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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述論魯迅詩歌之英文翻譯

      2013-03-31 12:17:53
      關(guān)鍵詞:舊體詩譯文魯迅

      北 塔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館,北京 100029)

      一、魯迅詩歌的英文翻譯開始很早,譯著不少

      魯迅曾對一位日本朋友說:“我是散文式的人?!盵1]還曾調(diào)侃似地說:“我其實是不喜歡做新詩的——但也不喜歡做古詩——只因為那時詩壇寂寞,所以打打邊鼓,湊些熱鬧。”[2]這種自謙還真影響到了別人對他的詩人身份的認同,筆者見過的中國現(xiàn)代詩選版本,只偶爾會有他的一兩首詩,而在筆者見過的英語世界中十幾種中國現(xiàn)代詩歌選集里無一包含魯迅的詩作,哪怕有毛澤東,①也沒有魯迅?!霸娙嗣珴蓶|”比“詩人魯迅”似乎順耳得多。

      然而,魯迅是全方位的作家,詩人氣質(zhì)極為濃厚。1936年,在燕京大學(xué)歐洲文學(xué)系任教的英國籍學(xué)者H.E.謝迪克寫了《對于魯迅的評價》一文,說《阿Q正傳》中顯現(xiàn)了作者“詩人的憂郁”。文章最后總結(jié)說:“魯迅給我的印象是:戰(zhàn)士,仁人,詩家,中國民族革命的英雄?!盵3]而且,魯迅也確實寫有不少詩歌作品,既有舊體詩,也有語體詩,尤其他的散文詩集《野草》是現(xiàn)代中國最早的散文詩集,其水準至今無人超越。

      在1950年之前,相比于小說,魯迅詩歌被翻譯成英文的很少。正如伊琳· 艾勃(以色列)所說:“到1950年,魯迅的全部短篇小說已有了一種或多種的英譯。他的散文詩、詩歌和雜文則沒有受到足夠重視,甚至王際真這位30年代和40年代魯迅作品的主要翻譯者,對此也不甚在意。”[4]

      其實,魯迅詩歌的英文翻譯開始得很早。1931年11月5日,魯迅就寫了《野草》英文譯本序,開頭說:“馮先生由他的友人給我看《野草》的英文譯本?!盵5]也就是說,早在1931年11月之前,即離《野草》1927年初版僅僅4年之后,就被譯成英文了。馮先生指馮余聲,左聯(lián)成員,其譯本曾交給商務(wù)印書館??上В榜T氏的英譯在‘一二·八’上??箲?zhàn)中毀于戰(zhàn)火”。[6]這也是日本侵華戰(zhàn)爭造成中國損失的一筆舊賬。

      從1950年代開始,在各類魯迅作品的英譯本中,他的詩歌陸陸續(xù)續(xù)地有大量出現(xiàn),在不少關(guān)于魯迅的英語學(xué)術(shù)著作中,也夾雜著順帶翻譯的詩歌。英譯魯迅詩歌的專著也有將近10種之多。

      二、魯詩英譯的研究少,還有不少訛誤

      1979年卷《魯迅研究年刊》附錄有《英文魯迅著作翻譯及研究索引》(1930-1977),其中關(guān)于魯迅的詩歌,只列了一項,即“魯迅的詩 C L 謝諾爾特 斯坦福大學(xué)內(nèi)部發(fā)表”。[7]那么,1977年之前,難道就只有這一個不是公開發(fā)表的譯文嗎?1977年之后又是什么情形呢?

      陳漱渝的《魯迅著作的國外譯本》一文登載于《魯迅研究資料》第17輯。關(guān)于詩歌的英文譯本(包括含有詩歌并非全為詩歌甚至不以詩歌為主的譯本),文章提到5處。1)“一九七三年,倫敦牛津大學(xué)出版社出版了戴乃迭翻譯的《無聲的中國》,內(nèi)收魯迅各種體裁的作品三十五篇”。 2)“在英國銷行的魯迅著作主要是北京外文出版社的譯本……《野草》(1974年)”。3)“北京外文出版社還出版了詹納爾翻譯的《魯迅詩選》漢英對照本”。 4)“1957年,紐約卡梅倫聯(lián)合出版社刊行了《中國革命文學(xué)導(dǎo)師魯迅文選》,收錄魯迅的小說、散文詩和雜文共17篇”。 5)“美國還出版了……《魯迅舊詩英譯注》”。[8]此文發(fā)表于1986年,在當時算是說得比較齊全的,但都幾乎只是點到為止,有的甚至只是個書名而已,沒有交代,也沒有展開,更談不上對譯文的評論。況且,有個別地方的說法還有錯誤,如可能是因為陳根本沒有真正見過《中國革命文學(xué)導(dǎo)師魯迅文選》一書,在這段短短的介紹文字里,至少有兩處錯誤,一處不妥,一處闕如,一處存疑。

      錯誤之一,總共應(yīng)該是26篇,而非17篇。其中來自《吶喊》的9篇(包括自序)、來自《彷徨》的 4篇、來自《野草》的6篇、來自《朝花夕拾》的7篇。錯誤之二,沒有雜文。

      不妥之處在于書名的翻譯,原文為“Chosen Pages from Lu Hsun The Literary Mentor of the Chinese Revolution”。更好的譯文是《中國革命的文學(xué)導(dǎo)師魯迅文選》,如果在“革命”和“文學(xué)”之間不加“的”,則“革命文學(xué)”會被誤解成為一個概念,而原文中“革命”和“文學(xué)”是分開的,而且更側(cè)重于文學(xué)。

      闕如之處是最起碼的譯者姓名這樣的信息都沒有。從譯文來看,本書所有內(nèi)容都來自大翻譯家楊憲益和戴乃迭伉儷翻譯的《魯迅選集》,其長篇前言《魯迅:生平與作品》出自馮雪峰之手,也可看作有力的旁證?!熬幷咧尽币舱f,本書內(nèi)容“來自《魯迅選集》第一卷,那卷只含小說和美文”?!懊牢摹边@個詞用得好,既可指散文,也可指散文詩,盡管我們無從知道編者對這兩種文體的關(guān)系的真正態(tài)度。本書可以看作《魯迅選集》的縮編本。由于當時楊、戴的翻譯工作屬于單位分配的集體勞動的分內(nèi)之事,所以被剝奪了署名資格,難怪本書編者在志語中說:“可惜,我們無法向如此好的英譯的譯者表達頌贊之情?!?/p>

      存疑之處在于《中國革命的文學(xué)導(dǎo)師魯迅文選》的初版年份。筆者在中國國家圖書館看到的是《中國革命文學(xué)導(dǎo)師魯迅文選》的復(fù)制本,版權(quán)頁或者說本書別的地方都沒有標明年份。國家圖書館的目錄里寫的是“19--?”,審慎地存了疑。著名的網(wǎng)上圖書館“Recollection Books & Horizon Books”的共享目錄“A Shared Catalog”中也有此書的信息,但關(guān)于年代的說明也是存疑:沒有日期[大約1957年](no date [circa 1957])。陳漱渝徑直說是1957年。不知所據(jù)何在?楊、戴翻譯的四卷本《魯迅選集》陸續(xù)出版于1956-1960年,即《野草》所在的第一卷初版于1956年。問題是:遠在紐約的卡梅倫聯(lián)合出版社是否在次年就刊行這個縮編本呢?當時的交通通訊手段可沒有現(xiàn)在這么快捷。筆者從更多的別的資訊渠道,如知名翻譯網(wǎng) (http://www.renditions.org/renditions/authors/luxun.html)和知名網(wǎng)上圖書館(http://openlibrary.org/authors/OL891032A/Lu_Xun)了解到此書初版的年份更可能是1959年。當然,要得到確切的最終答案,還有待于進一步扎實的考證。但至少現(xiàn)在還應(yīng)該存疑,而不是武斷為1957年。

