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培良
門前一卜槐
文/田培良
下部
第七章
舒心的日子過得真快。一轉眼,白進勤跟上東方路橋干活已經六年了。
他是一九九九年春天進東方路橋的。
那是他頭一年拉上自己的隊伍干。當時,四十二歲的白進勤一心想找個正經單位、跟個正氣點的人,安安穩(wěn)穩(wěn)地干、放放心心地干。他不想再像前十年那樣,跟個沒頭的蒼蠅似的瞎跑亂碰、走哪算哪了。
現如今在內蒙,受苦的地方多得是,關鍵是要選對單位跟對人。“跟上好人學好人,跟上巫婆跳大神”。咱這些打工的,受苦不怕,怕的是受氣;干活不怕,怕的是白干。這幾年打工,最讓人寒心的是對方根本不把咱當人看,讓咱在人格上受盡了污辱;最讓人傷心的是掙上拿不上,要那倆錢比要命還難,本來是對方欠咱的,咱還得陪上笑臉、揣上紅包給人家送……所以,這回一定要找個正經單位、跟個正氣點的人!
過罷二月二,白進勤就一個人來到東勝。他想先找單位,等單位找好了,再回去拉隊伍。
跟以往一樣,他又住進了澡堂子。
這世界說大也大,大得沒邊沒沿;說小也小,小得就像個山鹼塄。這不,他正愁一晚上沒個拉話的,偏就有一個人站到了他的面前。這人正是跟他合伙干了四年的雷光來。雷光來也是上來尋營生的,而且已經找好了地方,正說明兒一早就回米脂去。
在白進勤眼里,眼前這個雷光來就是個很正氣的人?!叭擞缅X試,金用火燒”,他跟白進勤合作了四年,兩人從沒因為銀錢上的事鬧過圪搗。那時,錢都是雷光來管著,白進勤一點兒心不用操;年底算賬,人家給你交待得清清利利的,沒有一點疑疑惑惑的地方。好多合伙人一開始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干著干著就干不下去了,最終鬧得黑血為仇。因為啥?就是因為錢。像他倆這樣能長期合作下來的真不多。兩人合作了四年,手上都積攢下兩個,都想領撂上一攤兒單獨干,一九九八年底結完賬,這才商商量量地分開。
今天,在東勝街上相遇,用文化人的說法,也叫“他鄉(xiāng)遇故知”,白進勤別提有多高興。他叫跑堂的小后生釅釅兒地沏了一壺小葉兒茶,斜靠在澡堂子的小床上,跟他的老伙計臉對臉地拉起來。
幾句話就拉到了找地方做營生的話題上,白進勤講了自己的打算。雷光來聽了,一迭連聲地贊成:
“對著哩!對著哩!跟不上個正氣人,你是生不完的氣,受不完的罪,鬧不好還得落個雞飛蛋打一場空!”
白進勤抽出一支“紅云”扔給雷光來,他自己卻從當時最便宜的“白公主”盒子里抽了一支,一邊點一邊說:
“我還是想尋揣個國營單位,至少它叼不了咱。像先前那些私人企業(yè),說叼就叼了,你連個腳蹤還尋不見!”
“那倒不見得?!崩坠鈦碚f,“國營單位也可有那不像樣兒的了,再說,如今真正的國營企業(yè)也沒幾家了,都變成個人的啦!其實,民營企業(yè)里也可有不錯的哩。說到這兒,我倒是想起一個人來……”
“誰?”
“丁新民!”
“你說的可是伊盟公路工程局的那個丁局長?”
“正是此人。你認識?”
“我哪能認下那么大的官兒?光是聽人們說公路工程局有個丁局長?!?/p>
“那可是個好人,如今少有的好人。正氣,不是一般的正氣。今兒黑夜咱倆正好閑著沒事,我給你好好兒拉一拉這個丁新民!”
