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國倫敦國王學院讀博士期間,我的“主業(yè)”自然是兢兢業(yè)業(yè)地做研究,但也少不了要經(jīng)營一些“副業(yè)”,包括接受學校提供的免費GCAP (Graduate Certificate in Academic Practice,教師文憑)培訓、帶實驗課以及幫助導師帶碩士生課題研究等。這些雖然被稱為“副業(yè)”,但對博士生來說卻同樣意義非凡。因為不少博士生畢業(yè)后都會選擇留在高校教學和搞科研,在“副業(yè)”中練就的教學和指導課題的能力對他們未來的職業(yè)發(fā)展都大有裨益。
教師文憑培訓
教出自己的風格
GCAP培訓歷時兩年,學習者達到合格水平后方能拿到教師文憑。但對于博士生來說,若最后能順利拿到博士學位,教師文憑相比之下就不那么重要了。不過,從GCAP的培訓課程中,博士生確實能獲取不少“養(yǎng)料”。該課程培訓內(nèi)容包括大/小班授課技巧研究、演講能力訓練、批卷技巧以及學生心理研究等;培訓形式包括40個小時的課堂授課、三次帶實驗課實踐,外加完成一篇七千字左右的論文。GCAP培訓始終秉承的是這樣一個核心思想:每個教師應該有自己獨特的教學方式(teaching style),并應通過這種獨特的方式最大程度地調動學生學習的激情。他們反對培養(yǎng)千篇一律、刻板僵化的教師。對此,美國教育家和作家Parker J. Palmer在他的《教書的勇氣》(The Courage to Teach)一書中講述了一個很好的例子。Palmer曾在大學學生中作過一項調查,讓他們描述對自己影響最大的教師的特點。調查結果顯示,不同的學生所傾心的教師風格迥然不同,這些教師有的是親切和藹型,有的是嚴厲嚴肅型,有的在課上滔滔不絕、自己講個不停,有的教師則自己講得少、讓學生講得多。在這些對風格迥異的教師描述中,Palmer只能找到優(yōu)秀教師的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能最大程度地與學生建立互動關系,調動學生的學習興趣和積極性。
GCAP培訓要求每位學習者撰寫一篇七千字左右的論文。論文不限題目,但指定了如下四個話題:教學支持、教學準備、如何給學生反饋、如何建立有效的學習環(huán)境。該論文要求學習者閱讀相關的教育學文獻,結合現(xiàn)有的教育理論以及自己的授課體驗來論述。在寫論文的過程中,我對自己的幾次教學實踐進行了深入的思考和總結,這讓我對以后的教學工作增添了信心,也激起了我對教育學的更大興趣。
帶實驗課
既要抓大局,又要重個體
讀博期間,學校要求博士生協(xié)助博導帶實驗課,而GCAP培訓同樣要求學習者帶實驗課,并對其所帶的課程進行三次考核。我所帶的是植物提取實驗課,兩年內(nèi)共上了八次課,授課對象是30個大三的學生,每次的教學內(nèi)容都是一樣的。我的指導和考評教師叫David,他在第一年和第二年為我做了兩次考核。第一次考核結束后,David指出了我?guī)дn中的諸多不足。例如在做薄層色譜實驗時,實驗室的學生被分成了兩部分,大部分學生集中在實驗室中心準備樣品,小部分學生在實驗室的東北角做紫外檢測。我當時去了實驗室的東北角,為正在進行紫外檢測的學生答疑,將David留在了實驗室中心。沒想到的是,實驗室中心的學生在準備樣品時問題百出,David一個人忙得不可開交,而樣品準備這一環(huán)節(jié)又非常關鍵,一旦出現(xiàn)紕漏,將會拖延整個實驗的時間。相反,我所負責的紫外檢測部分并不是很難,學生們通常能夠經(jīng)過短暫的摸索自行解決問題。當時我應該考慮一下兩組孰輕孰重,從保證實驗按時完成的大局出發(fā)與David一同留在實驗室中心答疑。但當時我并未注意到這一點,這是我的一個失誤。
第二年,在對我進行了第二次考評后,David說他明顯感受到了我的進步:我在面對學生時比第一次更從容,指導起實驗來也更游刃有余。他建議我可以嘗試教一些低年級的學生,比如大一新生。新生缺乏實驗經(jīng)驗,這會對我的教學提出更大的挑戰(zhàn)。David也強調了因材施教的重要性。有些學生很聰明,能提前完成實驗內(nèi)容,余下的時間他們也許會覺得無聊,這時教師就可以向他們提出一些更具挑戰(zhàn)性的問題,調動他們的熱情。有些學生很羞澀,明明不會做,卻悶著頭不好意思問,最后可能完不成實驗,這時教師就要主動調動他們提問的積極性。當然,要了解每個學生的個性,做到因材施教,教師還需具備一雙慧眼和一顆真誠的心。