      王家平所著《魯迅域外百年傳播史》沿用此譯本說:“《中國革命文學(xué)導(dǎo)師魯迅文選》,收錄魯迅的小說、散文詩和雜文共17篇。其中散文詩有四首,即《一覺》、《狗的駁詰》、《淡淡的血痕中》和《聰明人和傻子和奴才》?!笨赡苁且驗樗矝]有見過此書,在承襲了陳漱渝的諸多錯誤之外,又產(chǎn)生了一個新的錯誤,即說散文詩只有四首,事實上有6首,另外兩首是《復(fù)仇》和《立論》。

      《魯迅域外百年傳播史》煌煌近五十萬字,但關(guān)于魯迅詩歌的英文翻譯,只有干巴巴的寥寥十數(shù)條,大部分也都是點到為止(只標出索引目錄),至多是最簡單的介紹,談不上評論和研究(有一些是引述別人的觀點)。

      在這一話題下,稱得上是真正研究性的文章的,是漢學(xué)家寇志明(Jon Eugene Von Kowallis)寫的專文《魯迅舊體詩注釋和英譯略述》(漢譯見《魯迅研究月刊》2004年4期)??苤久鳌敖榻B了吳均陶、詹納爾、陳穎以及他本人等的翻譯,對各種譯本進行對比,直言不諱地指出了某些譯本翻譯上的錯誤,論文中隨處可見精微細致的閱讀能力”。[9]但此文寫于1990年代初,最初發(fā)表于《中國文學(xué):短論、論文和評論》“Chinese Literature: Essays, Articles, Reviews”(第13期, 1991年),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20年,這20年里又有一些新的譯文;況且,即便拿20年前的標準來看,寇志明也有說得不全的地方和評得不公的時候,有補充和修正的必要。如,他只涉及舊體詩的翻譯,沒有說到散文詩、語體詩(包括民歌體和新詩)的翻譯。再如,他只談到了三家(吳鈞陶、詹納爾和陳穎)的翻譯,沒有顧及1979年7月就出版的黃新渠的譯本,對他自己的翻譯評論也甚少等等。另外,正如文章的題目所示,他對注釋的興趣明顯高于翻譯。而筆者更集中要討論的恰恰是翻譯。

      三、楊憲益、戴乃迭所譯《野草》及其他魯迅詩作

      1954年左右,“楊憲益曾經(jīng)通過李荒蕪的關(guān)系,結(jié)識了中國‘左聯(lián)’時期黨中央的代表馮雪峰”。[10]楊、馮一起選編魯迅作品,選好篇目后,由楊和戴譯成英文。這就是從1956到1960年北京的外文出版社陸續(xù)隆重推出的四卷本《魯迅選集》。這套書“為他們帶來的國際聲譽不比翻譯《紅樓夢》小”。他們“對魯迅作品的海外推介起到了關(guān)鍵作用,隨手翻閱英語世界魯迅及現(xiàn)代中國文學(xué)研究著作,常見引用他們的譯文”。[11]在《中國革命文學(xué)導(dǎo)師魯迅文選》的《編者志》中,說“這是首度用英語系統(tǒng)譯介魯迅”。從某種程度上可以這么說,因為馮余聲的譯文從未曾出版。[12]但從詩歌而論,這套書又不夠“系統(tǒng)”;因為魯迅大量的舊體詩和少量的語體詩都沒有被選入;所選入的只是散文詩,即第一卷第二部分,總共19首,全部來自《野草》,占那部集子(總共23首)的幾乎83%,只有4首未譯。其實那時出《野草》的英譯本的條件完全成熟;但不知何故,要等到1974年,外文出版社才推出楊憲益和戴乃迪的《野草》的英譯全本。黃喬生說:“20世紀70年代以后,楊先生夫婦還翻譯了魯迅著作的單行本,如《野草》、《朝花夕拾》、《吶喊》、《彷徨》等?!盵11]其實《野草》大分作品的翻譯工作是1950年代就完成的,1970年代,他們只是對原來的譯文進行修訂,并且補譯了一些,然后出版了單行本而已。

      黃喬生說,《無聲的中國——魯迅作品選》“選了魯迅的舊體詩5首、散文詩7篇,全部都是從楊譯《魯迅選集》中選出來的”。[11]就這么一句話有三處瑕疵。

      舊體詩確實是5首,即《哀范君三章》、《慣于長夜》、《悼楊銓》、《無題》和《亥年殘秋偶作》;但散文詩不是7篇,應(yīng)該是8篇,即《復(fù)仇》其二、《希望》、《狗的駁詰》、《失掉的好地獄》、《立論》、《這樣的戰(zhàn)士》、《聰明人和傻子和奴才》和《淡淡的血痕中》。

      從封面到扉頁署名都是“編輯、翻譯 戴乃迭”,導(dǎo)言也相當于戴作為譯者的自序。因此,我們不能說是“楊譯”,好像她反而沒份似的。當然,也有可能是夫婦倆互相謙讓,尤其是楊把翻譯版權(quán)禮讓給自己的夫人;即便如此,我們也應(yīng)該說是“楊、戴合譯”,而不是簡單的“楊譯”。

      戴說“新譯文”,表明她對原譯是做了修改的,如《狗的駁詰》中就有兩處改動。“勢利狗”原來的譯法很市井氣、口語化:“Lick-spittle cur!”(“舔唾沫的狗雜種”),后改為意譯,即“You fawn on the rich and bully the poor!”(“你奉承富人卻欺凌窮人”或“媚富欺窮”)。“舔唾沫”猶如古人經(jīng)常說的“舔痔”,意即“無原則地奉承”,其動機當然是勢利。此處原文是:“你這勢利的狗!”措辭和語氣的確沒有那么市井氣,沒有那么狠;而“媚富欺窮”是“勢利”最直觀的表現(xiàn),因此,改得相當有道理。另一處“愧不如人”的原譯為:“I am not up to man in that respect.”(我在那方面不如人吶),顯得很平淡。后改為“we are not as good as men”(我等不如人那么好啊)。原文是帶有譏嘲意味的反話,表面上說是不如人好,實際上是說人比狗還壞。改譯后反諷口吻就出來了。總之,我們不宜用“全部”那樣的字眼,那會讓人誤以為只是原封不動搬用。

      戴在《無聲的中國——魯迅作品選》導(dǎo)言的末尾說:“本選集里的大部分作品都是1957年版《魯迅全集》。那部選集的翻譯工作是在我先生的幫助下完成的,由北京外文出版社出版。感謝他們允許我在此使用這些譯文,新譯文中如有任何問題由本人獨自負責(zé)?!边@段話有三點需要討論。首先《全集》應(yīng)該是《選集》。其次“允許”云云表明當年的翻譯版權(quán)并不屬于翻譯家,而是屬于出版社,翻譯家甚至連署名權(quán)都不能擁有;正是因此,從那時起本來地位頗高的翻譯家聲望一落千丈;雖然時間經(jīng)過了16年,但翻譯版權(quán)還是屬于出版社,出版社允許出讓給譯者,譯者要感恩戴德。從這里可以看出當年作為對外宣傳的翻譯產(chǎn)品的生產(chǎn)機制的本質(zhì)性特征。還有,事實上英譯本《魯迅選集》四卷是從1956到1960年間陸續(xù)出版的,所以不能直接只說1957年,但戴這么說影響蠻大,以至于后來以訛傳訛。

