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武

絕色白鷺

提起白鷺，幾乎所有人都會聯(lián)想到高潔而優(yōu)雅，專注而富有情感。白鷺從孵化到發(fā)育，從戀愛到交配，從棲息到捕食，“在清水田里”，“在小樹的絕頂”，“在黃昏的空中”，對其“骨子里的”詩意，都有絕佳的藝術(shù)表現(xiàn)，總是作為被歌頌的對象。郭沫若說：“白鷺是一首詩……，白鷺實在是一首詩，一首韻在骨子里的散文詩?！崩畎?、杜甫、白居易等文人墨客都不惜筆墨賦詩贊美?！皽O水凈素月，月明白鷺飛”——靜謐空靈的意境美；“白鷺行時散飛去，又如雪點青山云?！薄派{(diào)的視覺美；“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逍遙安逸；“何故水邊雙白鷺，無愁頭上亦垂絲？”——借物抒情；“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薄竟?jié)變化；“潔白孤高生不同，頂絲清軟冷搖風(fēng)?！薄哔F典雅；“何處飛來雙白鷺？如有意，慕娉婷?！薄獌A訴愛慕；“紅鴛白鷺，何處不雙飛”——儼然是鴛鴦式的愛情鳥。

有一篇文章，說是在某個地方，棲息著一對相親相愛的白鷺，又某一天，其中一只死了，另外一只竟不忍離去，每日守候，竟守了三載。文筆優(yōu)美，其情切切，使讀者動容，后該文被許多媒體、網(wǎng)絡(luò)轉(zhuǎn)載，影響面很大。白鷺屬夏候鳥，冬復(fù)南，夏往北，每年三四月間隨暖濕氣流北上，開始筑巢、交配、產(chǎn)卵和孵化繁殖，六七月間小鳥出殼，8月末離巢隨成鳥哺食，9月中旬即開始南遷。白鷺的習(xí)性決定了它們不可能在一個地方守候三載。至于愛情，白鷺更不是安分守己、從一而終的愛情鳥。

白鷺是白鷺屬鳥類的統(tǒng)稱，常見的鷺類有白鷺、夜鷺、牛背鷺、池鷺、草鷺、蒼鷺等近十種，全球約有鷺科鳥類62種，我國有22種。白鷺在繁殖期頭上會長出兩只十分漂亮醒目的羽毛，酷似辮子，俗稱“繁殖羽”，又稱“辮羽”；中白鷺胸前背上還會長出蓑狀的羽毛，稱為“婚羽”，眼和喙裸出的部分由黃綠色變成淡粉色，交配前眼睛血紅。大白鷺在發(fā)情期臉部變成耀眼的藍綠色，腿變成紅色。發(fā)情時不停地張開雙翅變換著不同的姿勢，羽翼舒展，潔白的羽毛清晰可見，根根可數(shù)，十分優(yōu)美。求偶交配期間雌雄白鷺上下飛舞，左右翩躚，相互追逐，情意綿綿。愛情在濃情蜜意中降臨，這個時候白鷺最美，溫柔賢淑，美得驚人。白鷺一旦結(jié)下連理，即開始建設(shè)它們溫暖的家。每天成雙成對，到處撿拾巢枝，一根又一根，一趟又一趟，筑窩建巢，樂此不疲。

白鷺愛之失落

白鷺在繁殖期卿卿我我，如膠似漆，纏綿悱惻只是表面的現(xiàn)象，為此誤導(dǎo)和欺騙了善良的人們。白鷺不僅不是愛情鳥，相反，不忠和偷情在種群中十分普遍，尤其是雄鳥表現(xiàn)得更為猖獗，甚至肆無忌憚。2年前，一個明媚的春日，在江西南昌鄱陽湖畔的一片山地，我系統(tǒng)地拍攝到白鷺偷情的行為，成功紀(jì)錄了自然界這一鮮為人知的一幕。

