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歐·亨利短篇小說《二十年后》和《嘹亮的聲音》具有相同的敘事模式——讓不同境遇的朋友對話;歐·亨利善于轉(zhuǎn)變敘事角度向讀者揭示人物復雜的內(nèi)心世界;歐·亨利能夠把握他所處時代的情志,其成熟的敘事觀念在這兩篇小說中充分體現(xiàn)出來。
關(guān)鍵詞:境遇;心理矛盾;整體性;人性
中圖分類號:I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12)34-0266-02
歐·亨利一生創(chuàng)作了三百多篇短篇小說,他的作品雖短小精悍,卻能震撼讀者的內(nèi)心世界,也因此吸引了眾多文學研究者對其解讀和賞析。阮溫凌的《走進迷宮:歐·亨利的藝術(shù)世界》以其對歐·亨利作品的人性世界藝術(shù)營構(gòu)的分析而被學術(shù)界所認可。的確,歐·亨利的人性意識在以東部大都市和西部草原和鄉(xiāng)村為背景刻畫出的眾多小人物們身上體現(xiàn)出來,他筆下的小人物包括流浪漢、警察或偵探、騙子或強盜、職員、紳士、大亨等。其中警察和偵探形象出現(xiàn)在他的多篇短篇小說中,在《二十年后》(After Twenty Years)和《嘹亮的聲音》(The Clarion Call)中就以主人公的地位出現(xiàn)。由于警察和偵探所擔負的社會責任相似,因此本文將兩者作為一類人物加以解讀。筆者認為,這兩篇短篇小說具有相同的敘事模式,即作者都安排了一對不同境遇的朋友會面,現(xiàn)從敘事學的若干角度來闡釋歐·亨利筆下的警察(偵探)所閃耀的人性光輝。
一、敘事模式
短篇小說《二十年后》和《嘹亮的聲音》的主要人物設(shè)定為一名警察(偵探)和他多年未見的朋友,主人公分別來自不同的境遇:警察(偵探)負有保證社會治安、懲治罪犯的社會職責,他的朋友以某種犯罪方式獲得了大量財富,這兩位主人公多年未見,內(nèi)心卻珍藏著彼此的友誼。兩篇小說相同的敘事模式——讓不同境遇的朋友對話——很容易使讀者在閱讀一篇小說的過程中聯(lián)想到另一篇。
這一敘事模式也反映在歐·亨利的其他小說中,不同的甚至是對立的境遇是主人公所面對的現(xiàn)實環(huán)境,而朋友這樣的人物關(guān)系為人物主觀心理的演化提供了合理邏輯。人物、環(huán)境及人物關(guān)系可以置換為其他,人物可高貴、可卑微;環(huán)境可復雜、可簡單;人物關(guān)系可熟悉、可陌生,但只要現(xiàn)實環(huán)境與主觀心理的對立矛盾關(guān)系不變,故事的發(fā)展就可以相互類比,演化出“意想不到的結(jié)局”。
在《二十年后》警察維爾斯靈巧地揮動著警棍,佯作是在巡視街區(qū)的治安,他漫步經(jīng)心地、步履清晰地順著街道踱步。他知道有人會注意到他,那就是他二十年前最真摯的朋友,也是他要抓捕的罪犯鮑伯。鮑伯正在二十年前約定的地點倚靠門站立著,在夜晚的黑暗中他認不出維爾斯。鮑伯向面前“陌生”的警察解釋他等待的理由——二十年前的約定,并炫耀著他的鉆石所代表的功成名就。這時,維爾斯內(nèi)心感受到不同身份所造成的進退兩難,一方面是二十年的友誼令他的抓捕計劃變得遲疑,另一方面懲罰罪犯的目的不可改變。鮑伯娓娓道來他們二十年前的夢想時,維爾斯的內(nèi)心在不停地掙扎。最后,他求助于他的同事抓捕鮑伯。直至最后一段,讀者與鮑伯一同在等待他仍然”沒有到來”的警察朋友的出現(xiàn),而最后維爾斯的紙條在揭示他身份的同時,也袒露了他內(nèi)心的矛盾。