      1974年,外文出版社推出楊憲益和戴乃迪的《野草》英譯全本,魯迅寫于43年前的《〈野草〉英文譯本序》也被譯成英文,作為了唯一的序言,這算是補償了那將近半個世紀里一直只有序言沒有正文的遺憾。奇怪的是,74年是在73年之后,73年修改的譯文卻沒有在74年版本里體現(xiàn)出來,即74還保留著56的樣子??赡艿脑蚴牵?4雖然楊和戴已經(jīng)擺脫冤獄達兩年之久,他們翻譯的《紅樓夢》也在這年由外文出版社出版,但《野草》出單行本卻未必經(jīng)過他們倆的手眼,別說是版權(quán)了,恐怕連知情權(quán)都被剝奪了,所以也就談不上落實修改事宜。正如楊曾經(jīng)不無怨恨地說:“那是他們的事,與我無關(guān)了?!雹?/p>

      2000年,外文社將這個譯本收入?yún)矔督?jīng)典的回聲》,出了新版,不僅沒有改善,反而多出不少印刷錯誤,令人唏噓。

      魯迅在《譯本序》中說:“這二十多篇小品……是一九二四至二六年在北京所作……因為那時難于直說,所以有時措辭就很含糊了?!盵5](P356)楊、戴的譯文是曉暢的,有時他們把原文的含糊不清譯得毫不含糊。如《復(fù)仇》(其二):“他沒有喝那用沒藥調(diào)和的酒,要分明地玩味以色列人怎樣對付他們的神之子”。句中“分明”一詞在語境中對于我來說有點含糊,但一看譯文“sober”(清醒的)就清楚了。

      《野草》原文的風(fēng)格是文白夾雜、雅俗共濟,魯迅有時會故意用一些顯得俗不可耐或戲謔調(diào)侃的語句,以達到某種突兀的效果。譯文亦能傳達。如《影的告別》中有兩處用“嗚呼嗚呼”。前者譯為“Ah, no!”后者譯為“Alas!” 當然,楊、戴的翻譯也有一些小問題。如魯迅的總體風(fēng)格是簡潔,因為追求簡潔,有時不免用省略、跨越、跳躍等修辭,從而使有些地方顯得隱晦和糾結(jié),詩歌尤其如此。楊、戴在作者風(fēng)格和讀者習(xí)慣兩方面有所傾向于后者,他們所有的譯文為了暢達,省略的被補充了,跨越的被接續(xù)了,跳躍的被鋪襯了。當隱晦的被顯豁了,糾結(jié)的被理順了,簡潔也就有臃腫的危險。當然,這種情況在楊、戴的譯文中并不多見,且舉一例。《求乞者》云:“我厭惡他的聲調(diào)、態(tài)度。我憎惡他并不悲哀,近于兒戲;我煩厭他這追著哀呼?!弊g文是:“I dislike his voice, his manner. I detest his lack of sadness, as if this were some game. I am disgusted by the way in which he follows me, whining.”后面兩句可簡化為“I detest his lack of sadness, almost a game. I dislike his chasing me and whining.”還有個別地方譯得不夠全面正確。如“裝著呼勢”被譯成了“in dumb show”(啞劇表演),沒有把關(guān)鍵詞“呼”(crying)譯出來。

      四、魯迅誕辰百年前后形成高潮,但都是選譯

      1.黃新渠譯注的《魯迅詩歌》

      1979年7月,黃新渠在香港三聯(lián)書店和倫敦光華書店聯(lián)合推出他譯注的《魯迅詩歌》一書。黃非常以此自雄,在他自己寫的前言中,頗為自豪地說:“新中國誕生以來,盡管這兒那兒零星出現(xiàn)過魯迅詩歌的英文翻譯,但還沒有出過英文版的魯迅詩歌集子,而且那些零星譯文還有錯誤或者對原文的歪曲。”這話有點問題,因為1974年外文出版社就出版《野草》的英譯本了。不過,黃緊接著做了更正,說他致力于用英語系統(tǒng)介紹魯迅的詩歌。“系統(tǒng)”一詞非常關(guān)鍵。后來,他還曾授意他四川師大的同事龔雪萍教授說“系統(tǒng)翻譯魯迅詩歌,這是第一部”。其實,黃譯本也不夠系統(tǒng),因為他把魯迅詩歌中影響最大、質(zhì)量最高的散文詩全部棄而不譯。當然,這不僅是他個人的問題,因為在魯迅研究界甚至在整個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研究界,由于缺乏現(xiàn)代文體學(xué)的知識,有很多人不把散文詩看作詩,而是看作散文。關(guān)于黃翻譯此書的緣由和過程,龔介紹說:“1967年5月,當文革中‘文攻武衛(wèi)’的口號把全國攪得一片混亂的時候,他捧著一本油印的《魯迅詩選》,‘躲進小樓成一統(tǒng)’,正是在山城徹夜不停的武斗槍聲中,他把魯迅贈日本友人的一首詩譯成英文。從那以后,他把魯迅的格律詩全部譯成英文并加上了注釋?!雹埸S新渠翻譯魯迅詩歌是在重慶開始的,在翻譯過程中,與重慶的詩人翻譯家鄒絳先生(筆者之業(yè)師)有過討論,在寫于1978年10月1日的前言中,他還專門感謝了鄒先生。因此,我們不能說他不認真沒下功夫。

      關(guān)于此書的出版,還有點曲折乃至波折。黃在前言中對外文局及其下屬外文出版社的許多人表示感謝。但是,此書并非外文出版社出,他的感謝所從何來?據(jù)寇志明(Jon Eugene Von Kowallis)透露,直至1979年6月,外文出版社還聲稱有意推出魯迅詩歌選集,黃新渠在1978年10月1日寫前言時當然要對準東家表示感謝。那么,在書正式由香港三聯(lián)書店出版時,他為何還保留對外文局的謝詞?黃自己的解釋是:“外文局的翻譯家葉君健推薦給香港三聯(lián)書店和倫敦光華書店聯(lián)合出版?!比~時任外文局《中國報道》(世界語版)雜志社顧問,是外文局的人,按照當時個人屬于集體的觀念,黃在感謝葉的同時當然也要感謝葉的單位。從今天的觀念來看,外文局和葉君健并非一體。此書之所以能在香港和倫敦出版,是葉的功勞,與外文局沒什么關(guān)系。寇志明進一步猜疑:就是這部手稿,外文出版社不愿意出,遂轉(zhuǎn)手給了香港三聯(lián)。如果寇透露的是事實,那么,本書的實際出版周期恐怕只有一個多月。慢工出細活的反面是快工出粗活,按照寇的說法,本書編輯很不認真,缺乏最基本的校對,而且印刷質(zhì)量、圖片質(zhì)量和封面設(shè)計都不大得體,有辱魯迅。[13]不過,筆者倒是覺得寇的要求未免太苛刻,本書在品相上比較豐富。版權(quán)頁后有6幀魯迅的像片,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最早的攝于1902年的日本東京,最晚的攝于他50歲生日之際。三張是個人照,另三張是合影(與肖伯納和蔡元培、與許廣平和海嬰以及在北師大演講時與學(xué)生)。照片后面還有兩幅影印的魯迅手跡:《自題小像》和《戌年初夏偶作》。影印手跡這一做法成為后來英譯魯迅詩集的一個慣例。

      當年外文出版社為何不愿意出這個譯本?

