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世說新語》中的酒場社交

樊露露 劉硯群

（長江大學 文學院，湖北 荊州 434023）

責任編輯 韓璽吾 E－mail：shekeban＠163.com

“痛飲酒”的行為承載了魏晉名士濃厚的生命意識，酒后的狂態(tài)更是魏晉風度的鮮明標志。魯迅先生的《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guān)系》，王瑤先生的《文人與酒》，都對魏晉文人與酒的密切關(guān)系做了深入分析，但學術(shù)界對《世說新語》中酒的社會功能，尤其是社交功能論述不多。《世說新語》中呈現(xiàn)的喝酒方式，除獨酌外，更有對飲和群歡，只要有兩人以上參與的飲酒行為就成為一種社交活動。

一、飲酒的地點與場合

（一）酒館

魏晉時期已經(jīng)有了專門飲酒的公共場所酒館、酒壚。如《世說新語》記載西晉名士阮修常步行，將一串錢掛在手杖的頂部，“到酒店，便獨酣暢”?！叭罴徏覌D有美色，當壚沽酒”。阮籍和王戎常到那里喝酒，阮籍喝醉了，便睡在婦人的身邊。王戎一次著官服，乘軺車，經(jīng)過黃公酒壚時，發(fā)出了一番懷舊的感慨：“吾昔與嵇叔夜、阮嗣宗共酣飲于此壚。竹林之游，亦預其末。自嵇生夭、阮公亡以來，便為時所羈紲。今日視此雖近，邈若山河。”《晉書》中也記載了東晉陶淵明隱居田園，與始安太守顏延之相善，對方“留二萬錢與潛，潛悉送酒家，稍就取酒”（《晉書·隱逸·陶潛傳》）。在酒店飲酒，即使是獨酌也因所處環(huán)境是公共場合，而具有了社交性質(zhì)，酒后的狂態(tài)更對公眾造成影響，如那美婦的丈夫開始對阮籍還有所顧忌，但多次觀察后，發(fā)現(xiàn)他并未越雷池半步，也就放心了。

（二）公宴

公宴是指君王或公卿等高級官員因政治和外交需要而在官府開設的宴會，飲酒自然是公宴上必不可少的禮儀?！妒勒f新語·排調(diào)》第五則記載，吳國為晉所滅，孫皓作為亡國之君受晉武帝的召見，晉武帝讓他唱一首《爾汝歌》助興。因《爾汝歌》本是南方帶有親狎情調(diào)的民歌，本不符合公宴場合的禮儀，晉武帝想借機侮辱孫皓?！梆┱嬀?，因舉觴勸帝而言曰：‘昔與汝為鄰，今與汝為臣。上汝一杯酒，令汝壽萬春！’帝悔之?！睂O皓的唱詞中直接稱晉武帝為“汝”，是對君王極不敬的稱呼。本想侮辱對方卻不料自取其辱，弄得晉武帝十分難堪。

再如《世說新語·言語》第101則記載了一件借酒罵座的故事。桓玄是桓溫之子，他飛揚跋扈，包藏禍心，太傅司馬道子畏于勢力，不敢加以懲治。一次他召見桓玄，在自己“已醉，坐上多客”的情況下，他才敢酒后吐真言，質(zhì)問其父晚年做賊篡逆之事。這一質(zhì)問令桓玄羞愧難堪，伏地不敢起身。幸虧謝重出來打圓場，緊張對質(zhì)的局面才得以緩和。接下來“太傅曰：‘我知！我知！’即舉酒云：‘桓義興，勸卿酒。’桓出謝過”，最后是司馬道子給桓玄敬酒，算是給他一個警告，不再追糾實質(zhì)問題。酒在這場鴻門宴中，起到了乘醉詈罵和把酒言歡的雙重作用，可見酒在公宴場合既能激化矛盾又能緩解矛盾。

《世說新語·方正》第30則記載：“明帝在西堂，會諸公飲酒，未大醉，帝問：‘今名臣共集，何如堯、舜時？’周伯仁為仆射，因厲聲曰：‘今雖同人主，復那得等于圣治！’”晉明帝（當作元帝）在公宴上正喝到興頭上，便希望臣子們恭維自己為明君，哪知大臣周伯仁乘著酒勁，厲聲批評起君王來，弄得圣顏大怒，親手寫了詔書要殺掉他，數(shù)日后酒醒才將周伯仁釋放。酒能助興也可敗興，周伯仁的這場虛驚都是酒惹出的禍。

