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佳瑋
男人這種動物,耐得住痛苦、寂寞、誤解、貧窮,只戒不了女色。
沒法律約束時,“大丈夫三妻四妾,實屬尋?!?;有法律約束時,男人就偷腥。如此這般,就有了永恒的對決:男拈花,女吃醋。
李世民是個山西皇帝,愛拿醋開玩笑,比如聽說魏征愛吃醋芹,就拿醋芹勾引他,看他失態(tài)的樣子好笑。他要賞宰相房玄齡幾個美人,房夫人寧死不從。李世民說,那死去吧。賜鴆酒,房夫人喝了,發(fā)現(xiàn)是醋——吃醋的典故,即出于此。這事情里,李世民高高在上:男人既掌握話語權又掌握生殺大權,房夫人除了以死來表達抗爭,別無選擇。
當然吃醋也得細分。一類是吃酸醋,是源于一種封閉的感情,釀造久了,腐蝕性強,有破壞力。比如三國時袁紹死后,他老婆劉氏立時殺了好多妾,涂黑臉,這種吃醋就是心理變態(tài)。漢高祖劉邦歸天,皇后呂雉立刻把戚夫人斷手斷足做成人彘,這也是不知道憋了多少年的陳醋。吃酸醋會成慣性。一對伴侶,男尊女卑久了,女的會生兩種心態(tài),一是賢惠處之,一忍再忍,醋越積越深,一天底線破了,大怒,潑之;一是潑辣,見醋就吃,逐漸男的畏妻如虎,敬而遠之,于是更怒,惡性循環(huán)。
另一類是懂夫妻情緣的,會懂得讓夫人吃些香醋。宋詞里有首小令,一個郎君說花比姑娘好看,于是“一向發(fā)嬌嗔,碎捻花打人”。這等小醋,其實吃吃不妨,情趣還無限。不讓吃小醋,逼著女人當賢惠婦,很容易憋久了釀成大醋。但說到底,類似事情,總還是要有個了斷。日本和美國那些皆大歡喜的電影里,總是一個賢惠的老婆半推半就地承認了男人外面有女人這個事。看來和諧,其實總是女人受害。當然也有喜劇版的,比如《世說新語》的一個:東晉大權臣桓溫,娶了李勢的女兒為妾?;柑悄峡甸L公主,霸道慣了,拿刀子要去殺狐貍精,真見了該姑娘,感嘆其風度溫婉,拋刀抱?。骸鞍⒆樱乙姫q憐,何況老奴!”——我看了你都喜歡,何況那老混蛋!可惜,這樣的喜劇笑過之后,寂寞的總還是正房太太。
在所有吃醋故事里,都在強調女人悍妒。實際上,如上所述,大多數(shù)女人最后也無可奈何,只好甘當受害者。其實再悍妒的女人都是好哄的?!都t樓夢》里,王道士都懂,冰糖燉梨,甜絲絲,膩死你,就治了妒了。大多數(shù)女人,幾句甜話一調和就行。甜話其實不需要營養(yǎng),要緊的是態(tài)度為先,有甜的吃,誰愛捻酸?張岱《陶庵夢憶》,說有個人聽了秘方,回去對付吃醋老婆,請她吃了顆所謂靈丹。該吃醋老婆吃了“靈丹”,立刻轉了性,逢人就說,老殺才還曉得心疼我,給我吃靈丹,不給別人吃,真好。
你看,再厲害的妒婦,其實骨子里都是小貓咪。只要“老奴”、“老殺才”們稍微懂得把感情流動一點,講道理一點,懂得把甜話拿去哄一哄,哪怕吃的靈丹啥都不是,也就夠了。
(編輯 張秀格 gegepretty@163.com)