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燁
摘要:本文選取《紐約時報》為研究對象,分析2008年全年其頭版涉及中國的報道,通過對報道數量、地點分布、內容類別等的定量分析,探討美國主流媒體在報道中國時采取了怎樣的立場。
關鍵詞:《紐約時報》;中國;研究
中圖分類號:G21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8122(2012)02-0042-03
一、研究對象、時段和方法
本文選取《紐約時報》(the New York Times)為研究對象,是考慮到了該報的地位和影響力?!都~約時報》創(chuàng)辦于1851年,經過一個多世紀的發(fā)展,該報已成為美國乃至全世界最具權威性的報紙之一。它格調嚴肅,不以驚世駭俗的大字標題、聳人聽聞的新聞招徠讀者;它信息量極為充足,對每一起國內外重大事件,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的方方面面,都有詳盡的獨家報道;它總是對一切事物保持冷靜的姿態(tài),用最巧妙、最職業(yè)化的手法掩蓋報紙的傾向……而這一切,恰恰很集中地代表著公認的當代西方報紙價值取向[1]。
本文分析2008年全年《紐約時報》頭版涉及中國的報道,包括任何主題和題材的新聞、評論、圖片等。選取2008年作為研究時段是因為2008年的中國相繼發(fā)生了3?14西藏打砸搶燒暴力事件、5?12汶川地震、北京奧運會的召開等重大事件,西方對中國的關注度一直較高。
二、有關內容的分析
(一)報道數量及日期分布
2008年1月至12月,每個月《紐約時報》的頭版都有涉及中國的報道,總數為56篇,報道數量的兩個峰值分別出現在5月和8月,分別是汶川地震發(fā)生和北京奧運會召開的月份(如圖1)。其中有四天的頭版上同時出現了兩篇涉華報道,分別是5月14日、5月15日、5月16日和8月5日。這56篇報道中,有20篇為文字報道,1篇為圖片報道(出現在5月16日,圖片反映的是軍人帶領群眾從地震災區(qū)轉移的情況。),35篇為圖片和文字相結合的報道。
(二)地點分布
這里的地點分布指的是新聞報道的發(fā)出地,從中可以看出媒體關注的焦點在哪里。
《紐約時報》涉華報道的發(fā)出地較為多樣(如表1),有的報道發(fā)自美國,有的發(fā)自中國東部、中部、西部等各個地區(qū),還有的報道發(fā)自越南、印度、南非等其他國家。其中發(fā)自北京的報道最多為19篇,占總數的33.9%,不僅因為2008年在北京召開的奧運會引起了極大的關注,還因為作為中國的首都,政府發(fā)布信息也多在此處進行。發(fā)自北京的報道既有關于奧運會的消息,還包括經濟危機、農民土地問題、地震救援、西藏問題等。排在第二位的報道發(fā)出地是四川為13篇,占總數的23.2%,內容都與汶川地震相關。發(fā)自上海和深圳的報道多涉及經濟議題。而發(fā)自美國的報道則涉及經濟、奧運、軍事、西藏問題等多方面的內容。另有三篇發(fā)出地不詳的文章為新聞分析或評論。從報道發(fā)出地的分布中,可以大致看出2008年《紐約時報》對中國的關注點在哪里。
(三)內容類別
為了方便研究,現將2008年《紐約時報》頭版涉華報道的內容分為以下幾個類別(如表2):
從數量上來看,2008年《紐約時報》頭版涉華報道中涉及最多的類別是北京奧運,共有18篇,占總數的32.1%。與北京奧運相關的報道的時間跨度也較大,最早的一篇出現在1月24日(Olympic Teams Vying to Defeat Beijings Smog),最后一篇則出現在8月24日(After Glow of Games, What Next for China?),整整7個月的時間中,圍繞奧運會,對新北京的面貌、北京的空氣質量、奧運會開閉幕式、志愿者、安保情況、互聯網監(jiān)管、運動員備戰(zhàn)等方方面面的情況作了詳實的報道,還有聯系中國的改革、經濟發(fā)展、奧運帶來的機遇與挑戰(zhàn)等所做的新聞分析和評論(如Chinas Leaders Are Resilient in Face of Change)。