（三）家宴

石崇經(jīng)常舉辦家宴招待貴族官僚，場面非常豪華，甚至可與皇室宴會媲美?！妒勒f新語·汰侈》篇中多次記載石崇和王愷斗富炫富的故事，令人瞠目結(jié)舌，如以人乳喂養(yǎng)乳豬，以麥芽糖和飯洗鍋，用蠟燭當柴燒，精心炮制豆粥和韭蓱齏等美食。最可怕的是，石崇“每要客燕集，常令美人行酒；客飲酒不盡者，使黃門交斬美人”。這種做法非常殘忍，顯露出西晉貴族的殘暴荒淫。

《世說新語·賢媛》第11則記載了一場精心策劃的家宴。山濤的妻子韓氏，想了解丈夫的朋友阮籍、嵇康的為人，就置辦家宴，具酒肉，請二人留宿，自己則效仿春秋時僖負羈之妻，在墻上挖個洞暗中觀察他們的言行舉止，通宵達旦，最后對這二人和丈夫的才性氣質(zhì)進行品評，稱“君才致殊不如，正當以識度相友耳”，顯得非常有見識。借酒場中的表現(xiàn)評判人物的才性是非常巧妙的方法，因為在喝酒時，人的真性情會自然流露。

《世說新語·識鑒別》第14則記載，“周伯仁母冬至舉酒賜三子。”周母本名李絡秀，家境富足，聰明能干，為了謀求娘家社會地位的提升，甘心嫁與同郡安東將軍周浚為妾。她曾對孩子們說：“我所以屈節(jié)為汝家作妾，門戶計耳！汝若不與吾家作親親者，吾亦不惜余年！”而今三子皆有成就，她自然倍感欣慰，便說道：“吾本謂度江托足無所，爾家有相，爾等并羅列吾前，復何憂？”足見家宴中的酒可以作為親情的催化劑。

（四）游宴

魏晉時期的竹林之游、洛水之戲、新亭之會、蘭亭雅集，都是名士游宴的盛事。如東晉初年的新亭之會，當過江諸人表現(xiàn)出頹喪的黍離之悲時，王導則鼓勵眾人說：“當共戮力王室，克復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對？”話語擲地有聲。這樣的宴會有團結(jié)人心、振奮士氣的作用。還是在新亭，朝中官員們?yōu)闁|山再起的謝安舉辦了一場餞別宴。“謝公在東山，朝命屢降而不動。后出為桓宣武司馬，將發(fā)新亭，朝士咸出瞻送?！痹谧母哽`因一時喝多了酒，調(diào)侃謝安的出仕違背了隱逸之志。謝安早年“出則漁弋山水，入則言詠屬文，無處世意”，如今征召入朝是為謝氏家族利益著想，是不得已而為之；加上東晉朝隱之風彌漫，并不認為出處有優(yōu)劣之分，只要本心并無改變，出處只是動靜之別而已。深諳此道的謝安問心無愧，面對調(diào)侃，笑而不答。

上巳節(jié)游春祓禊的風俗形成于春秋之時，《論語》暮春之游、《溱洧》士女之謔，皆是生動反映。上巳節(jié)在東漢流行，魏晉以后固定在農(nóng)歷三月初三。其活動方式有民間狂歡、宮廷宴會、名士雅集三種?！妒勒f新語·言語》第23則反映了西晉諸名士共至洛水戲，談名理，論《史》、《漢》的逸事。此條劉注引《竹林七賢論》曰：“王濟諸人嘗至洛水解禊事。”可證洛水戲正是上巳節(jié)名士雅集的例子。東晉永和九年的三月三日，王羲之與孫綽、謝安等名士四十多人，集會于會稽山陰之蘭亭，流觴賦詩，暢敘幽情。蘭亭雅集在中國文化史上最富盛名。其實在宴會上借罰酒增加趣味的風俗在東晉很普遍，如《世說新語·排調(diào)》第35條載：“三月三日會，作詩。不能者，罰酒三升?！蹦闲U參軍郝隆因作不出詩被罰了酒，隨后用蠻語作詩巧妙地嘲諷了桓溫。

