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語言中的詞匯與社會聯(lián)系最為緊密,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而變化。近代上海開埠、西洋貨物涌入、經濟變動、語言碰撞、文化沖擊等社會環(huán)境因素的變動,使新詞語不斷出現(xiàn)和變化,與此同時,生活方式和生活觀念的變化也在詞匯中留下了痕跡。通過對這些新詞語的分析,能夠建構出近代上海社會生活的鏡像,進而折射出社會變遷的歷史軌跡,可以為了解近代城市生活提供一個窗口。
關鍵詞:新詞語 生活方式 生活觀念 近代上海
一、引言
語言是社會的,“當社會生活發(fā)生漸變或激變時,作為社會現(xiàn)象的語言會毫不含糊地隨著社會生活進展的步伐而發(fā)生變化”[1](P1)。也就是說,社會的變動需要與之相適應的語言對此描述與詮釋,因此,一定時期的語言,尤其是詞匯,常常打上了社會變動的時代烙印。一個新詞語①如何產生、如何變化都是與一定的社會環(huán)境相聯(lián)系的;一個新詞語為什么被賦予這種含義、哪些被接受和傳播都與人們的思想觀念相關。盡管不是所有的新詞語都有一定的社會意義,但總體上會映射出社會的某些細微變化。鴉片戰(zhàn)爭后,上海商埠開辟、外來移民進入、洋貨充斥市場、西方文化傳入等因素都改變著舊有的社會面貌,這變動的“社會要求語言用工作上需要的新的詞和新的語來充實它的詞匯”[2](P598)。因而,透過這些新詞語去了解當時上海的社會生活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樣的變化是行之有效的。故本文擬在把握語言與社會生活互動關系的基礎上,對近代上海出現(xiàn)的新詞語進行分析和探討,以期對近代上海社會生活方式和思想觀念有一定認識。
二、社會變動與新詞語的產生
語言的變化是語言本身和社會環(huán)境兩種合力作用實現(xiàn)的,但是由語音、語法和詞匯所構成的語言系統(tǒng)具有穩(wěn)定性和長期性的特點。雖然詞匯是語言中變動最為活躍和明顯的部分,但是一種詞匯為人們所接受和使用即為一種習慣,其變動會對社會生活帶來不便,而社會變動所引起的事物、觀念、制度等新變化也需要在新的詞語中表達出來,以便社會信息的傳播與溝通。因此,長期看來,社會環(huán)境變動所促成的詞語變化較之語言本身的變動更為直接和明顯。從鴉片戰(zhàn)爭至抗日戰(zhàn)爭近百年的時間里,上海地區(qū)新的詞語不斷產生和變化,正與其所經歷的社會變遷息息相關。
首先,近代上海開埠后成為中西方交流的最前沿,面對擴大了的外部世界,人們需要重新加以了解和認識,并通過語言表現(xiàn)出來,這是新詞語產生不同于以往的鮮明特點。歷史上,中外接觸過程中也出現(xiàn)過新詞語②,但近代以來上海社會變動背景下所產生的新詞語涉及內容之廣、社會影響之深、時間之長是以往不可比擬的,這些新詞語表達的世界變化可謂“數(shù)千年未有之變局”,正如早年在上海居住過的王韜所言:“此固古今之創(chuàng)事,天地之變局”[3](P21)?!皠?chuàng)局”“變局”“創(chuàng)事”之類的詞語即是時人對新世界的感嘆,而對新世界之物,人們一開始以“夷”字稱之,如“夷兵”“夷船”“夷煙”“夷俗”等,對外國及西人,則稱為“西夷”“洋夷”“遠夷”“英夷”“法夷”“良夷”“奸夷”“夷商”等等,這是傳統(tǒng)中國中心觀的反映。但隨著社會變化,這些詞語逐漸為“洋人”“洋務”“洋商”“西人”“西國”“外國”之類的新詞語所取代。正是這種大的社會環(huán)境的變化促進了上海社會各方面的發(fā)展,也為新詞語的產生提供了基礎。
