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紅斌

普通話的送氣、不送氣塞音和塞擦音的區(qū)分對于以西班牙語為母語的墨西哥漢語習得者來說是一個難點，如：他們會把“兔子跑了”說成“肚子飽了”；以韓語和日語為母語的漢語習得者也有同樣的困難，之前該課題的研究成果多集中在漢語習得者的發(fā)音上，但與語音范疇感知相關的研究較少，到目前為止，僅見以日語為母語的漢語習得者送氣和不送氣音的感知測試[1]，而墨西哥籍漢語習得者感到“他們根本就聽不出/b/和/p/的差異”。因此有必要觀察外籍漢語習得者是如何感知漢語送氣和不送氣音這一對語音范疇的。

生理、行為和認知的研究表明大腦兩半球在處理語言信息時分工不同[2～4]，如英語閉塞音(stop consonants)(/k/、/p/、/t/、/g/、/b/、/d/)會產(chǎn)生強烈的耳對稱現(xiàn)象，而且送氣與否(如/p/與/b/)比發(fā)音部位(如/b/與/g/ )(differ in the place of articulation feature)會產(chǎn)生相對的耳優(yōu)勢[2，3]。1990年Cohen和Segalowitz在行為研究中發(fā)現(xiàn)清濁音在大腦右半球有較強的表征，而發(fā)音部位在大腦左半球有較強的表征，他們研究加拿大人大腦兩半球?qū)W習和區(qū)分漢語的清濁音和送氣音這兩對語音范疇時發(fā)現(xiàn)，聽者區(qū)分言語范疇的能力隨聽音次數(shù)的增加而提高，這種提高對于清濁對立在右半球出現(xiàn)較早，對于送氣與否的對立，只有右耳有提高。他們認為，這一結(jié)果支持在特征水平上，言語知覺機制在大腦兩半球分布是不對稱的觀點[2]。

雙耳分聽技術(shù)是研究大腦半球分工的技術(shù)之一，1954年Brodbent首先報告通過立體聲錄音機及立體聲耳機將錄制在兩個聲道上的不同言語材料同時分別呈現(xiàn)給受試者兩耳，形成競爭性刺激，結(jié)果呈現(xiàn)于右耳的刺激知覺能力較好，成為右耳優(yōu)勢(right ear advantage,REA)，此法稱為雙耳分聽測試(dichotic listening test,DLT)[5]，其原理是基于大腦兩半球由胼胝體相聯(lián)，左耳聽到的信息傳入大腦右半球處理，反之，右耳聽到的信息由大腦左半球處理。本研究擬通過雙耳分聽技術(shù)觀察墨西哥漢語習得者處理送氣、不送氣塞音和塞擦音的腦偏側(cè)化，從而更好地研究外籍漢語習得者語言認知上的特征，以期為對外漢語教學提供認知上的理論依據(jù)。

1 資料與方法

1.1研究對象 從墨西哥奇瓦瓦自治大學孔子學院零起點班采用非隨機任意抽樣法抽取19名學生為研究對象，其中女生10人，男生9人，均為奇瓦瓦人，年齡18～39歲，平均25.4±3.97歲；以墨西哥西班牙語為母語，會英語，但英語發(fā)音有明顯的西班牙語風格；所有受試者視力或矯正視力正常，聽力正常，非左利手。先對所有受試者進行總時數(shù)約25～30小時(平均28.79±1.3小時)的語音訓練，然后進行第一次雙耳分聽測試，完成測試后再訓練25～30小時，即語音訓練總時數(shù)約達50～60小時(平均57.26±2.33小時)時再進行第二次雙耳分聽測試。