二、酒場社交禮儀

（一）行酒注重禮儀，勸酒講究藝術(shù)

行酒就是在宴席上依次為客人斟酒?！妒勒f新語·德行》第六則記載，陳太丘拜訪荀淑府邸，“既至，荀使叔慈應門，慈明行酒，余六龍下食。文若亦小，坐著膝前”。荀淑的八個孩子儀表不俗又有才德，號稱“高陽八龍”。他們對待客人表現(xiàn)得彬彬有禮，家風井然，得到時人夸贊。

《世說新語》中也記載了許多不得體的行為。如石崇命美人行酒，客人不飲就斬殺美人。王導因顧惜女子性命，不勝酒力卻勉強喝下。王敦能喝卻偏不喝，眼看已斬三人，依然神色不變，不肯喝。當王導責備他時，他卻說：“自殺伊家人，何預卿事！”

在酒場社交中有勸酒的習俗。勸酒者往往希望對方多喝點酒，來表現(xiàn)雙方的誠意，如果喝酒者不領情，敬酒者會覺得很沒面子，引起不滿。如《世說新語·雅量》第38 則中，王珉和謝玄到王薈家做客。在酒席上王珉給謝玄敬酒，并恭敬地祝詞：“奉使君一觴?！钡x玄的回應很冷淡，只道“可爾”二字。此舉頓時引起王珉的不滿，他勃然大怒，開始冒犯謝玄的家諱的小名，罵對方猖狂。這是典型的敬酒不吃吃罰酒。好在謝玄懂得回旋，一笑泯恩仇了。

如果勸酒或被勸的雙方都采取蠻橫的態(tài)度，可能將酒場變戰(zhàn)場，比如：

王大、王恭嘗俱在何仆射坐。恭時為丹陽尹，大始拜荊州。訖將乖之際，大勸恭酒，恭不為飲，大逼強之，轉(zhuǎn)苦。便各以裙帶繞手。恭府近千人，悉呼入齋；大左右雖少，亦命前，意便欲相殺。何仆射無計，因起排坐二人之間，方得分散。所謂勢利之交，古人羞之。（《忿狷》7）

這兩個都是被邀請來的客人，在酒席上一個極力勸酒，一個堅決不喝，雙方僵持不下竟然糾合數(shù)千人準備武斗。直到主人充當和事佬調(diào)節(jié)，雙方才罷休。王忱和王恭兩人本有矛盾，勸酒成為了矛盾激化的導火索。

勸酒要講求技巧，當對方不喝時，不能強迫。巧妙周旋可以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顧孟著嘗以酒勸周伯仁，伯仁不受。顧因移勸柱，而語柱曰：“詎可便作棟梁自遇?！敝艿弥廊?，遂為衿契。（《方正》29）

顧孟著給周伯仁敬酒，對方不喝，顧就改變策略，對著身邊的木柱勸起酒來：“難道你就可把自己當做棟梁之才嗎？”這是指桑罵槐。此舉讓通脫隨性的周伯仁覺得新奇有趣，覺得兩人性情相投，結(jié)為了朋友。

（二）喝酒認清對象，慎重選擇酒友

劉公榮為人通達，性嗜酒，他的酒友很多，而且“雜穢非類”。當人譏諷他時，他說出了自己的一套擇友理論：“勝公容者，不可不與飲；不如公容者，亦不可不與飲；是公容輩者，又不可不與飲?！彼运K日與這些人共飲而醉。他與阮籍相善。一次阮籍與王戎共飲，劉公榮在座卻沒分到酒喝，“而言語談戲三人無異”。別人問及其中緣由，阮籍回答：“勝公榮者，不可不與飲酒；不如公榮者，不可不與飲酒；唯公榮，可不與飲酒?！比罴且怨珮s的名言來調(diào)侃公榮。這對酒友是彼此了解的，飲酒只是形式，精神的契合才是根本。

酒友分很多種，遇到了真正的知己，即使不喝酒也很融洽，若不是知己，即使喝了好酒也不是滋味：

王恭欲請江廬奴為長史，晨往詣江，江猶在帳中。王坐，不敢即言。良久乃得及。江不應，直喚人取酒，自飲一碗，又不與王。王且笑且言：“那得獨飲？”江曰：“卿亦復須邪？”更使酌與王。王飲酒畢，因得自解去。未出戶，江嘆曰：“人自量，固為難！”（《方正》63）