丁新民正是土默川上的蒙古人。他的娘老子都是跟共產黨打天下的老革命。抗日戰(zhàn)爭的時候,他爹就入了共產黨,是八路軍里邊一個大干部的貼身警衛(wèi),在土默川上建立聯(lián)絡點,開展游擊戰(zhàn),參加過好多次驚險的戰(zhàn)斗,打仗可勇敢哩!丁新民的娘更厲害,十幾歲上就給咱們的地下交通站當交通員,三天兩頭往根據地送情報、傳文件。她的堂兄吉雅泰正是跟咱們國家原來的副主席烏蘭夫同時代的老一輩革命家。解放戰(zhàn)爭開始后,丁新民他娘就跟丈夫一起進了野戰(zhàn)部隊,從內蒙打到東北,從東北打到河北、打到山西,一直打回內蒙,最后一仗就是在伊克昭盟打的。解放后,丁新民他爹被安排在交通上工作,是伊克昭盟交通局一個資格很老的局長。
別看丁新民是這樣人家的子弟,在他身上可沒有一點兒干部子弟的嬌氣。一九六八年就下鄉(xiāng)了,他去的是兵團。你猜兵團的人叫他甚哩?丁鐵人!王鐵人你知道哇,對,就是大慶的那個,可能受哩。丁新民跟那人一樣地能受,干活一樣地不要命!掏大糞,他跳到茅坑里一桶一桶往上提;拌混凝土,五十公斤的水泥袋他一個胳肢窩夾一袋;別人一天上八個小時的班,他是二十四小時連軸轉,連吃飯還是別人幫他打回來,他就在車間里吃。
他從兵團回來就進了交通系統(tǒng)。按理說,老子是交通局的局長,人家娃在兵團干得又不錯,入了黨,立了功,還提了干,咋說哇不給安排個一官半職?他老子就是不給這個方便,硬把他放到養(yǎng)路段從最普通的養(yǎng)路工干起。要不說父子們一樣樣地正氣,現在有些當官兒的連人家的腳后跟也比不上!
丁新民在公路段干了多少年?干了二十三年,從一個二十多歲的毛頭小伙子干成一個年近半百的半截老漢。直到四十六七歲的時候才提成公路工程局的局長、黨委書記。
最近這人也下海了,不當公路工程局的局長了。要不說這人正氣哩!前年年底,他就領著公路工程局的十幾個業(yè)務骨干成立了東信公司?,F在的東方路橋就是在東信公司的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東楊公路就是他們修的,咱們也在那條路上干過——那是內蒙第一條BOT公路。這兩年,丁新民既是東信公司的董事長,又是公路工程局的局長,職務兩頭兼,工作兩頭干。上面的領導、包括丁新民的朋友,都希望他就這樣兩頭兼著,兩頭都保險,兩頭都得利。丁新民自己不干。他說:“公私必須兩分開。我既然來東信公司干了,公路工程局的職務就不能再兼,這叫刀割水清?!彼罱o了,徹底下海了。過去有些人說丁新民拿的是雙份工資。現在人們鬧清楚了,人家只拿公路工程局一頭的工資,在局長職務沒免之前,東信公司的工資一分也沒拿過!甚叫“刀割水清”?這就叫“刀割水清”!
丁新民這個人最大的好處是可憐窮人,不吃獨食。小時候娘老子給顆糖蛋蛋,他也要跟同學們一人一半分著吃。家里來了要飯的,寧肯自己不吃,也要給要飯的端出去。在養(yǎng)路工區(qū),他見有個道班工人大熱天穿著條爛棉褲,大半個屁股在外頭露著。晚上回到家,就翻箱倒柜找出以前穿過的衣裳,從里到外收拾了兩套,第二天就給那個道班工人送去了。在養(yǎng)路工區(qū),有好多道班工人工作十幾年了戶口還在農村,娃們八九歲了還沒上學;他就托朋友、找關系,給這些道班工人落戶、幫他們的娃們入學。辦這些事情落下的人情,都是丁新民自己補報。工人們掖上兩個錢硬要塞給他,讓他去酬謝對方,他哪肯要?道班工人來東勝開會,丁新民總要把他們請到自己家,讓婆姨三般六樣地備上一桌菜,弟兄們痛痛快快地喝一頓。他這人就這么重感情、講義氣,沒有一點官架子!