同樣,《嘹亮的聲音》中的偵探伍茲遇到了朋友同時也是殺人犯的柯南,伍茲掌握了柯南的現(xiàn)場證據(jù),而柯南當面聲稱伍茲下不了狠心抓捕他,因為伍茲欠他一千美元。如果當時不是柯南毫不猶豫地借錢給他,他早已被房東趕到大街上??履险f即使他不計較伍茲還不還這筆錢,以他對伍茲的了解,他也知道伍茲是下不了決心逮捕他的。伍茲的社會職責、對朋友的感恩之心和他仍無法還清借款的無奈讓他左右為難??履蠋コ院韧鏄?,讓他忘記他的矛盾,同時柯南又想方設(shè)法對記者加以嘲弄,對他們的社會責任感肆意蔑視。伍茲告訴他的朋友如果他不是因為借了錢,即使柯南有銀行全部的錢來賄賂他,他也不會放過罪犯的??履虾敛幌嘈?,他揮金如土,自負、空虛,這加深了伍茲的罪惡感,他應該行動起來,但是這可能嗎,他問自己。最終,報紙上懸賞柯南的廣告為他解決了雙重難題。
由此可見,兩篇小說的敘事模式——讓不同境遇的朋友對話——是故事的立體框架,是承載人性光輝的載體。歐·亨利將兩篇小說的主人公都置于社會性與個體性之間的矛盾之中,從而勾畫了復雜的心理過程。由于警察(偵探)身份的特殊性,使這兩篇小說有別于其他關(guān)于愛情或金錢的故事。歐·亨利的小說從不偏離人性主題,其原因就是其作品主人公的境遇、關(guān)系和心理過程容易引發(fā)讀者的共鳴。歐·亨利式結(jié)局奇,但不是為奇而奇,作者是要通過這樣的敘事模式引起讀者對合乎人性的人的認識和對人性價值的思考?!抖旰蟆返木煨蜗蠛汀多诹恋穆曇簟返膫商叫蜗髮嶋H都是人的形象不同的具體形態(tài),他們都在具體的情感起伏中尋求某種平衡。每個人生而被卷入這個世界,又都在為追求精神的完美而極力超脫這個世界。這個構(gòu)思體現(xiàn)了歐·亨利對紛繁世界的深入思考和對人所面對的困惑的無可奈何。
二、敘事角度
作者對主人公的復雜內(nèi)心世界并沒有用只字片語加以形容或說明,歐·亨利善于刻畫人物心理,但都是藏而微露的,也許是因為形容詞過于直白,而心理又是難以言說的。讀者只能體會到它的存在,在敘事中卻找不到任何蹤跡,而筆者認為敘事角度的轉(zhuǎn)變是打開人物內(nèi)心世界的鑰匙。
小說《二十年后》一開場,敘事角度是不在場的第三人稱敘述,它不是全知的,它看到維爾斯在夜晚冷清的街道上巡邏,漫不經(jīng)心地來到鮑伯面前,這種敘事角度讓讀者誤認為鮑伯苦苦等待的不是維爾斯。隨后,敘事角度變換為鮑伯的第一人稱敘事,鮑伯向維爾斯講述著二十年前的約定、對摯友的期盼、二十年前各自的夢想和選擇。這種敘事讓讀者與鮑伯一同受到維爾斯的“欺騙”。敘事角度又從維爾斯的目光出發(fā),鮑伯的鑲鉆別針和手表顯然令維爾斯有所思考。而后第三人稱敘事讓另一位警察登場,讀者如同觀看電影一般注視著發(fā)生的一切。隨之從鮑伯立場的第一人稱敘事突出表現(xiàn)了鮑伯見到“摯友”的興奮、激動和發(fā)現(xiàn)身邊的人不是舊友時的驚恐,最后作者讓讀者自己讀維爾斯的的留言,身臨其境地體會的維爾斯的無奈,令讀者充滿感慨。我們回顧全文來思考,維爾斯的內(nèi)心沖突貫穿于整個事件中,為什么讀者只在結(jié)局感到無比震憾?從上述分析可見,敘事角度的變化是追蹤人物心理的可靠線索。
