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松
(大連交通大學 外國語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1)
尤多拉·韋爾蒂成長在20世紀各種經(jīng)濟形態(tài)強烈撞擊的南方社會。作為美國南方文學史上一顆璀璨耀眼的明星,她以女性所特有的細膩文筆和委婉的寫作方法,用生動的細節(jié)勾畫出生活在密西西比河這一帶窮鄉(xiāng)僻壤地區(qū)人們的多舛人生。
韋爾蒂生活在一個富裕殷實的中產(chǎn)階級家庭中。她的父親生前在一家保險公司擔任要職,母親曾是一名教師。和諧融洽的家庭氛圍給韋爾蒂提供了良好的生活條件和教育機會。經(jīng)過系統(tǒng)的學習,憑借豐富的社會實踐經(jīng)驗和多年的文化沉淀,1936年,韋爾蒂發(fā)表了第一篇短篇小說《流動推銷員之死》。這篇短篇小說剛一問世就備受關(guān)注。1941年,韋爾蒂出版了自己的第一部短篇小說集《綠色的帷幕及其他故事》。隨后,她又相繼出版了三部短篇小說集、五部長篇小說,均獲得了文學界的認可和肯定。韋爾蒂的名字從一片貧瘠的土壤傳遍整個世界,成為??思{之后,南方文學的優(yōu)秀代表。
《綠色的帷幕及其他故事》由17個短篇故事組成。透過一篇篇短小精悍的故事,讀者看到了在美國工業(yè)文明沖擊下,南方社會最真實的一面,尤其是那些身處在社會底層的小人物各形各色的生存狀態(tài)。新興的工業(yè)文明不僅摧毀了男人的世界,也嚴重打擊了那些生活在男人背后和家庭束縛中的女人的世界。韋爾蒂用女性所特有的敏銳視角觀察著身邊的人和事,冷靜地為人們呈現(xiàn)出各種各樣、形態(tài)迥異的女性形象。
20世紀30年代的美國南方,經(jīng)歷著資本主義工業(yè)文明的洗禮。長期生活在保守落后的種植園經(jīng)濟下的南方人不但要接受生活方式的改變,更要被動地接受思維方式和倫理道德的改變。在物質(zhì)和精神的雙重壓迫之下,生活在夾縫中的人們已無從選擇自己的人生軌跡,人性的隔閡和愛的缺失使許多人把死亡當作自己唯一的出路。韋爾蒂生活在這個時代之中,親身經(jīng)歷著從安逸的田園生活到經(jīng)濟大蕭條時代的巨變,親身感受著從和美的家庭生活到親人相繼離去的苦痛。這樣的經(jīng)歷對韋爾蒂而言雖然痛苦,但卻為她的寫作增添了素材,即把生活中的悲劇融入到創(chuàng)作的作品之中。一個個被家庭禁錮、被命運折磨、理想幻滅的女性形象栩栩如生地呈現(xiàn)在人們面前。
《綠色的帷幕》中的女主人公拉金夫人,與丈夫一直恩愛有加。她親眼目睹了自己家花園里的大樹突然倒下時正巧壓死了在車里的丈夫。面對殘忍的命運安排,拉金夫人沒有勇敢地選擇與命運抗衡,而是把自己禁錮在自己家的花園中,每天不停地勞動,用忙碌的方式來解脫內(nèi)心的痛苦,用花園里肆意生長的花草樹木來阻斷與外界的聯(lián)系。她怨恨自己的愛無法保護丈夫的平安,怨恨自己誠心信奉的上帝沒有聽到她虔誠的禱告。長期的痛苦折磨使她的精神幾近崩潰,絕望中,拉金夫人企圖把自己全部的怨恨都發(fā)泄在勤懇為她干活的黑人小男孩兒吉米身上,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適時地阻止了這場悲劇的發(fā)生,同時,也完全沖掉了拉金夫人試圖與命運抗爭的那些微的勇氣與沖動。可憐的拉金夫人倒在這片自己編織的綠色帷幕之中,繼續(xù)過著自己孤苦、完全被禁錮的生活。“如今生與死對她沒有任何意義,生與死只是她一直被迫要用雙手去實現(xiàn)的事情?!保?]174
《克萊蒂》中的女主人公克萊蒂則比拉金夫人更加不幸??巳R蒂竭盡所能地維持著這個本已經(jīng)沒落不堪的家,每天勤勤懇懇地伺候著父親、哥哥和姐姐?!懊刻煲跔t子上做三頓飯,因為他們吃的東西都不一樣,克萊蒂在爐子上做了三種飯,放到三個托盤里,還得按恰當?shù)捻樞蛞灰欢说綐巧??!保?]132但是沒有人感激她、尊重她,父親和哥哥姐姐對她只有無止境的索取、抱怨和謾罵??巳R蒂默默地忍受著,內(nèi)心充滿愛與被愛的渴望,但是當她從水桶中看到自己“神秘的臉:皺著眉頭,像是很痛苦;急切的大眼睛幾乎滿含熱望;鼻子丑丑的,有點變色,像是剛哭過;蒼老的嘴巴,緊閉著不說話;腦袋兩邊,深色的頭發(fā)臟兮兮、亂糟糟地垂下來”[1]143,克萊蒂被自己丑陋的臉驚呆了:失去的青春,孤獨的生活,苦澀的人生,壓抑的人格,唯一的出路就是“一頭扎進桶里”,用死解脫自我。
