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本論文通過對莊子寓言性格的全面闡述,分別從它的虛擬性、極力的夸張、詩意化、富有個性化的藝術形象、詼諧而又富于現(xiàn)實性等幾方面,論述了莊子的寓言。
關鍵詞:詼諧 夸張 詩意化
在中國文化史上,莊子是一個奇異的存在,他宛如一顆璀璨的明珠,洗滌和影響著后代眾多的文學家和詩人;他既是一個哲學家,又是一位文學大師?!肚f子》一書,作為哲學著作,表現(xiàn)出其深宏而肆的思辨力,而具有思想宏闊、波詭云譎的特點。在先秦諸子寓言中,唯有莊子通過塑造諸多的光怪陸離的藝術形象來闡述其哲學思想,表現(xiàn)他對當時社會政治的見解,使其寓言閃爍著藝術之光,讀之含蓄蘊藉,回味無窮。
在闡述莊子的寓言個性之前,有必要對“寓言”進行一番闡釋,即什么是寓言。許慎《說文解字》中:“寓,寄也。”“寄,托也?!倍斡癫米ⅲ鹤謴钠?。奇,異也。一曰不耦也,言部曰:“托,寄也。”《說文解字》及段注,都是“寄”與“托”互訓,說明二者意義相同。所謂“寓言”即“托言”?!把浴痹凇肚f子》中意思是“說”或者“所說的話”。例其“朝三暮四”、“庖丁解牛”、“東施效顰”等。據(jù)此,可以斷定,莊子筆下的“寓言”,其意為托別人說或者托別人所說。
翻開《莊子》,書中的奇形怪狀、詭情異態(tài)紛至沓來,讓人目不暇接。開宗第一篇《逍遙游》一起筆就是: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①
原名鯤的魚,在這里成了龐然大物,進而化為鵬,無端而來,無端而化,使寓言呈現(xiàn)出變幻感、怪誕感、奇詭感?!肚f子》寓言的個性見仁見智。無論是“意出塵外,怪生筆端”,還是“宏逸變幻”,概不例外。莊子自云“椒詭可觀②?!鼻f子寓言汪洋恣肆、詼諧詭譎的風格,概括起來不外乎有以下幾種:
其一,虛擬性(奇特的幻想)。
以幻想的形式創(chuàng)作寓言,是莊子的大膽嘗試。他用升天入地的奇妙想象代替了對現(xiàn)實的如實描寫,擴大了寓言的表現(xiàn)力。莊子寓言是一種荒唐、謬悠的超現(xiàn)實的神話化的真實,是一種“象征性藝術”。司馬遷說莊子寓言“皆空話無事實”,③借用荒誕不經的神話故事來寄托深遠悠渺的意旨。例如,人在睡夢中幻想自己變成了鳥獸蟲魚,并不奇怪。與眾不同的是,在《莊周夢蝶》中,莊子居然醒來之后忽發(fā)奇想,懷疑到底是莊周夢蝴蝶呢還是蝴蝶為莊周呢?當代詩人張松如指出,“莊周之夢蝴蝶,自是生活的真實;而蝴蝶之夢莊周,實乃藝術的幻想?!雹苓@種幻想,既是睿智的哲理探索,也是美妙的藝術想象,從莊子寓言的創(chuàng)作手法上看,其共同點是“謬悠”、“荒唐”、“無端崖”。也就是以神話化的超現(xiàn)實手法表現(xiàn)幻覺性的真實?!吨翗贰菲洠呵f子之楚,見空髑髏,于是發(fā)問,“你是因何而死?”髑髏托夢,告以死之樂。莊子說:“我請司命復你形體,與父母妻子團聚如何?”髑髏皺眉回答:“吾安能棄南面王而復為人間之勞乎?”如果說夢蝶之喻是莊子真實的幻覺,那么髑髏之樂則純屬“荒唐之言”。這雖是荒謬的幻想,但卻表達了對非人道的黑暗社會的控訴,對無拘無束的自由生活的向往。莊子奇特的幻想,使他善于用超現(xiàn)實的手法反映社會現(xiàn)實,寓深刻的思想于神奇莫測的寓言之中。