除了David為我做考評外,教師資格培訓教師Jenny也對我進行了考評。她對我在實驗室中對操作安全的關注給予了贊賞,也對我主動接近學生、關注每個學生的教育方式表示滿意。她同時也提出了一個建議,建議我在接近學生時,與其籠統(tǒng)地問“Are you OK?”,不如將問題細化,問一些更為具體的問題,以促進學生思考。例如我可以問“What are you doing now?”“Whats your next step?”或“Whats the importance of this step?”。對于教師而言,其關注的焦點不應都放在實驗的最終結果上,而是要關注每一個學生的實驗過程,努力激起學生表達的欲望,調動他們思考的熱情。
從我自身來看,我所帶的幾次實驗課讓我受益匪淺。記得第一次上課時,我表現(xiàn)得有些忙亂。因為學生間的知識背景相差較大,有時在我看來很簡單的知識,對于有些學生來說則很陌生,所以我無法預測學生會在做實驗的哪個環(huán)節(jié)遇到問題。上過兩三次課后,我通過觀察學生們的實驗操作,總結了他們在不同的實驗環(huán)節(jié)可能遇到的問題,在每個環(huán)節(jié)開始前有針對性地提醒他們注意可能遇到的問題,而不是像第一節(jié)課時在整個實驗開始前就一股腦講了很多問題,結果學生做到實驗后面的環(huán)節(jié)時,已經(jīng)將我最初說的問題忘光了。
在帶實驗課時我還經(jīng)歷了一件讓我印象深刻的小事:我竟然被學生“舉報”了一次。事發(fā)原因如下:我在長達四小時的實驗課中樂此不疲地回答學生提出的各種問題,只是在中間休息的短短幾分鐘用手機查看了一下電子郵件,但就是這么一個小小的舉動被某個同學發(fā)現(xiàn)了,他向David舉報了我。該同學問David為什么實驗課上不允許學生用手機,而教師卻可以用。David并沒有因此事批評我,只是告訴我學生對于教師的要求非常高,期待也非常高,教師應以身作則。通過此事,我對自己的要求也更為嚴格了。
帶碩士生課題
培養(yǎng)學生獨立解決問題的能力
讀博期間,除了接受GCAP培訓和帶實驗課外,我還有一項重要的“副業(yè)”,那就是幫助導師帶碩士生課題。在帶課題方面,我的博導為我樹立了一個楷模:對于我所提出的課題設想,他從來都不會輕易否定,也不會將他的設想或觀點強加于我;他總是循循善誘,引導我大膽表達自己的想法,對于我提出的比較好的設想,他還會給予經(jīng)費上的支持。導師對于我人格以及學術上的尊重,讓我們之間的溝通一直非常順暢。
在博導的指導下,我前后共帶了十來個碩士生做課題研究。這些碩士生大多比較獨立,能夠獨立思考和解決問題。在與這些學生的相處中,我總結出一個道理,那就是我不應該表現(xiàn)得太“善良”,對于學生提出的問題,我不應逢問必答,讓他們覺得任何簡單的問題都可以問,而是應該培養(yǎng)他們獨立思考的能力,讓他們努力自己尋找答案。要知道,有些學生多少是有些懶惰的,如果他們認為解決問題最便捷的辦法是問老師,那么久而久之他們就會放棄主動思考?!皩W而不思則罔”,不思考的后果是非常嚴重的。因此,遇到學生提那些未經(jīng)深思熟慮的簡單問題時,我通常會反問他們自己是怎樣想的,引導他們表達自己的觀點。我知道這樣做會給學生帶來壓力,但我相信輕微的壓力會帶來動力。最終的事實也證明,我所帶的碩士生的課題研究大多拿到了Distinction的好成績。
不過,在帶課題研究時,我還是對一個學生“善良”了一次。這位學生是個來自西班牙的女孩,不知是因為生病還是其他原因,她在其他碩士生都忙著做課題研究時請了一段時間的假,最后交碩士課題的截止日期在即,她還是沒有做完研究。她當時非常焦慮,很擔心自己的課題不及格。我擱下手里的其他工作,花了兩天的時間輔導她做實驗和分析數(shù)據(jù),最后她終于得出了實驗結果,完成了她的課題研究,還拿到了Distinction的好成績。這位女孩很感激我出手相助,但我也提醒自己:這只是一次例外,因為如果對每位學生都如此幫忙,不但對他們的研究無益,我自己的博士學位也沒時間讀了。這件事也提醒我,在帶碩士的課題設計時,不要將交課題的deadline設定得沒有余地,因為計劃總是沒有變化快,所以一定要打好提前量,避免遇到問題就措手不及。
讀博期間的教師培訓、帶實驗課以及指導碩士課題的經(jīng)歷,是我人生中的一筆寶貴財富。這些“副業(yè)”讓我見識了西方教育的獨特魅力,他們所推崇的獨立思考、開放教學以及因材施教等教育理念對我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讓我體會到了如何做一個對學生有影響力的教師,也讓我深深地愛上了教師這一職業(yè)。
趙慧穎,倫敦國王學院(Kings College London, KCL)藥學博士,獲得全額獎學金,致力于中藥現(xiàn)代化質量控制的方法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