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 黃夏昕
隨著網(wǎng)絡的普及,影視劇的傳播速度得到前所未有的發(fā)展。其中,美國影視劇以其獨特的視角、精美的制作以及巧妙的情節(jié)設置得到無數(shù)年輕人的大力追捧。而隨著觀眾群體的不斷擴大,對于高質量臺詞翻譯的需求也與日俱增,不少譯者一直在探索更新更好的翻譯思路和策略,試圖達到一種效果:那就是不僅能體現(xiàn)語言本身的“信”,也能將人物性格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出來,使觀眾能充分了解劇中人物的情感軌跡,達到理解人物內(nèi)涵和人物所屬文化內(nèi)涵的目的。影視劇擅長用形象化的語言來描述說話者的性格、思維和感情,且是一種聲音和畫面相結合的藝術,因而影視劇翻譯被認為是一種有文化因素傾向的翻譯。而長期以來,學者們認為在文化因素的處理中應采用歸化策略或交際翻譯策略。
翻譯中“歸化”和“異化”的概念最初是由美國翻譯理論家勞倫斯·韋努蒂[1]提出的。所謂“歸化”,是指譯者在翻譯時采用一種透明而流暢的譯文,從而使得源語對于讀者的陌生感降至最低;所謂“異化”,則是指譯者在翻譯時有意保留源語中的某些異質性特征,以打破譯入語的種種規(guī)范。當代美國翻譯理論家Eugene A.Nida[2-3]是歸化翻譯策略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動態(tài)對等”理論主張用可識別的目的語語言取代不可識別的源語語言。他強調信息對等,風格相似?!皻w化”可以把源語的文化意象轉換成相對應的譯入語讀者所熟悉的本族語文化意象,使觀眾能在瞬間理解所傳達的蘊意,深刻理解劇中人物性格、心理及其情感。因此,影視翻譯常使用歸化策略。
而交際翻譯理論則是英國翻譯理論家Peter Newmark[4]在借鑒了布勒的表情功能、信息功能、感染功能(功能語言理論)后提出的。在他看來,譯文可劃分 “語義翻譯”和“交際翻譯”兩大類。前者特點是忠于作者、充分表達作者原意;而另一類則是忠于讀者,便于讀者接受的“交際翻譯”。他認為交際翻譯試圖為譯語讀者創(chuàng)造出與源語讀者所獲得的盡可能接近的效果[5]。影視劇翻譯家錢紹昌也傾向于交際翻譯策略,他認為影視劇具有直觀的畫面,觀眾在聽到演員說的同時還看到畫面的變化,因而人物對白的翻譯在很大程度上不能完全一樣地按照原文的結構和語義進行對照翻譯[6]。
然而,無論是歸化策略或是交際翻譯策略,都把人物性格的解讀作為影視翻譯的目的以及要達到的效果,而不是手段和策略。但影視劇里的語言和試圖傳達的思維境界都是圍繞影片主人公進行的。因為身處不同社會文化之下,有著不同成長軌跡,主人公們的性格也有著很大的差別,這一差別集中體現(xiàn)在語言上文化意象的差異[7-8]。一直以來,譯者們都意識到影視劇翻譯需要不斷從文化和社會的角度來完善,卻忽略了更深層的人物性格解析對于影視劇翻譯的意義。
因此,除了采用各種常用的翻譯策略,如直譯、歸化、交際翻譯策略等,還應該直接使用人物性格解析策略。人物性格解析策略指的是在充分了解影視劇背景和人物性格的基礎上通過增補、重構等方法在譯文中植入說話人的性格特征。正如英國翻譯理論家Susan Bassnett 說的那樣:翻譯具有很強的實用性,人們進行翻譯時實際上是進行再創(chuàng)造。翻譯基本上是一種文化和社會的產(chǎn)品,因此它必須從文化和社會的角度去創(chuàng)造和重構[9-10]。而某一典型人物可以成為一個時代文化和社會的縮影。因此,翻譯實際上是從這個典型人物的性格角度進行重構[11]。