其二,極力地夸張。
運用夸張的、荒誕不經的表現(xiàn)手法,以取得更大的藝術效果,是莊子寓言的又一個性。例如:莊子對“大”似乎特別激賞,即便是釣魚這樣的平常事,也極力夸張、渲染。任公子釣魚,魚餌極大,“蹲乎會稽,投竿東?!?;聲勢極大,“白波若山,海水震蕩,聲侔鬼神,憚赫千里”;魚極大,“離而臘之,自制河以,蒼梧以北,莫不厭若魚者”⑤。在這里,莊子之所以對“大”情有獨鐘,極力夸張,一方面是為了表達寓意的需要,即是說要有巨大的收獲,必需有遠大的計劃,長遠的打算,堅韌的毅力,而那些眼光短淺,貪圖小名小利,汲汲于一朝一夕的成功的人,是很難成就大事業(yè),做出大貢獻的;另一方面,是因為道“因其大以號而讀之”⑥,“大”成了道的別稱。此外,莊子為了諷刺戰(zhàn)國時期統(tǒng)治者中的好戰(zhàn)者,也極力夸張以“小”取勝。《則陽》中的觸國、蠻國,不過是蝸牛的左、右角,可是“時相與爭地而戰(zhàn),伏尸數(shù)萬,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在莊子看來統(tǒng)治者“爭地以戰(zhàn),殺人盈野;爭城以戰(zhàn),殺人盈城”,只不過是蝸角之戰(zhàn)罷了。在嬉笑怒罵中表達了他的反戰(zhàn)觀點。
其三,詩意化
恩斯特·卡西爾說:“把哲學詩歌化,把詩歌哲學化——這就是一切浪漫主義思想家的最高目標?!闭f莊子寓言是詩化的寓言,是因其文辭絕美,情感充沛,如風行水上,瀟灑不羈,而又瑰奇清真,詭譎而深邃,令人玩味,遐思不盡。聞一多就稱贊莊子“是一個抒情的天才”。例如《秋水》中的“汪洋興嘆”,寫黃河秋水漲水時的浩浩蕩蕩,河伯順流入海,望見海水浩漫無際,發(fā)出了感慨,用以說明人在無邊的宇宙中所知的有限,寫得詩意盎然,極有情致,不但是一個饒有理趣的哲學寓言,也是一篇優(yōu)美的抒情文。莊子寓言的詩意化,正如胡文英《逍遙游》:“首段如煙雨迷離,龍變虎躍,后段如風清月朗,梧竹瀟疏。善讀者需撥開枝葉,方見根本?!雹?/p>
其四,富于個性化的藝術形象
莊子寓言中的人物,大多是極普通的下層勞動者。鮮明、生動而富于個性的藝術形象,在莊子筆下顯得栩栩如生,躍然紙上,如斫輪的輪扁、解牛的庖丁。莊子把這些極平凡、最常見的人,寫進寓言,賦予他們以人類某種品格或處境,塑造出生動的、令人難忘的藝術形象。在塑造人物形象時,特別注重性格的刻畫,注重表現(xiàn)鮮明的個性特點,推進了寓言人物由概念的化身向富于個性的藝術形象的轉變。例如,莊子在《養(yǎng)生》中刻畫的庖丁,不僅形象、生動地表現(xiàn)了“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游刃有余”的“緣督以為經”的“養(yǎng)生”哲學,更有價值的是通過解牛氣氛的渲染,“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響然,奏刀騞然”,通過對庖丁動作與神情的細膩描繪,刻畫出一個躊躇滿志、神情自若、富有個性的藝術形象。