其次,隨著上海經濟的發(fā)展,西洋器物這些具有直觀性并和生活相關的新事物深入到社會生活的各個層面,而新職業(yè)階層的出現(xiàn)也需要被賦予新的概念并加以描述。比如“夷貨”“洋貨”“洋布”“自行車”“股票”等等;為外國人辦事的中國人稱為“剛白渡”和“買辦”,傳統(tǒng)紳士進入商業(yè)領域出現(xiàn)了“紳商”階層,“經理”一詞則是最為現(xiàn)代化的職業(yè)頭銜。像“毛巾”“肥皂”“牙膏”之類的新詞語與生活密不可分,也是在當時陸續(xù)出現(xiàn)的,并成為當今生活必需品的用語,可見詞匯長期性和穩(wěn)定性的特點。而在西方經濟勢力進入的同時,“商戰(zhàn)”概念也被一些人視為救國救民之法,并打起“國貨”的口號,而“抵制洋貨”也在一段時期內成為流行語。
再次,西方文化,包括制度、概念、觀念等不斷融入近代上海,特別是新的傳媒為新詞語的產生和傳播提供了重要媒介?!澳信降取薄皨D女解放”“國家”等概念日益深入人心,一度成為社會思潮的口號。而“報刊”“廣播”“畫報”“電報”這類傳媒本身即是一種新事物,像《申報》就是上海地區(qū)最為常見的報刊之一。有學者對1936年上海報刊統(tǒng)計得出:日刊57種,3日刊4種,周刊44種,旬刊11種,半月刊50種,月刊144種,雙月刊7種,季刊12種,不定期雜志39種。[4](P85)可見報刊雜志種類之多。其報道的內容也多為新事物,以1912年《申報》上的一則廣告為例,其標題《請看飛艇》,內容有“上海閘北火車站,大馬路新利公司,新新舞臺,黃浦灘各中西大餐館”[5],出現(xiàn)了“飛艇”“火車站”“公司”“馬路”“餐館”這些新事物,并成為新詞語的一部分。諸如此類的“學堂”“教師”“市長”等概念,也通過報刊雜志得以進入上海人的視野之中。
最后,近代上海是典型的移民社會,社會結構和社會階層的變動使外來語言與上海固有話語體系相互碰撞,進而造就了一大批新式詞語。不同地域環(huán)境中的人交往的過程也是不同語言交流的過程,從外來語言沖擊上海原有話語體系的情形中可以看到上?!澳俗酝êR詠?,不僅中國各地之語,均集合于上海一隅,即外國語之混入中國語者,亦復不少”[6](P32)。漢語通過直譯、意譯、音譯、仿詞等方式吸收外來語以充實自己,例如“士單(stamp)、白蘭地(brandy)、咖啡(coffee)”就是通過音譯而出現(xiàn)的詞語;再如新文化運動時期的“民主”“科學”二詞來自日本漢字詞語“民主”“科學”,由英語單詞“democracy”和“science”意譯得來;而“洋樓”“洋房”“洋表”之類的詞則是通過借形的方式形成,實可謂“民族之間在交換實物和從事其他活動的同時,語言形式也隨即從一個民族傳到另一個民族”[7](P19)。
需要指出的是,一種語言中一個詞語能否被選擇、被使用、被接納,最終落腳點在人;是否適合,則需要人在社會環(huán)境中加以驗證,也需要人的認識和觀念的轉變。新詞語說到底是一種新的事物,其接受需要過程,新詞語被接受的過程也是人思想觀念轉變的過程。人們正是在體會到社會變遷,特別是那些與生活有關的事物所帶來便利和好處時才在接受事物的同時接受了這些新詞語。
由此觀之,近代上海社會變遷引起的諸多變動是新詞語出現(xiàn)的社會基礎。語言即歷史,語言變化的歷史是本身變化的歷史和所記錄的事像的歷史,而這些“詞匯在一定程度上反映著社會生活和社會發(fā)展的歷史”,這樣“我們通過語言詞匯的分析研究就能夠看出社會歷史發(fā)展的軌跡”[8](P6~7)。下面就通過近代上海出現(xiàn)的一些新詞語對近代上海人們的生活方式和生活觀念的變化加以分析。
三、新詞語與生活方式的變化
