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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代前期錢鋪銀號的放款研究

      2013-04-08 07:08:28劉秋根
      關鍵詞:銀號錢莊借貸

      劉秋根,李 瀟

      (河北大學 宋史研究中心,河北 保定 071002)

      在錢莊問題研究中①就清代前期而言,“錢莊”之詞用得極少,用得最多的是“錢鋪”“銀號”,還有“錢店”“銀店”等。故本文一般情況下不用“錢莊”一詞。,對其存放款等業(yè)務曾特別重視,認為有了此兩項業(yè)務,便意味著錢鋪銀號向銀行業(yè)的轉化。但對這些業(yè)務最早源于何時卻語焉不詳。有些學者認為從乾隆年間開始便有了存放款的業(yè)務。如張國輝先生[1],有些學者認為到清代后期才有存放款的經營,如黃鑒暉先生便否定了清代前期錢莊經營存放款業(yè)務的事實[2]70-71。實際上這兩種觀點都有不確之處。那么這兩種業(yè)務究竟源于何時,它對錢銀號的變遷,又具有怎樣的意義呢?目前學術界對近代錢莊的研究已經相當深入,但對清代前期的錢鋪、銀號的研究卻嫌薄弱。本文欲從錢鋪銀號經營放款的側面對清代前期錢鋪銀號的發(fā)展水平作一個考察。

      錢鋪銀號的放款,明末即已開始。清代以后,錢鋪銀號的放款尤其是對工商業(yè)的放款得到了大發(fā)展。大體上可能有以下幾種類型:

      第一種是錢鋪銀號對私人的生活性放貸。從所見材料看,多見不肖浪子因為嫖妓、賭博、奢侈生活而引起的借貸及各級官僚赴京、赴任時借的京債等,如《舊京瑣記》記載:

      “其下者為錢鋪,外城則專與漢官往來,彼時朝官有定員,官之資格,鋪人一一知之,且有外任之望,此輩錢鋪隨時接濟,便利殊甚”[3]96。

      各級官吏為了辦差也常在錢鋪銀號借貸。如在重慶巴縣,嘉慶元年(1796)的一次案件審理中,發(fā)現(xiàn)縣吏伍榮在錢鋪中借貸,據(jù)伍榮供:“八月二十一日該小的班內大值日,乏錢應辦差務,小的在相識聚和錢鋪借錢三千。那時彭昌林幸遇,也到聚和錢鋪托小的與他借錢,小的沒有應允”。據(jù)萬聚和錢鋪供:“小的開錢鋪生理,伍榮與小的素相熟識,常在小的鋪內拿錢支用”[4]98。似乎伍榮為了應差,常在萬聚和錢鋪借錢。乾隆四十三年十二月(1778),查審錦州斂派商船銀兩及蓋州、牛莊幫銀一案,據(jù)福隆安奏,“牛莊協(xié)領常寧供稱:春間將軍諭令幫貼差費,五月回家,先將現(xiàn)銀五百兩送局。后聞錦州幫銀較多,將住房兩所暫向四處錢店押借銀一千六百兩,契載八厘行息。又將已銀四百兩,湊成二千兩,續(xù)送總局”[5]22冊394。此事似乎是手下給上級幫辦差務而在錢店押借銀兩。嘉慶二十三年五月(1818)在一次上諭中談到盛京另外一起地方政府為辦差務,攤派民戶、勒索紳衿鋪戶案件,本來牽涉很廣,但經派遣人查證,僅“蓋平、海城二縣、俱系派辦道路,因例須先行墊辦,事竣領價報銷,是以各向錢店當鋪立約借錢,差后歸還,并無派斂錢文數(shù)十萬串,藉肥私橐之事”[6]32冊523。

      還有日常生活中的借貸,如對城鄉(xiāng)貧民的生活借貸,如《姑妄言》記載:

      (竹思寬)“開了一個錢鋪,放印子錢。每月放出大錢一千文,要每日活打,一日收四十文,一月滿,足收錢一千二百文……都是那挑蔥賣菜、窮得沒飯吃的人,只得借來做本。一日圖掙些錢,除了還他之外,下剩幾文度日”[7]42-41。

