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國慶

（南京師范大學，南京 210023）

●法學論壇

罷免人大代表理由的法定標準

胡國慶

（南京師范大學，南京 210023）

罷免人大代表需要提出罷免理由，但需要什么理由法律卻沒有明確的規(guī)定。實踐中提出的罷免理由也是各種各樣，有的以代表本職工作沒有做好為由，有的以經(jīng)濟糾紛為由，有的以代表違法犯罪為由。而且對于何為適當?shù)牧T免理由，選民與人大常委會的理解相差甚遠，導致實踐中人大常委會以罷免理由不適當駁回選民的罷免要求。要解決這些問題，法律對罷免理由做明確規(guī)定就非常必要。法律在規(guī)定罷免理由時需要遵循三個標準：與代表身份相關，符合代表職責要求，一種政治責任的承擔。只要符合這三個標準，那么提出的罷免理由就合法適當。

罷免；人大代表；選民；罷免理由

罷免制度作為我國政治制度的一大特色，是“一切權力屬于人民”憲法原則的具體體現(xiàn)。罷免人大代表制度作為一種對權力的制約手段，可以有效制約人大代表在任何時候都要以選民的利益為重。然而，我國關于罷免制度的規(guī)定并不完善。對罷免人大代表程序的規(guī)定只在《選舉法》中進行了簡單的規(guī)定，對實踐的指導作用甚小。其中缺陷最大的應屬罷免理由的規(guī)定，法律關于罷免理由只有簡單的11個字：罷免案應當寫明罷免理由。這一簡單的規(guī)定導致了實踐中關于罷免理由的混亂。

有學者對縣級以上人大代表被罷免情況進行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67名被罷免的全國人大代表中，已知罷免理由的有38件，只有一件的罷免理由是“擅自離崗”，其他的都是由于涉及犯罪或嚴重違紀。28起地方人大代表罷免案中，有25件罷免案都涉及犯罪。①杜強強：《人大代表懲戒宜由罷免制改為開除制》，《法學》2006年第10期。在這些罷免人大代表的案件中，罷免成為一種對違法犯罪代表的懲罰機制。而在選民對縣鄉(xiāng)人大代表的罷免案中，提出的罷免理由又是另一番景象。2000年廣西南寧永新區(qū)選民罷免永新區(qū)人大代表黃志權案，②馬自達：《永新區(qū)選民聯(lián)名依法罷免一人大代表》，《山東人大工作》2001年第6期。罷免理由是：黃志權身為廠長，對企業(yè)生產(chǎn)經(jīng)營管理不善，造成巨大的經(jīng)濟損失。此外，還有選民因與人大代表有民事糾紛，以代表沒有模范遵守法律為由提起罷免要求。

縣級以上被罷免的人大代表幾乎都是由于涉及犯罪，選民提出的罷免理由有時與代表身份完全無關，而且人大常委會常常在對罷免理由審查后以理由不適當或不充分駁回罷免案?？梢钥闯觯瑢αT免人大代表需要什么理由在選民與人大常委會之間存在不同的理解。那么究竟什么理由可以作為罷免人大代表的理由呢？需要對罷免理由進行規(guī)定，而規(guī)定必須遵循一定的標準，標準為其設定一個界限或范圍。本文將就設定罷免理由的具體標準展開討論。

一、罷免理由應基于代表身份

人大代表是經(jīng)過民主選舉產(chǎn)生，代表人民行使國家權力的人員。作為國家和地方的最高權力機關的組成人員，與“一府兩院”擁有的執(zhí)行權和裁判權不同，人大代表是一種立法權。而這一立法權的行使是以人大代表把民意轉換成法律的方式實現(xiàn)。因此，人大代表有其特殊的權力，也承擔了特殊的職責。既然如此，罷免人大代表應當是由于其沒有履行好自己的特殊職責，而不能基于非代表身份的事由來罷免代表職務。罷免人大代表首先依據(jù)的是代表這個特殊角色，一個人在社會中可能存在多個角色，既是一位人大代表也是一位工人。那么他既要承擔代表的職責也要做好工人的事情，但由于角色不同，承擔的責任內容不同，評價的標準自然也不一樣。我們不能按照代表的標準來要求他完成作為一個工人的任務，反之亦然。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國家法室副主任武增提出罷免人大代表的理由主要有三種情況：一種情況是代表有違法犯罪的情況；第二種情況是代表在道德方面，比如說道德水平低下，有損人利己、貪污受賄這些情況等；第三種情況是代表沒有履行自己的職責，或者是在本職工作中不履職。

