家就拼命摔東西;他頂撞逼債的富農(nóng),甚至一把將他推倒在地;他怒火中燒,跑到土地廟把神像推倒,摔個粉碎。都說小說是活著的歷史,在狗運身上,我們看到了蕭殷寄托于文學的那顆心魂,是怎樣地不安,怎樣地悲慟,這正是作為小說家的蕭殷精神內(nèi)在的一份波動的持念。人來到這世上,都是渴望幸福的,但偏偏由于時代、政權(quán)、自然災害等諸多原因,人又無不在苦難中渡行。當然,于哲學人類學及社會學而言,幸福與苦難對于人類,總是相生相隨的,這也恰如佛教中的“受苦受難”之訓示一樣,“眾生皆難(苦)”是人生的基本主題,所以釋迦牟尼要“普渡眾生”。因此,蕭殷的精神持念,就在小說中作為他的人文關懷流動著和發(fā)展著,并在不斷地延伸、擴張。他沒有在小說中創(chuàng)造光明和幸福,也沒有在人物身上塑造崇高與偉大,而是還故事于生活,還人物于真實。在這里值得我們提出來加以研究的,是作者并未由此而陷入浮泛的虛狂,去構(gòu)筑脫離現(xiàn)實的理想塔,更沒有陷入宗教,讓故事、人物乃至整個社會投身到宗教的懷抱中去。蕭殷只是深沉地表達:用他凄婉的敘事,顫抖的描寫,如魯迅先生所言,把苦難,一層層地撕開,讓帶淚帶血的現(xiàn)實,血淋淋地展現(xiàn)在讀者的眼前。也許,這就是蕭殷先生創(chuàng)作小說時的持念:它是精神的,但決不迷惘;它是社會的,但決不虛假;它是時代的,真實無飾;它更是藝術的,平直中蘊藉深沉的啟示意義。
在另外的小說中,蕭殷也塑造了一些貧困窮苦的底層人。《父與女》中有為了給父親治病,只好淪入出賣肉體之列,后來又被抓的瑛;《一夜》中有呆呆地坐在床前看著病兒的身子一點點變冷變僵的寡婦;《車夫阿火》中有一生忠厚,餓著肚子拉車,卻碰上了一個長途,半途中肚子因饑餓而劇痛,實在拉不下去,跌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阿火。一個個凄慘的人物形象,無不因被那個社會、時代的受虐而變形。然而,正是這些變形的小人物的不同苦難,激活著小說,使它更具豐富的形象性與復雜的社會性;同時,也激活著閱讀者的思想,讓讀者在品嘗一杯杯苦酒時去思考,去尋找正義,尋找擺脫苦難的鑰匙。
蕭殷在《從生活出發(fā)》中曾批評“四人幫”時期的文藝作品“聞不到一點生活氣息,也聞不到一點生活著的人的氣息”[7]?!吧顨庀⑴c生活著的人的氣息”,無疑是蕭殷小說創(chuàng)作中由精神持念到審美境界的美學操守。在蕭殷的小說分析中,亦可從中體悟到這份美學操守給小說帶來的特色、文本的質(zhì)地及其歷史性的審美價值。
蕭殷的小說,離我們?nèi)绱酥秩绱酥h,重讀蕭殷小說,我們被他帶到了那個苦難深重的年代,聽到了在苦難、沉重的歷史里于地獄邊緣發(fā)出的呼救吶喊,看到了這吶喊后面支撐著的一顆顆發(fā)燙的靈魂。蕭殷的小說,是意識與世界關系的一個現(xiàn)象學問題,是由現(xiàn)實而想象,又將想象的藝術世界還原為意識內(nèi)容的一個藝術創(chuàng)造。特別需要指出的是,蕭殷的還原意識內(nèi)容,又是從自身接受苦難的洗禮中拔出來,以新的富于社會學意義的審美眼光去作一種存在與展示的寫作,并像生活世界里由樹而發(fā)現(xiàn)水一樣,讓讀者去作實在的理解,以此過渡到社會人類學的視域再去思考問題。如《瘋子》的內(nèi)心世界的藝術行走,《狗運》中狗運推倒富人的反抗與自殺,《芋園》里梅姐“最愛一個強壯的男人來強欺她”的心理及兩個“強”字的詞義學層面的涵意等。蕭殷的小說,多是通過一個很小的視角(一戶人家、一爿店、一個“瘋子”或一個“烏龜”稱謂)反映巨大的社會現(xiàn)實,讓讀者從一個個單一的社會細胞中看到近代中國現(xiàn)實世界中彼時的結(jié)構(gòu),在閱讀與思考中作為一個參與者而非旁觀者去感應歷史,認識社會,加深對當下現(xiàn)實狀態(tài)的實踐性理解,于此,我們——作為現(xiàn)在時的讀者,就被統(tǒng)一進了一個不可分割的存在著的世界里了。這正是蕭殷小說的核心意義所在,也是今天紀念蕭殷的目的性維度。
[1] 蕭殷.生路[M]//蕭殷.蕭殷自選集.廣州:花城出版社,1984.
[2] 蕭殷.我怎樣走上文學道路[M]//蕭殷.蕭殷自選集.廣州:花城出版社:1984:963.
[3] 蕭殷.災[M]//蕭殷.蕭殷自選集.廣州:花城出版社,1984:748.
[4] 蕭殷.倒閉[M]//蕭殷.蕭殷自選集.廣州:花城出版社,1984:770.
[5] 蕭殷.芋園[M]//蕭殷.蕭殷自選集.廣州:花城出版社,1984:740.
[6] 蕭殷.我怎樣走上文學道路[M]//蕭殷.蕭殷自選集.廣州:花城出版社,1984:965.
[7] 蕭殷.從生活出發(fā)[M]//蕭殷.蕭殷自選集.廣州:花城出版社,1984:126.
(責任編輯:田皓)
I206.7;I207.42
A
1674-9014(2012)05-0101-04
2012-07-10
王學海,男,浙江海寧人,海寧市文聯(lián)副教授,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高級訪問學者,浙江省作協(xié)文學評論委員會副主任,研究方向為中國近現(xiàn)代學術與現(xiàn)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