      這里是對城市貧民的生活借貸。道光五年(1825),御史能遇泰言:“城市設有錢鋪,原以便旗民日用,乃近將兌換銀錢,僅寫紙票,蓋用鋪戶圖記,名為錢帖……人情競尚奢華,每以錢帖輕便,且可向鋪戶通挪預借錢票,許以重償,浮華子弟,多至浪擲[8]219。這里反映了各地城市錢鋪對包括旗民在內的普通市民以放票的形式進行生活性放貸的情形。清代錢鋪銀號對商人、商鋪、手工業(yè)者、手工業(yè)作坊放款比之明代得到了較大的發(fā)展。我們先從流通領域即商業(yè)、金融業(yè)經營過程中對錢鋪銀號的資金借貸說起。如乾隆十六年十月(1751),“天津鹽商差人押護應交內務府銀到京,令銀號傾銷,各錢鋪紛紛借取”[5]14冊269。這里說的是錢鋪與銀號之間借貸關系,是錢鋪的流動資金借貸。

      有時錢鋪銀號還對牙行放貸,清代工商各行業(yè)皆有相應的牙行,清代牙帖定額制度的推行,使牙帖逐漸形成不菲的價格,加上還得有經營用房屋等,或者臨時買下販運商的貨物,開設牙行也得不小的資本。所以牙行開設及經營,合伙盛行,借貸也極普遍。道光二十年七月十一日(1840),劉萬銓在巴縣告狀,言:“蟻江北民籍,在治渝同薛盛明、呂濤伙開恒生錢鋪,有開萬億發(fā)靛行唐幫儀于道光十年在□□去銀一百九十余金,十九年四月,伊父唐體仁邀蟻各出本五百兩,與伊子幫成合伙,仍開靛行,更牌恒發(fā)……伊僅以行底折算,毫無銀兩入本,疊在蟻鋪內撥去銀一千余兩,墊償客帳,去臘□算行帳,摯吞一空……害蟻該欠客帳,錢鋪歇業(yè),慘不忍言”[4]358。這是靛行拉錢鋪合伙、在經營中又在錢鋪借貸資金的例子。

      值得注意的是,清代錢鋪銀號還對手工業(yè)、礦冶業(yè)及運輸業(yè)也開展了資金放貸,下面先舉一些例子。如在河面省宜陽縣,有山西曲沃縣商人趙德隆在宜陽縣韓城鎮(zhèn)開設永泰號錢店,當?shù)赜卸抛育埮c其胞兄杜自芳即杜子南?!暗拦馕迥?,子南合伙趙成仁等開采煤窯,憑方書升作中,當給永泰號地一頃零七畝,得價八百五十千,以資窯費。七年,因煤窯賠累,陸續(xù)支借該號錢積至三千六百串,無力歸償……八年,又拖欠錢三千一百串,因將所當本身之地,覆價一千三百串,當子龍之地覆價一千八百串,以抵欠項”[9]59-60。這是因開采煤窯而借本,在流動資金不足時,又多次以地為抵借貸。

      在山東東昌府聊城縣,山西介休縣商人溫世禹,在“東昌府開設錢鋪生理,與聊城縣文生衣鳴歧并其子衣汝芳素相交好,嘉慶十六年(1811)十一月間,衣鳴歧祖叔衣元生因開設糞廠,托衣鳴歧之子衣汝芳向溫世禹代借京錢四百三十五千文,系衣汝芳出名寫立借票,二分行息。十二月間,有衣鳴歧素識之茌平縣人姜瑞玉因開設棗行乏本,亦托衣鳴歧向溫世禹代借京錢五百五十二千文,系衣鳴歧出名寫立借票二分行息。衣元生、姜瑞玉均各立借帖,給與衣鳴歧、衣汝芳收執(zhí)”①佚名:雪心案牘,第七冊(冊首頁:嘉慶二十四年分山西介休縣尼溫世禹京控聊城縣文生衣鳴歧等盜帖坑騙一案)國家圖書館藏清刻本。。這是開設糞廠、棗行而在錢鋪借貸資本。棗行有可能是販棗的行鋪,即牙行,也可能是賣棗的店鋪,不一定具有生產性。但糞廠加工高級糞肥的工場,對它的放貸,是生產性放款應無疑。

