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長不序爵”的意義

■ 江曾培

5月20日，南京大學將迎來110周年校慶。在籌備過程中，南大通過官方微博表示，校友接待將堅持“序長不序爵”的原則。此話一出，引來社會一片贊揚，一時成為輿論熱議的一個轟動性話題。

“序長”，按年齡長幼排定先后次序。我國傳統(tǒng)性禮儀場合，不少都是以“齒尊為先”的?！抖Y記·中庸》：“燕毛，所以序齒也。”“燕”同宴?？追f達疏：“言祭未燕時，以毛發(fā)為次序，是所以序年齒也?！薄靶蚓簟保瑒t是按官位排座次，“以辨貴賤”。這在我國也是有悠久傳統(tǒng)的。兩種傳統(tǒng)，反映兩種對立的意識：一是強調平等；一是鐘情等級。南大提出“序長不序爵”，鮮明地張揚了平等意識，揚棄了等級意識，自然會得到人們的熱切呼應。

不過，呼應所以會那么強烈，則是有著深刻的現(xiàn)實背景。接待校友“不序爵”，尖銳地觸動了人們當前普遍厭惡反感，雖然也受到“口誅筆伐”，但卻少有實際改變的一個積弊，即“官本位”。官本位，社會以官為中心。各行各業(yè)，唯官為大。做了官，就有權，有地位，不論其本人的智愚聰頑，在任何場合，都序位在先。倘若同場有多個官員，則以官級為準，而官級又以高為貴，官位最高的總是被尊為第一把交椅，哪怕同場有其他行業(yè)年高德劭的大師級專家學者，也只能屈居其后。

校慶，是校友回家、同學重聚的日子，學校就當像母親對待所有的孩子一樣，不分軒輊地伸出自己的雙手。以“爵”劃線，將校友分為三六九等，對高官厚祿者笑臉相迎，對無官少祿者冷眼相對，這種勢利眼，是與大學應有的人文精神完全違背的。可悲的是，這種情形在當代大學卻一再重演，習以為常，不以為非，有的學校甚至連送校友的紀念品也分不同等級，以“爵”為高為貴。南大“序長不序爵”，在改變大學所沾染的“官本位”的惡習上，在實際行動上邁出了可貴的第一步?！爸袊c未嘗有不序爵者，今請自南大起?！?/p>

應當說，“序爵”，按官位排座次，在一些政治性的活動場所，有其必要性。然而，它不可泛化。在非政治活動領域，特別是文化學術領域，處處“序爵”，把“官本位”奉為圭臬，就完全摒棄了文化學術應有的獨立價值和自主品格。如今這種崇官媚官現(xiàn)象，卻頻頻出現(xiàn)在研討會、頒獎會、評選會、紀念會等各種文化活動中。有人尖銳地對指出：“沒有任何官銜的李白如果活到今天，開什么詩歌研討會也坐不上主席臺?！鄙钪幸泊_有李白式的文化人，“坐不上主席臺”的。上世紀九十年代，冰心老人還健在，有個國家在北京向冰心授勛，在授勛儀式上介紹出席人員時，竟先介紹官員，然后才介紹勛章得主冰心。冰心是我國現(xiàn)當代文學的一位泰斗，又是在她的授勛儀式上，無論如何也應先介紹冰心，但是與許多場合一樣，中心位置還是由官占著。專家學者哪怕成就再高，年齡再大，也只能作為綠葉陪襯。人們談起社會的行當，常說“士農工商”，實際上是“仕農工商”?！稗r工商”的序列在不同的社會時期會有變化，“仕”則總是占著領頭地位。

“官本位”承襲著封建等級制的余緒，與現(xiàn)代民主社會的是格格不入的。社會應當以民為本，而非以官為本。社會的各行各業(yè)，包括作為公務員的官員在內，都有其重要性，缺一不可。各行各業(yè)的從業(yè)者都是平等的，官員的天職是服務人民，并無高人一等的特權。只要誰做出了創(chuàng)造和貢獻，不論屬哪個行業(yè)，都應受到尊重和款待。不是官大一級壓死人，而是貢獻越大越光榮。南大校慶接待校友強調“不序爵”，平等地對待每個人，率先給了“官本位”這一社會痼疾以有力的一擊，其敢為天下先的精神將會帶動更多的后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