在選民罷免人大代表的實際中也出現(xiàn)過選民以非代表身份事由提起罷免要求的，除了上文提到的黃志權案，另外一起是轟動一時的全國直選罷免第一案的深圳麻嶺社區(qū)罷免陳慧斌案，選民提出的罷免理由是：“在轄區(qū)人民群眾生命財產(chǎn)安全受到極大威脅的時候，漠不關心群眾疾苦，工作嚴重瀆職”，選民還列舉了相應事件來證明，一是暴雨事件，二是“非典虛驚”事件，三是抗擊非典事件。①李凡：《深圳市南山區(qū)麻嶺選區(qū)人大代表選舉事件》，載世界與中國研究所：《背景與分析》第53期。但這三起事件卻與陳慧斌的代表身份無關。由于陳慧斌是麻嶺社區(qū)的居委會主任，這三起事件都是居委會主任的職責，而非作為人大代表的職責。而且有兩件事件是在陳慧斌當選人大代表之前發(fā)生的事，更說明與代表身份無關。從這兩起選民罷免人大代表的案件中可以發(fā)現(xiàn)，罷免案在實踐中的一個問題就是代表身份與非代表身份的混淆。

產(chǎn)生這一問題的主要原因在于我國人大代表的兼職制度。我國憲法和法律對人大代表的職業(yè)化并沒有明確的規(guī)定，但通過相關法條可以推知，我國實行的是人大代表的兼職化?！洞矸ā返?條規(guī)定“代表必須模范地遵守憲法和法律，保守國家秘密，在自己參加的生產(chǎn)、工作和社會活動中，協(xié)助憲法和法律的實施”，第32條規(guī)定“代表按照本法第三十一條的規(guī)定執(zhí)行代表職務，其所在單位按正常出勤對待，享受所在單位的工資和其他待遇。無固定工資收入的代表執(zhí)行代表職務，根據(jù)實際情況由本級財政給予適當補貼”。作為兼職，人大代表擁有兩個身份，一個本職工作的身份，一個人大代表的身份。按照我國政治制度的設計，人大代表必須具有先進性，而先進性的表現(xiàn)之一就是在本職工作中起到模范帶頭作用，如果本職工作沒有做好，也被認為喪失了代表的作用。我國的代表一般是兼職代表，代表不能本職工作方面長期平平，甚至不符合一般標準，沒有起到模范帶頭作用。②喬曉陽：《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和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代表法導讀與釋義》，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88頁。這種認識是存在問題的，雖然我國人大代表是兼職的，但代表身份與其本職工作的身份應當區(qū)分開來。由于種種原因，本職工作的好壞成為代表當選的條件，但不能進行延伸把本職工作的不足作為罷免代表職務的理由。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人身兼兩職，要想把兩個職責都履行好是很困難的。所謂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投入大量時間在代表工作上，本職工作自然受影響。試想一下，一位人大代表積極履行代表職責、提出議案、反映民意，實現(xiàn)選民利益，但由于本職工作表現(xiàn)一般而被罷免。這樣的情況會嚴重打擊人大代表的積極性，使更多的人大代表選擇不作為，只要做好本職工作即可。

