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爺”沈復的文人趣味——論《浮生六記》中的“閑”與“趣”

李瑞豪

(河北師范大學文學院，河北 石家莊 050024)

在今天也許還有沈復這樣的文人，也許仍有蕓這樣的女子追隨在他身邊。這樣的夫妻，在今天不知會不會擺脫當初的悲劇過上幸福生活?不知道他們所沉溺于的幸福生活會不會長久一些?生于乾嘉時期的沈復雖曾棄儒經(jīng)商，但一生還是以游幕為主，在州縣衙門中當“師爺”，正如李喬所言，“沈三白是個學有師傳、有家學淵源、子承父業(yè)的師爺”［1］(P80)?！陡∩洝芬詽庥舻奈娜巳の队涗浟艘粋€師爺?shù)穆淦侨松?/p>

《浮生六記》留給讀者的是唯美凄涼的回味，前人所謂“凄艷秀靈，怡神蕩魄”［2］(P99)。然心醉之余，卻不禁讓人在沈復的敘述中反省他的人生悲劇。所謂悲劇，如叔本華所言:走向死心斷念，無欲無求，否定生存欲念。沈復寫作《浮生六記》時正是這樣一種心態(tài)，妻、子已亡，家破人散，自己余生困窘，希望早點脫離塵世。在這種悲劇心態(tài)中，沈復要傳達些什么呢?叔本華說動筆寫作的有兩種人:“一種人是因為有內(nèi)容要寫出來;另一種人則是為寫作而寫作。第一種寫作者有了一些思想，或者積累了某些經(jīng)驗;這些東西在他們看來值得傳達給別人。第二種人需要錢，所以，他們寫作就是為了錢。”［3］(P150)沈復顯然是第一種人，“不過記其實情實事而已”。文章先定下了追憶的調(diào)子。在沈復唯美纏綿的追憶中，蕓只能在九泉含笑注視，卻沒有發(fā)言的權力。所幸沈復的敘述還非常誠實，我們能在他的追憶中想象那一段凄美的往事，并以旁觀者的眼光看到他敘述的罅隙，看到在罅隙中透露的敘述者不自覺的人生悲劇因素。沈復到底要向我們傳達些什么呢?他認為值得的東西是什么呢?文本中的描寫和現(xiàn)實中的生活是否一樣呢?

追憶往事時，過往的一切便好像都有征兆似的。于是蕓的死亡便是“惟兩齒微露，似非佳相”，“不知夭壽之機此已伏矣”?！罢嫠^樂極災生，亦是白頭不終之兆?！痹诋敃r沈復是否知道這些征兆呢?難道他只是為了向我們傳達他事后的預感?陳寅恪先生《元白詩箋證稿》中云:“吾國文學，自來以禮法顧忌之故，不敢多言男女間關系，而于正式男女關系如夫婦者，尤少涉及。蓋閨房燕昵之情意，家庭米鹽之瑣屑，大抵不列載于篇章，惟以籠統(tǒng)之詞，概括言之而已。此后來沈三白《浮生六記》之‘閨房記樂’，所以為例外創(chuàng)作，然其時代距今較近矣。”［4］(P103)對夫妻情感的大膽描寫是《浮生六記》的過人之處，浸潤著文化品位的美好愛情讓后人歆羨不已。

然而在看似美滿的愛情中，其實隱藏著蕓對婚姻的不安全感。“七月望，俗謂之鬼節(jié)。蕓備小酌，擬邀月暢飲，夜忽陰云如晦。蕓愀然曰:‘妾能與君白頭偕老，月輪當出?！币栽螺喪欠癯霈F(xiàn)來賭自己婚姻是否長久，蕓顯然對自己的婚姻充滿了憂慮。有人繪一張姻緣圖送給沈復，而他們夫妻不僅懸之室內(nèi)，而且“每逢朔望，余夫婦必焚香拜禱”，他們?yōu)槭裁催@般憂慮?難道真是冥冥中對“恩愛夫妻不到頭”的預感和懼怕?即便是有這種焦慮，恐怕也是蕓的感受。而沈復只是在蕓死亡之后的追憶中才有這種想法，而“夭壽之機”“白頭不終之兆”也是在敘述時才回想到的預兆。