當前的熱播劇《權力的游戲》改編自美國著名科幻奇幻小說家喬治·R·R·馬丁的《冰與火之歌》( A Song of Ice and Fire )。劇中描述的世界主要分為兩片大陸。故事主要在西方的形似不列顛島的維斯特洛大陸上展開,著重描述了以奈德·史塔克為首的史塔克家族、以勞勃·拜拉席恩為首的風暴家族、以及以丹妮莉絲·坦格利安為首的坦格利安勢力。從勞勃·拜拉席恩與奈德·史塔克的兄弟情到二者雙雙亡、從表面太平無事的七國王朝到喬佛里·拜拉席恩執(zhí)政時期四大領主紛爭,提利昂·蘭尼斯特[12]都在其中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他是凱巖城公爵泰溫·蘭尼斯特的次子。盡管是容貌怪異、身材畸形的侏儒,卻發(fā)奮自強。在那個被世人輕蔑與厭惡的外表下有著卓越的權謀與才智。他有著渴望被愛的心,少年時卻因遭其父兄欺騙、將被雇來惡作劇的妓女當成妻子而飽受摧殘。在勞勃·拜拉席恩國王北上臨冬城后與瓊恩·雪諾一起前往絕境長城。從長城歸來的過程中遇到被“小指頭”培提爾·貝里席欺騙的凱瑟琳·史塔克,被其扣押至艾林家族的鷹巢城。但在被帶至鷹巢城之時,提利昂設法籠絡了傭兵波隆助其脫困;之后又收服了本欲將其殺死的原住民部落。此后與其父泰溫公爵相遇,并參加了泰溫與北方人盧斯·波頓軍隊的會戰(zhàn),戰(zhàn)后奉泰溫·蘭尼斯特之命進入君臨擔任御前首相。期間一方面應付他那大愚若智的姐姐、攝政王太后瑟曦·蘭尼斯特與殘忍任性的國王外甥喬佛里·拜拉席恩,另一方面面對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的威脅積極備戰(zhàn)。
好的人物性格解析可以孕育出性格化和情感化的語言。所謂人物性格化就是準確把握劇中人物個性,使譯文言如其人。所謂情感化,也就是說,翻譯要努力“進入角色”,設身處地,從人物內(nèi)心深處把握領會其言語的確切含義,從而使譯文言而由衷,有感而發(fā),具有真情實感[13]。
在《權力的游戲》所刻畫的諸多人物中,提利昂·蘭尼斯特絕對是擁有最高人氣的角色之一。“蘭尼斯特巨人”,這原本只是妓女雪伊與其之間的枕間戲語,但在眾多觀眾的眼中,這個身材矮小的侏儒卻是一個當之無愧的巨人。他的一生貫穿在權力的爭奪之中??梢哉f,若沒有提利昂·蘭尼斯特,也就沒有了這些連臺的好戲。
下面選取提利昂·蘭尼斯特在《權力的游戲》第一季中幾個帶有鮮明性格特征的對白片段進行具體分析。對話中提利昂·蘭尼斯特的名字用其在劇中的綽號Imp (小惡魔)替代。
“自信”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自我肯定與相信,是對自身力量的確信,深信自己一定能做成某件事,實現(xiàn)所追求的目標。在第一季中有這樣的對話,發(fā)生在他與奈德·史塔克的私生子瓊恩之間,談論關于家庭的問題。
Imp: I must do my part for the honor of my house. Wouldn’t you agree?
譯文1:為了家族榮譽,我必須得盡點心力。你說對吧?
譯文2:擔著家族榮譽,我總得盡點心力。你說對吧?
Imp: But how? 但該怎么做呢?
Imp: Well, my brother has his sword and I have my mind.
譯文1:老哥靠他的寶劍,我靠我的頭腦。
譯文2:老哥有他的寶劍,我則有我的腦袋瓜。
他降生時母親因難產(chǎn)而死去,痛失愛妻的父親與經(jīng)受喪母之痛的姐姐對其有的只有對“怪胎”的厭惡與敵視,只有哥哥詹姆才給過他一點親情。盡管擁有著出眾的才干與能力,但看到并承認這一點的卻寥寥無幾。因此在眾人眼中,提利昂·蘭尼斯特是自卑的,是不成器的。事實上,他是個內(nèi)心非常敏感、思維敏銳的政治家。他一方面想為家族做些事,而另一方面卻又知道量力而行。這一性格在譯文1 和譯文2 區(qū)別里表露無遺。
“矛盾”表示內(nèi)心的一種彷徨,最能體現(xiàn)出一個人情感的復雜和性格多樣性。在第一季中有這樣的對話,發(fā)生在他與奈德·史塔克的私生子瓊恩之間,談論關于私生子的問題。 瓊恩: You’re Tyrion Lannister, the queen’s brother? 你是那個提利昂·蘭尼斯特,王后的弟弟? Imp: My greatest accomplishment.