王恭和江敳本不是一路人，王恭卻主動攀附，遭到冷遇還不識趣，舔著臉找江敳討酒喝。王恭還未出門，江敳就旁敲側(cè)擊地說：“人要準確衡量自己是很難的?！?/p>

（三）酒后不要失態(tài)，酒非攝身之道

《詩經(jīng)·小雅·賓之初筵》諷刺了酒宴上士大夫飲酒無度失禮敗德的行為，并有警戒之意。詩中用對比的方法，描寫了酒醉前后的不同情態(tài)。一開始“賓之初筵，左右秩秩”，后來則“是曰既醉，不知其秩”，初筵是“溫溫其恭”，醉了又是“側(cè)弁之俄，屢舞仙仙”?？傊帮嬀瓶准?，維其令儀”，飲酒本是好事情，但要講禮節(jié)顧品行。魏晉名士醉酒后的狂放言行更是不勝枚舉，如：

王、劉與桓公共至覆舟山看。酒酣后，劉牽腳加桓公頸，桓公甚不堪，舉手撥去。既還，王長史語劉曰：“伊詎可以形色加人不？”（《方正》54）

當然也有很多是在酒酣耳熱之后爆發(fā)藝術(shù)激情顯現(xiàn)名士風流的例子，如：

劉尹、王長史同坐，長史酒酣起舞。（《品藻》44）

王處仲每酒后，輒詠“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以如意打唾壺，壺邊盡缺。（《豪爽》4）

王濛起舞、王敦詠歌，皆因酒入豪腸，血脈賁張，彰顯了生命的華彩。

過度飲酒會有害健康。明智的人總會勸人戒酒，如：

鴻臚卿孔群好飲酒，王丞相語云：“卿何為恒飲酒？不見酒家覆瓿布，日月糜爛？”（《任誕》24）

王導以蓋酒缸的布被腐蝕為喻，告誡對方酒如同腐腸之藥。勸人戒酒是出于對嗜酒者的關(guān)心和愛護。劉伶病酒，最為痛心的自然是他的妻子：“婦捐酒毀器，涕泣諫曰：‘君飲太過，非攝生之道，必宜斷之！’”劉伶之妻何等賢惠又何等無助。

三、酒的社會功能和意義

魏晉時代，名士蔑視禮法，張揚個性，酒的娛情功能更加突出，這在《世說新語·任誕》篇中多有表現(xiàn)。在亂世中生存，名士或借酒避禍如阮籍，或及時行樂如山簡，或在酒的作用下形神相親如陶潛。前人論述名士與酒多著眼于生命意識等內(nèi)在精神，而對酒的社會功能論述不足?！妒勒f新語》酒場中的社交雖多有違反禮儀甚至怪癖反俗的行徑，但酒場中遵循的基本原則還是沿襲下來了，同時還出現(xiàn)一些新的現(xiàn)象。

（一）調(diào)和矛盾，緩和關(guān)系

《世說新語·方正》第36則記載，王導為了讓孔群和匡術(shù)兩人捐棄前嫌，就在眾人談笑的場合，讓孔群給匡術(shù)敬酒，但被孔群嚴詞拒絕。他說：“德非孔子，厄同匡人。雖陽和布氣，鷹化為鳩，至于識者，猶憎其眼?！憋@現(xiàn)了他剛正不阿嫉惡如仇的性格和強烈的自我意識。本想借酒緩和矛盾卻未能奏效。