數量上占第二位的是關于汶川地震的報道,除了5月份有14篇對于救災近況、受災群眾的逃生及生活狀況、中國政府對抗震救災的反應、校舍安全性問題、國際救援、洪水威脅等問題的集中報道外,在7月24日還有關于地震賠償等問題的后續(xù)報道。關于經濟的報道主要集中在2008年10月~12月,正是美國的金融危機愈演愈烈并開始向全球蔓延的時間,同時2008年恰逢中國改革開放和經濟改革30周年,因此,《紐約時報》對中國經濟的過去進行了簡略回顧同時也對中國經濟的未來走向進行了分析。西藏問題也是2008年《紐約時報》涉華報道的一個重要議題,涉及西藏問題的報道分別出現在3月至5月,其中3月份關注的主要是拉薩的打砸搶燒暴力事件以及中國政府的應對,4月份主要關注的是在美中國留學生抗議西方媒體對西藏問題的報道,而5月份則關注了汶川地震使得西藏問題產生了怎樣的變化。
(四)案例分析
1.對北京奧運的報道分析。關于北京奧運的報道共18篇,其中1月份1篇,6月份3篇,7月份3篇,8月份11篇,隨著奧運會的臨近逐漸增加,其中3月至5月因發(fā)生了拉薩暴力事件和汶川地震,使得《紐約時報》對于奧運會的關注暫時減弱。最先得到關注的問題是北京的空氣質量(Olympic Teams Vying to Defeat Beijings Smog),而之后關于奧運的報道可以粗略概括為以下幾點:為迎奧運,中國政府加強了對于社會、治安、網絡等的全面監(jiān)管(Too Old and Frail to Re-educate? Not in China,Ambush in China Raises Concerns as Olympics Near,China Orders Highest Alert for Olympics,China to Limit Web Access During Olympic Games);中國渴望金牌,向備戰(zhàn)奧運的運動員施壓(China Press Injured Athletes in Quest for Gold, Chinas Pride:A 24-Karat Olympic Machine, In Chinas Medal Factory,Winners Cannot Quit);中國政府竭力將最美好的一面展現給世界,甚至不惜造假(In Grand Olympic Show, Some Sleight of Voice, Beijing Puts on Happy Face For Games, Without Wrinkles)。
以下是《紐約時報》有關奧運報道的幾則內容:
案例1:理論上來說,中國共產黨允許公民就地方腐敗、非法沒收土地、非法扣留等問題向中央政府反映。而在現實中,那些到達北京信訪辦公室的人往往在門口被便衣警察攔下,阻礙他們上交控訴,然后將他們遣送回家。恐嚇、毆打和行政拘留足以讓他們放棄再次嘗試的念頭。
……
在周三的新聞發(fā)布會上,北京奧委會副主席王偉被問及缺乏抗議的問題。他表示這說明系統(tǒng)運行良好。“我很高興聽到通過協(xié)商、對話解決了七十多個抗議問題,”他說。
但是人權倡導者表示,奧運會展現了中國的政治控制,而不是指向一個更加開放的社會[2]。
案例2:迫于國家體育系統(tǒng)的壓力,以及被2008年奧運會中明星運動員大額獎勵吸引,中國的運動員正將自己推到極限甚至超越極限,冒著失去健康的風險追求國家的榮譽。
……
之前的金牌得主在四年里一直聽到這樣的話:如果不能再次取得勝利則會讓整個國家失望。很多人盡管受了嚴重的傷但仍然在備戰(zhàn)奧運。女子舉重運動員唐功紅雖然患有高血壓仍堅持到今年年初,她的總教練說“這隨時威脅著她的生命” [3]。