在近代上海獨有的社會歷史環(huán)境中,衣、食、住、行、用等與民眾生活直接相關的生活方式的變動非常明顯,也更容易引起人們的關注,“凡是社會生活出現(xiàn)了新的東西,不論是新制度,新體制,新措施,新思潮,新物質,新觀念,新工具,新動作,總之,這新的東西千方百計要在語言中表現(xiàn)出來。不表現(xiàn)出來,那就不能在社會生活中起交際作用”[9](P211)。這些新詞語的產生與變化所呈現(xiàn)出的即為近代上海社會生活最為直接和鮮明的圖景。
近代以來,服飾發(fā)生了諸多變化,這可以從眾多的新詞語中看到,有“西裝”“襯衫”“牛仔褲”“風衣”“婚紗”“泳衣”“短褲”“汗衫”等類別;也有“領帶”“領結”“皮帶”“皮鞋”等配飾。最具代表性的是女性服飾,如“胸罩”代替了傳統(tǒng)的“肚兜”;“絲襪”代替了傳統(tǒng)的“裹足布”;“連衣裙”“套裙”“闊腳褲”等,盡顯女性的曲線美、身體美。再如詞匯中那些“護膚品”“香水”“唇膏”之類更是女性生活之必備品,如《良友》雜志147期上登的廣告,即呼吁女性“請用蔻丹手面霜,美指油基,點唇膏,以完成修指及美容之能事”。如此的時尚,人們習慣以“摩登”一詞稱之。
飲食是社會物質生活和精神文化的集中體現(xiàn),西式飲食的進入刺激著上海原有的飲食生活,并借助新的詞語傳遞出來。譬如“飲料”“汽水”“冰激凌”“奶酪”“蛋糕”等等,僅酒類就有“啤酒”“白蘭地”“威士忌”“香檳”等,與之有關的新名詞還有“酒會”“酒吧”“雞尾酒會”“西餐廳”“刀叉”等等。西式飲食逐漸為上海人所喜愛,一些商家也紛紛推出產品以吸引客戶,如1927年,上海虬江路上茶室開業(yè),但布置參照西式,除清茶外,還有咖啡、可可、汽水等飲料出售。[10]
反映居室生活的新詞語也是語言面對近代上海社會生活變動應變性的體現(xiàn)。西人定居上海購置房屋帶來了建筑樣式上的變化,有關的詞匯有“德國式”“西班牙式”“古典式”“別墅式”“英國式”“希臘式”“哥特式”“法國式”“俄國式”等。也有“洋房”“公寓”“旅館”“賓館”“新式里弄”“石庫門”“滾地龍”“棚戶區(qū)”等存在差異的房子,這透露出上海近代化過程中不同收入群體的居家生活。與之有關的配套設施有“電風扇”“抽水馬桶”“電燈”“收音機”“留聲機”“熱水汀”“冰箱”等,這些新名詞所對應的新事物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們的生活水平和質量。
近代工業(yè)文明帶來了交通工具的革新,這同樣體現(xiàn)在新詞語中,如出行工具有“自行車”“火車”“黃包車”“電車”“轎車”等,極大方便了人們的出行,加強了地區(qū)間的交流,比如夏季時“鐵路特有觀潮專車之增,輪船汽車莫不加班”[11]。“汽車公司”“出租車”等行業(yè)也隨之興起。新式計時器“手表”“鐘表”的出現(xiàn)和“時刻表”“車票”的應用中,傳統(tǒng)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為新的時間觀念所取代,而像“信號燈”“車站”這類詞也透露出近代城市設施的建立。
休閑娛樂生活隨著近代上海社會生活的變動呈現(xiàn)出日趨多元和豐富的特點,大量新詞語的出現(xiàn)即是最好的說明。這類詞匯有“電影”“戲曲”“舞蹈”“馬戲”“魔術”“滑稽戲”“話劇”“網球”“高爾夫球”“回力球”,還有“游泳”“賭賽馬”“跑狗”“跳舞”“繪畫”“彈鋼琴”等。單單跳舞就有多種名稱,如當時上海某一“著名跳舞學校教授各種新式舞廳舞蹈,如卻爾斯頓舞、唐哥舞、狐步舞、華爾寺舞”[12]。這些新式娛樂休閑活動無疑為生活在上海都市這樣高節(jié)奏的工作環(huán)境中的人們提供了緩解壓力的有效途徑,進而在市民群體中出現(xiàn)了“休閑”“健身”的生活理念。
此外,為適應近代上海社會交際生活變化,也出現(xiàn)了大量新式詞語,如“電話”“電報”“郵局”“明信片”“信函”“信紙”“信封”“信票”,而上面提到的娛樂休閑活動也與社會交際活動合一,如“交際舞”活動中出現(xiàn)了“交際花”的女性工作稱呼。