還有在寓言《曹商使秦》中,莊子對曹商不擇手段取得高官厚祿的行為深惡痛絕,尤其最后幾句,“莊子曰:‘秦王有病召醫(yī),破痛潰痤者,得車一乘,舐痔者得車五乘;所治愈下,得車愈多,子豈治其痔邪!何得車之多也?子行矣!”莊子這番話,一針見血地揭露了他所得賞賜,皆來源于極不光彩的行為,令人惡心。最后一句“子行矣”,把莊子怒斥厚顏無恥之徒,不愿跟他多說一句話的嫉惡如仇的神情,刻畫得淋漓盡致。
其五,寓莊于謔。
辛辣的嘲諷,詼諧的語言,使得《莊子》寓言嬉笑怒罵,皆成文章,比如《外物》所寫的“儒以《詩》《禮》發(fā)?!?。言必稱仁禮的儒者干起了盜墓的勾當,而且手法嫻熟,掏出尸身口中之珠時,先接其鬢,壓其頻,接著以金錐控其頤,徐別其頰,終于完好無損地得到空中之珠,而最有諷刺意味的是,對著尸身用《詩經》里的詩句,“青青三麥,生于陵坡,生不布施,死何含珠為”。道貌岸然地勸誡一番。這篇寓言中的儒者,用冠冕堂皇的詩教禮數(shù),去干盜墓的勾當,還提出了對死者的譴責,作為自己盜墓的光明正大的理由,這實際上是對儒家以至整個統(tǒng)治者和剝削階級的辛辣諷刺。還有《外篇》“每況愈下”中,“東郭子問于莊子曰”:“道”究竟在哪里?莊子曰:“道無所不在”,“在螻蟻”,“在秣稗”、“在瓦甓”,“在屎溺”。把“道”故意說得那樣低下詼諧戲謔,這不但打破了人們對“道”的神秘觀念,也使人認識到“道”無所不在。諸如此類,皆寓莊嚴的主題于嘲諷或謔之。
其六,豐富的現(xiàn)實性。
表面看,《莊子》寓言具有一種超現(xiàn)實的意識,超功利的特點,給人的感覺是藝術與實際人生有一段距離,但是這種藝術與現(xiàn)實的距離與整個人生并無隔閡。短暫的心理距離正是為了更貼近現(xiàn)實生活,更深刻地反映生活的本質方面。所以《莊子》寓言仍然有豐富的現(xiàn)實性。他為了對現(xiàn)實社會中的黑暗進行抨擊、揭露,而“以謬悠之說,荒唐之言,無端崖之辭……以與世俗與”⑧。從這段話可以看出,莊子超現(xiàn)實的手法創(chuàng)作寓言,正是為了接近現(xiàn)實,反映現(xiàn)實。例如《髑髏》中莊子與鬼的對話:“莊子曰:‘吾使司命復生子形,為子骨肉肌膚,反子父母妻子閭里知識,子欲之乎?髑髏深暝蹙額曰:‘吾安能棄南面王樂而復為人間之勞乎?”人鬼對話,荒誕怪異。但讀者透過對故事本身去體會其中所蘊含的“意”,這就是莊子所謂的“至樂”。說明活著是痛苦的,死了才快樂,死了之所以快樂,主要是因為沒有君臣上下的緣故,在客觀上起了對反動統(tǒng)治者的揭發(fā)和諷刺作用。同時,描繪了一幅戰(zhàn)國時代人民悲慘生活的畫面,從荒誕的超現(xiàn)實中透出豐富的現(xiàn)實性??傊?,莊子寓言“寓真于誕,寓實于玄”,天馬行空,詼諧詭譎,為后人留下了一份寶貴的文學遺產。
注釋:
①莊子寓言選(重慶:重慶出版社,1984)。
②⑦⑧天下。
③史記.老莊申韓列傳。
④張松如.說蝴蝶夢。
⑤則陽。
⑥胡文英.莊子獨見。
王世祥,甘肅省秦安縣革堡中學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