      1981年,魯迅誕辰100周年,香港三聯(lián)書店再版了黃新渠譯注的《魯迅詩歌》一書。龔雪萍說:“在國內(nèi)外引起了強烈反響。美國內(nèi)華達州克拉克學(xué)院英文教授艾根尼亞博士在《美中評論》上評論:‘由黃新渠譯注的《魯迅詩歌》是一本不同凡響的譯作?!覈娫~翻譯家許淵沖在《外語教學(xué)與研究》中評論道:‘黃新渠的譯本“流暢、重神似和神秀,讀起來像吃原汁湯雞,乘長風(fēng)破萬里浪?!雹墼S的評論語言缺乏專業(yè)態(tài)度,說得有點不著調(diào)。“強烈反響”云云其實也包括一定的負面評論。寇志明于當年應(yīng)《中國文學(xué):短論、論文和評論》雜志編輯的邀請撰寫并發(fā)表書評說,黃并未花時間好好研究魯迅詩歌的文本及其寫作背景。[13]這是否是外文社不愿意出版的原因所在?

      黃在前言的最后豪邁地說,他要把此書獻給中華人民共和國誕辰30周年。因此,前言里充滿了政治正確的革命話語,是典型的“黨和國家主義文本”,如說這部詩選可以讓讀者瞥見魯迅由中國革命的朋友轉(zhuǎn)變?yōu)閭ゴ蟮母锩骷业乃枷脒M程,他高度敬重毛澤東領(lǐng)導(dǎo)的中國共產(chǎn)黨,魯迅的詩是號角和戰(zhàn)叫。這種語言姿態(tài)倒是符合黃本人的經(jīng)歷,他大學(xué)畢業(yè)后曾赴朝鮮任志愿軍政治部英語翻譯,自然是又紅又專。這樣的姿態(tài)也符合香港三聯(lián)書店和倫敦光華書店那兩個出版社的定位。它們是境外典型的紅色書店或紅色出版社,與中國政府關(guān)系親密,甚至是靠重印、售賣中國的紅色出版物維持并發(fā)展。1950年代的香港三聯(lián)書店有圖書出版,內(nèi)容多為向香港讀者推介內(nèi)地優(yōu)秀的政治、文學(xué)、歷史類讀物,不少是重印內(nèi)地原版圖書。內(nèi)地1950、1960年代轟動一時的革命現(xiàn)實主義長篇小說,如楊沫的《青春之歌》和曲波的《林海雪原》等,都經(jīng)此店在香港出版,有較大反響。在發(fā)行方面,這家書店是內(nèi)地出版物在香港的代理機構(gòu)。在新中國受到封鎖的年代,他們是內(nèi)地書刊發(fā)向海外進行文化交流的主要渠道,通過批發(fā)、零售和郵購等方式,積極地向港澳和海外地區(qū)的廣大讀者介紹新中國,介紹中國的歷史文化,成為海外讀者認識新中國的一座橋梁。《毛澤東選集》第一卷也是由香港三聯(lián)代理發(fā)行。自行組織出版這部魯迅著作單行本,算是他們的一大業(yè)績。英國的光華書店的創(chuàng)始人鄧家祥出生于香港望族,18歲到英國打工,曾利用工余時間在英國海德公園擺攤賣中國書刊。當時國內(nèi)正鬧“文革”,鄧家祥發(fā)現(xiàn)英國人買的最多的書是《毛主席語錄》,每天他都能賣出去上千本,最多時竟賣過6000本。英文版“小紅書”暢銷,法、德、俄、西班牙文的版本也好賣。于是,1971年,他干脆在倫敦開辦光華書店,開始與內(nèi)地出版界聯(lián)系貨源。由這兩家書店出版發(fā)行黃譯《魯迅詩歌》,可謂適得其所。魯迅作品在其被接受史中“被政治化”的命運沉浮,亦可見一斑。

      黃譯《魯迅詩歌》選了魯迅的38首舊體詩,以寫于1903年的《自題小像》打頭,最后一首是寫于1935年10月的《亥年殘秋偶作》,時間跨度達32年,基本上涵蓋了魯迅并不漫長的整個創(chuàng)作生涯。其實,除了舊體詩,黃還選譯了魯迅的4首語體詩,即《我的失戀》、《〈而已集〉題辭》、《好東西歌》、《南京民謠》。(the colloquial style即通常說的“新詩”),即《我的失戀》、《〈而已集〉題辭》、《好東西歌》、《南京民謠》和《悼丁君》。順便說一下,孫志軍等編的《魯迅詩歌全集》將《我的失戀》和《悼丁君》歸入“舊體詩”類型,分別稱為“雜詩”和“七言絕句”,將《好東西歌》和《南京民謠》歸入“民歌體”。大部分人把魯迅的詩歌粗分成兩類,即舊體詩和新體詩,民歌體則歸入“新體詩”。孫志軍等將它單列出來,也無不可。問題是那兩首被歸入舊體詩的,我們要來細讀一下?!段业氖佟酚袀€副標題,即“擬古的新打油詩”。擬古,這里是指魯迅模擬東漢張衡的《四愁詩》的格式;但又說是“新”。那么到底是新還是舊?此間區(qū)分實際很簡單,那就是看此詩到底是用文言文還是白話文寫的。它曾被收入《野草》這第一部白話散文詩集,其文字確實屬于語體文,如第一段:

      我的所愛在山腰;

      想去尋她山太高,

      低頭無法淚沾袍。

      愛人贈我百蝶巾;

      回她什么:貓頭鷹。

      從此翻臉不理我,

      不知何故兮使我心驚。

      因此,它該歸入新詩。孫等之所以把它歸入舊體詩,是否因為他們看到了“擬古”的“古”字。但是,擬古并非“古”,正如“擬人”不是“人”,否則擬人手法中的“阿貓阿狗”都成“人”了,那還了得?!或者是因為詩中出現(xiàn)了“兮”這個古漢語中常用的“語氣助詞”?但這一個字的“古”能掩蓋全詩的“新”嗎?出現(xiàn)“神經(jīng)兮兮”這個成語的文章是否都要被認作古文呢?“雜”也不至于制造“文言”與“白話”之間的錯亂吧!黃將它放在“語體詩”類型中,是正確的;但他把七絕《悼丁君》也放在這個類型中——哪怕是作為附錄,也是錯誤的。

      對于翻譯本身,黃是這樣論述他的原則和經(jīng)驗的:由于魯迅寫的是舊體詩,其格律很難在英語中找到對應(yīng)的表達法,也由于魯迅為躲避國民黨反動派的檢查,故以寫得隱晦微妙,不易為西方讀者所理解。因此,他采取了兩條翻譯策略,一是簡化,即譯文是對原文的簡化;二是注解,主要是交待詩作產(chǎn)生的背景。那么,這兩條策略實施的效果如何?