1.2測試材料 測試材料為漢語三對送氣、不送氣塞音/b/與/p/、/d/與/t/、/g/與/k/和三對送氣、不送氣塞擦音/j/與/q/、/z/與/c/、/zh/與/ch/為聲母的陰平音節(jié)。三對送氣和不送氣塞音分別和/a/、/o/或/uo/、/u/、/ao/、/ai/ 組合成30個陰平音節(jié)，即：/bā/、/pā/，/bō/、/pō/、/bū/、/pū/，/ bāo/、/pāo/， /bāi/、/pāi/，/dā/、/tā/，/duō/、/tuō/，/dū/、/tū/，/dāo/、/tāo/，/dāi/、/tāi/，/gā/、/kā/，/guō/、/kuō/，/gū/、/kū/，/gāo/、/kāo/，/dāi/、/tāi/。三對送氣和不送氣塞擦音中，/j/、/q/分別和/i/、/ia/、/ü/或/u/、/ao/或/iao/、/e/或/ie/ 組合成30個陰平音節(jié)，即：/jī/、/qī/，/jiā/、/qiā/，/jǖ/、/qǖ/，/jiāo/、/qiāo/，/jiē/、/qiē/。/z/、/c/，/zh/、/ch/分別與/i/、/a/、/u/、/ao/、/e/組合成陰平音節(jié)，即：/zī/、/cī/，/zā/、/cā/，/zū/、/cū/，/zāo/、/cāo/，/zē/、/cē/，/zhī/、/chī/，/zhā/、/chā/，/zhū/、/chū/，/zhāo/、/chāo/，/zhē/、/chē/。一共構(gòu)成不送氣、送氣塞音和塞擦音充任聲母的漢語輔元陰平音節(jié)六十個。這六十個音節(jié)的錄音來自www.mandarintube.com漢語音節(jié)的女聲錄音，wav格式，44 100 Hz，16 bit量化，單聲道，用cooleditpro 2.0標準化為75 dB聲強，時長450 ms。

1.3測試方法 借鑒Passarotti和Banich等的雙耳分聽刺激呈現(xiàn)范式[6]，把呈現(xiàn)材料分為左右耳內(nèi)匹配，例如：

右耳內(nèi)匹配 左耳內(nèi)匹配 右耳內(nèi)匹配 左耳內(nèi)匹配 白噪聲 ba ba 白噪聲 pa ba ba pa

以不送氣塞音為例來說明測試材料呈現(xiàn)方式：首先給受試者的每組呈現(xiàn)材料包含靶刺激和測試刺激，之后是3 000 ms反應時間。靶刺激是給受試者兩耳同時呈現(xiàn)一對刺激，其中一側(cè)耳的音節(jié)是靶刺激，另一側(cè)耳的白噪聲為陪襯音，如：白噪聲,/bā/，100 ms后在兩耳同時呈現(xiàn)一對音作為測試刺激；測試刺激和靶刺激有兩種匹配方式，一種是靶刺激和兩個測試音節(jié)之一相同(稱為測試組)共50組，如：/gā/、 /bā/或/pā/、/bā/，測試組中的測試刺激對的組合是靶刺激音節(jié)5個/bā/、/bāo/、/bō/、/bū/、/bāi/；與除靶刺激以外的塞音中韻母一樣、聲母不一樣的的5個音節(jié)匹配構(gòu)成25個音節(jié)；與塞擦音中韻母近似、聲母不一樣的5個音節(jié)構(gòu)成25個音節(jié)匹配；共50對音節(jié)作為測試刺激對(為減少習得者母語因素影響，/q/充任聲母的的五個音節(jié)未匹配在/q/作為靶刺激之外的測試刺激對中)。另一種是靶刺激和兩個測試音節(jié)都不同，像/kā/、/gā/或/gā/、/dā/等組合，共50組作為填充組(干擾組)呈現(xiàn)材料。每組呈現(xiàn)材料隨機呈現(xiàn)。

因此，每個送氣、不送氣塞音和塞擦音為聲母的音節(jié)作為測試組在左、右耳各出現(xiàn)50次，三個送氣塞音和三個不送氣塞音在雙耳耳內(nèi)構(gòu)成600組(6×2×50)呈現(xiàn)材料，600個填充組(干擾組)呈現(xiàn)材料。三個送氣塞擦音和三個不送氣塞擦音的測試組的設計與三個送氣塞音和不送氣塞音一樣。實驗軟件按/b/、/p/，/d/、/t/，/g/、/k/，/j/、/q/，/z/、/c/，/zh/、/ch/六個聲母類別編寫成6個block，分六次完成測試。