丁新民的東方路橋也用著不少農民工哩!去年就有大幾千,今年興許上萬哩!農民工在別處受欺負,在他這兒可沒人敢欺負,有他給做主哩!他給他的技術員、領工員、項目經理下過死命令:誰敢欺負農民工,他就砸誰的飯缽子!他對咱們這些受苦人心可軟哩,見你受可憐他就流淚;可對那些灰人、賴人,心硬得就像包公,誰也怕哩!上回有個技術員欺負一個匠人,那匠人也是咱們米脂的,寧折不圪溜,不干啦,要卷上鋪蓋走人。那技術員除不賠禮道歉,還咋唬人家哩:“想走你走起,現如今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民工多得是!你以為死了你這張屠夫,我們還不吃渾毛豬呢!”這事不知咋就讓丁新民知道了,把那個技術員叫到辦公室,訓得他腿還抖哩!到了兒還是把那人的飯缽子給砸啦!把那個匠人留下啦!
丁新民還把這件事拿到公司大會上講。人家那話講的,句句往咱心里鉆哩:“咱們東方路橋指誰活著哩?你們一準會說,指公司領導,指管理員、技術員。是,你們說得也有道理,我們這些人是起了很大的作用。但是,我要提醒你們:干工程說到底還得靠農民工。沒有他們流血流汗,別說幾個億的工程完不成,就是幾百萬也完不成。所以說,不是東方路橋養(yǎng)活了農民工,而是農民工養(yǎng)活了咱們,他們才是咱們的衣食父母,是咱們企業(yè)的功臣,是東方路橋的上帝!”
……
“進勤,”雷光來見白進勤聽得入迷了,就站起來,一邊往杯里倒水一邊說:“你說,像丁新民這樣的人算不算好人?”
“好人,真正的好人!要不是你今天親口跟我說,我真不敢相信現如今還有跟受苦人這么一心的官兒呢!哎呀,誰要是能進東方路橋、跟上這樣的人干,真是走了大運了!”白進勤感慨地說。
“好多人都想進哩,進不去哇!除非是有扛硬人引薦?!崩坠鈦碚f,“哎,我好像聽你說過,你認識劉忠義……”
“認識了哇,那年在109線上,他是我們的領工員,我跟他干了兩年多哩。那也是個好人。”
“劉忠義如今也去東方路橋了,是丁新民的左膀右臂,兩人關系好著哩!這人要是能給你說句話,我保證你百分之百地能進東方路橋!”
世上的路其實都是自個兒鋪哩!有的人一邊走一邊鋪,腳下的路就越走越寬;有的人卻光走不鋪,甚至干那過河拆橋的事。這種“偷工自倒灶,哄人自斷道”的人,腳下的路就越走越窄,最終走得路斷難行。
我們的白進勤就屬于一邊走路一邊鋪路的人,他的路就越走越寬。眼下,當他為找不見進東方路橋的路在這兒發(fā)愁時,雷光來幫他想起了五年前他曾經鋪過的一條路。通過這條路,白進勤也許就能如愿以償地進入讓他羨慕不已的東方路橋。
這條“路”就是劉忠義。
五年前,劉忠義還是公路工程局工程二隊的一名領工員,正領著一幫工人在109東線上篩白灰。那時篩白灰全憑人工干,要是趕上刮風天,工人們全身上下全是白灰。到了大夏天,白灰末灌進鞋里,能把人的腳燒爛,所以,這個活誰也不想干。正在這個時候,白進勤領著二十幾個人來了,劉忠義就把篩白灰的活交給了他。劉忠義估計,不出三天,這幫人準定撂挑子。誰知道,人家一干就是一個月,從工頭到工人,沒有一個找他叫苦的。后來是劉忠義心里過意不去,主動把他們調到了做護坡的工地。
當時在工地上做護坡的一共有六家。有人趁劉忠義外出開會,就干起了偷工減料的勾當,把石料一劈兩層,一塊頂二塊用,既節(jié)省了成本,又加快了進度,包工隊受益了,工程的隱患卻埋下了。劉忠義開會回來很快發(fā)現了這個問題。查一家不合格,再查一家還是不合格;六家全查下來,除過白進勤實打實地沒搗鬼,其余五家都做了手腳……
有這兩件事在這兒放著,白進勤在劉忠義的心里就有了分量、有了位置。那一陣子,劉忠義逢人便講:“老白雖然腿殘了,人家心沒殘,干出的營生能經得住歷史檢驗;我們有些人,看上去倒是全胳膊全腿的,他們的心壞了,盡干那葬良心的事!”
