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超,劉明坤
(云南師范大學 文學院,昆明 650500)
明清小說對八股因素的直接容納
王玉超,劉明坤
(云南師范大學 文學院,昆明 650500)
明清小說作者借鑒八股文的文體特征是多角度、多樣化的,比照明清小說與八股文可以發(fā)現(xiàn),很多小說都融會了諸種八股要素。小說作者講論儒家經(jīng)典實屬平常,他們頻繁、大段地講論經(jīng)書,常常針對朱熹《集注》討論句意,甚至直接將八股術(shù)語納入小說當中,有意借鑒八股要素的意圖十分明顯。
明清小說;八股文;經(jīng)典術(shù)語
很多明清小說作者在敘述中頻頻講論《四書》《五經(jīng)》,時常針對朱熹的《集注》,完全是八股文闡釋儒家經(jīng)典的態(tài)度和口氣,并且故意拿八股術(shù)語作比。小說作者一面借小說批判八股文,一面又借小說大試八股身手,小說幾乎成了他們宣泄不平和展示八股才能的平臺。
八股文自明代實行起,對考試內(nèi)容《四書》《五經(jīng)》,以及每部經(jīng)典的相應注本就做了明確規(guī)定,這在《明史·選舉志》中有清晰的記載。依經(jīng)遵注是應試舉子寫作八股文的重要前提和要求。《禮部志稿》載:“(嘉靖)十八年令,今后鄉(xiāng)試進到試錄,禮部詳閱舉奏,如有叛經(jīng)離道詭辭邪說,定將監(jiān)臨考試等官罪黜,取中舉人辨驗,公據(jù)得實,革退為民。”[1]據(jù)此可知,應試舉子必須遵從經(jīng)注,謹守儒理,不敢悖謬,經(jīng)書和注本成為了八股文的核心和明清文人研習的焦點。
明清小說作者講論儒家經(jīng)典與寫作八股文一樣,多準經(jīng)傳,從不信口曲解,有違經(jīng)注?!抖昴慷弥脂F(xiàn)狀》第二十一回寫姊姊解釋“內(nèi)言不出于閫,外言不入于閫”時,一篇議論借古訓釋古訓,口不離周公制禮、《詩經(jīng)·國風》,姊姊雖為女子,但她對儒家經(jīng)典的熟悉和透徹的理解絲毫不遜色于舉業(yè)中人?!妒c頭》中的白秀才、《歧路燈》中的惠養(yǎng)民、孔耘軒、《紅樓真夢》中的賈政、《續(xù)子不語·有子廟講書》中的周駕軒等,都時常對儒家經(jīng)典有所講解,這些講解顯見小說作者對儒家經(jīng)典的熟悉和尊崇。
小說作者講解儒家經(jīng)典以《四書》為主,因此朱熹的《集注》也時常出現(xiàn)在小說中?!抖昴慷弥脂F(xiàn)狀》第六十回寫述農(nóng)和“我”的對話,“(述農(nóng))道:‘是啊。他那條筆記說的是癩,怎么拉到麻瘋上來?’我道:‘這個是朱子的典故。他注‘伯牛有疾’章說:‘先儒以為癩也?!瘬?jù)《說文》:‘癩,惡疾也?!边@段對話雖然簡短,但很明顯他們解釋《四書》語句時謹遵朱熹《集注》,這說明明清文人對朱注十分熟悉,即使“我”素來不喜八股文,也可以一眼看出這條筆記出自朱子典故。誠如《白圭志》中秀英所言:“吾聞有才者必有德,有德者必有行。令妹既讀詩書,自負才名,必尊習孔孟之訓,守朱程之規(guī)?!泵髑遄x書人依經(jīng)遵注是八股文的要求,朱注與儒家經(jīng)典有同等重要的地位,當時很多舉子“以直抄傳注為書旨”,《兩般秋雨盦隨筆》卷五載“全鈔朱注,一字不移”之事,可見明清文人對朱注的研習甚至超過了經(jīng)書本身。
寫作《四書》題目的八股文不能脫離朱熹《集注》,在闡釋經(jīng)典的過程中,必須經(jīng)過朱熹《集注》搭建起的橋梁,這一要求有其特定目的,王慎中說:
今日取士之制,使士必盡出于經(jīng)術(shù),而患學不純師經(jīng)說,無所統(tǒng)一,人人得竭其所見,而異端并起于其間,欲一以折衷之,則無可取正,非所以一道德而同問學,故使治經(jīng)者一以宋儒朱考亭先生之說為宗。……行之幾二百年,海內(nèi)同風,不講于朱氏之說,不名為士。[2]