      在重慶,道光二年九月四日(1822)雷甘祥訴狀說:“情生自幼讀書為業(yè)……借貸資本,在二圣場開春和錢鋪。有五渡場客長鐘永發(fā)大張錢鋪,收租二百余石,河放園木、家開燒房,囤谷八百余石。于七月二十八日換去生錢一百八十千文,照市合銀一百五十兩,當兌銀二十二兩,下欠生銀一百二十八兩,伊親筆書立賬據(jù)”[4]99。這里,雷甘祥對鐘永發(fā)原本是兌換錢銀,但因鐘永發(fā)拖欠半年多,實際上已轉化成了一種借款。而鐘永發(fā)“河放圓木、家開燒房”,其借款,無疑應具有生產性,也就是說,鐘永發(fā)主要身份應是手工業(yè)者。同樣在重慶,道光七年十月五日(1827)張利川稟狀言:“情去臘楊登甲與伊妻舅李興順在渝伙開永興機房,協(xié)在職鋪兌錢換銀使用,約簿親筆注明,共該職銀一百九十二兩,不給”[4]102。這是永興機房的楊登甲本來也是在張利川的錢鋪兌換錢銀,但也拖欠一年多,同樣轉化成了一種借貸。

      在福建,乾隆末年發(fā)生了伍拉納受賄案,審訊過程中,據(jù)周經供:“小的開設銀鋪是在伊本官任內役滿出衙門以后的事……并非伍總督任內開設,實因起初本錢無多,挪展不開,直到五十七年伊本官發(fā)下各屬解司成色銀兩,并??诎竷嚷?guī)番銀等項,交小的傾銷……小的才藉這項銀子營運生息,開設鹽店、當鋪”。據(jù)另兩位知情人——鹽埕、當鋪伙計陳懋、葉鳳來供認:“那周經鹽埕并當鋪本錢是向錢鋪挪來應用,所有錢鋪本錢系挪領傾銷銀兩湊本”②乾隆六十年七月十七日奏,清乾隆朝福建督撫伍拉納、浦霖等受賄被誅案·長麟、魁倫折六。見《史料旬刊》第三十一期,中華民國二十年(1931)。。這里雖然銀號也是周經自己所開,但也反映出銀號對鹽商放貸的可能性,而且這個鹽商借貸資本主要不是為了販鹽,而是為了鹽的生產。

      錢鋪銀號還對茶商暨茶葉生產者等進行較大規(guī)模的放款,據(jù)《芙蓉山茶記》載:“銀號始于明,至國朝大盛,非百萬富翁不能為之,世云錢號、錢莊、錢鋪為畜(蓄)資之最,而銀號本金之多,排場之大,擺設之闊,實非錢莊所能企及者。銀號以銀兩買賣為本業(yè),且或兌換,至國朝,又發(fā)行銀票,流通市面。小宗買賣則倚市門,大筆交易則出于枇杷門巷,定交懋于折充樽俎之間,清償負于觥籌交錯之中,一言定鼎,決于彈指之頃耳。茶客進山則出貸,出山則入存??芍^光大門楣矣”[10]760。這里所謂“茶客進山則(銀號向茶客)出貸,出山則(茶客向銀號)入存”。似乎不太好理解,茶商進山收購茶葉,需要資金,銀號當然要對它放款,故而“出貸”應可理解;但剛一出山,手中有了茶貨還未銷出,手中沒有貨幣,怎么“入存呢”?

      筆者認為,這些茶客進山為了自己販運茶葉而需要銀號墊發(fā)資金,故而銀號需要“出貸”,而剛一出山,可能是為了次年的茶貨,他會將所帶來的貨幣,存在牙行,再由牙行預貸給茶農,作為商人的預購資金③因為按照清代牙行經營的一般規(guī)則,客商一般是不與直接生產者見面的。。而茶農則由牙行處得到這筆資金,并以之作為生產成本。如在安徽霍山,外地茶商“每隔歲經千里挾資而來,投行預質,牙儈負諸賈子母,每刻削茶戶以償之”[11]188。說的也是這種生產資金預貸④按:六安例中之預貸似乎是牙行由茶商處比較大量地借貸資金,再由他自己零貸給茶農。。

      除生產性行業(yè)之外,錢鋪、錢莊、銀號還對已經獨立化、專門化的運輸業(yè)提供資金。據(jù)順天府檔案記載:

      在直隸順天府寶坻縣廣孝里西寨莊蘇柏呈告:‘切生在大口屯鎮(zhèn)開設長興號糧錢鋪生理。有護路莊王純于道光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借使生鋪東錢八十吊,買騾拴車,言明二分行息,又于十三年十二月間三次浮使東錢八吊六百七十文,均有賬簿可憑……生屢著鋪伙討要,伊總支吾,于□□七日,伊趕車回家,將騾變賣,存生鋪東錢二百吊’。⑤順天府檔案,28全宗4目錄189卷176號。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

      蘇柏呈告這里檔案中未載王純是否買騾拴車是為了趕車搞運輸,但無疑具有這樣的可能性。如果如此,則可以說是陸地運輸業(yè)者在錢鋪借貸資金的例子。另一個著名的例子就是上海錢莊對沙船運輸業(yè)的放貸。據(jù)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中國人民銀行上海市分行的訪問調查據(jù)出:“沙船在出海時,經常向錢莊借入大宗款項,在上海購進土布等貨物前往南北銷售。往北方去的船,四北方運回油豆等貨物,往南方福建等地去的船,則運回木材等貨物,這種販運生意獲利很大,風險也很大……(風浪、海盜)一定要平安回到上海,將貨物銷售,還清錢莊欠款,方有厚利可得。錢莊對沙船業(yè)雖常放款,但因風險很大,對外向不聲張,以免影響錢莊的信用”。如道光二十年左右由鎮(zhèn)海縣李也亭設立的久大沙船號便是因為“有錢莊通融的便利,經營頗為順手,不久漸成巨富”[12]734。以上從三個方面對錢莊的生活消費性放貸、工商業(yè)放貸作了論述??傮w看來,錢莊業(yè)務還是以對工商業(yè)放款為主,它應是清代前期工商業(yè)資金供應的主要金融機構之一。從其業(yè)務形式看,既有正式的放款,也有與銀錢兌換或銀錢票開發(fā)有關的放款。

      清代中期以來,錢鋪銀號對工商業(yè)企業(yè)的放款還表現(xiàn)出了進一步發(fā)展的潛力,這就是資金供需雙方表現(xiàn)出穩(wěn)定化的趨勢,或者說,某種資金鏈形態(tài)的資金供需關系形成了,先從行業(yè)的角度——糧食販賣的角度來作些觀察。

      乾隆五十六年九月初九日(1791),唐華佐在巴縣告狀言:“緣生昔在渝開錢鋪生理,與開國舡販米之劉良志、陳天祿、唐懷章等交易熟識。去年二月內,良志等密托誘至天錫站代伊等買馮林、周懷、馮遠三號之錢,兩次共一千零九十六串,該紋銀四百三十八兩四錢零。原議現(xiàn)銀交兌,殊良志等……始而支吾,繼而不面”[4]142-143。這是開錢鋪的唐華佐與販米商人熟悉,于是代這些人買錢,本應兌交白銀,但卻以所販之米支吾延捱,實際上是錢鋪以兌錢的形式給販米商人提供了資金信用,因而也可以說是一種資金放貸。嘉慶貳年拾貳月,甘肅省皋蘭縣朱祥、楊爾昭、楊爾相等三人合夥在城里販賣糧食,公同出名向錢鋪借了四百兩銀子作本,貳分起息。言明獲利除還借項息銀,三股均分①刑科題本,土地債務類,嘉慶朝三年九月五日,太子太保、總督陜甘等處地方宜綿題。中國國家圖書館藏。。在山西省平陽府翼城縣,“郭汝魁向在縣屬開設協(xié)興號錢鋪生理,與魁新糧粟行銀錢往來,遇有糴買糧粟時無錢開發(fā)糧價,寫帖開明糧粟斗數(shù),暫令糶糧人持帖至郭汝魁錢鋪兌使錢文,遲日如數(shù)歸給,道光十九年二月二十三日,譚恩照趕驢馱載雜糧數(shù)石至北關魁新粟行糶賣,譚恩照先將雜糧賣,最后領得糧帖前往郭汝魁錢鋪兌取錢文,郭汝魁查看帖開糧數(shù),僅有六斗一升,按市價每斗合錢三百五十文,當即照帖給錢”②刑科題本,土地債務類,道光十九年六月初三日,兵部侍郎巡撫山西申啟賢題。中國國家圖書館藏。。

