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書信集即將(或已經(jīng))終結(jié)的年代,保羅·奧斯特(Paul Auster)和J·M·庫切(J. M. Coetzee)的通信集《此時此刻》似乎要開啟全新的篇章。
兩位作者于2008年2月第一次會面,不久庫切就寫信給奧斯特,建議彼此通信以“激發(fā)創(chuàng)作的火花”?!洞藭r此地》中的第一封信的時間是2008年7月,庫切沒有任何開場白,直接道出了他對友誼的看法,因為他“一直在思考這個話題”。很快,奧斯特就在回信中談到了自己的看法和心得。由此,二人開展了為期三年的通信歷程。
奧斯特的家在美國布魯克林,庫切則身在遠隔重洋的澳大利亞,他們的書信長短不一,有三言兩語,也有長篇大論;有時一天之內(nèi)連發(fā)幾封,有時間隔數(shù)月。大多數(shù)情況下,他們采用手寫書信再郵寄的方式,時不時會傳真,偶爾還會用電子郵件(由于奧斯特不用電子郵件,收發(fā)都由他的妻子代勞)。
通信期間,他們也會見面,雙方都飽含深情地回憶了在葡萄牙、意大利、法國的聚會時光。兩人也會在信中提到各自的家庭、旅途中的所聞所見、感興趣的書籍和電影,以及自己的小說,但主要內(nèi)容還是他們對各種話題的討論,比如友誼、體育、德里達(法國哲學(xué)家)、國際政治等等。
乍看之下,這二位知名作家似乎不太可能成為筆友。奧斯特比庫切小了7歲,是一個內(nèi)心狂熱的人:他喜歡研究稀奇古怪的事件,也知道許多奇聞趣事;他推崇的“非主流”書籍和電影最后總是大受好評。而庫切,來自南非的諾貝爾文學(xué)獎得主,更像是一位挑剔多疑的思想家,強硬堅定的道學(xué)家,他剝?nèi)ド鐣驼蔚墓桃姡瑢で蠡貧w本真體驗的道德哲學(xué)。但《此時此地》中更多浮現(xiàn)的卻是他們的共同點。
例如,奧斯特和庫切都熱愛運動,可是他們喜歡的種類或者喜歡的原因不同,所以他們有很多心得體會要告訴對方。奧斯特認為運動的魅力在于這是“一種表演藝術(shù)”,庫切則回應(yīng)他熱愛運動的原因不是出于審美考慮,而是“滿足我道德上的需求”,即“對英雄的渴求”。
他們還發(fā)現(xiàn)了彼此在其他方面的共同愛好,并都進行了熱烈且具啟發(fā)意義的討論,如:卡夫卡和貝克特;政治自由主義;20世紀60年代以來美國詩歌的挫敗;自己的作品能否流傳;每個人跟他所吃的食物的關(guān)系(遠比我們認為的更加復(fù)雜);小說家不應(yīng)該公開回應(yīng)批評;接受采訪遠不如兩個人私下的談話有趣;為了保持創(chuàng)造力,作家必須不斷嘗試新鮮事物,等等。在上述所有方面中,最后的共同信念似乎正是促成該書信集的主要原因。
實際上,由于兩人意見一致的地方太多了,反而成了《此時此刻》的毛病——通篇看下來,他們的對話就像是獨白。到了全書的三分之二處,書信集的整體情緒從“激發(fā)火花”變成了“惺惺相惜”。有段時間,他們的討論似乎失去了動力,于是奧斯特說:“發(fā)發(fā)牢騷,也不失為趣事”,然后提出:“當(dāng)我們談話時,讓年輕人翻白眼去吧?!崩蠈嵳f,作為讀者我還真想這么做。但我也不禁好奇:要是這兩人大多數(shù)時候意見相左,《此時此刻》會變成什么樣子呢?不管變成什么樣子,有一點是確定的——友誼才是這本書的真正意義。
畢竟兩位作者通信的最初目的并不是要合寫一本書,而是要發(fā)展一段友誼。當(dāng)然,這就像把雙刃劍,暴露了這本書的許多弱點。但從整體來看,《此時此地》探索了兩位知名作家的交往互動,也無形中擴展了他們以及我們對友誼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