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艷艷 郭偉平
[摘 要]電影的最高境界是提煉人性。電影《金陵十三釵》通過秦淮妓女挽救一群女學生挺身而出的故事,將南京大屠殺的慘烈和罪惡微縮在教堂這樣一個特定的空間里,由女學生與秦淮妓女的沖突、中國軍人與日本軍人的對抗、假冒神父約翰等人物的故事,用視覺語言強化了二元對立的敘事結構?!吧啤迸c“惡”的二元對立環(huán)繞結構籠罩著整部影片,使我們在感受到戰(zhàn)爭帶給人類的殘酷與戰(zhàn)栗的同時,深深體會到故事中折射出的人性光芒,并最終在對社會、歷史的整體觀照之下完成對人性的拷問。
[關鍵詞] 電影;《金陵十三釵》;人性;拷問
“人被宣稱為應當是不斷探究他自身的存在物——一個在他生存的每時每刻都必須查問和審視他的生存狀況的存在物。人類生活的真正價值,恰恰就存在于這種審視中,存在于這種對人類生活的批判態(tài)度中?!雹僭陔娪皩θ祟惿顚徱暫团袝r,人性是一個永恒的主題,電影的最高境界是提煉人性。電影《金陵十三釵》依據(jù)嚴歌苓小說改編,由張藝謀導演歷時五年,精心打造的一部戰(zhàn)爭史詩電影。影片以南京大屠殺為故事背景,講述了1937年13位秦淮妓女在戰(zhàn)爭中為挽救一群女學生挺身而出的感人故事,影片沒有腥風血雨的濃墨渲染,而是將南京大屠殺的慘烈和罪惡微縮在教堂這樣一個特定的空間里,通過女學生與秦淮妓女的沖突、中國軍人與日本軍人的對抗、假冒神父約翰等人物的刻畫,用視覺語言強化了二元對立的敘事結構,使我們在感受到戰(zhàn)爭帶給人類的殘酷與戰(zhàn)栗的同時,深深體會到故事折射出的人性光芒,并最終在對社會、歷史的整體觀照之下完成對人性的拷問。
一、墮落與純潔,秦淮妓女與教會女學生
電影一開始,以玉墨為代表的秦淮妓女,濃妝艷抹,在緊張刺激的戰(zhàn)爭戲后妖嬈登場,毫無秩序的形象和當時教堂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與女學生們之間的形象對比、道德差異悄然臨現(xiàn)。國難當頭,秦淮妓女,仍不忘記喝酒作樂、賣弄風騷,仿佛眼前發(fā)生的一切與她們沒有任何關系。與此同時,教會女學生則顯得清純脫俗,她們受過良好的教育,舉止優(yōu)雅、行為端莊,用天籟般的聲音撫慰著危城中的流離靈魂。處于對自己道德優(yōu)勢的自信,女學生們得以在語言上和精神上隨意鄙視秦淮妓女,甚至把她們當成活生生的敵人,不讓她們用廁所。但是在日本兵闖進來后,她們剎那間成長了,她們明白真正的敵人是日本人。當女學生打算集體自盡以逃開日本兵的凌辱時,以玉墨為代表的秦淮妓女們不惜舍命要求替女學生去死。也正是由于玉墨等人大無畏的選擇使書娟不得不重新選擇自己的價值取向。
在秦淮妓女與女學生的矛盾對立中,我們很難作出道德上的簡單的判斷,人性與爭取尊嚴的過程、墮落與高尚、淫邪與純潔都在一個極度緊張的背景下漸進著對比與轉化,漸漸模糊了彼此。秦淮妓女在面對生與死的拷問時,她們選擇了死亡,她們其實是絕不愿意讓日本人糟蹋自己的身子——她們雖然是妓女,但面對日本人,她們如同純潔的處女一樣,她們都拒絕被“糟?!?,但她們選擇了保護女學生。她們保護的是人性中的善、人性中無法剝離的對美好與溫情的向往與渴望、內心深處的自尊與高傲,也是對女學生們的鄙視的殘酷回擊。女學生們向著約翰表達對玉墨姐妹們的歉意,她們不停地說I am sorry,雖然這是她們誠意的表達,可是卻什么也給不了,玉墨姐妹們已經(jīng)不需要什么了,在危難面前,這些未經(jīng)歷過苦難的學生們,經(jīng)歷了第一次人性拷問,這次拷問將伴隨她們一生。
二、善良與丑惡,中國軍人和日本軍人