      此三例比較細致地反映了錢鋪銀號與糧粟販賣商人之間的有著資金鏈意義的資金供應關系,表現(xiàn)出了一種復雜化、經常化的趨勢,如,第一、甘肅皋蘭縣朱祥例乃是啟動資本,而其他二例則是流動資金借貸??梢姡鹘洜I各個環(huán)節(jié)都對錢鋪銀號有資金依賴關系。第二、由平陽例看,錢鋪銀號與糧商之間③洛陽例中的袁蛟是一位販運商人,而平陽例中則是糧食鋪店商人。而穩(wěn)定化的資金供應關系,形成了連接生產者、販運商、鋪店零售商之間的資金鏈條,這種資金鏈,在糧食產出、上市銷售的旺季尤其重要,它可以使糧商持續(xù)地、較快地得到資金供應。第三、還是由平陽例看,通過錢鋪銀號,商人之間可以互相抵銷各自債務,從而節(jié)省資金、擴大經營規(guī)模。第四、而由四川巴縣例看,這種資金供應有時還與錢鋪銀號原來業(yè)務——錢銀兌換聯(lián)系在一起。

      其次,還可以從錢莊經營的角度對這種穩(wěn)定化關系作分析:首先,從錢鋪銀號對城市各鋪店的放款來看,在清代,不論手工業(yè)、商業(yè),多設立為各類字號,字號經營與錢鋪銀號之間可以說形成了密切、穩(wěn)定的資金供應關系,由于錢鋪銀號放款機制的變革,這種供應關系在一定程度上說,已經形成資金供應鏈條。如在嘉道年間的佛山,銀號與中小工商業(yè)店號之間的關系便是如此。據(jù)記載:

      有梁澤昌者‘籍隸南海縣,嘉慶二十二年正月內,有順德縣監(jiān)生何朝鈺等在南??h佛山地方開張中泰銀店,倩梁澤昌為店伙,在店管理放借出入銀兩……梁澤昌因工銀不敷家用,又歷年花費,生理拆本,私將何朝鈺等店存銀兩,陸續(xù)挪用一萬零八百兩,道光三年十二月底結帳,恐何朝鈺等查出,起意私雕各店圖章捏造借票掩飾,隨雇不識姓名人雕刻成豐等店圖章,捏寫借單三十七張,每張借銀二百兩至五百兩不等,其銀一萬零八百兩,每兩每月利息七厘五毫或九厘,俱系隨意填寫,道光四年正月十八日,梁朝昌慮何朝鈺等催收銀兩,敗露,捏病辭出,何朝鈺等心疑,旋將梁澤昌等經手放出銀兩,細查賬部,成豐等店三十六家,共借去本銀一萬零八百兩,隨攜借單往向成本各店查詢,俱系并無借欠銀兩,何朝鈺等料被梁朝昌偽單詐騙’④朱,粵東成案初編,中國國家圖書館藏,道光刊本。。