譯文1:應該是我的最高成就。
譯文2:算我的最高成就吧。
提利昂·蘭尼斯特是個內(nèi)心非常矛盾的人物。譯文1 和譯文2 的區(qū)別在于:譯文1 僅體現(xiàn)了邏輯分析上可能獲得的最大成就,譯文2 則體現(xiàn)了一種性格上的矛盾關系。這種矛盾表現(xiàn)在提利昂·蘭尼斯特的情感上希望得到的成就遠不止家族的裙帶關系,但是暫時又必須屈從于這種關系。就像蘇珊·朗格說的那樣[14],影視劇是“詩的藝術”,一種“夢的方式”,“夢幻中的現(xiàn)實”。它“將人類情感呈現(xiàn)出來供人欣賞,把人類情感轉變成可見或可聽的形式的一種符號手段”,是喚起觀眾共鳴的一種想象。譯文2 就勝在能引起觀眾的共鳴,讓觀眾能體會到提利昂·蘭尼斯特內(nèi)心情感的一種糾葛。
“勇敢”是勇氣的一種方式,是敢于為人先的精神和氣質。在第一季中有這樣的對話,發(fā)生在他與守夜人軍團里幾個企圖對瓊恩不利的人之間。
A: What’re you looking at, half man? 矮子你看什么看?
Imp: I’m looking at you.
譯文1:我在看你
譯文2:我看你呢
“不要忘記自己是什么人,因為世界不會忘記。”這句對瓊恩·雪諾的贈言,要經(jīng)歷過多少次的冷遇與白眼才能總結出?甚至當他終于站上了可以一展手腕的舞臺后,收獲的依然只是輕蔑與不公。防衛(wèi)君臨的功勞被別人吞沒;努力緩解王都內(nèi)的饑餓換來的只是民間的詛咒;懲治謀害勞勃國王的幫兇卻被說成是在打擊忠良的權奸禍國。但是,無論受到怎樣不平的待遇,提利昂·蘭尼斯特的勇氣卻一直貫穿該劇。譯文1 和譯文2 的區(qū)別體現(xiàn)在:譯文1 屬于被動性的回答,而譯文2 則趨于主動性的挑釁。譯文2 更能體現(xiàn)提利昂·蘭尼斯特性格上的勇敢特質。就像他一直認為的那樣,勇氣不是身高決定的。
“威嚴”可以被理解為一種強大的氣場,不僅通過言語也通過行動體現(xiàn),目的是使得聽話者不自覺地退讓。在第一季中有這樣的對話,發(fā)生在他與王子喬佛里之間,談論是否需要為史塔克夫人10 歲的兒子布蘭的摔傷表示慰問。
喬佛里: The boy means nothing to me. And I can’t stand the wailing of women. 那史塔克小孩算什么東西,我可不想去聽老女人哭哭啼啼。
Imp: (打了其一巴掌) One word and I’ll hit you again.
譯文1:你敢再說一句我就再打你一記耳光。
譯文2:你敢再說一句我就再賞你一記耳光。
喬佛里: I’m telling mother. 我要去告訴媽媽。
Imp: (又一巴掌) Go! Tell her. 盡管去告吧。
But first you will get to Lord and Lady Stark and tell them how sorry you are. 但是首先你要乖乖地拜見史塔克大人和夫人,說你對此感到非常遺憾。
Do you understand? 你聽懂了沒有?
喬佛里: You can’t. 你沒資格。
Imp: (又一巴掌) Do you understand?
譯文1:你聽懂了沒有?
譯文2:你到底聽懂了沒有?