      黃譯最大的特點是暢達,他盡量把字詞的意思譯出來,連專有名詞也盡量不用音譯,如《無題二首(1931年)》中的“石頭城”被譯為“the City of Rock”、“雨花臺”被譯為“the Rain Flower’s Bed”、“莫愁湖”被譯為“the Worry-not Lake”。不過,黃對這樣的譯法似乎不太自信,在注解中,他還是把后兩者音譯為“Yu Hua Tai”和“Mu Tsou Lake”。問題是:就在這兩個音譯專有名詞中標準也不統(tǒng)一?!芭_”用了音譯而“湖”用了意譯,本來兩個都應(yīng)該意譯?!澳睢钡恼_拼法是“Mo Chou”。另外,習(xí)慣的音譯法不需要每個字都用大寫,不需要所有的字與字之間都留空格。更合適的翻譯應(yīng)該是:“Yuhua Tableland”和“Mochou Lake”。

      黃譯的另一個特點是明白,措辭都比較淺顯、口語化程度很高,這可能跟他長期從事口譯工作有關(guān)。不過,這種措辭法用來翻譯白話詩,可能是優(yōu)點;用來翻譯舊體詩,則就是缺陷了。因為舊體詩的寫作,尤其是在舊學(xué)功力深厚如魯迅的筆下,措辭是講究古雅而非通俗。如《無題二首(1931年)》中的“美人”當然不是指“美女”。自屈原以來, 在中國古典語境里,指的是“內(nèi)外兼修的高士”。黃譯為“my dear ones”,意思倒是比原作更顯豁,但措辭顯得傖俗,不如譯作“sage”(賢達)或“elite”(精英)。

      由于過分追求明白暢達,譯文有些地方顯得羅嗦、瑣碎,如所有的小詞全都譯出來了,在普通語法上倒是無懈可擊。但是,在詩歌中,尤其在魯迅的舊體詩那樣高度凝練的詩歌文本中,有些小詞(如冠詞)可以省略,詩歌的語法跟普通語法有所不同,甚至可以適當“破格”。

      魯迅的舊體詩寓有深刻的思想、深厚的情感,但這些思想和情感并不讓人覺得空泛、乏味,因為他盡量用意象來呈現(xiàn),避免直接用抽象名詞。如《無題二首(1931年)》中的“綺羅”是非常具體的,仿佛可視可感,讓讀者真切地體會到六朝古都曾經(jīng)的繁華、艷麗與旖旎;但黃卻意譯作極為抽象的“glory”,感官的美好聯(lián)想被切斷了,美感也就不再存在;何妨譯成“damask”(錦緞)呢?再如,“月如鉤”是中國古典詩詞中的一個習(xí)慣用語,其詩眼就在這個“鉤”字,不僅能寫出“月”的形狀,還能展示“月”的“魅力”(勾引的神秘力量);黃卻譯成了干巴巴的“新月”(the crescent moon),甚至可能會引起對穆斯林文化的不適當?shù)穆?lián)想,在穆斯林文化背景中,“新月”不僅沒有那樣的“魅力”,而且還忌諱有關(guān)“勾引”的聯(lián)想。

      黃譯還有“漏譯”的現(xiàn)象,如《無題二首(1931年)》中的“歸憶”沒有譯出。還有“衍譯”的現(xiàn)象,如“石頭城上月如鉤”的譯文前面加了個“only”,沒有必要。還有“訛譯”的地方,如“浩(grandiose)歌”被譯成了“哀歌(a sad song)”。還有容易引起歧義的譯法。如“戟(halberds)”被譯為“arms”,而“arms”兼有“胳膊”的含義。

      魯迅的舊體詩遵循著嚴格的格律,但或許是功力不到,或許是工夫不夠,或許是翻譯觀念的差池,黃譯在這方面表現(xiàn)不佳。且不說別的,押韻嚴重缺乏。如《無題二首(1931年)》是兩首絕句,第一首的第一、二、四行都押韻了,但譯文一個韻腳都沒押上。第二首表面上倒是跟原文一樣,第二、四行押韻了,但第四行有湊韻之嫌,因為原詩中沒有“for their sake”(為著他們的緣故)那樣的詞意。

      2.吳鈞陶譯注的《魯迅詩歌選譯》

      1981年,除了黃譯再版,上海教育出版社還推出了吳鈞陶譯注的《魯迅詩歌選譯》。出版說明曰:“為了對他的紀念,我們出版這本英譯選集,其中包含他用文言寫的幾乎全部的詩篇?!濒斞傅呐f體詩總共63首,吳譯了56首(其中《南京民謠》很多人或者把它單列入“民歌體”,或者列入“語體詩”),不到90%,似乎還不能說幾乎全部吧。由于書名取得謙虛——“選譯”,所以,雖然此書沒有包含散文詩和語體詩(《南京民謠》顯然受到了舊體詩待遇),但也無可厚非。 此選本比較簡便,雖然版權(quán)頁后也有一張顏仲作的木刻《魯迅像》和兩首詩《運交華蓋》和《慣于長夜》的手跡影印?!冻霭嬲f明》、《注解》和《譯者后記》都相當簡潔。

      寇志明曾對吳鈞陶的譯本做過評論,不是專門的,而是順帶著的。他的評論帶有一定的偏見,不免片面,有時還自相矛盾。他一再強調(diào)說吳的“英文頗有毛病”,[14]“陳潁的英文比吳鈞陶的英文水平要高得多”。[14]可能是因為吳是自學(xué)成才,不像陳和寇本人科班出身,擁有博士學(xué)位。吳的英文到底有什么毛病呢?寇說:“不如陳潁譯文準確,聽起來比陳潁的更糟糕?!盵14]但他具體說到吳的譯文時,還表示了肯定。如他舉例說“吳鈞陶把‘靈臺’譯作‘心’……這不是沒有道理的”,[14]還說“吳鈞陶把寒星譯為‘流星’(meteor)并不錯,因為這正是這個詞的古意之一”。[14]吳譯得不準確的地方當然也有。如“荃”(象征“君”)被譯成了“民”,這恐怕不是吳的個人理解上的錯誤,而是一個時代意識形態(tài)導(dǎo)致的故意謬誤,正如很多人把毛澤東《沁園春·雪》里與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并列的“風(fēng)流人物”曲解為“人民群眾”一樣。再如“華蓋”表面上是好運的象征,當然魯迅是正話反說,但是如果原文是謎面,譯者不應(yīng)該徑直說出謎底;保留謎面,讓讀者去猜,才是譯者應(yīng)該遵守的職業(yè)本分。而吳用“so bad”來譯,則把“好運”變成“厄運”了,跟黃新渠犯了同樣的錯誤。

      不過,吳譯聽起來有點拗口,倒是事實。如寇所舉例子:

      How vast and remote my heart turns over,

      That to the universe it straight wanders.

      Now in the dead silence I hear ever:

      Come swelling the roaring rumbles of thunders!