由此可見,上海社會生活方式變化之多,變化之廣。正是借助一系列新詞語建構出了這一變化,進而能夠使人聯(lián)想到近代上海社會生活多姿多彩的圖景。
四、新詞語與生活觀念的變化
詞匯是外在形式與內在含義的統(tǒng)一,新詞語實際上是一種新事物、新知識、新觀念。近代上海出現(xiàn)的一系列新詞語是社會變動的“現(xiàn)實生活促進了人們對‘生活的新認識”[13](P6)后產生和變化的,這些“新認識”代表著人們對“新生活”的看法,體現(xiàn)著人們生活觀念的變動,也是人自我轉變過程的體現(xiàn)。
生活用品最容易引起人們的關注,由此產生的新詞語本身即說明了人們對西方器物的觀念,而對其不同的稱呼和對其背后技術的認識則進一步說明人們觀念的變化。在上海開埠后的一段時間里,人們將“印書器”“照相機”“電燈”等視為奇物,且認為“凡洋貨之至于中國者,皆所謂奇巧而無用者也”,這一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與傳統(tǒng)的“奇巧淫技”觀有關,但隨著人們在跟這些事物的接觸中感受到其方便實用之后,“而數(shù)十年來,天下靡糜然爭言洋貨”[14](P27)。再如上海照明設施建立的過程中,道路兩旁的“路燈”因人們不知其緣由,恐其會傷害人,“俗稱自來火,或竟呼其為‘地火”[15](P333),而此后上海卻被冠之“不夜城”的頭銜正與人們對照明技術由“自來火”“煤油燈”到“電燈”的認識和接受有關。
新的“城市改造著人性……城市生活所特有的勞動分工和細密的職業(yè)劃分,同時帶來了全新的思想方法和全新的習俗姿態(tài)”,而 “一種新的道德秩序漸趨形成,并促使早期文明中的某些慣例迅速瓦解”[16](P265~275)。由此,“工人”“技師”“工程師”“修理工”等與技術有關的職業(yè)為人所接受和尊重,也出現(xiàn)了專門培養(yǎng)人才的“學堂”“學?!钡冉逃龣C構,這些新名稱背后所體現(xiàn)的觀念與傳統(tǒng)輕視技藝的觀念形成了強烈對比。
不過在對西方器物認識的轉變過程中,也出現(xiàn)了的崇洋之風,這可以從《申報》的一則時文中看出:“一衣服也,綢緞綾羅非不華美,而偏欲以重價購洋綢。一飲饌,山珍海錯非不鮮肥,而必欲以番菜為適口。圍棋、象戲亦足消遣,而獨以打彈為娛樂……甚且衣襪、眼睛、毛巾、胰脂,大凡來自外洋者,無不以為珍貴?!盵17]最能說明這種情況的是許多事物被冠以“洋”字,如“洋樓”“洋車”“洋房”“洋衫”等。
西方文化中的平等觀念在沖擊傳統(tǒng)社會身份秩序的同時日益為人們所認同,這樣的新詞語也大量存在。在交際活動上表現(xiàn)為“女士”“先生”“同志”稱謂的使用;在社會與政府關系上,“市長”“市政府”“公仆”“市民”代替了原來的“縣官”“衙門”“草民”等稱呼;在物品分類上有“男式”和“女式”的區(qū)別,如報刊上那些“女式自行車”的商品廣告;在社會活動上,“女子師范學院”“女學堂”使女性獲得了受教育的機會。社會力量的上升,公民自我意識的覺醒,都在無形之中促成了平等觀念的深入人心,“公民”“公民權”“人權”“人身權”這類詞語就是這一表現(xiàn)。紀念活動也不僅僅限于那些精英和帝王,“女權紀念碑”“教師節(jié)”“國際勞動節(jié)”“學生運動紀念日”等新詞語就是傳統(tǒng)士農工商身份秩序被打破的語言記錄。