對朱注的要求是為了統(tǒng)一經(jīng)術(shù)人心,但是,依朱注解釋經(jīng)典未必能夠真正地透析《四書》原旨,朱熹也難以拋棄所處時代的局限,他的集注并不能完全回歸《四書》的本意,他在序《大學章句》時就說道:“采而輯之,間亦竊附己意?!边@一點對八股文作者來說深有體會。清人蠡庵在《女開科傳·引》中說:“然要知真圣賢必不作腐事。所謂諳于大道,而為學士大夫者,當不必徒尚口中之朱程焉,可矣?!彼挠^點代表了很大一部分明清文人的思想,他們認為只要能夠真正理解經(jīng)典原意,可以不用以朱注為綱,甚或只有擺脫朱注的局限,跨躍時空到圣賢時代,才能真正理解經(jīng)典本旨。
小說作者在講經(jīng)論典時將這種觀念融入其中。袁枚在《續(xù)子不語·有子廟講書》一則中寫道:
(有子)曰:“汝西江名士,可知《論語》第二章‘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歟’作何解?”周(駕軒)曰:“仁為五德之首,孝弟又為仁德之首?!庇凶釉唬骸胺且?。古字‘人’與‘仁’通,我首句‘其為人也孝弟’,末句‘孝弟也者,其為人之本歟’,其義一也。漢、宋諸儒不識‘仁’字即‘人’字,將個孝弟放在仁外,反添枝節(jié)?!保?]
“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歟”出自《論語·學而第一》,作者借有子之口講解此句之意,同時指出朱子的舛誤,否定朱子的解釋,認為“仁”“人”相同,不可將“仁”與“孝弟”分開解析。紀昀《閱微草堂筆記》記何勵庵先生言,一書生見狐道學者所習之書“皆《五經(jīng)》《論語》《孝經(jīng)》《孟子》之類,但有經(jīng)文而無注”。狐道學者不看傳注是因為他認為注與經(jīng)意不符,只有研讀本經(jīng)才能明理?!剁R花緣》中紫衣女子講“顏路請子之車以為之槨”一句時,對朱注也提出了疑意,朱注解釋為“槨,外棺也。請為槨,欲賣車以買槨也?!弊弦屡诱J為不是請賣子之車以買槨,而是“以車之木要制為槨之意”。明清小說作者講論《四書》時,不同于朱注的議論很多,有時甚至反對朱熹的注釋,《二十年目睹之怪現(xiàn)狀》中姊姊稱謹遵朱注為“中了宋儒之毒”,《孽?;ā分刑葡壬笾v《春秋》,主張依自己的體悟還原孔子《春秋》的真命脈,批判“后儒牽強附會,費盡心思,不知都是古今學不分明的緣故”。即使《兒女英雄傳》中安老爺這樣的正統(tǒng)儒士也認為:“過信朱注,則入腐障日深,就未免離情理日遠。須要自己拿出些見識來讀他,才叫作不枉讀書?!痹趯Υ熳⒌膯栴}上,一大批明清小說作者都有相同的感受和態(tài)度,這種感受和態(tài)度正是來自于長期的八股文習業(yè)中。
明清小說作者很容易將寫小說當成科場作文。他們講說經(jīng)典不僅長篇大論,還一本正經(jīng)地模仿八股文的寫作方法,一字一句,有板有眼,依經(jīng)遵注,論述周正?!秲号⑿蹅鳌返谌貙懓怖蠣斉c安公子講“吾不如老農(nóng)”“吾不如老圃”兩句,他認為這是“‘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的鐵板注腳”,他尊重本經(jīng),甚至用以經(jīng)注經(jīng)的方法確保理解的準確無誤,接著又從孔子的角度去考慮,像八股文代言一樣。把他的話與八股文比照,首先,二者都圍繞儒家經(jīng)典進行論說、闡述道理,態(tài)度嚴肅,用語莊重;其次,作者都需要經(jīng)歷一個設身處地感受人物心理的過程,即“代心”過程,小說中的安老爺從孔夫子的當時境遇出發(fā),真切體會他的心情;再次,二者都以入口氣的方式論述文題,安老爺自己也說“這才是圣人口氣”。這一情節(jié)是作者的有意安排,借鑒八股代言講解儒家經(jīng)典也顯系作者的有意為之。
小說作者對儒家經(jīng)典的大段講論不是一味地秉持正統(tǒng)態(tài)度,有時也以戲劇性的方式來表現(xiàn)。他們調(diào)侃儒家經(jīng)典、圣賢人物,使論說極富喜劇色彩,與游戲八股文十分相似。這類講論即使在《兒女英雄傳》這樣比較正統(tǒng)的小說中也難以避免,第三十九回葉通講說“子華使于齊”一章道:
葉通道:“當日孔夫子送人東西,都是打八折。不信,師爺算那個‘與之釜’的‘釜’字,朱注注的是‘六斗四升’,那是個‘八八六四’;‘與之庾’的那個‘庾’字,朱注注的是‘十六斗’,……所以老爺送這位前任河臺的禮,也平了個三八二百四十兩,正是八折的三百兩。”……葉通道:“那也是個八折??追蜃咏o子華他們老太太的米,那是行人情,自然給的是串過的細米,那得滿打滿算。給原思的米,是他應關(guān)的俸祿,自然給的是沒串過的糙米。……到了‘與之粟九百’的小注兒里,就含糊著說‘九百不言其量,不可考’呢!”。
這段講論融合了八股文要素和小說特質(zhì)。一方面葉通作為長隨,卻對《四書》、朱注如此熟知,這當然是小說作者習慣的八股文筆法的體現(xiàn);另一方面葉通講論經(jīng)傳完全是游戲的態(tài)度,戲說孔夫子送人東西都打八折,并因人情和俸祿的不同來分送細米和糙米,同時戲引朱注為證,將朱熹注釋的不同斗數(shù),一律算作八折,朱熹注的“‘九百’,不言其量,不可考”,被他說成是朱子替孔夫子的有意掩飾。葉通扭曲了《四書》和朱注之意,以調(diào)侃圣賢為能事,這種講論經(jīng)典的方式與小說本身的游戲特質(zhì)十分切合。
明清小說作者對儒家經(jīng)典的講解頻繁、集中,方式多樣,無論是依經(jīng)遵注講論《四書》《五經(jīng)》,還是借講解經(jīng)典提出自己對經(jīng)書注本的看法和質(zhì)疑,也無論是模仿八股文的入口氣,還是戲說經(jīng)書,都顯見八股文對小說作者的影響。他們熟悉儒家經(jīng)典,有著八股文式的慣性思維,也有對八股文的不滿態(tài)度,這些方面無不綜合體現(xiàn)于講論經(jīng)典的文字中。
八股術(shù)語是指在科舉范疇內(nèi)具有特定意義的專門用語。八股術(shù)語包括的內(nèi)容比較廣泛,一部分是關(guān)于八股文結(jié)構(gòu)和寫作技巧的用語,如破題、起講、挽渡、犯下、鉤瑣等;另一部分是與八股文相關(guān)的《四書》《五經(jīng)》和科舉考試中的用語,如右傳之八章、連中三元等。明清小說作者能夠自如地運用八股術(shù)語,是因為他們長期生活在科舉社會中并習業(yè)于八股文,使用八股術(shù)語造成不同的語言效果,則取決于他們對待科舉和八股文的不同態(tài)度。
有關(guān)八股文結(jié)構(gòu)的術(shù)語在明清小說中比較常見,它的運用相對集中,一般都與題目和破題相關(guān)。題目和破題在八股文寫作和科考選文中起主導作用,因此,它們在小說作者所使用的八股術(shù)語中占有較高的比例。如《兒女英雄傳》寫安老爺對何玉鳳談及安公子的親事時,作者解釋道:“安老爺這一開口,原想姑娘心高氣傲,不耐煩去詳細領(lǐng)會鄧九公的意思,所以先把他這三句開場話兒作了個‘破題兒’,好往下講出個所以然來?!弊髡邔怖蠣斚惹暗囊环挶茸靼斯晌牡钠祁},意思是先提出事情的主意,之后再詳細論析。第二十八回寫安公子與何玉鳳成親之日,作者又敘說:“公子只得用大題目來正言相勸,……心想,這要不作一篇偏鋒文章,大約斷入不了這位大宗師的眼?!边@里作者將安公子正言相勸的話比作八股文的“大題目”。八股文有大題、小題之別,大題句意完整、雅正,小題或割截、或截搭,題意時有割裂;大題一般用于鄉(xiāng)、會試中,用以檢驗舉子對儒理的理解和闡發(fā),小題用于平時的練習和小試當中,用以測試舉子對經(jīng)典的熟悉程度和思維的敏捷性。小說中所謂的“大題目”正是八股文中明白正大的大題,作者意指安公子要用一番雅正的話來勸說何玉鳳這位“大宗師”,八股術(shù)語的運用與安公子和何玉鳳正統(tǒng)的性格特征恰好相符。