在我國，人大代表人員構成中官員的比例最高。而官員和人大代表都是國家機關工作人員，都是公權力的行使者。應當說，兩者的身份有一些相同點。但是憲法與法律賦予他們的職責并不相同，官員承擔的主要義務是公共事務的治理，而人大代表的職責是反映和實現(xiàn)民意。往往現(xiàn)實生活中容易把這兩個身份混為一談，2013年重慶市南山區(qū)發(fā)布《南岸區(qū)人大代表履職“承諾、述職、評議”暫行辦法》，要求人大代表做出公開承諾，“人大代表公開承諾,還是能起很大作用。例如來自國稅系統(tǒng)的代表,以前我們不認識,今后我們企業(yè)辦稅有什么問題,總知道該找誰了”!現(xiàn)場一位私營企業(yè)主說。①《南岸區(qū)人大代表履職“承諾、述職、評議”暫行辦法》，http://news.xinhuanet.com/legal/2013-06/05/ c_124815557.htm，新華網(wǎng)，2013年8月10日訪問。從這位私營企業(yè)主的話中可以得知，如果這位來自國稅系統(tǒng)的人大代表沒有做好在稅務方面的工作，那么他就沒有兌現(xiàn)他當選時的承諾，選民就可以提出罷免。上文中的陳慧斌罷免案也是典型的混淆官員身份和代表身份的案例，選民提出的罷免理由乃是針對他的居委會主任的身份而非人大代表的身份，所謂的工作嚴重瀆職指的是作為居委會主任的工作。在這起案件中還有一個細節(jié)需要注意，就是陳慧斌當選麻嶺社區(qū)人大代表僅2個月就被提出罷免，理由是工作瀆職。一般來說，人大代表剛當選是不能以沒有履行好代表職責為由進行罷免的，原因就是短期內代表工作的好壞很難判斷，需要經(jīng)過一段時間才能判定。因此域外在進行罷免規(guī)定時都會存在時間上的限制，一般是當選的1年內不能以工作不稱職罷免。那么針對陳慧斌這樣的情況應該怎么辦呢？陳慧斌沒有履行好居委會主任的職責，可以依法撤銷其居委會主任的職務，至于人大代表的罷免與否應當基于其代表職責履行情況而定。以非代表身份職責好壞為標準罷免人大代表是本末倒置，這會直接影響選民和人大代表對代表職責的認識，如果法律規(guī)定的罷免理由不是基于代表身份，也是嚴重背離人大制度設計的目的。

二、罷免理由應是人大代表沒有實現(xiàn)選區(qū)利益

人大代表的主要職責是反映和實現(xiàn)選民利益，但這里的選民是指選區(qū)選民還是整體選民呢？人大代表是應當代表選區(qū)利益還是轄區(qū)整體利益？按照獨立代表說，人大代表應當獨立地代表整體選民的利益。而按照強制委托說，人大代表應代表選區(qū)選民的利益，并時刻受選民的約束。本文采取的是一種折中說，認為人大代表應當是獨立的，但并不是代表整體選民的利益，而是選區(qū)選民的利益?？梢詮膬蓚€方面來進行論證。

1.從法律的規(guī)定來看，法律對人大代表應代表選區(qū)選民利益的規(guī)定要比代表整體選民利益的規(guī)定明確?！洞矸ā返?條第5款規(guī)定：“代表應當與原選區(qū)選民或選舉單位和人民群眾保持密切聯(lián)系，聽取和反映他（她）們的意見和要求”，還有第20條“代表在閉會期間的活動以集體活動為主，以代表小組活動為基本形式。代表可以通過多種方式聽取、反映原選區(qū)選民或原選舉單位的意見和要求”。另外，《組織法》第41條規(guī)定：“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應當同原選舉單位和人民保持密切的聯(lián)系，可以列席原選舉單位的人民代表大會會議，聽取和反映人民的意見和要求，努力為人民服務?！标P于代表整體選民利益的規(guī)定主要是來自《代表法》第2條第3款規(guī)定“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和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代表，代表人民的利益和意志，依照憲法和法律賦予本級人民代表大會的各項職權，參加形式國家權力”。由于這里的人民指代不明，也因此留下爭議的問題。

2.從選區(qū)利益與整體利益的關系來看。轄區(qū)整體利益的實現(xiàn)與選區(qū)利益的反映并不矛盾，代表的責任就是反映本選區(qū)的利益和意志，而這一要求能否實現(xiàn)在于是否能得到一半以上的代表的支持；而轄區(qū)利益如果真正有利于轄區(qū)大部分甚至所有地區(qū)的發(fā)展，那么得到一半以上代表的支持也非難事，所以代表選區(qū)利益并不會妨礙真正的轄區(qū)利益。①胡國慶：《人大代表多維度角色的法律分析》，《人大研究》2013年第8期。因此，人大代表的職責應是代表選區(qū)選民的利益。那么對罷免人大代表理由進行規(guī)定時，應當依據(jù)人大代表是否履行反映和實現(xiàn)選區(qū)選民利益的職責為標準。以人大代表沒有維護整體利益而罷免他是對人大代表職責的錯誤認識，人大代表只要實現(xiàn)了選區(qū)選民的利益就說明他很好地履行了代表職責。