這段美好姻緣來自沈復與蕓的性情契合，這是沈復最津津樂道、最沉迷、也最懷念的往事，《浮生六記》的魅力在此，蕓的迷人之處在此，沈復的人生重心、全部快樂也在此。蕓陪著沈復游山逛水，默契地配合他的閑情逸趣。然而蕓并非一開始就與沈復性情契合，“余性爽直，落拓不羈，蕓若腐儒，迂拘多禮”，“蕓作新婦，初甚緘默”，“蕓初緘嘿，喜聽余議論”。“余調(diào)其言，如蟋蟀之用纖草，漸能發(fā)議”。在沈復的調(diào)教之下，蕓的性格才與沈復越來越契合。在充滿情趣的生活中，除掉沈復唯美的追憶，還不能缺少蕓對丈夫的逢迎。蕓是一個有頭腦有打算的女子，她對家計是有考慮的，并非不食人間煙火。當夫妻兩個在蕭爽樓作煙火神仙時，徐秀峰勸沈復到嶺南經(jīng)商，蕓便趁機對沈復說:“乘此老親尚健，子尚壯年，與其商柴計米而尋歡，不如一勞而永逸。”她想到了以后生活的物質(zhì)來源，希望沈復在壯年時能出去經(jīng)商，讓以后的生活一勞永逸。而從第二卷“閑情記趣”可以看出沈復很少為自己的生計著想，他的興致在“閑”與“趣”，花草、山水、飲食、書畫、詩酒，這是沈復生活的主要內(nèi)容，悠閑、精致、高雅，充滿詩情畫意。蕓要迎合丈夫，怎能不迎合他“閑”與“趣”的興致呢?她以獨出心裁與體貼的細心讓生活更別致。沈復再現(xiàn)了那神仙一般的逍遙生活，卻忽略了蕓的感受。而當代詩人海子卻明白地表示對這種行為的不認可:“我恨東方詩人的文人氣質(zhì)。他們蒼白孱弱，自以為是。他們隱藏和陶醉于自己的趣味之中。他們把一切都變?yōu)槿の?，這是我最難以忍受的。比如說，陶淵明和梭羅同時歸隱山水，但陶淵明重趣味，梭羅卻要對自己的生命和存在本身表示極大的關注。這就是我的詩歌的理想，應該拋棄文人趣味，直接關注生命存在本身?！保?］(P897)當代詩人厭棄這種文人趣味，希望能夠更深地發(fā)掘生命與存在的意義，達到哲學的思考。如果以“生命”與“存在”去要求沈復只能是今人的一廂情愿，但沈復沉溺于他的文人趣味的確是造成蕓早亡的原因之一，也是他人生悲劇的根源所在。

蕓對沈復的迎合尤其表現(xiàn)在憨園事件上。有誰愿意另一個人和自己共享丈夫?回到當時的情境中，男人娶妾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是在明清小說中妻妾爭風吃醋為何比比皆是?妻子不愿丈夫娶妾的故事為什么那么多?何況蕓已經(jīng)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不需要妾。正如徐柏容《〈浮生六記〉與沈復陳蕓》一文所分析:“以舊文人的眼光看來，這是件能說明陳蕓作為賢妻嫻淑的‘佳話’。沈復記述它，看來也不無此意。但依我看來，陳蕓這樣做，既違反人之常情，也不像是陳蕓這樣一個有才有識女子的行徑。夫婦不論如何篤于情愛，除非別有他因——如不能生育或身體病弱等，恐怕也不會篤到主動愿與他人共享一夫、一妻，而只能是恰恰相反?！保?］(P58)沈復是這樣敘述起因的:“余自粵東歸，有同伴攜妾回者，曰徐秀峰，余之表妹婿也，艷稱新人之美，邀蕓往觀?！币驗樯驈偷耐樾煨惴逭业搅艘粋€美妾，于是，蕓“從此癡心物色，而短于資”。后來憨園負心，蕓血疾大發(fā)，在貧病交加中死去，沈復說“后憨為有力者奪去，不果。蕓竟以之死”。沈復把蕓死亡的責任推脫在憨園身上。蕓為什么要給沈復找一個“美而韻”的妾呢?真的是因為徐秀峰有一個美妾嗎?蕓對于丈夫找妾沒有一點嫉妒心理嗎?在夫妻兩個與船家女素云吃酒時，素云笑捶沈復，蕓出令說:“只許動口，不許動手。”蕓顯然在吃醋，但沈復卻說:“動手但準摸索，不準捶人?！庇谑恰笆|笑挽素云置余懷，曰:‘請君摸索暢懷’”，這里面不正看出蕓不愿意別的女性接近自己丈夫的心理嗎?把素云推到沈復懷里也是帶著一點負氣的玩笑。而蕓之所以要給沈復找妾，有迫不得已的原因，沈復雖然以唯美的筆調(diào)撇開了真實的原因，但我們?nèi)耘f可以從他的敘述中推測出來。“蕓素有血疾”“蕓血疾大發(fā)”，從這些句子里就可以知道蕓身體一直有疾病，而“血疾”是會影響夫妻性生活的。蕓以一種補償?shù)男那橐獮樯驈驼益?。沈復是怎樣的態(tài)度呢?對于憨園，他“余此時初無癡想”，他的敘述是誠實的，無癡想只是“初”。后來呢?當蕓告訴他已經(jīng)和憨園相約并準備深結其心時，沈復“余姑聽之”，好像不在意，任憑蕓的所為，聽從她的安排。蕓把定情的翡翠釧戴在了憨園的手臂上，問沈復:“麗人已得，君何以謝媒耶?”沈復呢?“余笑曰:‘卿將效笠翁“憐香伴”耶?’”從這些情節(jié)中可以看出，沈復對于找妾是非常樂意的，他故作與已無關的樣子，其實很希望得到憨園。在蕓一次次對沈復的表功中，其實是她內(nèi)心失望痛苦的一次次加深。她其實是多么希望沈復能夠阻止她，可是沈復沒有。當她苦心爭取到憨園的心時，憨園卻負心了，“蕓終以受愚為恨，血疾大發(fā)”。