      這里,雖屬詐騙案案件,但無疑在一定程度上反映銀號與工商業(yè)鋪店之間資金關系。羅一星在論述清代佛山商業(yè)及商人資本時指出:佛山以中小商人為主,資金不足,故向銀鋪借貸具有重要的意義,一般說,清代佛山一家銀鋪可以支持幾十家乃至上百家中店號的資金周轉[13]。如以上所引證的嘉慶年間佛山中泰銀號之例,此家銀號所雇傭的店伙梁澤昌挪用店內銀兩一萬零八百兩,偽造各店“借票”以圖掩飾,事發(fā)科罪。偽“借票”共有37張,借主是“成豐等店三十六家”,每張借銀200兩至500兩不等,借票當選擇通常情況填寫,可見,一萬零八百兩可支持三十六家店,中泰銀號至少可以支持六十家以上的店號周轉。在陜西鳳翔府蒲城縣,道光二十年二月二十八日(1840),發(fā)生了蒲城縣民張遵程具控鐘士賢、石兆林、郭忠、趙正修等一案,“緣張遵程之父張鳳鳴于嘉慶四年出資六百兩。在于鳳城東關開設恒益祥號錢鋪,嘉慶十八年鐘士賢由蒲城來郡,在鋪學習。道光元年,張鳳鳴年老回蒲,核鋪中存銀二千余兩,將鋪交給鐘士賢掌理,分食分金……十三年,“張遵程來鋪算帳,鐘士賢開給清單,存錢二千七百串,存銀三千八百兩。忽于二十九日,鐘士賢聲稱負欠外賬,恐人索取,遂將鋪門關閉”⑤實際上乃是鐘士賢與伙計及鄰鋪串通,陷阱資東,將從前鋪據(jù)設謀誆抽,又將現(xiàn)存銀兩,結黨肋取。。據(jù)鋪伙馬理義稱:“閉門之后,經郭忠等取去銀一千余兩,尚有銀二千八百余兩,存錢二千七百余串。又通順號欠本鋪銀一千兩,德泰恒號欠本鋪銀一千兩,廣源酒店欠本鋪銀五百兩,馬村張?zhí)繁句併y二百四十兩,周名楊欠銀一百五十兩,通順升估衣店欠銀一百兩,復盛公欠銀一百兩等語……(賬目無可追算)但資本七百則系鐵板證據(jù),隨斷令一本一利,償還所有。領本之鐘士賢將本銀七百兩如數(shù)歸還,又令石兆林、趙正修、郭忠、李樹泰、韓三元等共繳利銀七百兩”[14]80-85。這一判斷,頗有點模糊審案的意味,賬目并未作詳細清算。但反映出開辦資本規(guī)模并不大的恒順祥錢鋪與本地工商鋪店之間有著頻繁的、穩(wěn)定的資金往來、存放關系。其外欠賬目大體如下,郭忠:1 000兩,通順號:1 000兩,德泰恒號:1 000兩,廣源酒店:500兩,馬村張?zhí)?40兩,周名楊:150兩,通順升估衣店100兩,復盛公:100兩。似乎并不是全部債務人。但至少有通順號等五家字號、張?zhí)任鍌€個人??偣餐馇愤_5 090兩。店中還有存銀2 800兩,存錢2 700兩。

      以上對清代前期錢鋪銀號的放款及放款利率作了一個大致的論述,由此可見:清代前期錢鋪銀號還對城鄉(xiāng)居民進行了生活性放款,普遍性地對工商業(yè)企業(yè)進行了經營性放款,后者不但供應比較充足,而且形成了適應工商業(yè)運行周期的穩(wěn)定的資金鏈關系,這對清代工商業(yè)發(fā)展無疑是有利的。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一方面,說明了在商品經濟發(fā)展的前提下,因為存款及對工商業(yè)放貸的發(fā)展,放款利率的下降趨勢,作為貨幣經營機構(或銀行機構)的錢鋪、銀號,它所媒介的貨幣資本,因為其放款對象的變動,而由原來的高利貸資本開始向近代借貸資本轉化。其轉化規(guī)模有多大、程度有多深,還值得我們再探討,但已經達到了相當大的規(guī)模、相當深的程度,是一種不可逆的歷史趨勢。另一方面,是否也能說明原來作為貨幣經營機構的錢鋪銀號,已經轉化成了近代早期銀行業(yè)機構了呢?應該說前者是肯定無疑的,但后者則還需要細論。

      究竟何謂貨幣經營機構,何謂銀行業(yè)機構,學術界尚無定論。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就是:作為銀行業(yè)機構,其放貸機制應與貨幣經營機構有本質的不同。這就是某種“信貸機制”的形成,而這種機制形成的核心標志就是:金融機構的放款與商業(yè)信用的結合,其他外在標志有經營性放貸占絕對統(tǒng)治地位、利率的低微、信用貨幣代替金屬貨幣、各種信用票據(jù)形成、企業(yè)債務的集中清算等等。這些標志對于清代前期錢鋪、銀號而言,雖然也可見不少的萌芽,但因為文獻資料的不足,目前還不足以證實,故而這一問題對于清代前期的錢鋪銀號而言,還須進一步關注。

      [1]張國輝.清代前期的錢莊和票號[J].中國經濟史研究,1987(4):73-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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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邱煌.府判錄存[M]//明清法律史料輯刊.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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