王導最擅長在宴會等社交場合團結(jié)人心，如《世說新語·政事》第12則記載王導做揚州刺史，舉辦宴會酬謝賓客，就類似于現(xiàn)代西方的雞尾酒會?！百e客數(shù)百人并加沾接，人人有說色。”在這場頂級宴會上，作為主人的王導，善于察言觀色，揣摩人意，從容應酬，使賓主盡歡，盡顯其平易親人的風采。他注意到其中一位任姓的臨?？腿吮焕渎?，就主動上前夸獎他說：“您來了，臨海就沒人了。”言外之意，任姓客乃其鄉(xiāng)最出眾的人才。這樣的贊美怎不令人歡喜。坐中還有幾位西域僧人，在這喧囂場合自然有些不適，王導彈指云：“蘭阇蘭阇?！薄皬椫浮本褪悄韽検种缸髀暤膭幼鳌＿@原是印度的一種風俗，用以表示歡喜、贊嘆、警告、許諾、覺悟、招喚、敬禮、祝咒等意。王導是借梵語及手勢褒揚僧人，非常切合對方身份和心意。而“蘭阇”二字具體有怎樣的贊美之意呢？據(jù)余嘉錫箋疏云：“茂宏之意，蓋贊美諸胡僧于賓客喧噪之地，而能寂靜安心，如處菩提場中。然則己之未加沾接者，正恐擾其禪定耳。群胡意外得此褒譽，故皆大歡喜也?！保?］（P176）從這兩個細節(jié)，可見王導的社交技巧非常嫻熟，他把握了建立良好人際關(guān)系的原則，如尊重、真誠、理解、平等。

（二）增進友誼，交流感情

酒逢知己千杯少，遇到情投意合的朋友，可以打破一切外在束縛，把酒言歡：

衛(wèi)君長為溫公長史，溫公甚善之。每率爾提酒脯就衛(wèi)，箕踞相對彌日；衛(wèi)往溫許亦爾。（《任誕》29）

衛(wèi)永是溫嶠的下屬，卻得到溫嶠的厚愛。他們不顧官場禮節(jié)，相互提著酒肉造訪，整天箕踞相對，饗宴甚歡。

（三）考察官員，鑒別人品

羅君章為桓宣武從事，謝鎮(zhèn)西作江夏，往檢校之。羅既至，初不問郡事，徑就謝數(shù)日，飲酒而還?；腹珕栍泻问?，君章云：“不審公謂謝尚是何似人？”桓公曰：“仁祖是勝我許人。”君章云：“豈有勝公人而行非者，故一無所問。”桓公奇其意而不責也。（《規(guī)箴》19）

羅君章為桓溫去巡視江夏的工作，考察謝尚的政績和人品，但去了之后只與謝尚喝酒而不過問政事。在酒場上人的性情會真實表露出來。

（四）炫耀富貴，彰顯個性

如石崇炫富、名士以自我為中心簡率傲慢導致不歡而散的例子也很多，再如下例：

陸士衡初入洛，咨張公所宜詣；劉道真是其一。陸既往，劉尚在哀制中。性嗜酒，禮畢，初無他言，唯問：“東吳有長柄壺盧，卿得種來不？”陸兄弟殊失望，乃悔往。（《簡傲》5）

東吳陸機、陸云兄弟經(jīng)張華引薦，去拜訪劉道真。劉道真是任誕之徒，居喪飲酒，也不顧忌賓客之禮，只輕薄地問些瑣碎之事，令習于禮法的陸氏兄弟失望而歸。這也反映了南北風俗差異和基本社交禮儀的缺失。

除社交功能外，《世說新語》中還涉及了酒的其他功能及趣事。一是借酒懲治罪犯的例子。“謝奕作剡令，有一老翁犯法，謝以醇酒罰之，乃至過醉而猶未已?！辈皇怯帽扌?，而是用酒來對待老年罪犯，這充分體現(xiàn)了仁者情懷。即便如此，站在一旁的少年謝安還嫌這懲罰太重，諫曰：“阿兄，老翁可念，何可作此?！鞭扔谑歉娜菰唬骸鞍⑴湃バ?？”于是把老人釋放了。兄長可能是想借此事教導謝安“為政以德”的道理，這也影響了日后作為東晉宰相的他形成清簡懷柔的處世作風。再就是在日常生活中小兒盜酒的趣事?！堆哉Z》第四則中記載孔融的兩個兒子，《言語》第12則記載鐘毓、鐘會兩兄弟，因饞嘴而偷大人的酒。文中著重表現(xiàn)他們應對父親責問時的機敏。

總之，魏晉人重名聲，重交際，飲酒是人際交往中不可或缺的媒介。酒場中名士呈現(xiàn)出的酒態(tài)、酒儀和酒品，也是窺探魏晉社會文化和名士精神面貌的一面鏡子。從社交文化的角度解讀《世說新語》中的酒很有新意，并且還有很大的學術(shù)空間。

［1］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M］.北京：中華書局，1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