2.對西藏問題的報道分析。關于西藏問題的報道中有3篇發(fā)自北京,內容分別為西藏發(fā)生打砸搶燒暴力事件以及中國政府打算會見達賴特使;2篇發(fā)自美國,內容為中國留學生抗議西方媒體對西藏問題的報道;1篇發(fā)自印度達蘭薩拉,內容為達賴在印度的活動。這6篇報道中沒有一篇發(fā)自西藏,不知是因為人為或客觀的原因導致《紐約時報》記者無法進入西藏采訪,還是《紐約時報》本來就沒有派記者前往西藏采寫新聞的打算。另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是,中國在美留學生的活動先后兩次登上《紐約時報》頭版(Chinese Students in U.S. Fight View of Their Home, Chinese Student in U.S. Is Caught in Confrontation)。
以下是《紐約時報》有關西藏問題報道的內容:
案例3:“我們壓抑了太久,”參加了南加州大學演講的另一個研究生Jasmine Dong說。Dong這么說并不是指中國學生受到了自己政府的壓制或審查。她指的是西方新聞媒體不承認中國取得的進步或海外華人的聲音。
無論中國做什么,這些學生說,在世界輿論的舞臺上它無法取得勝利?!爱斘覀冇幸粌|人口的時候,你們說我們在破壞星球。/當我們試著控制人數的時候,你們說我們侵犯了人權,”這是一首由“沉默、沉默的中國人”發(fā)布到互聯網上的詩,并被一些學生引用,認為準確表達了他們的感受。“當我們貧窮的時候,你們把我們看作狗。/當我們借錢給你們的時候,你們因為債務而指責我們。/當我們發(fā)展工業(yè)的時候,你們說我們是污染者。/當我們把商品賣給你們的時候,你們指責我們造成全球變暖?!?/p>
……
學生們認為中國為西藏花了數十億建學校、公路和其他基礎設施。當被問及西藏人是否想要這樣的發(fā)展時,他們看起來是茫然的[4]。
三、文本分析結論
從總體上來說,2008年全年《紐約時報》頭版的涉華報道內容可以概括為這樣一句話:改革開放和經濟改革三十年來,中國逐漸發(fā)展為世界舞臺上的一個大國、強國,在經濟、社會、國力等方面都取得了很大的進步,但仍然是一個不夠自由、不夠民主、不夠開放、人權得不到充分保障的國家。本文試圖從國家利益、意識形態(tài)、美國民意等方面分析《紐約時報》為何選取這些角度報道中國。
(一)國家利益的需要
美國和中國分別是當今世界最大的資本主義國家和最大的社會主義國家,在國際社會上都享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美國希望中國通過改革漸漸向他們所倡導的“民主、自由和文明”靠近,但同時又擔心一個日漸強大的中國會成為美國潛在的威脅。美國亨利?盧斯基金會副主席特瑞?羅茲對此總結道,“美國人對中國的感情是一個愛恨交織的歷史循環(huán),我們對中國的態(tài)度是充滿矛盾的。當中國國力衰弱、疆土分裂時,中國在美國的形象往往比較正面,但當中國強大起來并具備向外發(fā)展的潛力時,美國的中國形象則趨于負面。美國人對中國的這種不確定的、自相矛盾的看法影響到美國媒體對華報道的價值取向,同時媒體又反過來進一步左右了美國普通公眾的對華認知,這種交互作用最終反饋到中美關系上,必將深刻影響日后中美關系的未來發(fā)展和走向” [5]。
這種矛盾在《紐約時報》2008年頭版的涉華報道中得到了體現。一方面,《紐約時報》報道了中國在許多方面的發(fā)展和進步,如經濟危機下中國對美國經濟乃至世界經濟的影響力(Chinese Savings Helped Inflate American Bubble)、政策體制等方面的改革(China May Let Peasants Sell Rights to Farmland)、北京奧運的盛況(Chinas Leaders Try to Impress and Reassure World)、發(fā)展高科技產業(yè)的雄心(Chinas Ambition Soars to High-Tech Industry)、文化發(fā)展(Chinas Legacy: Let a Million Museums Bloom)、中國政府和人民對汶川地震的快速反應(Chinese Soldiers Rush to Bolster Weakened Dams, A Rescue in China, Uncensored)等。