蕓在深深地愛著沈復，她了解男人，順從男人。在臨終之際，對沈復還懷著深深的感激，對女兒說:“幸汝父待我厚?！鄙畹哪ルy、困頓太多了，所幸的是丈夫?qū)λ芎谩＿@個“厚”應該是沈復對她的溫柔與關照，她沒有意識到沈復對她的死亡應負的責任，或許意識到了也只愿埋在心底，把它轉(zhuǎn)化成對沈復的愛。而沈復在追憶往事時仍舊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沈復出身于幕僚家庭，有三十余年的游幕經(jīng)歷，雖也曾經(jīng)商，但骨子里卻是傳統(tǒng)文人的性格。用他自己的話說是“多情重諾，爽直不羈”，“余凡事喜獨出己見，不屑隨人是非，即論詩品畫，莫不存人珍我棄、人棄我取之意”，應該是一個有靈性的文人。但他的興趣一直在“閑”與“趣”上，花草山水、喝酒吟詩是他生活的大部分內(nèi)容，看看他對盆栽的熟悉與精心就知道了。他寄居的蕭爽樓是怎樣的呢?“蕭爽樓有四忌:談官宦升遷，公廨時事，八股時文，看牌擲色”;“有四取:慷慨豪爽，風流蘊藉，落拓不羈，澄靜緘默。”“長夏無事，考對為會?！彼贿m應官場生活，“余年二十有五，應徽州績溪克明府之招”，可是“未兩載，余與同事不合，拂衣歸里”，作為師爺，他并不適應官場生活，與官場人等格格不入。之后，“余自績溪之游，見熱鬧場中卑鄙之狀不堪入目，因易儒為賈”，他看不慣官場的齷齪，辭掉幕職，轉(zhuǎn)而經(jīng)商。這種清高脫俗的品格在失去物質(zhì)保障后就變成落魄可憐了。父親去世后，他“行將出走深山，求赤松子于世外矣”。他對世俗生活的無能及逃避顯而易見。不會謀劃生計，卻很會揮霍。外出做生意，沒有掙到錢，倒樂于提起自己嫖妓的經(jīng)歷，“一夕之歡，番銀四圓而已”，“余四月在彼處共費百余金，得嘗荔枝鮮果，亦生平快事”。他做事只圖一時快樂，卻不計后果，后來“后鴇兒欲索五百金，強余納喜。余患其擾，遂圖歸計”。他喜歡妓女喜兒，因為其“身材狀貌有類余婦蕓娘”，嫖妓是因為妓女長相與自己的妻子相似，這已有借口之嫌。真的喜歡她，為什么不把她贖出來呢?喜兒也愿意跟他從良，這里沈復又找了一個借口，“余患其擾”，語焉不詳，實際是沈復沒有能力贖出喜兒。后來喜兒“因余不往，幾尋短見”，喜兒以為可以依托的人實際上沒有能力讓她依托，喜兒的悲慘結局并沒有讓沈復反思自己，而是增加了他的自我欣賞而已，“噫，半年一覺揚幫夢，贏得花船薄幸名矣!”后來在荊州，“客中無事，或吟或嘯，或出游，或聚談。歲暮雖資斧不繼，而上下雍雍，典衣沽酒，且置鑼鼓敲之。每夜必酌，每酌必令”。字里行間充溢的是對這段過往生活的懷念，無錢揮霍就典衣喝酒也是一種美好的記憶。

唯其如此，能彰顯出沈復這種文人趣味的自戀。他敘述自己在嫖妓過程中的貞潔，“余則惟喜兒一人。偶獨往，或小酌于平臺，或清談于寮內(nèi)，不令唱歌，不強多飲，溫存體恤，一艇怡然。鄰妓皆羨之。有空閑無客者，知余在寮，必來相訪。合幫之妓無一不識，每上其艇，呼余聲不絕。余亦左顧右盼，應接不暇，此雖揮霍萬金不能致者”。他雖嫖妓，但很專一，對喜兒百般體貼，使得眾多妓女無比羨慕，爭相迎接他，沈復認為這是花萬金也買不到的事情。只能說沈復描寫的是他所向往的風月場，是以自己為中心設計的風月場。真實的風月場中沈復恐怕是要屢屢受挫的。