關于人大代表的角色，除了上面的選區(qū)利益與整體利益之爭之外，在現(xiàn)階段人大代表還存在其他的多個角色。有學者認為我國人大代表是一個集政黨代理人、國家代理人、法律代理人、政策制定及執(zhí)行者以及民意代理人等于一體的“多重代理的角色集”。②邱家軍：《代表誰——選民與代表》，復旦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311頁。這幾種代理角色除了實際生活中存在外，相關法律也有規(guī)定。如政府代理人，《地方人大和政府組織法》第37條規(guī)定：“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代表應當和原選舉單位或者選民保持密切聯(lián)系，宣傳法律和政策，協(xié)助本級人民政府推行工作，并且向人民代表大會及其常務委員會、人民政府反映群眾的意見和要求 ；縣、自治縣、不設區(qū)的市、市轄區(qū)、鄉(xiāng)、民族鄉(xiāng)、鎮(zhèn)的人民代表大會代表分工聯(lián)系選民，有代表3人以上的居民地區(qū)或者生產(chǎn)單位可以組織代表小組，協(xié)助本級人民政府推行工作”；政黨代理人，《選舉法》第29條第2款規(guī)定：“各政黨、各人民團體，可以聯(lián)合或者單獨推薦代表候選人。選民或者代表，十人以上聯(lián)名，也可以推薦代表候選人”；人大常委會代理人，《選舉法》第48條規(guī)定，在人民代表大會閉會期間，縣級以上的人大常委會主任會議或者常委會1/5以上組成人員可以提出罷免案。除了這幾種代理人以外，還有一種就是本單位的代理人。

人大代表在面對這種多重代理的情況下，基于理性人或自利人的本質出發(fā)，會選擇有利于自己利益的代理角色。從法律設定來看，人大代表由選民選舉產(chǎn)生，由選民監(jiān)督和罷免，應當說選民的偏向直接關系到他們的政治生命。但從實際情況來看并非如此，無論是政黨代理人、國家代理人還是人大常委會代理人，與民意相比，對人大代表的影響都要大。這也就產(chǎn)生了人大代表不代表人民，違背了“人民選我當代表，我當代表為人民”的宗旨。人大代表由特定選區(qū)選民選舉產(chǎn)生，其代表權利來自于選區(qū)選民的授權，按照“誰授權，代表誰”的邏輯，人大代表應當代表選區(qū)選民的利益。即使你是一名教師代表，你對教育這個行業(yè)熟悉，但你是由選區(qū)產(chǎn)生的而不是職業(yè)選舉產(chǎn)生的。那么你在提交議案時應當要代表選區(qū)的利益，即使你提出的是教師方面的議案，這個議案也應當對你所在選區(qū)選民有利。如果人大代表以政黨利益、政府利益、人大常委會利益、本單位利益或其他利益而損害本選區(qū)選民利益，那么他就沒有履行好代表職責，就可以罷免。

從上面的分析，我們知道人大代表的職責是代表選區(qū)選民的利益。但有一個問題，就是這里的代表是僅僅要求反映了選區(qū)選民利益即可還是要實現(xiàn)選區(qū)選民的利益？反映利益是一種態(tài)度，實現(xiàn)利益則是一種能力。筆者認為，人大代表的職責應當是實現(xiàn)選區(qū)選民的利益，態(tài)度是前提，實現(xiàn)利益卻是最終目的。如果沒有達到這個目的，那么就說明人大代表沒有履行好自己的職責。能力是一種先進性的體現(xiàn)，這種先進性并不是現(xiàn)階段代表當選中要求的先進性即某一行業(yè)的模范。這種先進性是指代表具有較高的文化素質、獨立的見解、對國家和地方政策的把握、豐富的資源和為民請命的責任心?！洞矸ā返?9條規(guī)定：“縣級以上的各級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應當有計劃地組織代表參加履職學習，協(xié)助代表全面熟悉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掌握履行代表職務所需的法律知識和其他專業(yè)知識。鄉(xiāng)、民族鄉(xiāng)、鎮(zhèn)的人民代表大會代表可以參加上級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組織的代表履職學習。”