      英語畢竟不是吳的母語,而且吳也沒有生活在英語環(huán)境里;既然連長期浸淫于英語環(huán)境里的陳穎的譯文聽起來都“糟糕”,那么吳的不順暢也就可以理解。其實,也沒有寇所說的那么糟糕。而之所以“糟糕”的原因,還有至少兩個技巧層面上的。一是為了押韻,不免湊韻(如:把“my prayer”強行改為“my pray”,就是為了與“Cathay”押韻;再如:給“矢(arrow)”加了個“頭(head)”,就是為了與“o’erhead”押韻),因此,寇指出“這類強行押韻在吳鈞陶的譯本中并不少見”。二是為了湊韻,譯者添加了不少詞語甚至詞語組合,同時他在節(jié)奏上沒有控制好,這導(dǎo)致譯文的句子大大長于原文,如把原來四個音步的抻為六個乃至七個音步(筆者以為由于古漢語高度簡潔,英文普遍添加一個音步是可以的,少量添加兩個也是可以接受的,但三個就太多了),甚至原來一行的被拉長為兩行了(如《無題——萬家墨面》,從而造成比較嚴重的散文化傾向,詩的節(jié)奏感、韻律感大大被削弱,而且顯得羅嗦。

      3.W.F詹納爾(Jenner)譯的《魯迅詩選》

      伊琳· 艾勃說:“在西方,除意大利之外,只是在對新中國的態(tài)度好轉(zhuǎn)之后,魯迅才受到強烈關(guān)注。在社會主義國家,翻譯魯迅的大多是本國人,而英譯則多半出自中國翻譯家之手?!盵15]1982年推出的《魯迅詩選》卻出自地地道道的洋人W.J.F詹納爾之手。這也是漢英對照版,出自北京外文出版社。共收詩47首。本書體例也比較完備。有魯迅攝于1930年9月17日的肖像一張(坐在藤椅里的那張,非常有名的)。有影印的魯迅詩歌手跡達7幅。正文前有王瑤寫的《魯迅詩選英文版序》(由戴乃迭翻成英文)和《譯者序》,正文后還有注釋(其實只是每篇作品的題解,沒有對具體字詞的注解)。本書正文分三部分,即舊體詩(39首)、新體詩(4首)和民歌體詩(4首)。

      詹納爾的這個譯本因為出版之后,受到魏璐詩(Ruth Weiss)女士的贊賞——“我發(fā)現(xiàn)他的中文知識很了不起”,[16]而使自以為非常精通中文的寇志明分外不以為然。

      首先,寇否定了魏璐詩的判斷力,說:“但這位女士自己承認,她在中國生活了50 年,卻還不能閱讀中文?!盵14]一個連中文都讀不懂的人,當然沒有資格來評判別人的中文水平了,更談不上對中英之間的翻譯問題說三道四。

      其次,寇直接詬病這個譯本的譯法,說它“是用頗為板滯的無韻體詩譯出的,并且表面上看起來像是逐字逐句的直譯”。[14]詹納爾確實沒有押韻,但譯文是板滯還是流暢,跟是否有韻關(guān)系并不大。不過譯的是格律謹嚴的舊詩,押韻是最基本的要求,寇對詹的譯文不押韻頗有微詞,是可以理解的。

      其實,詹納爾的問題恰恰不是逐字逐句的直譯,而是錯譯、漏譯了許多。他倒是能掌握魯迅的簡潔風(fēng)格,一般只用五個音步來譯原文的四個。但是,也許正是為了保持這種簡潔,他不惜犧牲細枝末葉,弄得譯文的文本如同只有軀干的光禿禿的樹、只有骨架沒有血肉的人。如“望中都化斷腸花”(《別諸弟三首》之二),詹納爾譯為“see to become the symbols of my grief.”(似乎成了我哀痛的象征)。這句漏譯的是“望中”(In my sight)。再如“荃”字他就沒有譯出來,而這個字是非常重要的。

      寇對詹納爾的另外一個不滿是:“他的譯文經(jīng)常過于簡單化,在遇到現(xiàn)存的不同釋文時卻又甩手不管?!盵14]詹或許能理解到中國文化的一些特殊象征物,但在傳達時卻不曾充分留意中國傳統(tǒng)詩學(xué)中的一些基本特征。如“‘憶子規(guī)’不譯作‘想到了杜鵑’(recalling the cuckoo), 而譯作‘想到了悲哀’(I think of sorrow)”。[14]寇認為,這是“一個聰明的回避……詩中的主人公是悲傷的……而詹納爾正確地向我們指明了這一點”。但是,“子規(guī)”是一個具有非常多樣象征含義的動物意象?!盁o論這種釋義最終會是怎樣,隨意地忽略這個意象和其多義性,把這一行譯作‘Alone and out of the light I think of sorrow’,卻是不正確的,‘憶子規(guī)’顯然是在用一個典故”。[14]關(guān)于典故的翻譯問題,確實還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看法。有人主張直譯(即把字面意思譯出來即可),然后做個注解,寇持這種觀點,由于魯迅所用典故非常多,所以他主張譯者也要多多注解,否則異文化語境中讀者可能就無從知曉其背后的涵義;有人主張意譯(即把內(nèi)在的涵義譯出來),但這樣譯往往會削弱乃至消解意象的文化歷史內(nèi)涵,而且中國詩歌中極為重要的美學(xué)原則——即物性原則也將被犧牲掉;也有人主張把兩層意思都譯出來。但詩行的長短是有限的,而且要前后保持一致,一般是不允許譯文中隨便添加解釋性的內(nèi)容的,否則句子將被抻得太長。

      寇之所以注重注解,是因為注解可以顯示他的學(xué)問功夫,所以他樂于加注,有時弄得有不厭其煩之嫌??苁菍iT研究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的學(xué)者,注解比較少的吳和詹則只是譯家,關(guān)于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的腹笥自然不足,即便顯得有一些,那也是臨時挪用來的;正如寇所嘲諷的“盡管詹納爾在書中告訴我們:‘各詩的注釋大大仰仗外文出版社編輯們的專業(yè)知識和大量有關(guān)這些詩的中文研究成果。這些參考借鑒我是樂于承認的……’(第25 頁) 但他實際上并沒有引出任何他據(jù)以詮釋詩歌的資料來源”。[14]

      寇和詹都曾工作于外文出版社,這是一家身負中國政府對外宣傳大任的政策性出版社;所以,寇也在替詹解釋他的譯文為何會有這樣那樣的問題:“詹納爾譯本的主要問題是,它讀起來好像是本應(yīng)約而作的書,是在做一件他本來不情愿做的事,這就使人想起北京外文出版社這些年來的工作方式,它是一間‘關(guān)著門營業(yè)的店鋪’。它同學(xué)者和譯者訂立著書或譯書合同,而這些人對題目也許并不熟悉或并不喜歡,是因為主事者覺得在某個時候有必要出一個某種著作的英譯本?!盵14]

      五、1980年代末期和90年代的全譯本

      1988年,紐約的西爾與王出版公司推出《火種——中國良知的聲音》一書,書中收錄了魯迅的散文詩作《影的告別》。同年,美國亞利桑那州立大學(xué)亞洲研究中心刊行了陳穎(David Chen)的英譯《魯迅詩歌全譯注釋》。1996年,寇志明在美國火奴魯魯?shù)南耐拇髮W(xué)出版社推出自己的專著《抒情的魯迅:魯迅舊體詩研究》。2002年7月,中國戲劇出版社出版王耀東主編的中英對照《中國新詩選》,選了魯迅的一首詩《夢》,譯者為海岸。