所以后來的“坎坷記愁”讀來讓人備覺心酸，卻是其來有自的。在生活的坎坷面前，沈復非常無助。

長年游幕，經(jīng)濟拮據(jù)，又經(jīng)商不成，他沒有能力養(yǎng)家，“余連年無館，設一書畫鋪于家門之內(nèi)。三日所進，不敷一日所出，焦勞困苦，竭蹶時形”，師爺?shù)穆毼挥兄ち业母偁?，沈復想謀一職并不容易。以至于他“隆冬無裘，挺身而過。青君亦衣單股栗，猶強曰‘不寒’。因是，蕓誓不醫(yī)藥”。在被父母誤解要趕出家門時，蕓已經(jīng)重病纏身，夫妻兩個為兒女作了安排，把女兒青君許配給王郎，王郎怎樣呢?蕓顯然是迫于無奈才答應的，她說:“聞王郎懦弱無能，不過守成之子，而王又無成可守;幸詩禮之家，且又獨子，許之可也。”兒子逢森“時年十二，從師讀書”，卻也要“托友人夏揖山轉(zhuǎn)薦學貿(mào)易”。在求友告貸的路程中，沈復在深夜迷路，“因向神叩首”，禱告一番，在神祠蜷縮一夜。蕓死后，沈復還沒有得到父親的原諒，到揚州賣畫度日，蕓的墳墓也在揚州，寒冬將至，沈復“余暗祝曰:‘秋風已緊，身尚衣單。卿若有靈，佑我圖得一館，度此殘年，以待家鄉(xiāng)消息”。這種無助的可憐實在讓人不忍卒讀，希望妻子的亡靈保佑自己能找到師爺?shù)奈恢?，生活有所著落。后來離開家寄居禪寺，大雨傾盆達三十余天，房屋倒塌，沈復心里充滿焦慮，最終卻安全無事，他說“賴神默佑，竟得無恙”。12 歲的兒子改學貿(mào)易，不久生病死去。妻子、父親、兒子接連死去，沈復對生活的意志當然會一天比一天削弱。王韜為《浮生六記》作跋曰:“筆墨間纏綿哀感，一往情深，于伉儷敦篤。卜宅滄浪亭畔，頗擅水石林樹之勝，每當茶熟香溫，花開月上，夫婦開尊對飲，覓句聯(lián)吟，其樂神仙中人不啻也。曾幾何時，一切皆幻。此記之所由作也。”［7］過往的時日愈是美好，眼前的處境便愈形可憐，人生的幻滅之感也會愈發(fā)強烈。

蕓死去時，沈復用悲痛的筆調(diào)追問，“卒之疾病顛連，赍恨以沒，誰致之耶?”他以“恩愛夫妻不到頭”為推脫，認為是命運的安排讓他們夫妻遭受了這樣的生離死別。沈復缺乏對自己的反思，他沒有想過自己也應該為如此結局負責。他一直希望逃進一個小世界，從而逃避現(xiàn)實的世界。而沈復這個時候仍然沒有意識到沉溺于“閑”與“趣”造成的人生悲劇，溫暖的情感世界必然要遭遇冷酷的俗世生活，過度沉溺于“閑”與“趣”會失去對現(xiàn)實生活的意志。趣味與經(jīng)濟實力的錯位造就了沈復的人生悲劇，從《浮生六記》的追憶中我們看到了一個游幕文人的落魄人生。龔鵬程分析沈復的悲劇曰:“他們的坎坷，是因其文化生活本身即是有條件的。漂泊動蕩、奔走衣食，會使這種閑情逸趣根本無法滋長?！保?］(P363)如果沈復生活在《紅樓夢》中的大觀園，如果沈復能有賈寶玉富貴閑人的地位，他的閑情閑趣將是人生美麗的點綴，而非悲劇。沈復與蕓的故事讓人傷感，而沈復之后又有多少相同的故事在重復呢?

［1］李喬.沈三白師爺生涯考略——《浮生六記》發(fā)隱［J］.清史研究，1995，(3).

［2］近僧.《浮生六記》序［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

［3］叔本華文集［M］.任立，潘宇，編譯.北京:華齡出版社，1997.

［4］陳寅恪.元白詩箋證稿［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出版社，2001.

［5］西川.海子詩全編［M］.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97.

［6］徐柏容.《浮生六記》與沈復陳蕓［J］.書屋，1996，(6).

［7］王韜.《浮生六記》跋［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

［8］龔鵬程.中國文人階層史論［M］.蘭州:蘭州大學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