八股文寫作方法和技巧的相關(guān)術(shù)語,也是明清小說作者熟悉和喜好引用的對象。這些八股術(shù)語有其存在的時代性和特定的使用人群,當科舉逐漸退出讀書人的視線時,這些八股術(shù)語也隨之變得陌生,并且不容易被理解?!抖昴慷弥脂F(xiàn)狀》寫到題畫詩時有:“我一想,這個題目頗難,美人與石榴甚么相干,要把他扭在一起,也頗不容易。這個須要用作‘無情搭’的鉤挽釣渡(答題時文章的前后必須照應整個題目,所以叫鉤挽釣渡)法子,才可以連得合呢。”這里作者由美人與石榴這個畫面想到了八股文的截搭題,而且是無情截搭。截搭題是將兩個本不相干的語句截取、搭連在一起作為八股文題目,如果題目的意思還算完整就是“有情截搭”,如果截搭題目沒有任何意義就被稱為“無情截搭”。小說中美人與石榴同在一幅畫面上卻沒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因此,“我”稱之為“無情搭”。無情截搭題目比有情截搭題目的難度要大得多,寫作這類“無情截搭”的八股文往往要采用一定的寫作技巧,“鉤挽釣渡”即技巧之一,它是通過鉤上、挽下、過渡等方法將題目中的前后句意聯(lián)系起來,賦予“無情”題目以文意。類似的八股術(shù)語,如果對一個不熟悉八股文寫作方法的小說作者而言,很難運用得如此自如,同樣,對于一個不了解八股文的讀者來說,也很難讀懂。
小說作者對八股術(shù)語的使用,也涉及到與八股文相關(guān)的儒家經(jīng)典和八股文所屬的科舉制度等方面,并且小說作者常常有意借用前者造成一種喜劇效果?!镀缏窡簟分袑懷靡鄞蚬苜O安時,作者寫道:“打了十個‘右傳之八章’”,[4]所謂“右傳之八章”是古代刻板的《四書》每章末尾的結(jié)語,指以上八個章節(jié),小說作者卻將其用于此處,作為衙役打管貽安的一種描摹。實際上“右傳之八章”與打人沒有任何關(guān)系,也不存在可類比性,但作者偏偏將二者結(jié)合起來,借《四書》的語句描摹小說人物的粗鄙行為,依靠語句和行為的跨類反差造成一種喜劇效果。《水滸傳》第二十五回寫武松在獅子橋下的酒樓中打西門慶這一情節(jié),其中寫道:“(西門慶)跌得個‘發(fā)昏章第十一’”金圣嘆評云:“奇語,指帶俗儒分章可笑。獨恨大雄氏之言,亦被盲僧分章裂段,真發(fā)昏章第十一也?!毙≌f中的“發(fā)昏章第十一”是模仿《四書》的分章習慣,如《論語》有《學而篇第一》《為政篇第二》,“發(fā)昏章第十一”正由此而來。如果說“跌得個發(fā)昏”還算描述準確,作者繼而如俗儒一般分起章節(jié)就不免令人發(fā)笑了,而且它與“右傳之八章”一樣,可笑之中又語帶諷刺。《快心編》中也有:“大凡讀書人,極會翻駁議論,轉(zhuǎn)轉(zhuǎn)折折,百般的綿搭,絮歪廝纏,……七張八嘴,鬧得你個‘發(fā)昏章第十一’?!薄栋硕刺臁穼憣W臺將甄福童試試卷拿給郤待征看,“郤待征見了這白卷,氣得發(fā)昏章第十一”[5]?!稄V陵潮》第二十二回也寫道:“可憐這母女二人,直哭得發(fā)昏章第十一。”這類八股術(shù)語在明清小說中十分常見,它們不但是屬于儒家經(jīng)典的專門用語,甚至在小說中也形成了特定的感情色彩,成為了小說的描寫術(shù)語。
明清科舉中的術(shù)語也頻繁出現(xiàn)在小說當中,稱這類術(shù)語為科舉術(shù)語似乎更顯準確。它們與儒家經(jīng)典的術(shù)語一樣,如果術(shù)語本身與小說描寫無關(guān),作者的目的就在于營造喜劇效果;如果術(shù)語本身正符合小說的描寫,其中則隱含了小說作者的科舉態(tài)度。如《孽?;ā分袑懙溃骸澳菚坏谜酒饋?,退縮著走,冷不防走到臺級兒上,一滑腳,恰正好四腳朝天,做了個狀元及第?!薄盃钤暗凇迸c“四腳朝天”沒有必然聯(lián)系,只是因為“狀元及第”要行跪拜大禮,故有此一比。聯(lián)想小說作者所繪的情狀和“狀元及第”之語,確實令人忍俊不禁。小說中術(shù)語與描寫內(nèi)容相關(guān)的情況則與之不同,如《兒女英雄傳》中有:“發(fā)甲發(fā)科這件事可是先賭下誓,后作得來的?萬一事到臨期,有個‘文齊福不至’,‘秀才康了’,想起今日這樁事來,公子何以自處?”《聊齋志異·葉生》也寫道:“頻居康了之中,則須發(fā)之條條可丑;一落孫山之外,則文章之處處皆疵。”他們都提到了“康了”一詞,所謂“康了”即落第之意,據(jù)《說郛》卷二引宋代范正敏《遯齋閑覽·應舉忌落字》說:柳冕秀才性多忌諱,應舉時,同輩與之語有犯“落”字者,則忿然見于詞色,仆夫誤犯輒加杖楚。常語安樂為安康。忽聞榜出,急遣仆視之。須臾,仆還。冕即迎問曰:“我得否乎?”仆應曰:“秀才康了也?!保?]