這一片林地在南昌的遠郊，屬于象山林場管轄。每年3至7月，當(dāng)片片白羽隨著暖濕的季風(fēng)飄然而至的時候，這片寂靜的林場就開始了喧鬧。白鷺有戀舊巢的習(xí)性，頭一年在此筑巢繁殖，不出意外，來年則肯定還會回來，幾千公里，甚至上萬公里遙遙旅途絲毫不影響這些精靈回到曾經(jīng)的家。許多鳥類都有這一令人類驚奇，至今也不能解釋清的本領(lǐng)。林場是一處江南丘陵，位于鄱陽湖的南岸，大片大片次生林生長茂盛。一條省道穿越而過，過往的車輛時而打破寧靜，二十余戶林場職工形成一個自然的村落，這幾萬羽白鷺就像湊熱鬧一樣緊鄰而居。

那天早上6點，當(dāng)朝陽還沒有探出頭來，我和助手已經(jīng)架起相機，開始了一天的拍攝和觀察。此時正值白鷺營巢交配的高峰期，視線之內(nèi)，你方唱罷我登場，高峰時會有三四對兒白鷺在交配。大約上午9時，一只白鷺滑翔著進入我800mm的超長角鏡頭，守在窩里孵卵的另一只白鷺馬上起身，深情地迎了上去。平日里白鷺孵卵雌雄交替，一個在家，一個外出覓食，不懶不惰，十分守時。白鷺交接班的時候，場景也非常溫馨，外出歸來的親鳥滑翔著飛到巢里，在家的白鷺馬上迎上前去，含情脈脈，交頸而吻，溫柔得像新婚的妻子迎接愛侶的歸來。守家的白鷺在禮儀似的親熱之后，伸伸脖子，呼扇著長長的翅膀離巢而去，我被它們的溫柔親密所感動，也為它們的優(yōu)美純潔所動容。正當(dāng)還沉浸在美好之中，為他們贊嘆的時候，那只離巢的白鷺在我的視線里又詭異地盤旋著飛了回來。我正在詫異，故事發(fā)生了。它，竟然滑落到了另一個巢里，幾乎是直接就撲到巢中那只孵卵的白鷺身上，這個場面就發(fā)生在它剛剛離開的那個可以視為家的巢邊，前后時間不過也就是十幾秒鐘，距離也就是5米左右，近到它的太太可以毫不費力地看到。我本能地按下快門，但仍沒有跟上這個花心家伙。沒有商量，沒有猶豫，看來是早有預(yù)謀，對那個獨自在家孵卵的鄰居垂涎已久了。接下來的一幕更加令人匪夷所思，那只被“強暴”的白鷺，已經(jīng)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但只象征性地掙扎了幾下，半推半就東張西望，任其所為。突然，在此關(guān)鍵時刻，老公回來了，戰(zhàn)爭立即打響。老公絲毫沒有猶豫，直接就飛撲過去，想把那個流氓撞下去。不成，用嘴巴去啄，那個家伙一點也沒有下來的意思。好笑的是，老公眼看著自己不能把對手驅(qū)趕下來，轉(zhuǎn)而用長脖子卷著太太的頭，想把它拉出來。驅(qū)散開他們對它來說是最緊要的。還讓人驚奇的是，直到這時候，那個“太太”才開始劇烈的反抗，似乎在向自己的老公表示“我是被迫的，快來救救我呀！”最后，在這對夫妻鳥的共同奮爭下，入侵者主動敗下陣來，自知理虧似的逃離了現(xiàn)場。這個故事如果不是通過高性能的數(shù)碼相機被紀(jì)錄下來，肯定會被說成是杜撰，后來我曾和一些朋友講過，幾乎無人相信。

自然界充滿神秘，表面上看這是鳥類之間的趣事，從生物學(xué)的角度看，這樣的“偷情”卻保證了白鷺之間血統(tǒng)的多樣性。

在這同一個星球上，有些事就發(fā)生在周圍，但我們不一定了解。到底是動物學(xué)習(xí)了人類，還是人類模仿了動物，或者是這些本身就是共同進化的結(jié)果，在動物身上我們能看到些人類的影子，在人的身上我們也能發(fā)現(xiàn)動物的劣根性。

有位研究動物情感的專家說過：“就情感而言，動物比我們所想象的還要更像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