這就是白進勤給自己鋪下的路。有了這個基礎,他今天去找劉忠義,心里是很有底氣的。
他直接去了劉忠義的家。劉忠義好像正要出門,汽車就在門外停著,門口放著一個鼓鼓囊囊的旅行包。
白進勤一進門,劉忠義就認出了他。雖然當了項目經理,對他這個受苦人還是那么親熱,給他單另搬了把椅子讓他舒舒服服地坐下,又把煙點上,茶沏上,這才問詢起他這幾年都在哪忙活。
白進勤怕劉忠義誤了飛機,就長話短說,講了自己的來意。
劉忠義先打了個定醒,然后對白進勤說:“我也是今年才從工程局過來?,F在通過各種關系想進東方路橋的確實不少。那樣哇,丁總派我去上海采購設備,大概走個六七天。等我出差回來,先把領導們介紹過來的安排了;只要還有地方,我一定安排你。你回去等著吧,一有結果我就給你打電話?!?/p>
見人家答應得這么痛快,話又說得這么實在,白進勤就扶住椅子站起來準備告辭。劉忠義提起白進勤放在沙發(fā)上的袋子問:“你這是提了些甚?”
“沒別的,就兩條煙、兩瓶子酒?!?/p>
“這信封里裝的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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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娃們留兩個壓歲錢……”
“老白!”劉忠義的臉當下就變了,變得非常難看:“你這是打我的臉哩!你老白這么實在的人,咋也鬧起這來了?你要這么做,你的事我可就不管了!咱倆今后也不要再交往了……”
說著話,連兜子帶信封一齊往白進勤懷里塞,鬧了白進勤個大紅臉,他走不是,在不是;接不是,推不是……
兩人僵持了半天。白進勤只好把信封取出來,一字一頓地對劉忠義說:“行,聽你的;錢,我拿走。這點東西你就讓我留下哇,行不行?你多多少少也給上我點面子?!?/p>
……
十天頭上,白進勤就接到了劉忠義打來的電話;第二天,他就領著自己的隊伍進了東方路橋。
從集團領導到項目經理,一直到技術員、領工員,跟農民工都是“站起一般高,坐下一般低”。人家說出來那話,讓人聽了心里熱撲撲的;人家做出來那事,像拿戥子稱過的一般,又公平又合理。
前幾年待的那幾個地方,人們一張嘴就罵人,眼睛瞪得比牛眼還大,根本不跟你講理,更不把你當人看。他認為你就是他花錢買來的牲靈、雇來的長工,就得任他打罵、由他使喚。人家這地方,白進勤來了三年了,別說打人的事從來沒有,就是罵人的事他也沒遇上。公司里的男女老少,甚時候見了你都是笑圪喜喜的。就拿稱呼來說,以前那幾處,開口閉口就是“白拐子”、“白瘸子”、“瘸拐子”;人家這里,上點年歲的、處得慣熟的叫你聲“老白”,年輕人都是客客氣氣地叫你“白隊長”。人就是個相互尊重。人敬咱一分,咱敬人十分。這樣,才越走越近、越處越親!冰捂在手里總要化哩,石頭揣在懷里也要熱哩,何況人心?