因為“康”與“樂”意近,“樂”與“落”音同,“康”字便成為了應考舉子們的忌諱,舉子落第也因此被說成是“秀才康了”。小說作者不明說科舉落第,而以“康了”隱寓其意,這正顯露了他們對科舉的重視?!队X后禪》第五回寫未央生:“我想天下女色,豈有有了榜眼探花,而無狀元之理,畢竟有第一位在那邊,我還不曾遇著。如今看來看去,這些婦女只好存在這邊做個備卷。若還終久遇不著,亦可拿來塞責?!钡谑寤貙懴阍疲骸奥犃诉@話,就像科場后不中的舉子,遇著新貴人一般,又慚愧又羨慕?!备嘈≌f作者像情隱先生一樣,頻頻拿狀元、新貴等術(shù)語作比,無不表現(xiàn)了他們對高中科名的艷羨。
明清小說作者大量使用八股術(shù)語有其特定的條件和環(huán)境。小說作者對八股文及相關(guān)方面的熟悉是使用八股術(shù)語的前提,明清時人普遍接觸八股文又是它被廣泛接受的基礎(chǔ)。正因在明清科舉社會中小說作者與讀者同時具備了解和熟知八股文的條件,八股術(shù)語才如此緊密和多樣地融入小說當中。
明清小說對八股文的各種要素都有所滲透和吸納。小說作者從講解儒家經(jīng)典、評論八股技巧,到雜用八股術(shù)語,八股文要素以各種各樣的形式和姿態(tài)與小說結(jié)合起來,雖然有些要素不免使小說顯得呆板,但從一定程度上來說,它們也使小說在內(nèi)容和形式上更富多樣化。同時,小說憑借對八股文諸種要素的容納,得到了更廣泛的閱讀群體和接受群體,從而提高了小說的文學地位。
[1] 俞汝楫.禮部志稿:凡文字格式[M]//四庫全書:第597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426.
[2] 王慎中.遵巖集:易經(jīng)存疑序[M]//欽定四庫全書薈要.長春:吉林出版集團,2005:237.
[3] 袁枚.續(xù)子不語:有子廟講書[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6:742.
[4] 李綠園.歧路燈[M].濟南:齊魯書社,1998:379.
[5] 五色石主人.八洞天[M].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85:96.
[6] 陶宗儀.說郛:應舉忌落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1189.
On the Direct Accommodation about the Novel of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to the Eigh-legged Essay Factors
WANG Yu-chao,LIU Ming-kun
(Department of Chinese and Literature,Yunnan Normal University,Kunming 650500,China)
The novelists of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benefit from literary characteristics of the eight-legged essay style in multiple perspectives and diversification.Comparing the novels of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and the eight-legged essays,we can find that many novels combined various kinds of eight-legged essay factors.It is really ordinary for novelists to discuss the Confu
cian classics:they frequently discussed the Confucian classics and often elaborated Zhu Xi’s Jizhu or even quoted directly eight-legged terminology in their novels.Their intentions to benefit from eight-legged essential essay factors were quite obvious.
novels of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the eight-legged essay;classical terminology
I207.41 < class="emphasis_bold">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
1672-349X(2012)02-0034-04
2011-11-20
2011年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11YJC751084)
作者簡介:王玉超(1982-),女,講師,博士,主要從事元明清文學研究。
(責任編校:夏玉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