敘事角度對心理矛盾的追蹤同樣也出現(xiàn)在小說《嘹亮的聲音》之中。在偵探伍茲與罪犯柯南的對話中,讀者了解到兩人的身份,第一人稱敘事之中穿插著第三人稱敘事,伍茲掏出手槍對向柯南,隨后柯南和伍茲的第一人稱敘事點明了伍茲的內(nèi)心矛盾:柯南曾在伍茲即將被房東趕到大街上時借給他一千美元,幫助他度過了難關(guān),他才有了如今的體面和尊嚴。讀者與伍茲一同作為柯南的聽眾,內(nèi)心產(chǎn)生了猶豫。讀者又與伍茲一同默默地傾聽柯南給報社打電話,忍耐著柯南對記者和自己的嘲諷和輕侮。柯南的第一人稱敘事使讀者與伍茲產(chǎn)生共鳴,加深了對罪犯的墮落、邪惡和對正義的嘲弄行為的憎惡。 隨后,敘事轉(zhuǎn)變?yōu)榈谌朔Q敘事,以俯視的角度觀察著罪犯帶偵探朋友出入各種場所,這是伍茲心理上超脫于世俗迷亂、力圖在黑暗尋求一線曙光的一種寫照,這種第三人稱敘事延續(xù)至故事的結(jié)局,伍茲看到報紙懸賞柯南一千美元,他的內(nèi)心矛盾得以釋然。敘事角度的變化帶領(lǐng)讀者進入主人公的境遇,一同探索金錢社會里對真善美價值觀的追求。
三、敘事觀念
敘事觀念的成熟實質(zhì)是對人的更高意義上整體性的追求。中國文學理論研究者張檸把這種敘事整體性概括為“情志”,一個偉大作家其統(tǒng)攝紛雜材料的情志不但具有高度的個性,還能涵蓋那個時代的情志。
《二十年后》和《嘹亮的聲音》中的警察(偵探)和罪犯之所以渺小,是因為他們似乎都被命運支配著,在東部城市巡邏的警察、從西部拓荒地歸來的罪犯、都市里受經(jīng)濟壓迫的偵探、靠搶劫過著揮土如金生活的殺人犯,都難以逃脫現(xiàn)有的生活境遇。在善與惡的角逐中,人性似乎在試圖超越個人束縛,證明靈魂的統(tǒng)一和高尚。
筆者認為,對人性至圣的權(quán)衡是了解作家情志的一把金鑰匙。不同境遇下兩位朋友相遇構(gòu)造了矛盾的心理處境,朋友是人類生活中最基本最普遍的人際關(guān)系,朋友代表了信任、忠誠和犧牲。鮑伯千里迢迢趕赴二十年前的約會,柯南幫助朋友度過難關(guān),這些事件讓警察(偵探)視自己的現(xiàn)實目的為友誼的背叛。從人性的更高意義上來說,他們的社會職責根本上從屬于人的意義,只有超脫于具體的特殊的境遇,人的意義才能在更高意義上繼續(xù)存在。由此,維爾斯讓另一警察去赴約會,他的吐露真情的紙條都在小心呵護著可貴的友誼;伍茲看到報紙的懸賞廣告而從被動處境中解脫出來,實現(xiàn)了對自身價值的堅守。
歐·亨利的作品獨具特色,每一篇小說都是一個獨立而完整的敘事,每一個敘事都體現(xiàn)了對人的整體性意義的追求。這不是靠幽默的語言、超自然的題材或是離奇的情節(jié)實現(xiàn)的,它的高度個性是以作者豐富的個人經(jīng)驗和對生活細節(jié)的提煉為基礎(chǔ)的。對個人困苦的接納和寬容和對他人疾苦的深切同情讓作家的心胸包容了那個時代的情志。我們應當從歐·亨利作品敘事的整體性來認識歐·亨利的成熟敘事觀念。
隨著對歐·亨利作品的深入研究,越來越多的文學研究者認為他是思想型而非純技術(shù)型的作家。在《二十年后》和《嘹亮的聲音》中,作者有意讓不同境遇的朋友對話,促使讀者對小人物所處的環(huán)境進行深入思考,并通過塑造符合人性期待的人物形象,贊揚了金錢社會中小人物追求至圣人性的勇氣。筆者認為從敘事的各個角度分析歐·亨利作品更容易了解他的深邃思想,謹以此為鑒。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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