經濟變動引起人的身份和地位的變化,開始強調人的自我價值。從商之風、自我欲望的實現(xiàn)以及消費觀念都可在新詞中被建構出來。這首先體現(xiàn)在諸多職業(yè)稱呼上,如“經理”“紳商”“買辦”“資本家”等。其次是各式各樣的金融機構和商店,如“銀行”“招商局”“洋行”“綢緞莊”等。再次,各類人只要肯吃苦都能創(chuàng)造自己的價值,如“演員”“演奏家”“清潔工”等。最后,“資本”“消費”“消費品”“消費個人主義”“奢侈品”的字樣也不斷沖擊著人們的消費觀念。上海人在享受近代經濟發(fā)展帶來的物質生活時,也有人以滿足“肉欲”為追求,上海妓業(yè)的繁榮即可說明,因而才有了“四馬路”“野雞”之類有關色情的用語。
日益重視認識人自身的重要表現(xiàn)之一是對生命和健康問題的關注,有關此類的新詞語頗為豐富,最為明顯的是伴隨西醫(yī)的逐漸普及和近代衛(wèi)生系統(tǒng)的建立所產生的新詞,如“醫(yī)院”“診所”“衛(wèi)生局”“防疫所”等,而西醫(yī)的分科也愈加詳細,有“內科”“外科”“兒科”“麻醉科”“傳染病科”等?!氨=∑贰薄盃I養(yǎng)品”“牙刷”“牙膏”“魚肝油”“腦力鍵”“藥水”等字樣在許多報刊雜志廣告上也都能見到,還有標有“性病”“梅毒”等字樣的治療廣告。
總之,新詞語,特別是那些外來語能夠被接納,并成為上海人社會生活的一部分,是上海人逐漸走向開放和包容心態(tài)的顯現(xiàn)。換言之,新詞語是順應上海近代化潮流的,是人們心態(tài)的寫照,也是適應詞語本身發(fā)展要求的。于此,最終實現(xiàn)了人自身的近代化——新上海人。
五、結語
通過對以上近代上海所出現(xiàn)的一些新詞語的分析,我們可以體會到語言所具有的獨特魅力。它如同一面鏡子,為我們呈現(xiàn)出了上海社會生活的圖景,并隨著社會變動折射出動態(tài)的鏡像,這鏡像不僅是物質形式的變化,更是思想觀念的變化。同時這些新詞語也讓我們看到鏡子暗處的那些不良不正之事,不免覺得,在近代社會發(fā)展歷程中,上海就“是一個巨大的悖論,當你注視它的惡濁,它會騰起耀眼的光亮,當你膜拜它的偉力,它會轉過身去讓你看一看它瘡痰斑斑的后墻?!盵18](P471)
可以說,近代上海開埠所引起的社會變動為新詞語的出現(xiàn)造就了一個全新的語料庫。世界聯(lián)系的日益密切、西洋貨物的涌入、經濟的發(fā)展、語言的相互碰撞、外來文化的沖擊、近代傳媒的宣傳等一系列社會因素是新詞語產生的基礎,而這些新詞語在固有的話語體系上打開一個缺口的同時亦楔入其中。面對全新的話語體系,我們看到了上海社會生活從衣、食、住、行、用等物質形式到思想觀念變化的歷史??傊谏虾?,“社會生活……包括每一幢建筑物,每一句上海話,都透析出時代的背景,傳遞著社會的信息,發(fā)揮著社會化的功能,強化著活于此的人們對上海社會、上海文化與上海生活的認同。”[19](P209)
雖然上述新詞語僅是眾多新詞語的一部分,其建構出來的生活鏡像也非近代上海生活的全部,但至少說明了近代上海生活所發(fā)生的一系列變化,找出了上海社會在生活層面上的發(fā)展軌跡,也為我們進一步認識上海社會和其他地區(qū)的情況提供了一種可能。對當下社會發(fā)展過程中新詞語的認識或許也是一種啟示:在看到新詞語的同時,亦要發(fā)現(xiàn)詞語所反映的社會現(xiàn)象,以便加以引導、規(guī)范和運用。
內容注釋:
①有關新詞語的界定,說法不一,所謂“新”是一種相對的新,社會
變遷過程中出現(xiàn)過的無論是形式上還是內容上的均可視為新詞語。
②關于近代以前因中外交流產生的一些新詞語可參見王力著《漢語
史稿》,北京:中華書局,2004;有學者認為中外接觸過程中產生的新詞語出現(xiàn)過四次高潮,參見唐祥金《“洋”詞“中”用及其文化透析》,石家莊職業(yè)技術學院學報,2004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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