喬佛里身為王子,一出生便享有特權。提利昂·蘭尼斯特雖然是他舅舅,按法律也不能打王子。而在這個場景中,他不僅打了,還打了三次。因此,譯文2 使用“賞”、“到底”等詞來翻譯,更能體現(xiàn)出提利昂·蘭尼斯特對喬佛里不當言行的一種蔑視。不僅從側面消除了兩者地位的差距,也使得他性格中威嚴正直的一面展露無遺。
“吹噓”指夸大地宣揚或編造自己或與自己有關的第三方的優(yōu)點或長處,在提利昂·蘭尼斯特的眾多言語行為中不乏“吹噓”的例子。在第一季中有這樣的對話,發(fā)生在他與國王的侍衛(wèi)Hound 之間。
Hound: Rough night? Imp? 昨晚夠嗆吧?
Imp: If I get through this without squirting from one end or the other, it’ll be a miracle. 如果我這樣一場接一場的干,不累到虛脫才怪。
Hound: I didn’t pick you for a hunter. 我可沒選你去當獵手。
Imp: The greatest in the land…my spear never misses.
譯文1:我可是我們國家最厲害的,槍無虛發(fā)的。
譯文2:我可是天下無敵,槍無虛發(fā)的。
根據(jù)《權力的游戲》劇中的描述可以看出,當時人們并不知道“天下”的概念,只知道有兩塊大陸,一塊比較貧瘠、屬于游牧民族,而另一塊屬于七大王國,富饒而美麗。因此提利昂·蘭尼斯特在這里提及的land 用“我們國家”是比較符合原文的。但是卻不足以凸顯他愛吹噓的詼諧一面。因此譯文2 將其改為“天下無敵”顯得更貼合主人公性格。這里很明顯體現(xiàn)出人物性格在影視劇翻譯中的重要性。傳統(tǒng)的翻譯策略注重譯文是否忠于原作,把原文內(nèi)容、信息置于第一位,必要時候可犧牲實際效果而盡可能充分譯出原文內(nèi)容。而人物性格解析策略強調人物性格的傳遞是否到位,強調在影視劇翻譯中跳出翻譯的框架,進行重構和再創(chuàng)造。
影視翻譯是一種相對較新的翻譯工作。隨著影視娛樂業(yè)的蓬勃發(fā)展,影視翻譯將日益顯示出它在翻譯領域中的重要性?,F(xiàn)有的許多影視劇翻譯者、字幕組為我們提供了基本的電影翻譯的知識、技巧和大量有用的例子,引起了許多翻譯研究工作者的關注。盡管不同文化意象下的語言轉換定然存在著偏差,譯者仍可以運用人物性格解析的策略,設身處地了解人物內(nèi)心世界,把握人物語言的確切含義,并從情感上深入地理解并譯出劇中人物的喜怒哀樂以及各種潛在情感,以求得“意、境、神”的緊密結合。譯者在錘煉文字表達意義的基礎上,結合語境,將人物內(nèi)心情感真切地表現(xiàn)出來,不僅能給觀眾帶來情真意切的感受,更能幫助觀眾在短暫的影片欣賞過程中更深層地理解人物性格。人物性格情感是影視翻譯領域一個最不可忽略的因素,對它的研究不僅有利于我們更好地掌握不同民族情感文化上的差異,更有助于我們進行不同種類的影視劇翻譯,將精彩帶給每個熱衷影視的人,傳遍全世界。
[1] Lawrence Venuti. The Translator's Visibility: A History of Translation[M]. 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4.
[2] Eugene A.Nida.Principles of Correspondence. in Toward a Science of Translating,Leiden:E.J.Brill,1964, Reprinted in Venuti,2000.
[3] Eugene A.Nida,Culture and Translation[M].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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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申雨平.西方翻譯理論精選[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2.
[6] 錢紹昌.影視翻譯——翻譯園地中愈來愈重要的領地[J].中國翻譯,2000(1): 6l-65.
[7] 謝天振.譯介學導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8] 謝天振.譯介學[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5.
[9] Bassnett Susan.Translation studies (Third Edition) [M]. 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4.
[10] Bassnett Susan & Lefevere Andre.Translation,History and Culture [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1990.
[11] Bassnett Susan & Lefevere Andre.Constructing cultures:Essays on Literary Translation [M].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1.
[12] http://baike.baidu.com/view/2847994.htm, 2012-04-29.
[13] 麻爭旗.論影視翻譯的基本原則[J].中國廣播電視學刊,2000(2):81-84.
[14] 蘇珊·朗格. 劉大基,傅志強,周發(fā)祥譯. 情感與形式[M].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