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任 紅 編輯/柳向陽
多年前,讀雨果的《笑面人》,看到他寫“暮色從谷底升起”,訝異之余,更多的是不解。對于一個積習于平原經(jīng)驗的人來說,暮色總是自上而下地降臨。大自然拿著巨幅的黑色大氅,先從頂部打開,然后漸趨推進,直到四野微合,銜接處仍浮動著最后的光;然后那光也消失了,世間的一切,終被抹平彼此的差異,沉浸在一片無盡的昏沉中。
恰是在怒江,我第一次見到了從谷底升起的暮色。那個始自《笑面人》的疑惑,竟是在這次偶然的旅行中得到解答。怒江的暮色是自下而上的升騰,當谷底的村鎮(zhèn)早被濃黑拖入長長的夜色,筆直的天頂處卻還亮得透明。然后暮色緩緩地升騰,升騰,直至在最高點,完成黑暗的結(jié)界。
那是2003年的7月,我在怒江住了一個月。跟本期特別策劃的作者周偉去怒江的時間約略相同。我們總以為生活在同一個地球,卻不料只是在平行的世界各自行走。本可以有過無數(shù)次交集的怒江,我和周偉卻從沒有過正式地擦肩而過。而真正的相遇和引薦,乃至同桌吃飯,一起喝酒,卻是在十年以后。然后互動他的微博,細讀他的文字,觀看他的照片。十年前,不小心踏進的怒江那個文化場,十年后,突然得到一個回響。
那些傈僳族人的特殊面孔,那些群山中閃耀的銀色或者紅色的十字架,那些隱在靈魂深處的人名、地名,那些邊舞邊唱出的一拉秀的行酒詞……我的關(guān)于怒江的幾乎死去的記憶,突然在周偉的記錄中復現(xiàn)了。
為怒江,我也曾經(jīng)寫過一些文字,我說那里“初夏的陽光,把六庫的主街曬成金子。但這不過是灰姑娘的馬車和舞裙,當正午的鐘響過之后,這夢幻的怒江之都,頃刻間恢復了它的低調(diào)本色,沉浸在午后的昏黃和大榕樹的濃蔭之下”。
但是,周偉告訴我,我記憶中的怒江已經(jīng)一去不返了。
周偉說:“怒江正在發(fā)生的一切,正是中國已經(jīng)走過,和正在行進著的,欲望的追逐與精神流放的縮影……在社會轉(zhuǎn)身的剎那,當大峽谷無法承載更多物欲的時候,信仰卻讓許多徘徊在貧困線上的人找到了寧靜與平和?!?/p>
記錄,觀看,思考。請打開你手邊的這本書。觀看他們,只為遇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