      1.耶利米·巴爾梅和約翰·閩福德編譯的《火種——中國良知的聲音》

      《火種——中國良知的聲音》一書的編者為耶利米·巴爾梅和約翰·閩福德。這是一部非常特殊而重要的書。體例之完備堪稱無雙。有序言、導(dǎo)言,正文,附錄有七個:中國勞改營介紹,作家、藝術(shù)家和攝影師介紹,作者近況,譯者介紹,延伸閱讀,致謝,中文資料來源等。文體多樣,有詩歌、小說、戲劇、散文和訪談等,以詩歌為主;另外,還配有大量照片。作者涵蓋老中青三代,他們的共同特點是繼承魯迅精神。兩位編者可以說是魯迅的粉絲,扉頁上用的是根據(jù)手跡影印的魯迅名言——“石在,火種是不會絕的”。書名就取自這句話而且在版權(quán)頁后還專門辟了一個頁碼,題寫說此書是獻給魯迅逝世五十周年的。正文所收詩文大部分都是發(fā)表于1980年代中期“大討論”時期,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曾經(jīng)發(fā)表于香港的《遠東經(jīng)濟評論》。按不同主題,分成15輯,每一輯都有標題,或者是意象,或者是概念,如第一輯“墻”,第二輯“中國的古拉格群島”,第三輯“幽靈”,第四輯“人道”,第五輯“荊棘”等等。每一輯都用一個“漢字(書法體、繁體或異體)”來標識,如第一輯用的是“圍”,第二輯用的是“權(quán)”,第五輯用的是“刺”,第十四輯用的是“藏”等。好幾輯都引用魯迅語錄作為題詞,如第一輯引的是魯迅寫于1935年5月11日的《偉大的長城》中的話:

      “我總覺得周圍有長城圍繞。這長城的構(gòu)成材料,是舊有的古磚和補添的新磚。兩種東西聯(lián)為一氣造成了城壁,將人們包圍。

      何時才不給長城添新磚呢?

      這偉大而可詛咒的長城!”

      再如第五輯引用的是魯迅寫于1933年3月2日的《從諷刺到幽默》中的一句話“然而社會諷刺家究竟是危險的。”

      2.陳穎的《魯迅詩歌全譯注釋》

      陳穎(David Chen)是俄亥俄州立大學(xué)東亞語文系教授。此書在體例上也相當完備,有前言、序言、導(dǎo)讀和注釋,還附錄文獻目錄、譯者簡介等。扉頁上也是影印的魯迅手跡——七律《亥年殘秋偶作》。

      “前言”是亞利桑那大學(xué)的威廉·舒爾茨(William Schultz)教授所作,他對陳的工作做了充分的肯定。他說:“由于魯迅的詩歌(引者按:主要指舊體詩)大量引用古典的歷史的文獻,由于其情緒強烈,給譯者造成了超乎尋常的困難。但陳教授以令人稱道的技巧,一一解決了翻譯中的問題。因而他的譯文好得像英詩原著。他用了腳注和輔助性的材料,譯文是非常明晰的。讀者哪怕沒有讀過魯迅,在掌握詩作的意義、欣賞魯迅的技藝方面,也基本上不會有什么問題。” 前言最后說:“魯迅的短篇小說、散文詩、批評文章目前已經(jīng)有了英語譯本,這部譯詩集是對那些譯文的重要補充?!盵17]舒爾茨教授這么說,只能表明他對黃譯本聞所未聞,還表明在他和陳穎的文體分類意識里,散文詩不算詩。本書以文體分成三大類,即舊體詩、語體詩和雜體詩,其中語體詩又分為民歌體和現(xiàn)代體。唯獨沒有收錄的也是散文詩??磥?,至少在魯迅研究界,散文詩不被看作詩,是比較普遍的。

      序言都是譯者自序,有英文和中文兩份,中文是用比較醇厚和雅馴的文言文寫成,其間陳說:“晚近復(fù)二三英譯本問世,其文則沿襲現(xiàn)代西方自由詩體,雖行式猶在,而韻葉闕如?!奔丛谒俺龅膬扇齻€英譯本,都沒有押韻;所以,他“爰酌采英詩韻律,移譯魯迅各體詩歌全目,并詳加詮釋,綴以導(dǎo)言?!雹堋绊嵢~”也好,“韻律”也罷,都說明陳譯的中心在“韻”,這就是他在英文自序中所說的“韻譯”(rhymed translation)??苤久饕舱f:“唯一一個將魯迅舊體詩全部譯為英文的嘗試是大衛(wèi)·陳的韻文譯本?!盵14]

      此書有長篇導(dǎo)言,分為4部分,第三部分專門談翻譯,而其中絕大多數(shù)篇幅談的是韻事。陳認為“信”“達”“雅”最難做到的是“雅”,他把“雅”定義為“風(fēng)格之美”,詩歌翻譯者應(yīng)竭盡全力反映原作的重要的美學(xué)特征,而“韻”就是這樣重要的或許是最重要的美學(xué)特征。于是,陳大談特談他對韻的認識和韻的譯法??苤久鲗λ挠庙嵶隽宿q證的評論:“陳穎譯本的韻腳,固然比吳鈞陶的要少一些勉強拼湊的痕跡,但有時卻顯得熟俗,容易使帶有沉郁情緒的舊體詩聽起來像膚淺的打油詩?!笨芘e了一個例證,是魯迅1934 年5 月30 日為日本友人作的無題詩:

      萬家墨面沒蒿萊, 敢有歌吟動地哀。

      心事浩茫連廣宇, 于無聲處聽驚雷。

      陳穎是這么譯的:

      Thousands of faces, doomed with gloom, into the wilds submerge;

      Who would dare to shake the earth with a wailing dirge?

      My heart with immense concerns has this vast land to enwrap.

      Where silence reigns, listen for a startling thunderclap.

      陳穎的英文的確好,詞匯量大,而且他很擅長找韻,不管是腳韻,還是行內(nèi)韻,他似乎總能找著。這首詩中他用了雙行押韻法(隨韻之一種),與原作的絕句押韻法有差異,但似乎比原作用韻更加頻繁,也更加隨便。寇所說的“熟俗”是否指的就是這點。

      不過,陳譯中的押韻現(xiàn)象有時有冗余之感,“doomed with gloom”(滿是命定的陰郁)聽起來倒是很有韻味,但這個短語對應(yīng)于原文的一個字“墨”,卻顯得太啰嗦了,還不如直接譯出來簡潔有力;順便說一下,“蒿萊”被譯成“荒野”,也失去了具象性的畫面感,也不如直譯。因此,這第一行可譯作:“Thousands of faces like ink, into pigweeds submerge;”

      3.寇志明的《抒情的魯迅:魯迅舊體詩研究》

      寇曾委婉地說,黃新渠并未花時間好好研究魯迅詩歌的文本及其寫作背景。1996年,他在美國火奴魯魯?shù)南耐拇髮W(xué)出版社推出自己的專著《抒情的魯迅:魯迅舊體詩研究》(The Lyrical Lu Xun: A Study of His Classical-style Verse),可謂是他嘔心瀝血的力作。此書有個中文書名,即《全英譯魯迅舊體詩》,而且是影印的書法體字。其實,中、英文之間存在不小的差異。從中文看,這是一部譯著;而從英文看,這是一部學(xué)術(shù)著作。事實上,這是一部研究與翻譯并重的著作?!笆闱榈摹币辉~體現(xiàn)了作者編寫此書的動機和用意。“序”中開門見山說:“他之研究魯迅的舊體詩,是想要探究西方學(xué)者相對而言尚未觸及的魯迅著作?!痹姼哂兴矫苄裕瑥脑娭锌梢蕴讲椤罢鎸嵉聂斞浮钡那楦?。王家平譯成《詩人魯迅:魯迅舊體詩研究》,也無不可。關(guān)鍵是既然是要全面展現(xiàn)魯迅作為詩人的一面,魯迅所寫的新體詩為何不一并納入視野?莫非寇也有“貴古賤今”的思想。