影片以南京大屠殺為背景,但導演張藝謀并沒有濃墨地渲染戰(zhàn)爭的真實場面,而是通過中國軍人和日本軍人的對比,體現(xiàn)人性的善與美如何對抗戰(zhàn)爭中潛藏于人性最隱秘角落的獸性,進而反思戰(zhàn)爭的非人性和荒誕性。在影片中,以李教官為代表的中國軍人,他們在逃避日本軍人的躲避,還差一步就出城。慘不忍睹的戰(zhàn)場景象也讓他們驚恐、發(fā)狂,內心的恐懼更是如影隨形,然而,當他們看到日本軍人在追殺女學生時,果斷地下令“打”。為了不給教堂添麻煩而徹夜在教堂外守護,為不讓兄弟們白犧牲,以一敵萬,以血肉之軀戰(zhàn)斗至死。更可貴的是李教官在面對風塵女子的挖苦諷刺時,他淡定地拜托她們照顧好路上救的浦生,充分表現(xiàn)了中國軍人悲憐的情懷和高貴的品質。日本軍人,作為個體的人,他們已被道德拋棄,人的生命全部的豐富性被國家暴力機器所取代和遮蔽,僅僅蛻變?yōu)橐环N物化的工具。他們或者“一口氣砍掉十個中國人的頭”,或者“一舉槍殺”成千上萬已放下武器的戰(zhàn)俘,或者“只穿著遮襠布等著”去輪奸一個中國少女。悲哀的是,他們對自身惡的無知。以中佐、大佐為代表的日本軍人是影片凸顯的日本人,中佐、大佐在別人的國家國難當頭時刻,卻要求女學生為他們慶祝,他們一方面虛心假意地表達自己的盛情邀請,另一方面為了阻止他們向外界求援,又派兵“看護”教堂的人們。在面對神父的斥責時,中佐突出了他的粗魯、傲慢、狂妄、殘暴、殺人不眨眼的特質。大佐出現(xiàn)在神父約翰面前時,他為士兵的行徑羞愧并致歉,甚至在教堂中獨奏演唱一曲日本民謠《我的故鄉(xiāng)》。在面對同一個神父同一種冷漠拒絕的態(tài)度,他也不像中佐那樣劍拔弩張,咄咄逼人,而能長時間地表現(xiàn)出自己的“一腔誠意”。這更充分體現(xiàn)了大佐文明面貌下的陰險、狡詐和虛偽,也更加體現(xiàn)了日本軍人的卑鄙和丑陋。
戰(zhàn)爭的本質是違背人性的。戰(zhàn)爭首先是對人性的求生欲的毀滅。在中國軍人與日本軍人的對抗中,人性的扭曲和捍衛(wèi)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日本軍人人性的貪婪扭曲在戰(zhàn)爭中處處顯現(xiàn),對漠視生命的尊嚴、殺戮隨處可見。戰(zhàn)爭也彰顯人性,中國軍人對生命與尊嚴的捍衛(wèi)、對婦孺的憐憫,對傷員的照顧,都是珍貴的情感。中國軍人與日本軍人善惡的對立,也是用人性中美好的一面來批判非人性的戰(zhàn)爭狂人,人性的善與美在戰(zhàn)爭這種充滿著非人性的環(huán)境下的出現(xiàn)更能讓我們對戰(zhàn)爭進行反思,對和平寄予渴望。
三、人性的復雜性與多面性,
二流子到神父、漢奸到功臣卡西爾在他著名的《人論》中說:“人之為人的特性就在于他的本性的豐富性、微妙性、多樣性和多面性?!雹陔娪爸屑s翰的角色是導演張藝謀變動較大的,通過一個二流子到神父,成功地表現(xiàn)了人的豐富性和多面性,即人性在特定歷史背景下所具有的全部張力和豐富深邃的內涵,也成功地對個體進行了拷問。
約翰和書娟的父親是電影改編的極其成功的兩個人物,這兩個人物個體充滿了矛盾。約翰的職業(yè)是個入殮師,盡管沒有給神父做殯葬,他仍然堅持索要報酬,并翻箱倒柜,甚至一點也不忌諱地在教堂的募捐箱里翻來翻去。他曾經(jīng)是個酗酒、愛錢又好色的人,闖入了教堂后,沒有弄到錢,卻發(fā)現(xiàn)了酒,隨后又被“十三釵”這群不速之客的千嬌百媚所打動,趙玉墨令他一見鐘情,他只求尋歡作樂。在目睹了戰(zhàn)爭對人們的蹂躪后,他的良心受到了拷問,于是,他放棄了一個人出逃的機會,繼承了神職的使命。他保護教堂的女學生,照顧躲避在教堂中的風塵女子、尋找失散的姐妹,并為救女學生逃離計劃做準備。約翰在一點一點地覺醒和改變,最后成為英雄。約翰的扮演者貝爾自己的理解是:“你確實能夠從這些很棒的故事中發(fā)現(xiàn),當人類感到自己陷入一種極端的危機、必須逃命并克服自身的懦弱的時候,會發(fā)掘出某種不同的自我?!睍甑母赣H是人們口中的漢奸,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拯救女兒,他完全可以帶著女兒書娟逃走,但是書娟非要和同學們一起走,為了女兒,他留下來做了漢奸,在約翰神父的感化下,他最終冒著生命危險,為約翰送來了修車用的工具,成為幫助所有女學生逃脫的關鍵人物,也表現(xiàn)出人倫之愛與同胞之情。