但另一方面,《紐約時報》上也有大量報道聚焦中國的負面形象,如中國對民眾宗教信仰的嚴密監(jiān)管(Wary of Islam, China Tightens a Vise of Rules)、奧運期間中國政府限制民眾進的議活動(Too Old and Frail to Re-educate? Not in China)、限制互聯網自由(China to Limit Web Access During Olympic Games)、為獲得奧運金牌而向運動員施壓(In Chinas Medal Factory, Winners Cannot Quit)、政府限制關于西藏問題的抗議(Curbs on Protest in Tibet Lashed by Dalai Lama)、對食品藥品的監(jiān)管不力(China Didnt Check Drug Supplier, Files Show)等。
(二)意識形態(tài)的差異
在美國意識形態(tài)這個詞帶有貶義的色彩,他們往往用價值觀、信仰等詞代替意識形態(tài),但實際上,意識形態(tài)對個人甚至整個國家都有著潛移默化、不可避免的影響。民主、自由、開放、多元化、人權、個人主義等主流價值觀深深烙印在美國人的思想中。美國的意識形態(tài)根植于一種自由的個人權利觀。這一核心理念是美國的立國之本,美國人眼中的世界只有兩個——以美國為代表的‘自由世界和以美國的敵人為代表的‘邪惡世界,而美國的使命是要捍衛(wèi)自由世界和消滅邪惡勢力[5]。
追求新聞報道的客觀、平衡向來是《紐約時報》信奉的理念,然而絕對的客觀是不存在的,以我觀物,則物皆著我之色彩,《紐約時報》所展現的中國是西方主流價值觀關照下的中國,是帶著“社會主義妨礙政治民主和個人自由”的前見截取的關于中國的圖景。因此,《紐約時報》頭版會一再關注中國民眾抗議政府的行為、政府對互聯網、宗教信仰等的管理、人權倡導者的活動等,這是美國人不理解、不認同的中國,也是他們認為中國需要被改變、被拯救的地方。
(三)美國民意的影響
美國媒體的商業(yè)性導致媒體必然要迎合受眾的口味,當然,對于《紐約時報》這樣一份頗具影響力的嚴肅報紙來說,迎合并不意味著媚俗地跟著受眾的喜好走,不過,它仍然會受到大多數美國人的意見即所謂民意的影響。美國學者阿爾森在談到美國人的特性時指出:“美國人通常認為,他們的國家是最優(yōu)秀的國家。它是個經濟和軍事強國,其影響遍及全球各處。美國人通常還認為,他們的‘民主政治制度可能是一種最好的制度”[6]。美國民眾習慣于用自己的價值觀和是非標準來衡量所有的事情,甚至將推廣美國式的自由民主視為己任??偟膩碚f,美國民眾對中國的了解是十分有限的,這是一個有著悠久歷史和燦爛文化的東方古國、一個近代歷史積貧積弱的國家、一個經歷變革逐漸發(fā)展日益強大的國家,這些印象片段是模糊的、矛盾的,尤其是中國三十多年來的飛速發(fā)展可能造成美國民眾心理上的不適應。
李普曼曾說:“我們不是先認識再定義,而是先定義再認識” [7]。美國對中國也必然要經歷一個逐漸消除偏見、修正認識的過程。偏見未必是出于惡意,而消除偏見需要一個過程,可能是艱難的過程。從繁華中看出問題也許正是《紐約時報》所追求的深度,而無論從國家利益、意識形態(tài)還是民意影響的角度來看,深深植根于美國人思想中的自由和民主的理念都有內在的同一性,因此,《紐約時報》所選取的報道中國的角度也就不難理解了。2008年《紐約時報》頭版的涉華報道中,我們聽到了中國留學生的聲音,盡管可能是在一定程度上被歪曲了的聲音,但畢竟是一種進步?!都~約時報》的記者在報道西藏問題時寫道,抗議的中國留學生并不清楚西藏人民是否想要政府推動的現代文明,那么美國的新聞工作者又是否清楚全世界人民是否想要美國式的自由民主?讓世界了解中國,需要發(fā)出中國的聲音,然后在不同視域的碰撞和融合中達到新的認識高度。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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