      寇譯了魯迅全部現(xiàn)存的舊體詩64首(他跟吳鈞陶等人一樣,也將《南京民謠》列入了舊體詩范疇),按照編年體例排列。

      本書體例亦相當完備。正文前有譯者序言,還有關(guān)于魯迅生平的長篇介紹;正文后有四種附錄,即許壽裳寫的《魯迅墓前悼詞》、漢語與日語名稱術(shù)語匯編、文獻目錄和索引。正文以詩歌文本為單位,內(nèi)涵也非常豐富,包括以下部分:英語題目、漢語題目、拼音題目、寫作日期、題解、漢語詩歌文本、逐字的拼音和英譯、英語文本、注釋。題解和注釋都比較詳盡,譯文仿佛是被大篇幅的題解和注解包圍甚至有淹沒之虞。在題解中,“相關(guān)的詩被放進其時代背景中加以討論;一般都會附加更多的參考資料,如魯迅日記中的記載、他本人書信和朋友書信中的論述、他的文章序言、親友的回憶錄中的說明等等材料。必要的地方,還征引了古代詩歌中給魯迅以啟示的句子。”還“包含了對所論詩歌的文學(xué)形式和藝術(shù)成就的簡要的評論?!盵18]

      寇對別人的翻譯批評甚多,對自己的譯本自鳴得意,從詩歌翻譯的普遍要求和原則來衡量,他自己的譯文問題也很多,甚至更嚴重,更加背離詩歌美學(xué)的特征和魯迅詩歌的精神。

      或許由于他太熱衷于注釋,以至于他的翻譯中到處是注釋的成分,顯得很“水”;魯迅那種高度凝煉的風(fēng)格被他稀釋得一塌糊涂,簡直成了散文,又還被分了行。如《自題小像》中“神矢”的“神”被譯成了“神或人”(gods or men),“風(fēng)雨如磐”被譯成了“這些暴風(fēng)雨像石頭一樣打擊、滾落”(These storms that strike like rocks a-fall),“荃”被譯成了“滿身香氣的人”(the Fragrant One),“軒轅”被譯作“軒轅,我們的祖先”(Xuan Yuan, our progenitor)。這種啰里啰唆的例子比比皆是。由于他要加上那么多的注解性文字,就不可能保證譯文的行數(shù)與原文一致,他干脆變本加厲,把原作的四行抻長為八行,仿佛絕句腫成了律詩;原作為律詩的被他加倍譯成了16行,則不知成了哪種詩體,絕對讓讀者摸不著頭腦。如七絕《自題小像》被他譯成了八行,由于每行音步比原詩少,如果返譯過來,仿佛成了五律。七律《自嘲》則仿佛成了兩首五律(16行)。這是犯了詩歌(尤其是中國舊體詩)翻譯的大忌,也是對魯迅簡約含蓄風(fēng)格的極大傷害。同時,這種意譯太多的做法也不符合魯迅重視直譯的翻譯觀。

      寇這種寧濫勿缺的譯法倒是能保證沒有漏譯現(xiàn)象,但卻不能保證沒有胡亂射擊還是不能擊中靶心的情況。如《自題小像》中的“靈臺”的“臺”被譯成了“tower(塔)”,“寒星”被譯成了“a shooting star(流星)”,“察”被譯成了“judgment(審判或判斷)”,中英文的含義差得相當遠,更別說傳達關(guān)涉性的深厚的文化背景了。

      寇用以稀釋或者說抻長原詩的基本上都是沒有多少表現(xiàn)力的散文性成分,如連接部分、同義重復(fù)(但又不是為著詩歌所必需的一唱三嘆那樣的復(fù)沓手法)甚至是完全沒有必要的添加。如《題彷徨》第一行“新文苑”前加了“我們的(our)”,“寂寞(silence)”前加了“被遺棄的(forlorn)”,第二行“平安(calm)”前加了“tranquil(安寧)”等等。其實,我們在做翻譯時,需要在“目標語”中找到一個最恰切的詞來翻譯“源出語”中的某個詞,只要一個就足夠,這樣的尋找的成功如同靈光一現(xiàn),所謂“的譯”也;當然,這依賴于大量詞匯在腦子里的儲備,也依賴于某種神秘的天才,有時真有“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感覺??芗热狈洌狈μ旆?,所以他采取某種似乎保險實質(zhì)上笨拙的做法——既然找不到“燈火闌珊處”的“那人”,就多找了幾個充數(shù),殊不知,如果不是那人,那么再多也沒用??芏嗾业倪@些詞其實未必真正能譯出原文,如“寂寞”在原文中的意思其實很簡單,即“孤獨,找不到同伴”,用“l(fā)onely”來譯就足夠了;寇的譯文“forlorn silence(被遺棄的寂靜)”跟原文有相當?shù)木嚯x?!捌桨病钡囊馑家埠唵危础皃eaceful”(和平的),與后面“戰(zhàn)場”相對應(yīng)??茏g為“安寧的平靜”,也并不符合原文。

      寇說別人湊韻,其實他自己湊得有過之而無不及,如:

      Our new literary garden

      In forlorn silence placed,

      The old battlegrounds,

      With tranquil calm are graced.

      首先,筆者要指出,這本來是一首五絕,又被寇抻長為八行。譯文第二行和第四行押了韻,但為了押上韻,他把兩句都弄成了倒裝句,而且都只是把謂語動詞作為韻詞,似乎成了日語的句法。大概是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兩個能押上韻的詞,所以千方百計、不惜一切代價要把它們放在行末。

      奧爾加·洛莫娃說,寇的“譯詩大多是押韻的,用的是英詩的格律音步,盡可能地忠實于中文原文的正規(guī)的韻律規(guī)則,并且也努力接近它們的部分古代詞語風(fēng)格?!盵18]所謂“英詩的格律”,就“押韻”而言,就是用了“隨韻法”,押得很勤快,幾乎不讓一行漏掉。按照寇對陳的批評的邏輯,這種做法是否也有“熟俗”之嫌?

      [注釋]

      ①羅伯特·白英編:《小白駒:古今中國詩選》(The White Pony:an anthology of Chinese poetry from the earliest times to the present day)。倫敦艾倫與安文(London : G. Allen & Unwin)出版公司,1949年。書中所選現(xiàn)代詩人有8位,他們是八指頭陀、聞一多、馮至、卞之琳、俞銘傳、艾青、田間和毛澤東。

      ②見黃喬生《楊憲益與魯迅著作英譯:很熟悉也很關(guān)心》,北京:《中華讀書報》,2010年02月11日。黃對這句話的解釋很能說明這一翻譯歷史上的“無名現(xiàn)象”:“‘他們’,是指他原來工作的單位外文局。中國文學(xué)作品有計劃翻譯成外文,由這家單位委派楊先生及夫人這樣的專家去做。因為是分內(nèi)的工作,他們不能從中獲得報酬,是否再版,也不必經(jīng)過他們的同意?!?/p>

      ③見黃新渠的博客http://blog.sina.com.cn/frankhuang09。

      ④亦以《〈魯迅詩歌全譯注釋〉》中文自序》為題,轉(zhuǎn)載于《魯迅研究月刊》1986年5月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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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陳穎.魯迅詩歌全譯注釋[M].美國亞利桑那州立大學(xué)亞洲研究中心刊行,1988.6.

      [18][捷]奧爾加·洛莫娃.詩人魯迅:魯迅舊體詩研究(書評)[J].魯迅研究月刊,20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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