之所以要提高人大代表的能力，就在于人大代表面對的是一個利益多元化并且充滿矛盾的現(xiàn)實。不具備高超的個人能力，無法從這些紛繁復雜的利益中找到真正的選區(qū)利益。沒有具備這些能力，不可能提出能代表選區(qū)利益并具有可實施性的議案或建議。對政治官員而言，尋求各種沖突著的意志、利益和要求的最佳平衡值，制定符合民意的公共政策，并推動這些公共政策能夠得到貫徹執(zhí)行，是其份內之事。①張賢明：《政治責任與法律責任的比較分析》，《政治學研究》2000年第1期。僅僅具有態(tài)度是不夠的，如一個人大代表具有滿腔的抱負，一心想為選區(qū)選民請命，但就是無法實現(xiàn)選民的要求?；蛘哂捎谒袛嗍д`，損害了選區(qū)的利益。這個時候選民換一位既愿意代表他們利益又可以代表他們利益的人大代表豈不是更好。浙江溫州市水心村村民罷免該村村委會幾名成員提出的理由中有這么一條：村委會存在投資失誤，使該村集體資產(chǎn)蒙受巨大損失。②楊海坤，周小梅：《由罷免村委會引起的法律思考》，《法學》2002年第2期。也許人大代表的態(tài)度是正確的，想要實現(xiàn)選區(qū)選民利益，但由于自己能力的原因最終不僅沒有達到這一目的，反而損害了選民利益。這與選民選舉人大代表的初衷不相吻合，這種情況下，選民自然可以罷免人大代表。

三、人大代表被罷免是一種政治責任的承擔

有權就有責，這是現(xiàn)代民主法治的應有之義。一般來說，民主政治就是責任政治，而政治責任則是責任承擔方式中的一種。何為政治責任呢？要弄清政治責任的內涵，得要先從責任開始，按照張文顯教授的看法，責任的含義包括三點：1）份內應做的事,實際上是角色義務，如崗位責任、盡職盡責等；2）特定的人對特定的事項的發(fā)生、發(fā)展、變化及其結果負有積極的助長義務，如擔保責任；3）沒有做好份內之事或沒有履行助長義務而應承擔的不利后果或強制性義務，如違約責任。③張文顯：《法學基本范疇研究》，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184頁。所以責任可以從兩個方面來理解，一是與其角色相符的份內應做之事，二是沒有做好份內之事而承擔的制裁。關于政治人的含義可以分為廣義和狹義，廣義上的政治人是指掌握公共權力的人員，即國家機關工作人員，一般包括立法機關、行政機關和司法機關的人員。狹義上的政治人是指政治官員，指經(jīng)選舉或政治任命而產(chǎn)生并有一定任期的公共權力行使者。④有學者認為關于政治主體的范圍有三個層次，除了本文所說的兩種，還有一種最廣泛意義上的范圍即所有人，因為每個人都會卷入政治領域。參見張賢明：《論政治責任》，吉林大學1998年博士論文，第11-20頁本文討論的人大代表就屬于狹義上的政治人，即擁有選舉產(chǎn)生的公共權力行使者。那么人大代表的政治責任可以表述為，由選民或選舉單位選舉產(chǎn)生的公權力者應做好與其角色相符的份內之事及沒有做好應受的譴責和制裁。其中，應做的份內之事為積極的政治責任，而譴責和制裁則是消極的政治責任，罷免就屬于消極的政治責任。積極的政治責任是前提，消極的政治責任是結果，只有在沒有履行好積極責任的情況下才會有消極責任的產(chǎn)生。而積極責任是由其角色決定的，所謂份內之事是一種角色義務，故本文在討論罷免理由的標準時要求區(qū)分代表身份與非代表身份。人大代表作為一種角色，是積極責任產(chǎn)生的前提，而人大代表的角色決定了他的積極責任是實現(xiàn)選區(qū)選民利益。現(xiàn)在，我們對罷免理由的標準就有一個明確的認識，即，人大代表應做好與其代表身份相符的份內之事即實現(xiàn)選區(qū)選民利益，如果不履行或者沒有很好地履行，那么將承擔一定的不利后果即罷免。