心上順暢了,白進勤的話也比平日多了。黑夜歇下,他老跟弟兄們說:“我老白認得自個兒哩!咱來東勝,自身帶著三分怯哩。首先,咱是外省人,“物離鄉(xiāng)貴,人離鄉(xiāng)賤”,陜北人跑到人家內蒙找飯吃,咱總覺得理虧著哩!第二,咱是農民工,身上穿的破破爛爛,說話盡是方言土語,肚子里又沒多少文化,在人家城市人、文化人跟前,自己覺得矮三分哩!第三,咱還是個殘疾人,走路一顛二晃,坐下歪三仄楞,人家像樣點兒的地方還嫌咱影響市容哩!所以我對人要求不高,只要不給我氣受,能尊重我的人格,能跟我平起平坐,我就知足了!出門在外,還圖甚哩?就圖個這!”
白進勤對東方路橋的要求很低,而東方路橋對自身的要求卻很高,而且高得出奇!
白進勤他們來到東方路橋的三個月頭上,就遇了這么一件事。
東方路橋承建的杭南路眼看就要完工了,老總丁新民卻發(fā)現了問題:有35米混凝土路面的平整度沒有達標。“平整度”是工地上的行話,用土話講就是路面沒抹光,看上去不受看。這事擱在別處,根本就不是個事兒,因為它已經達到了行業(yè)內的通行標準??墒牵⌒旅癫环胚^。他說:“咱們對質量的要求不能停留在‘達標’這個層次上。對東方路橋來說,‘達標’就意味著是‘次品’,是‘不合格’。更何況,杭南路就在東勝街上,是咱們東方路橋的形象工程。東方路橋的工程干得到底怎么樣,東勝人都看著呢!”他要求把這35米路面用鐵錘砸碎重鋪。這還不算完,公司還對跟這起事故有關的所有責任人都作出嚴肅處理:現場主管技術員降成了領工員,罰二千元;現場領工員立即辭退,扣發(fā)一個月的工資;項目副經理、項目經理、公司副總經理、總經理都承擔了附帶責任,每人罰款三千元;具體干這個活的民工聯(lián)隊長、民工也都讓罰了款。
這件事對白進勤的震動非常大。
這十來年他走了那么多地方,沒見過對工程質量管得這么嚴、抓得這么細、罰得這么重的。好多地方別說這么點小毛病,就是出了真正的責任事故,也常常是一級瞞一級,一級哄一級;實在包不住了,才皮不疼肉不癢地發(fā)上個文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有這么頂真的!
這段路是另外一個聯(lián)隊干的。決定返工時,項目經理劉忠義說甚也不敢再讓那個聯(lián)隊干了,他點名兒讓白進勤聯(lián)隊上。
工人們兩人一組,一人扶鋼釬,一人悠大錘,一錘一錘地砸。白進勤看得清清楚楚,除了外觀質量差一些,內在質量一點問題也沒有。大錘砸下去,只能砸出一個指頭肚大的小坑,砸得路面火星子亂迸,震得工人們虎口發(fā)麻。
工程全部干完后,白進勤把他的幾十個弟兄召集在一起開了個會。他先把公司發(fā)下來的事故通報一字一句地念了一遍,然后讓大家都說說自己的感受。這幫人干活都是好手,就是不愛開會,尤其不會發(fā)言,你讓他正兒八經地說幾句,比拉他上殺場還難。
“你們要是都不說,我就說兩句?!卑走M勤對他的弟兄們說:“我要說的是:東方路橋跟咱們以往走過的所有單位都不一樣。到底哪塔不一樣?我老白今天也說不太清。咱們慢慢品吧,反正是好多地方不一樣。跟過去的國營單位不一樣,跟現在那些私人企業(yè)也不一樣。這兒的領導不是一般的人,尤其是丁總,可真有些嚇數哩!”⑨(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