1.4測試設備和環(huán)境 Hp pavilion simline S5500la PC 臺式機，20寸寬屏液晶顯示器，Perfactchioce立體聲頭戴式耳機。測試在奇瓦瓦自治大學孔子學院語音實驗室完成。測試時，首先在熒光屏出現(xiàn)英文的指導語，“請你仔細地聽錄音，首先會在屏幕上出現(xiàn)一個‘+’，接著你會聽到一組三個漢語音節(jié)，如果你的左耳或右耳聽到在三個音節(jié)中有兩個音節(jié)是一樣的，請按‘same’，如果三個音節(jié)都不一樣，請按‘no same’。 受試者左手用作正確(same)反應手，右手用作錯誤(no same)反應手，以平衡左右手。

1.5統(tǒng)計學方法 實驗數(shù)據(jù)導入Microsoft Office Excel 2003按送氣、不送氣塞音，送氣、不送氣塞擦音等四類進行均值統(tǒng)計，通過SPSS13.0軟件采用Wilcoxon檢測法比較兩耳之間正確反應時間的差異。

2 結(jié)果

學習漢語語音25～30小時的墨西哥漢語習得者塞音和塞擦音的平均正確反應時間見表1，可見其左右耳送氣和不送氣塞音和塞擦音的正確反應時間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

表1 學習漢語語音20～30小時墨西哥漢語習得者的漢語塞音和塞擦音左、右耳聆聽平均正常反應時間

學習漢語語音50～60小時的墨西哥漢語習得者塞音和塞擦音的平均正確反應時間見表2，可見其送氣和不送氣塞擦音的左耳(大腦右半球)的正確反應時間均低于右耳(大腦左半球)(P<0.05)，而送氣和不送氣塞音兩耳正確反應時間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

表2 學習漢語語音50～60小時墨西哥漢語習得者的漢語塞音和塞擦音左、右耳聆聽平均正常反應時間

3 討論

本研究結(jié)果與1990年Cohen等測試加拿大漢語習得者“對于送氣與否的對立，只有右耳(大腦左半球)有提高[7]”不一樣，分析認為影響墨西哥漢語習得者送氣和不送氣語音感知的腦偏側(cè)化漸變過程的因素為送氣和送氣音的嗓音起始時間(voice onset time，VOT)差異、漢語送氣和不送氣音的語音特征以及漢語和西語音素之間的差異等三個因素。

3.1送氣、不送氣塞音和塞擦音感知的腦偏側(cè)化漸變過程與送氣、不送氣音的VOT差異有關。Molfese發(fā)現(xiàn)大腦右半球?qū)OT敏感，大腦左半球?qū)Πl(fā)音部位敏感[8]。根據(jù)陳家猷等[2002年語言與法律首屆學術(shù)研討會交流“普通語塞音、塞擦音嗓音起始時間(VOT)初探”]的普通話塞音和塞擦音的VOT平均值降級排序為：送氣塞擦音(/c/、/ch/、/q/)的VOT(0.135毫秒)>送氣塞音(/p/、/t/、/k/)的VOT(0.110毫秒)>不送氣塞擦音(/z/、/zh/、/j/)的VOT(0.05毫秒)>不送氣塞音(/b/、/d/、/g/)的VOT(0.015毫秒)。本研究結(jié)果對照此序列，可見，在學習50～60小時后墨西哥漢語習得者識別四類普通話送氣和不送氣聲母中的顯著性效應為不送氣塞擦音>送氣塞擦音>送氣塞音，因此VOT只是右腦偏側(cè)化因素之一。