責任除了政治責任還有法律責任，而這兩者在實踐中很容易混淆，具體到罷免理由也是如此，因此有必要對兩者的關系進行一個簡單的梳理。關于政治責任與法律責任的區(qū)別，臺灣學者陳鑒波做了比較詳細的比較。他認為兩者主要有5個不同點，第一，基本意義不同。政治責任是政務官直接或間接對國民負責，政務官的主要職責是決定政策，如果政策失當，屬于政治問題，并不發(fā)生犯罪,因此不能課以法律責任。而法律責任是政務官和事務官對違反法律規(guī)定的事項負責。第二，負責人員的范圍不同。負政治責任的人只能是政務官，而法律責任對于所有公務人員都是存在的。第三，負責的對象不同。政務官的政治責任負責的對象是人民，而對于公務人員的法律責任來說，負責的對象因各國制度不同而有所不同，可以分別是行政機關、司法機關或代議機關。第四，負責的原則不同。法律責任是個人責任，政治責任卻多為集體責任。第五，追究責任的方式不同。法律責任包括行政責任、刑事責任、民事責任，而政治責任的追究方式是，由代議機關提出不信任案,或由人民直接或間接罷免責任主體。①陳鑒波：《現(xiàn)代政治學》，三民書局1974年版，第556-558頁。與罷免理由有關主要有兩點：第一，兩者的性質不同。法律責任的產(chǎn)生是由于當事人的行為不符合法律、法規(guī)，是一種不合法的行為。而政治責任則是一種合理性的判斷，也就是說政治官員的行為雖然按照法律的規(guī)定行使，但由于其行為不合理或不符合為人民服務的目的，那也要承擔政治責任。因此，一個人不承擔法律責任不代表他也不承擔政治責任。而現(xiàn)實中并非如此，從罷免的實踐情況來看，一些被罷免的人大代表往往是由于違法犯罪或嚴重違紀，而不作為或沒有履行代表職責的卻不被認為有過錯。合法不一定合理，而合理是判斷政治責任的重要依據(jù)，一項政策或某個行為雖然不違法，但不代表它也合理。法律責任與政治責任的混淆會導致不利后果，如以法律責任代替政治責任會縮小政治責任的范圍，而以政治責任代替法律責任特別是刑事責任則會加重當事人的懲罰。第二，兩者存在交叉關系。法律責任與政治責任雖然存在很多的區(qū)別，不能相互替代。但兩者還是有聯(lián)系的，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法律責任會引起政治責任。法律是人民意志的體現(xiàn)，違反法律就是違背人民的意愿。而人民的意愿自然包括特定選區(qū)選民的意愿，違反法律就是代表行為不符合選區(qū)選民的利益。政治責任主體的違法行為都應承擔政治責任，因為這種行為不僅表面上違反了法律而且實質上違背了人民意志，從而既要負法律責任，也要承擔政治責任。②張賢明：《政治責任與法律責任的比較分析》，《政治學研究》2000年第1期?！洞矸ā逢P于代表義務的規(guī)定中就有一條，要求人大代表模范地遵守憲法和法律。義務就是職責，如果代表違反了職責，就表示沒有做好代表的份內之事，自然要承擔政治責任。

除了法律責任，還需要討論一個問題即道德責任。《代表法》第4條規(guī)定的代表義務中，明確要求人大代表自覺遵守社會公德，廉潔自律，公道正派，勤勉盡責。從這個意義上說，如果人大代表沒有達到這些道德要求，選民可以提出罷免要求。而且道德是代表當選的一個重要條件，很多道德模范都是人大代表。但政治責任與道德責任并不一樣，不能進行混淆。把政治責任主體的個人道德作為衡量政治責任的主要標準，導致標準失當。③張賢明：《論政治責任》，吉林大學1999年博士論文，第79頁。個人道德的好壞是一種主觀判斷，與個人的素質和能力無關。而政治不同，它需要政治主體具有較高的素質和見識，如上文所說，人大代表實現(xiàn)選區(qū)選民利益是能力的要求。以個人道德的高低作為政治責任的標準會不利于人大代表能力的提高?，F(xiàn)實中，就有許多人大代表因其個人道德被認可而維系其代表身份。這些道德模范作為人大代表并沒有很好地履行了代表職責，很多人在任職期間一項議案和建議都沒有提過，每次的會議也就是聽聽報告、鼓鼓掌，屬于典型的不作為代表。但由于其個人道德高尚，官方需要樹立典范，而選民也認為其是好人，在代表職責上得過且過。這樣長期下去會損害人大制度的本質，不利于人大功能的發(fā)揮。因此，道德敗壞可以成為罷免人大代表的理由，但人大代表道德高尚不代表他就是一個合格的人大代表，如果他沒有履行好作為代表的職責一樣可以進行罷免。

（責任編輯：馬 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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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9502(2013)06-064-06

南京師范大學法學院

2013-1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