面對社會的變遷、家庭的變故,生活在這個疏離時代的大多數(shù)女性都怯懦地選擇了逃避與死亡的消極方式來解脫心靈上的痛苦與折磨。雖然韋爾蒂擅長在自己的作品中展現(xiàn)一個個凄婉的人物形象,但是在這個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相互沖突的時代里,韋爾蒂作為美國南方文學的優(yōu)秀的女性代表,同樣擅長在作品中展現(xiàn)那些雖然飽經(jīng)風霜卻依然樂觀、堅韌地與命運抗爭的積極的女性形象。
《熟路》中的女主人公黑人老嫗菲尼克斯,勤勞善良,飽經(jīng)生活風霜,卻意志堅強。為了給病重的孫子進城討救濟藥,她在圣誕節(jié)時拖著年邁的身體,跋山涉水,歷經(jīng)了種種障礙:漫山遍野的野獸荊棘,布滿帶刺鐵絲的籬笆,崎嶇不平的山路,危機四伏的沼澤地,牽著兇惡黑狗的白人獵人。這一切都時刻威脅著她的生命。但是這位“一把年紀,身形瘦小,步子左搖右擺,猶如老式座鐘的鐘擺”[1]223的老人,內(nèi)心懷著對孫子的疼愛,對未來生活的無限展望,堅強、勇敢、樂觀地挑戰(zhàn)著面前的諸多困難。雖然大自然設(shè)置了重重阻礙,雖然白人獵人步步阻撓,但是這位老人卻如同她的名字(Phoenix為“鳳凰”)一樣勇往直前、絕不回頭,為苦苦掙扎在社會底層的人們找到了生存的希望,唱響了生命贊歌。
《我為什么住在郵局里》中的女主人公,同樣向人們呈現(xiàn)了不滿生存現(xiàn)狀、敢于挑戰(zhàn)命運的形象。她勤勤懇懇地工作,竭盡所能地維系著家庭生活,可是全家人卻對她漠不關(guān)心,冷嘲熱諷。在極度氣憤之下,她憤然選擇離開。“至于我要去哪里,你似乎忘了我是郵政局局長,上班地點在密西西比州瓷器園鎮(zhèn)郵局,我總可以到郵局去住。”[1]84與可憐的克萊蒂不同,這位在郵局里工作的小郵差選擇了沖破家庭牢籠的束縛,尋找自由生活的方式來解放自我?!拔揖妥≡谶@兒,將一直待在這兒。我要讓全世界都知道我很開心?!保?]89表面上,人們看到的這個人物似乎言語刻薄,爭強好勝,甚至有些歇斯底里,但是,她同樣為那個時代的女性樹立了一面嶄新的旗幟:女人,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拯救自我;離開看似賴以生存的空間,一樣可以綻放精彩的生命之花。
尤多拉·韋爾蒂,這位一生幾乎未離開故土的美國南方女作家,以女性作家獨特的觀察視角,運用細膩的文筆,把自己賴以生存的土壤,身邊耳熟能詳?shù)娜撕褪乱灰蝗谌胱髌分小:芏辔膶W評論家認為,韋爾蒂的作品地方色彩過于濃厚,不具備任何政治意義。但是隨著時間的沉淀,她作品里蘊含的普遍意義和文學價值日臻凸顯。人們漸漸認識到,“綠色的帷幕”正是韋爾蒂想要借以沖破命運枷鎖的動力源泉。滿園的綠植看似遮蔽了人們邁向未來的道路,但是園中的一草一木均已成為韋爾蒂拉開這帷幕的有力武器。韋爾蒂用細膩的筆為自己,更為那些同自己一樣的女性,抒寫出擺脫內(nèi)心孤獨、恐懼的途徑和生存的意義?!拔业脑竿?,應(yīng)該說是我一向的熱望,不是判決式地按下手指,而是拉開帷幕,那落在人們之間無形的陰霾,那遮蓋住對彼此的存在、疑惑、人生的困窘表示冷漠的屏風。”[2]
女性,這個一直被視作弱者,受壓迫、受欺凌等形象的代名詞,這個生活在男性主宰的世界里,一直躲藏在男人的身后,怯懦地依附在家庭之中的“弱勢”群體,也終將沖破這片綠色的帷幕的阻攔,找到自我救贖的道路,奏響屬于自己的生命凱歌。
[1]WELTY E.A curtain of green and other stories[M].Orlando: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Publishers,1979.
[2]WELTY E.One writer’s beginnings[M].Harvard: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0:84.
[3]錢 煒.面對疏離的世界——《綠色窗簾》的存在主義解讀[D].北京:北京交通大學,2009.
[4]邵錦娣.尤多拉·韋爾蒂的文體風格一瞥[J].外語學刊,1996(2):55-58.
[5]肖明翰.騷動的靈魂[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