3.2送氣與不送氣語音感知的腦偏側(cè)化漸變過程與塞音和塞擦音的發(fā)音特征有關。塞音和塞擦音的發(fā)音過程可分為成阻前、成阻、除阻[9]三個階段，兩者的差異在除阻階段，在除阻階段，塞音有“閉塞-放開”一個的階段[9]，而塞擦音有“閉塞-松開-放開”兩個階段，“松開”而不“放開”以便產(chǎn)生一段摩擦，然后“放開”，這個“摩擦段”是塞音和塞擦音的區(qū)別特征之一。不送氣塞擦音和送氣塞擦音的差別在于：“閉塞-松開-放開”之后有無氣流，送氣塞擦音的送氣段是送氣塞擦音和不送氣塞擦音的區(qū)別特征之一。有摩擦段、無氣流成為不送氣塞擦音先于送氣塞擦音和塞音激發(fā)腦偏側(cè)化的因素。不送氣塞音和送氣塞音的發(fā)音過程為“閉塞-放開”，“放開”之后有無氣流是送氣塞音和不送氣塞音的區(qū)別性特征，送氣塞音的放開之后的送氣特征是激發(fā)送氣塞音的腦偏側(cè)化的一個因素。

3.3送氣和不送氣音感知的腦偏側(cè)化漸變過程與漢語和西語的語音差異有關。母語的正負遷移與目的語的學習效率有關，對比墨西哥漢語習得者的母語西班牙語和漢語語音的差別可知，漢語有6個塞擦音,西語僅一個/ch/與漢語的/q/接近[10]，這些學生會英語，英語中的[d]也會對漢語語音的聽辨產(chǎn)生正遷移。

聯(lián)結(jié)理論是目前解釋學習過程的理論之一，聯(lián)結(jié)主義所謂的學習就是聯(lián)結(jié)權(quán)重的變化,是原來的聯(lián)結(jié)消失而產(chǎn)生一種新的聯(lián)結(jié)關系[11]。因此，正是因為以上三個因素共同起作用才顯示出了墨西哥漢語習得者的送氣和不送氣這一對區(qū)別性語音特征范疇建立的漸變過程及其差異。墨西哥漢語習得者的送氣和不送氣音腦偏側(cè)顯著化的過程是一個送氣和不送氣音感知范疇化建立的過程，即使都是送氣音和不送氣音，發(fā)音方法的差異也造成了語音特征范疇性對立在腦偏側(cè)化上的差異，這可能就是在語音訓練50～60小時后不送氣塞音無顯著的腦半球偏側(cè)化的原因。

4 參考文獻

1 王韞佳，上官雪娜.日本學習者對漢語普通話不送氣/送氣輔音的加工[J].世界漢語教學,2004，3：54.

2 楊玉芳.輔音特征和聲調(diào)識別的耳優(yōu)勢[J].心理學報，1991，2：131.

3 角田忠信.關于大腦兩半球的聽覺優(yōu)位性[J].應用心理學，1982，2：36.

4 Simos PG,Molfese DL,Brenden RA. Behavioral and electrophysiological indices of voicing-cue discrimination:laterality patterns and development[J]. Brain and Language, 1997,57：122.

5 王毅，王蓀.雙耳分聽測驗及其臨床運用[J].國外醫(yī)學:神經(jīng)病學神經(jīng)外科學分冊，1992，6：289.

6 蔡厚德,徐艷.利手與兩半球的聽覺詞匯語義加工[J]. 南京師大學報(自然科學版),2007(1):68.

7 Cohen H,Segalowitz NS. Cerebral hemispheric involvement in the acquisition of new phonetic categories [J].Brain and Language,1990,38：398.

8 Molfese DL. Left and right hemisphere involvement in speechperception:Electrophysiological correlates[J]. Perception & Psychophysics, 1978,23：237.

9 吳宗濟,林茂燦,主編. 實驗語音學概要[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89.125～140.

10 陸經(jīng)生.漢語和西班牙語語音對比—兼析各自作為外語學習的語音難點[J].上海外國語學院學報,1991(6):58.

11 曾凱.聯(lián)結(jié)主義理論對學習英語詞匯搭配的啟示[J].東北大學學報( 社會科學版)，2009(3)：2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