在約翰和書娟父親這兩個角色設置方面,導演設置了兩個不同個體的內部的二元對立。約翰和書娟的父親面對良心的拷問時,他們選擇了棄惡從善。在這種二元對立中,“善”與“惡”的斗爭是個體內部形成的??梢?,每個人的心中都有善與惡的兩面性,會因為環(huán)境的變化或某些特定事件的發(fā)生而產(chǎn)生。正如編劇之一劉恒所言:“觀眾會被影片感動是因為每個人的內心都有一個善良的角落和土地,一旦種子播種下去就會開花結果?!币舱窃谶@種特定的情境下,個人身上的“善”勇敢地站出來,戰(zhàn)勝自己身上的“惡”和懦弱。可以說,電影中這兩個人物在原著的基礎上改編后更能體現(xiàn)人性的復雜與多面性。
四、結語:彰顯人性之美
電影是藝術,藝術是人的藝術,只有關注人的藝術,才能引起人的共鳴。日本導演黑澤明說:“我認為所謂電影,就像是個巨大的廣場,世界上的人們聚集在這里親切交往、交談,觀看電影的人們則共同體驗銀幕世界里形形色色人物的人生經(jīng)歷,與他們共歡喜同悲傷,一起感受著痛苦與憤怒。因此,說電影能使世上的人們親切地交流也正是基于電影的這一特性。”③電影《金陵十三釵》對人類的命運、困境、信仰以及人類對終極價值的追求等一系列問題進行了認真的思考與探討,是“用人類之善向人類之惡宣戰(zhàn)”,“善”與“惡”的二元對立環(huán)繞著整部影片。我們不僅震撼人性的復雜與多變,更感到痛苦和糾結——它拷問我們的心靈。 信仰不可輕易否定,只是當信仰與人性,尤其是充滿愛與自由的人性發(fā)生沖突,甚至相互背離時,人應該如何自處。約翰和喬治雖然存在著中西方文化的差異,但面臨著同一種道德困境,他們卻無奈地做出了同樣的選擇——交出妓女即等同于“殺戮”,即使這是一種以“保護”為借口的舉措,仍不能免除它的罪惡,宗教意義上的“尊重他人生命”的信條正受到最嚴峻的挑戰(zhàn),這不僅是對神父的拷問,更是對所有人拷問。在拷問我們的同時,影片本質上還是彰顯人性之美,這也是影片的魅力所在。影片中無論是輕浮放蕩的風塵女子,還是煙酒不離手的假神父,抑或是軟弱偏激的女學生以及做過漢奸的父親,都在戰(zhàn)火洗禮中進行自我的救贖和洗禮,每個人都在極端的環(huán)境中飽受著身心的巨大折磨和良心的拷問,卻也同時修補了殘缺的人性。人的生命是平等的,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對生命的珍惜和尊重不能因個體社會地位的高低、職業(yè)的不同、財富的差別等而有所區(qū)別。但倫理道德有時的確會因命運、信仰、環(huán)境等因素陷入兩難和復雜的困境,這就需要我們在生活中努力去實踐和追求人性的善與美。善與美是任何時代都需要的,尚行善與美,人類一定可以越過困境。
注釋:
①② 恩斯特?卡西爾:《人論》,甘陽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4年版,第54頁,第67頁。
③ 黑澤明:《我的電影觀》,《世界電影》,1999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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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邱艷艷(1980— ),女,河南南陽人,鄭州大學哲學碩士,鄭州職業(yè)技術學院教師。主要研究方向:電影美學及中西比較美學。郭偉平(1980— ),女,回族,河南商丘人,南京師范大學文學碩士,鄭州職業(yè)技術學院助教。主要研究方向: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